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在他面前告蓝玉那一状,无辜牵连致死者成千上万。虽然我对唐门没什么感情,但是唐茹和香云都是对我关心过的朋友,我也不能害了他们。我看向他说:“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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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田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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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房花烛(3)
宝云阁中,喜蜡烛、金秤、喜帕、剪刀、麦斗、尺子、茶杯、五色同心花果,所有婚礼必备的东西都准备得一样不缺。我穿上他准备的吉服,跟他在龙凤花烛前拜过天地。他似乎很开心我这么配合,我暗想:“过会你就笑不出来了。”这些仪式对我而言只是一场过家家的闹剧,我根本不会承认这个无谓的婚礼。然后就是新婚夫妻共饮交杯酒了,自宋代开始就有此婚俗,用彩绸或彩纸把两个酒杯连接起来,男女各饮一杯,象征此后夫妻连成一体,永不分离。他喝下自己的那杯,对我说:“蕊蕊,我们以后一定会白首偕老,永结同心。”将那系着彩绸的碧玉酒杯递给我。我微笑着去接,却故意失手,两只玉杯直直坠落,撞在铺设红地毯的青石地上,只听见“叮当”几声脆响,一只安然无恙,另一只却摔成碎片,玉屑飞溅。他遽然变色,失声叫道:“蕊蕊!”我从来没有看到过他这样失态大叫过,新婚之夜交杯酒被打翻,玉杯摔碎,并不是个吉祥的兆头,古代人都很迷信。他飞快去拾起残存的玉杯,看清楚了打碎的是属于我的那一只。我心情不再像刚才那样恶劣,笑着对他说:“对不起,看来是天意注定我们不能白首偕老,不过不要紧,有事的也是我,不是你。”
很快我就发现他的神态有些不对,他怔怔站在那里,眼神中分明有着被伤害的痛楚。他以前一直都很沉静与自信,我从没有见过他这副落寞和难过的模样。门外有人在轻轻敲门,他早已吩咐过不准别人来打扰他。他伸手拉开门,紫眸中隐隐有寒光掠过,是两名小丫环。她们无意中见到燕王的眼神,一个已经吓得浑身发抖,颤声说道:“奴婢给殿下送同心花果来……”原来她们是送点心来的。他此时的眼神简直就恨不得要杀了她们,他是把对我的怨愤发泄在别人的身上。我走近他说:“明天不是要回燕北吗?
我好累,想安静躺一会儿,让她们走吧。”那两个小丫环放下果盘,赶紧出门而去。他回转身抱住我说道:“你不闹了?”
我们平躺在床榻上,他在我面颊上印下无数细碎的轻吻,轻柔得像蝴蝶飞舞过花海,然后埋下头靠在我耳后,低语道:“你既是我的人,我不会让你离开我,刚才是你故意的,不是天意,我根本不会相信。”这些话,也许他只是说给他自己听的。然后他对我说道:“乖乖地睡吧,明天早上我会叫醒你。”
他静静躺在我身边,似乎是睡着了。
我并没有进入梦乡,抱起一床锦被,准备下床。他忽然睁开眼睛说:“你怎么了?”我爽快说道:“我不习惯和别人一起睡,这样子我没办法睡着。”他明明知道我是不愿意跟他睡在一张床上。
他按住我说:“不用了,你睡床上,我睡地上去。”
次日清晨,曙光透过厚重的玫瑰红窗帘缝隙照射到我的身上,我睁开眼睛,发现他已经不见踪影。几名丫环见我醒来,帮我拿衣服准备伺候我梳头,香云从门外轻轻走进来,对我说:“奴婢恭喜小姐。”一名丫环笑道:“姐姐该改称娘娘才是。”我对她们说:“你们还是按原来的称呼叫我好了。”她们见我神色冷淡,不敢再开玩笑,各自谨慎小心侍候着我。
我示意她们都退出去后,香云替我挽着头发,劝我道:“奴婢知道小姐心里难受,燕王殿下行事确实出人意料,如今……”我对她说道:“没什么如今的,他是他,我是我,我根本不会承认自己嫁过他。”香云叹了口气说:“那小姐还要跟着他去燕北吗?”
