寒栎大奇,这汉王爷今儿玩的是什么风?做什么摆出这么一幅沉郁?的模样?寒栎想了想,也不做声,顺着屋檐爬上去,坐在朱高煦边上,静静听他吹箫。离得近了才发现,朱高煦手中的萧竟然不是普通的竹萧、玉箫,而是一管铁萧,怪不得这箫声如此雄浑高亢,一般的竹萧这般吹只怕早就炸裂了。
看不出来,只是赳赳武夫的汉王竟然还吹得这么好的箫。寒栎一手支着头,歪着脸打量着汉王。
98,商量()
朱高煦一曲吹罢,长吁了一口气,抬头看向天边的月亮,淡淡地道:“今日父皇敕封有功将士,征西前将军勇破敌寇,杀敌过万,勇冠三军,得封武安侯。其余将士俱个有赏。唯独我,他连一个字都没提!我没上阵杀敌吗?!我没拼死搏杀吗?!我不是贪图他奖赏我什么,可他为什么连提都不提我一个字!当初若不是我在白河沟将他拼死力敌瞿能父子,将他们父子俩都斩于马下,将他救出来,哪里会有他今天的皇位?!那日后他答应我,待得了天下之后,就会立我为太子。还有那次他在东昌兵败,张玉都战死了,只剩下他一人纵马逃跑。如不是我领番骑赶到,只怕他还是得死上一回。他曾经许多次都跟我说:你大哥懦弱肥胖,不是能当皇帝的材料。只有我英勇过人最是肖似他年轻时的模样,所以会立我为太子。谁知道他做了皇帝以后就变了!他听解缙那东西的话,立长不立幼,立了大哥为太子。既然说到做不到,他还骗我做什么!”
寒栎翻了翻白眼,这货还真心实:”谁说过说过的话就一定要兑现?您不也是有说话不作数的时候么?再说了,你爹也不是寻常的爹,他还是这天下的皇上呢,他说什么话、做什么事哪能由得自己做主?俗话说,天家无父子,你还拿他当个普通的父亲来要求,当然会伤心。“
朱高煦闻言沉默了半晌,才道:”我小时候,他经常把我抱在马上,带着我,亲手教我骑射,他怎么就不是个普通的爹?“
不过他想了想,终于恻然承认:”你说的对,那时候他还不是皇帝。“
他沉默了一会儿,想起今天的事,又气得连连喘气:“如今就因为老大那条狗说‘汉王位已至尊,赏无可赏。况且杀敌卫国,原属皇子分内事,不应再过褒奖。’我操他的奶奶!这个狗日的顾佐!什么是至尊?我上头还有太子和皇帝呢!怎么就是至尊了?他娘的,本王拼死的功劳,他轻飘飘的一句话就给我抹煞了!偏偏父皇还就是信他的狗屁!他已经不在把我当他的儿子了,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我只是他的一个臣子!一个连家里的狗都可以随意欺负的臣子!”
“顾佐?”寒栎扬了扬眉,又是顾佐啊。
她在心里算了算时间,大概也就快了吧,只是她如今困在这里,若是再递不出消息,只怕这步棋就走不了了,怪可惜的,唉,说不得要送个人情给汉王了。
她侧着头看着朱高煦,伸手拿过他放在膝上的那只铁箫,打量一番,好奇地问道:“你为什么要用只铁箫?”
朱高煦闷闷道:“小时候皇子皇孙们都要习音律,我的琴弹得师傅恨不得要杀了我,男人吗,又不能跟娘们儿似的,去学琵琶什么的,我就选了这个家伙,它倒是对了我的胃口。从此,我就走哪儿都带着它,久而久之,也就吹出个调调来了。”
寒栎发笑,她想象着朱高煦满脸凶恶地弹琴的画面就觉得十分可笑。他这样性格的人,能弹出高山流水的琴声才叫有鬼。
她侧过头对朱高煦道:“你想不想把顾佐扳倒?”
朱高煦闷闷地道:“如何不想,他已经坏了我几次事儿了,上次居然将刘观都给除了!可是他官声太好,父皇信任他比我这个儿子都甚,我想找他的茬子都没处下手,真是恨人!”
