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清洛擎苍的身影,可是那刺鼻的血腥味却弥漫在空气中,越来越浓。她下意识的攥紧了拳。
终于,一只强有力的手拉住了她的胳膊,淡淡龙涎香的味道涌入鼻尖。她脑中忽然清明了几分,抬起涣散了的眸,清晰的看见了他沾了鲜血的面颊。
他受伤了?
心头猛的一跳,那被她压抑了许久的担忧暴发而出,可还没来得及细细打量他是否伤了哪里,只感觉到那只手忽而加重了力道,将她往他的怀里拉。
悬着的心几乎到了嗓子眼,那一直横在她脖颈前不动的大刀忽然就上了力道,直直朝她的身上砍去。
刀光还未完全划过眼前,她便听到了“噗”的一声,那是长剑刺穿皮肉的声音。温热的鲜血飞溅了她眼前,那要挟他的男子已经被洛擎苍一剑刺穿了胸口。
连番的刺激让江沉烟清醒了几分,眼前景象骤然清晰。那雪白的地上横七竖八的躺了诸多尸体,每一具尸体上都有一个血窟窿,鲜血流淌而出,染红了大片的雪地。
她从未见过红色的雪,更未见过由鲜血染就的红雪。
短暂的震惊后,她还未回过神来,便被洛擎苍拦腰抱起,紧紧贴着他的胸怀。
没有看她一眼,他挺立的鼻上带着细汗,眼神注视前方,带着些许疲惫,那熟悉的声音依旧低沉阴寒:“再敢从我身边逃走,我会杀了你。”
浑身一颤,那冷冷的话落在江沉烟耳中却化作了滚烫,烫的她一颗心久久无法平静。
他的脚步很缓,那枣红色的马匹似有灵性似的朝着他们跑来。
江沉烟感受着他怀中难得的温暖,心中被强压下的挣扎再次蠢蠢欲动。她真的要按照乾瑾瑜的计划行事吗?
一旦他计划成功,洛擎苍便会万劫不复。
可若她不依计行事,死的便会是百杀。
这一场局,她从与不从,都会染满鲜血。她到底该何去何从?
只是她没有注意到,洛擎苍每迈出一步,他深深的脚印上都落满了殷红的鲜血。他穿着金色长袍的后背,横跨了一道狰狞的血痕。
每一步,他都走的异常艰难,面色也越发苍白。只是他不言,也不看她,生怕他渐渐虚弱的眸光会告诉她事实。
手中紧紧的抱着她,即便再痛,他也没有松开一分。
偶然间回眸,江沉烟目光落在他身后,看见了那一道蜿蜒而来的血痕,面色瞬间如死灰,她语调喑哑,带着浓浓焦急:“你受伤了?”
“一点小伤,无妨。”眉头紧蹙,洛擎苍仍然是满不在乎的语气。13611750
小伤?江沉烟哪里肯信,她隐忍了心疼,张嘴想要说什么,可是最终却合上了唇。
就在这时,那躺在雪地上原本已经死去的为首大汉忽然睁开了眼,一把抓起地上的大刀,疯狂的朝洛擎苍奔来。
江沉烟眸光一凝,眼中的挣扎在划过洛擎苍越加苍白的面上时消失的干干净净。她垂着的五指忽然灵活翻转,五根细如发丝的银针夹在指缝间。
眼中杀机漫过,她指尖一弹,一根银针转瞬便到了那大汉额前,没有丝毫停顿,瞬间没入他的眉心。
悄无声息的倒下,他的眼中划过难以置信和强烈的不甘。
敛了眸,江沉烟面容沉静,可是心底却激烈的发怵。
她杀人了!
用乾瑾瑜逼迫她学的功夫杀人了!对象,竟是和她同一阵营的人。
可是她却没有后悔!
终于,他抱着她跨上了马背。大动作牵动了他后背的伤口,他眉头紧紧打结,整个身子都僵直了好一会,最终将她环在身前,策马而去。
枣红色的身影直直冲进了城门,守门的将士一见到那金色袍子,纷纷让开了道。而后用惊异的目光望着远去的身影。
皇上策马回宫,马上竟然还坐着一个女子。
这个消息不胫而走,当传到茗妃与和妃耳中时,两人都不由得楞了片刻。不用多想她们也能猜到那个女人是谁!