因为他那句话,我不得不答应他去燕北。我可以跟他去燕王宫,但是我永远不会承认自己是他的妃子。我无法容忍自己到明代做一个男人的小妾,而且这个男人还拥有无数女人。希望命运会赐予我离开他的转机。
燕王的护卫全都威风凛凛,如此齐整威武的军队,一定是经过严格的训练和无数次的演习和征战。我和香云坐在马车之内,徐妙锦和柳儿也随行,她们乘坐的也是马车。整个车马驾仗正要离开金陵,却隐约听见宁王的笑声。我掀开马车旁边的小窗帘一角向外张望,只见宁王骑着一匹骏马,与燕王辔头相近,正向我们所乘坐的马车看过来。燕王低声同他说了几句话,宁王的声音比燕王的声音大。我听见他说:“四哥先走一步,我随后即回大宁,日后有机会我一定去北平看望高炽和高煦,他们兄弟俩也应该长高长大了!”燕王对他淡淡微笑,说道:“他们都很好。希望你下次到北平的时候不再是一个人去。”宁王略怔了怔说:“多谢四哥关怀,缘分本是可遇不可求,若是没有中意之人,还不如像现在这样逍遥自在。”燕王审视他片刻,说道:“看你这样子,已是有中意之人了。如果需要我帮忙,只管说出来就是。”
洞房花烛(4)
宁王又看了看我们的马车,大笑道:“我们不提这个了,需要四哥帮忙的可不是我。”他侧过身来,对马车这边高声说道:“国公千金的架子好大,看到我来了还不出来!”徐妙锦娇笑之声传来,她袅袅婷婷出了马车,走近他们说道:“宁王殿下不赐见,我哪敢冒冒失失出来?”宁王见她出来,点头说道:“还有一位呢?江南的小姐们还是不如北方的爽快,见你们一面都这么难!”
我听到这里,知道宁王是在说我。我虽然心里不想看见燕王,但是并不讨厌宁王,他前来送行,无论如何总和他道一声别,走出马车说道:“请殿下恕我见驾来迟,多谢殿下在诏狱中仗义相救,让我免受刑笞之累。”燕王见我下来,眸光转移到我身上,我并没有穿他给我准备的衣服,还是一套白色的衣裙,也没有梳出嫁后的发髻,所有的一切与以前都毫无差别。他似乎想说话,终究还是忍住了,默默地看着我。
宁王似乎并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情,对我笑道:“但是我让纪纲放你出来,反而连累了你受伤,心里很是歉疚对不住你。”
我微微抬头仰视他,宁王年轻英俊的面容透着一种真挚的关心,就像一个多年未见的好朋友,那种感觉和我初见他时一样。他是皇城的这些皇子中给我印象最好的人,他坦然开朗,有抱负但是没有野心。或许正是因为这样,他虽然经历了一幕幕阴谋与纷争,一场场硝烟和战火,最终却能够让朱允炆和朱棣都放过了他。宁王见我怔怔看着他,仿佛发觉了什么,对我说道:“北平离大宁很近的,大宁有成片的草原和牧马牛羊,你日后可以到大宁去玩,大宁的所有人都会欢迎你的。”唐茹和香云都是我的朋友,其实宁王也可以算得上是我的朋友,在离别之前能够听到这样真诚的话,我心里觉得很温暖。我对他绽放一个微笑,说:“谢谢宁王殿下。”宁王对我眨了一下眼睛,这个小动作我经常做,看到宁王这样模仿,我忍不住觉得好笑。徐妙锦对他笑道:“殿下不邀请我去大宁吗?”宁王笑着说:“你要是愿意去,我当然欢迎之至,只怕你到了燕北就没时间去我那里。”他话里有话,看来燕王和她的关系对宁王而言并不是秘密。他调转马头对燕王说道:“恕我不远送四哥了,漠北再见。”
我眼望着宁王扬鞭策马身影远去,正要回到马车中,无意中发觉燕王还在注视着我,目光正好与他相遇,我马上收敛了刚才微笑的神色,低头上了马车。我隐约听见徐妙锦和燕王在说话,在马车中坐下后,香云对我说:“小姐打算一直都这样冷着脸对燕王殿下吗?”我知道香云是觉得我不该对燕王过于冷淡,问她说:“那我应该怎么样对他?难道要我去讨好他取悦他,和他那些侍妾一样成天为他争风吃醋?在那王宫里给自己争点名分来?”香云望着我,想劝我却无话可说。
金陵距北平数千里之遥,我们一路停停走走,速度并不算很快,马车宽大舒适,可以睡觉,还有很多吃的东西。我基本上可以不用出来,也不用常常跟燕王照面,他也没有找我,就这样僵持了数日。越往北方走,天气就越寒冷,接近北平的时候,那里居然还下着春雪,春寒料峭,山川道路布满泥泞,崎岖难行。一个丫环走近马车说道:“殿下命奴婢给姑娘送貂裘过来,请姑娘去他那边马车见他。”她手中还捧着一件很漂亮的白色狐狸毛所制貂裘,香云赶忙接了过来。我问她说:“他找我有事吗?”