寒栎道:“我若是有法子将他整下去,你可放我走?”
朱高煦挠了挠下巴,道:“你死了这条心吧,我宁可让顾佐活蹦乱跳地祸害我,也不会放走你的。黎涵,你说说我有什么不好?我有权有势,你跟了我我保证不让你受一点委屈!”
他有些扭捏地道:“嗯,年龄上我是比你大了些,可是我不比那些青瓜蛋子对你好吗?黎涵,你别走了,留在我身边,等我以后拿了这江山,我一定让你成为这世间最尊贵的女人!”
寒栎嗤笑:“汉王爷,您如今还只是被贬到这儿守国门来的,距离您的梦想还太远,至于地位,我真的不稀罕,我只想当个自由自在的人,可以将满天下的美景都走遍。这世上那么多奇妙的风景都没有看过,怎么算是来这个世上一遭?我可不想将余生都困在那高高的宫墙中,与你的嫔妃妻妾勾心斗角,”
她叹了口气对朱高煦道:“这样吧,咱们打个商量,我帮你把顾佐给整倒,你既不放我走,那我就在你身边待三年吧。这三年我不做你的女人,我给你当谋士,你我宾主相交,不涉私情,如何?”
朱高煦思索了半天,终于松了口:“好吧,你说这样就是这样吧。”
寒栎瞥一眼他道:“王爷,您不会再想剃一次胡子充数吧?”
朱高煦老脸一红,道:“你放心,这次绝对不会食言,否则我。。。。。。”
寒栎伸手止住他继续发誓:“得,您甭再发誓了,您的信用在我这儿已经破产了,我信不过您。咱们还是白纸黑字写清楚,省得日后您再赖账。”
朱高煦虽然不知道什么是“破产”,但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好话,但他对寒栎的话还偏偏反驳不了,想了想好歹还有三年的时间不是?这三年自己死缠烂打还不能拿下她一个小女子不成?汉王爷对自己的魅力还是很有信心的。
北京城,大时雍坊的一条小胡同里,就是左都御史顾佐的家。一座三间正房两间倒座的猫屁股大小的小院里,就住着顾佐和老仆两人,非但不觉得拥挤,还让人觉得很宽敞。无他,东西太少了而已。顾佐的房里,也只是一张床榻,上铺着薄薄的一床青布被褥,隔壁的房间被顾佐当做了书房,也不过就是几函书,一张八仙桌充当书桌而已,壁间倒是挂了一张琴,满室雪洞一般干净,连一张字画都没有。也不知道顾佐是不擅长这些还是压根儿就不喜欢这些俗事。
99,狐疑()
老仆住了一间倒座,另一间做了厨房,主仆俩日常也不过就是一饭一蔬,一间厨房一眼炉灶倒是足够了。
今日顾佐却是有些失态,他竟然踏足到了这烟熏火燎的厨房之中!只见他眉间紧锁,将手中的书信交给正在炉灶下面烧火的老仆:”财叔,你看这该怎么办?“
那老仆也并不奇怪,接过信就着炉边的火光看了起来。信很短,不过寥寥数行,那老仆看过后却也是眉头深皱,一边将锅中的面盛出一碗来递给顾佐,自己又另盛了一碗却是不吃,将碗放在锅台上道:”若是老太爷正常去世的话,你自然应是报丁忧的,只是。。。。。。”他看了一眼那封信,叹了口气:“老太爷这种死法,却是怎生说得出去?若是被刘观的党羽知晓了,只怕老爷你的名声就要被牵连了。如今这消息尚未传出,不如我们写信嘱咐夫人暗自发丧,对外只说老太爷出门游历去了,待到局势稳了再给老太爷办丧事就是。”
顾佐失神道:“如果我如今报了丁忧,子不言父过,我爹的死因即便让人知道也须不能说是我的过错,只是让我丢脸些罢了,丁忧满后自然会有起复;但是我如果将父丧的消息隐匿不报的话,若果被有心人知道了参我一本,那就是欺君与大不孝,只怕以后更没有翻身的机会。”
第二日,顾佐就报了丁忧,言说老父去世,要回乡去办丧事。开始皇上是要夺情的,不准顾佐丁忧,只肯给他十日假,让他回乡去办完丧事即刻返朝。一个御史跪下奏曰:“臣以为,顾佐丁忧乃是情非得已,他今日若不是已经丁忧了。只怕明日他就没脸站在这大殿里了。”
满大殿的文武百官都奇怪了,为何顾都御史会没脸站在这儿?莫非这里头有什么玄机不成?