那丫环答道:“殿下说,转眼就回王宫了,有些事情想和姑娘谈一谈,请姑娘一定要去。”我估计他是找我谈谈王宫的规矩,毕竟那里不同于燕王府,王宫里还有一个女主人。燕王妃徐妙云,据历史记载是他的贤内助,湖衣曾经这样说过她为人贤良温和,她应该不会为难我,因为我并不是一个破坏她家庭的第三者,没有打算抢走她的丈夫。
因为下雪,他今天并没有骑马,我披着那件白狐貂裘,走到他的马车前,还没有登上行辕,他已经伸出手来,轻轻将我抱进了马车里。他的马车和我们坐的马车还是有差别,富丽气派得多,那个座椅铺设着厚厚的羊绒毡,简直就是一张小床。旁边的小桌案固定在马车底座,还有一格格的小抽屉,可以放置很多东西,上面还放着几本书。他帮我解开貂裘,随手搁置在车壁的衣架上,手抚摸了一下我冰凉的面颊说:“北平比蜀中冷得多,等回王宫再让王妃给你多添置些衣服。”他的手很温暖,穿着一件领口纯白色镶着紫色貂毛的袍服,还有金线织绣成的图案。数日来我几乎都没有正眼看过他,此时却发现他神情有些忧郁,面容也没有在明月山庄那样光华灿烂,像是有重重心事。我知道他心情不好全是因我而起,那天晚上他强行占有我,在宝云阁我打他耳光,逼他睡到地上去,他可能都不会跟我认真,只会觉得我是在闹着玩,但是那合卺的酒杯被我摔碎,一定伤到了他。我并没有想过要伤害他。这些天来,在我的心底,除了对他的怨恨,还有一丝淡淡的若有若无的愧疚,但是我决不会表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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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房花烛(5)
马车很狭小,我只能坐在他旁边,眼望向车壁对他说:“你有话就说吧,如果是要我学王宫规矩礼仪,就不必说了,我都知道。”
他淡淡笑道:“那你说说看,你到了王宫里,该叫我什么?”藩王到了自己的属地,无论他是不是皇子,在他自己的宫殿里,我当然该叫他“王爷”。他似乎很满意,又问道:“那你怎么称呼自己?”这的确是个问题,燕王宫只有两种女人,我如果承认是他的小老婆,就该自称“臣妾”,叫燕王妃“姐姐”;否则,我就是王宫里的宫女,是他和燕王妃的丫环,还要低眉顺眼伺候着他们。我回过头来对他说:“我可不可以有别的选择?”他紫眸透出眷恋,说道:“你总算肯正面对我说话了。可以有别的选择,你先说出来,我再考虑能不能接受。”离开金陵那天,他看到我的打扮就知道我的想法决不是一时意气,早已命令丫环们还是像以前一样称呼我,现在看来他真的不打算逼迫我嫁给他了。
我说:“我可以跟你去北平,但是我要住在外面。你什么时候愿意放我走,我就走,如果不放我,我就在北平做个普通的平民。
我可以靠自己的能力养活自己和香云。”他没料到我会说出后半截的话,带着笑意问:“那你准备怎么养活自己呢?”我说:“我可以教别人家的孩子念书,可以和香云绣花,可以开药铺,可以开裁衣铺,多得是赚钱的方法。”他眉目间的阴郁一扫而空,笑道:“好,我给你在北平城里找一所宅子,给你们两个月时间,看你怎么养活自己。如果不行,你就回到王宫里来,不准再提离开我的事情。”他顿了一下又说道:“不过,用偷用抢的不能算,下毒卖解药也不能算。”我气愤说道:“你以为我人品会那么低劣吗?”他忍不住抱住我,亲了一下说:“当然不是,我只是提醒你,怕你万不得已之时出些下策。”我说:“你放心好了,我一定不会的。”他终于有松口的意思,不强求我嫁给他,也不要求跟他回燕王宫,我暗下决心,无论如何也要在北平城里做点事情。这场谈话比我起初想象的谈话内容要轻松,破解了我和他之间的坚冰,数日来的冷战总算告一段落。他看到我如释重负的模样,紫眸中也流露出隐约的欣慰之意,凝视我的脸,很久很久都没有移开目光。我发现他看我的眼神有些不对,连忙取下挂着的貂裘。他知道我是要避开他,并没有阻止我,淡淡说道:“你去吧。等会我们还是先回宫,待一切都安排打点好了你再出去。”
马车很快就进了北平城。“东临辽碣,西依太行,北连朔漠,背扼军都,南控中原。”
经历过将近七百年的历史变迁,我眼前所见的北平城与脑海中留下的首都北京的印象截然不同,北平三面环山,东北部属燕山山脉,西部属太行余脉,均属昆仑山系,南面是开阔的平原,东临渤海,西接永定河等海河水系,是连接南北交通要冲。隋唐时期,北平也称幽州城,五代时石晋割了燕云十六州给辽,辽将幽州命名为南京,到了金人侵入灭辽又攻败北宋,以辽之南京为中都。
元人破中都以后,元世祖忽必烈在中都建造了新皇宫,改中都为大都,朱元璋灭元朝时,纵火毁坏了元朝皇宫的一部分,直到洪武十六年燕王就藩北平前夕,朱元璋才下诏在元宫基础上修建新的燕王宫。从西周初年的蓟城,到后来的幽州、南京、中都、大都、北平,北京一直以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战乱不断,在历史上几易其主,起起落落几度沉浮,它的每一个名字都是一段传奇历史的见证。
我们的车队从西面的平则门进入北平城内,沿着齐整的纵横街道向北而行,进入皇城。高高的红色萧墙显示这是皇城,与城外的居民区域相互隔绝。一路进入皇城后,果然见到碧波荡漾的北海畔,有着三座宏伟堂皇的宫殿,分列在琼华岛及其周围湖泊的两侧。金人大定十九年大兴土木,建造了许多精美的离宫别苑,赐名万宁宫,山赐名万寿山,水赐名太液池,内有琼林苑、横翠殿、瑶光台、琼华岛、瑶光楼等,称为“上苑”,位置大体相当于现在的北海和中海范围。燕王住在中南海,在二十一世纪,那是只有最高级别的国家领导人才有资格入住的地方。我们在东侧的一座大宫殿前下了马车,只见宫殿悬挂的牌匾是“兴圣宫”,正是元朝皇太子居所,西侧的“隆庆宫”才是元朝皇帝居住的地方,这里似乎不应该是燕王的寝宫。我在积着一层薄雪的地上站定,燕王翻身下马,徐妙锦从马车中一出来就大声唤道:“姐姐!”
洞房花烛(6)
话音还没落,两个小男孩就从殿中飞跑出来,其中一个年纪稍小些的面上无限喜悦,扑到燕王面前抱住他的腿就叫:“父王回来了!”那个年纪大些的男孩似乎要老成柔弱一些,虽然也有欢欣之色,不敢像弟弟那样在父亲面前过于活泼,站在燕王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