顾佐却是脸色苍白,知道肯定是事情泄露了,只在心中暗自庆幸,亏得自己没有隐藏父丧的消息,否则此时只怕更难事了了。
那御史见顾佐不语,更是鄙夷道:“顾都御史只言父丧,为何不跟大家说说,令尊是如何去世的?都御史大人您不是曾说过‘已不正何以正人’吗?不知道可有‘父不正子何以正’这句话?“
顾佐一系的官员虽不知顾佐家中出了何事,但却是要上场帮忙的,此时急忙解围道:”人人皆有父母,顾都御史适逢亲殇已是大不幸,秦御史为何还要在此咄咄逼人,何况人死为空,无论为何人既已去世了,就该让死者入土为安。何必在此纠结生前琐事?”
那秦御史冷笑道:〃生前琐事?米大人,你可知顾老太爷是如何去世的么?他是得了马上风!死在了女人的肚皮上的!而且这个女人还是个寡妇,是被他强占了去的!〃
他冷笑着对面无人色的顾佐道:〃顾大人?你不是说‘纵亲之恶,犹如自身行恶’吗?您前些日子参刘观的话可言犹在耳呐!您明知令尊作恶,却一再为之相隐,却是为何?〃
顾佐如何不知自己是被汉王一系狠狠地给报复了,只是这件事真真切切没有一个字可以反驳。
满堂文武大哗,这件事虽说是跟顾佐没关系,可是他亲爹做出这等没脸面的事,还被人给揭了出来,他作为儿子的哪能不面目无光?甚至可以猜度:老子是这般的人品,一脉相传,儿子是不是也。。。。。。?
皇帝眉头也皱了起来,这事连带的他这个九五至尊都被连累得没有面子,故此他将顾佐报请丁忧的折子往案上一摔,道:“准奏!”拂袖走了,顾佐深深低头跪在地上,心里是深深的苦涩与绝望,他这是明显失去圣意了,三年以后想再起复?只怕是难了。
消息传到边城,朱高煦乐得哈哈大笑,大出了一口恶气。他围着寒栎转圈儿:“黎涵,你怎知那顾老头儿会那么个死法?你又怎知他会什么时候死?”
寒栎正躺在院中的美人榻上晒着太阳,秋天的边城,树叶已经开始发黄,被风吹的哗哗地响。寒栎在海棠树下摆了张老藤编的西洋贵妃椅,懒洋洋地躺在上面晒太阳。她一手挡着眼睛,一手抬了抬,示意朱高煦递过来旁边花梨小海棠几上的茶水,懒洋洋地敷衍朱高煦:“我猜的。”
朱高煦即使再没心眼儿也不会相信:“你跟我说实话。”
寒栎抬起头来,严肃地对朱高煦道:“你不相信?也难怪你不相信,你们凡夫俗子又怎知我仙家手段?实话告诉你罢,我乃天上菩提祖师座下的仙童,下凡来应劫的,这种小事,我掐指一算,便知根底。只不过我这菩提灵卦因被人下了药堵住了经脉难以施展,只能勉强偶尔一算而已。”
朱高煦瞪大了眼睛,狐疑道:〃真的假的?你真是会算吗?〃他可不敢承认寒栎是天上的仙童,那他给仙童下药,还不得受天谴?
寒栎傲娇地斜睨他一眼:〃哼!我若是不通卜算,如何会得知顾佐的老父会如何去死?我又不认得他,更不认得他爹。〃
朱高煦心里有些打鼓,这丫头是有些神道,莫非她真的不是凡人?也对,凡人女子哪有她生得这般气度?
寒栎眯缝着眼看朱高煦在心里打小九九,心里乐开了花:〃真是头猪!就这都能被骗住,就这智商,还想要当皇帝?不被我卖了还帮我数钱就好了!〃
她眼珠子转了转,对朱高煦道:〃你既不信,不如我耍个小法术给你看如何?只是我如今经脉不通,大些的法术是用不了啦!〃
朱高煦愈发的心虚,呐呐道:〃你且给我看看。〃
寒栎扭头吩咐侍女道:〃你去拿两只空茶碗来给我。”
侍女急忙去屋内拿了两只汝窑的天青色蟹爪纹茶碗来,寒栎接过来将碗前后翻转对汉王示意:“看清楚了啊,有东西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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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高煦摇摇头:“没有,空的。”
寒栎将碗口向下扣在一起,然后翻转摇晃一番,口中念念有词,须臾,双手各持一碗分开,下面的碗里,赫然出现了一枚制钱。
其实这是寒栎后世在学校里学到的一个小魔术,那枚制钱是寒栎早在侍女去拿碗时就藏在了手心里的,接碗的时候就藏在了碗底了。
可是朱高煦哪见过呢,这时他的眼睛瞪得几乎要掉出来,他稀奇地挨个儿拿起那两只茶碗仔细查看,又拿起那枚制钱来对着阳光照来照去,自然是看不出一丝端倪。
寒栎站起来伸个懒腰问朱高煦道:“王爷,你可信了?告诉你,我何止有呼风唤雨之能,只是你用药压制住了我的修行,我也只能做个凡夫俗子了。”
她这是明摆着骗死人不赔命,哄骗着汉王将解药给她呢。
只是汉王虽然心眼儿直一些,却也不傻,他还是觉得寒栎的话虚虚实实有些不太可信。
他犹豫了半天,才想起来:“嗯,我问问严先生去,他见多识广,说不得能分辨出来。”他实在有些忌惮寒栎的“仙童”身份,当下茶也不喝了,急匆匆去找严先生商量去了。
寒栎见汉王去找严先生了,心里恨得牙痒痒的,汉王好哄,这严先生可是个人精,只怕是哄他不住的,寒栎将书往榻上一抛,仰天躺下,反正他们信与不信也就这样了,大不了就在这儿待三年呗。反正自己的柔劲已经证明可以化去那药性,只是不知道化解完要等到什么时候。
果真这严先生是见多识广的,他听得汉王急切地跟他转述寒栎的话与寒栎使的“法术”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我的王爷,您又上那小丫头的当了!虽然我不知道她是如何会得知顾佐父亲去世的情形的,但是她那个“法术”我却是见过的。那是江湖上耍“念秧”的江湖骗子专门用来哄骗人的手法,我以前年轻时曾有幸见识过一次,却不是什么“仙术”。这小丫头神道倒是有的,但是我敢肯定,她绝对是有血有肉的凡人一个,绝对不是什么仙童下凡。王爷,您尽管放心吧!”
朱高煦长出了一口气,切齿道:“这个小骗子!亏得我还那么相信她!她竟然这么耍我!真真是吓了我一跳,你说,她的心眼儿怎么就这么多呢?”
严先生道:“她千般心计只不过都是要哄王爷您给她解药而已。您想一想,如她真的是天上的仙童,这凡间的散功药如何能对她起作用?只要您切记住一条:就是不论她想什么招数,一提到解药的事儿王爷您就别说话了,只看她闹罢了,左右她没有解药是离不了这座行辕的。”
果然汉王依计,但凡寒栎提到解药的苗头,他就顾左右而言他,再不接腔的,把寒栎恨得牙痒痒的,索性完全不提这茬事了,只专心练自己的功。任凭汉王千般献媚,百种承欢,她只淡淡的,闲来没事儿除了吃睡就是暗自练习柔劲一分一分化解经脉中的堵塞。
寒栎数月没有消息,可是让孙家和海家众人急的要命了。先是先前和寒栎逃散的几人由于红胡子的注意力都被寒栎引去了,他们几个倒都是顺利脱了险。等他们回到家才发现,寒栎竟然没有回来!一听到寒栎遇险,首先在家的寒柏和二黑两人就立即带人出发,风尘仆仆地赶到寒栎出事的草原上搜寻。只是时日已久,寒栎逃亡的路线又长且隐蔽,他们竟然没有搜寻到什么有用的线索。正焦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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