江沉烟!
养心殿偏殿内,江沉烟躺在龙榻上,看着那专属皇帝的黄色与龙纹,眸中清淡无痕。
屋内点了炭炉,御医们围在窗前,看着江沉烟胸口的匕首,脸上纷纷露出了震惊。
“皇上,这匕首,拔不得啊…”众人商讨片刻,推选了其中一个德高望重的御医向洛擎苍禀告。
他脸上挂着细密的汗水,后背的伤口鲜血不止,染红了他金色的长袍。他剑眉紧蹙:“如何拔不得?”
“皇上,这匕首深入心脉,若是拔出,定然会牵动伤口,到时血流不止,这位姑娘会有生命危险。”那御医言之凿凿,并非说谎。
他们其中鲜有人见过江沉烟,即便有一两个见过,也不敢直言她是烟贵人。毕竟江家已经满门抄斩,若传出烟贵人出现在养心殿,定会引起轩然大波,刚刚稳定的朝纲说不定又会大乱。
“朕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治好她!”低沉怒吼,洛擎苍眼中怒火熊熊。
御医们噤若寒蝉,欲言又止,一时间没了主意。
江沉烟一直静静听着他们的对话,右手轻轻抬到了胸口,摸到了那冰冷的刀柄。
生命危险?她不在乎,若是不能两全,她就此一死,倒也算个解脱。
没有犹豫,她手上微微用力,紧握住刀柄就是一拔。
鲜血迸射而出,她因为剧痛而面容扭曲。御医们发现了她的动作,慌忙劝阻:“姑娘,万万不可啊,若是拔出,伤及了心脉…。”
“会死是吗?”她嘴角带着不在乎的笑,不等御医们回答,手上便是用了全身力气。鲜血汩汩的往外冒,瞬间染红了她身上一大片。
眼看着匕首被这么硬生生拔出,御医们都傻了眼。江沉烟这番举动,哪里还是一个柔弱的女子,她分明比铁铮铮的汉子不差分毫。
洛擎苍已然起身,大步流星到了床畔,眼见那鲜血不停,眼中不自觉便染了痛:“快,给她止血,她要是死了,朕要你们所有人陪葬。”
太医们慌忙称是,又是施针,又是敷上止血的草药,最后小心翼翼的包扎,忙活了许久,血总算被止住了。
江沉烟早已没了活色,一张如仙美艳暗沉发青,可她始终咬牙忍耐,不肯哼出一声。看着她这样倔强,洛擎苍忽然添了怒火:“你知不知道,你差一点就要了自己的命。”
抿唇不语,她深深看了他一眼,而后垂下眸,不明思绪。
“皇上,您的伤…。”御医们真正担心的是洛擎苍后背的刀伤,他们一开始便请求了许多次先救他,他却下了死命令,必须先治好江沉烟。
眸中流转着冷光,他心头压抑的怒火不断翻滚:“退下。”
“皇上,龙体为重,微臣等恳请皇上保重龙体啊。”御医们慌忙跪了一地。
“退下!”语调猛的加重,他眼中杀意凛然,御医们丝毫不怀疑,若再违逆了他的意,便只有死路一条。
虽然担忧,他们却不得不从皇命。弓着身退出了偏殿。
偏殿内一下子安静了,只有江沉烟微弱的呼吸和洛擎苍因为隐忍而急促的鼻息。
静静凝视着她的眸,洛擎苍久久不语,半年时间,她究竟经历了什么,会变了现在这个样子?是什么让她可以不顾自己的命,是什么让她化柔情变作了无声的冷漠。
悄然攥紧了拳,他指节泛白:“这半年,你在哪里?”V72m。
江沉烟不语,只将目光落在他因为疼痛而无法挺直的后背:“你的伤…”
“回答我。”怒吼一声,他似在发泄压抑的痛楚。
抬眸和他对视,江沉烟缓缓坐直身,面色青灰,声音却依旧平静:“一个偏远的小山村。”她刚说完,他便接了话:“朕去过那里,并没有见到你。”
“生活不下去,便换了个地方。”她随意找了个借口,可还不等她说完,他便暴怒的打断:“不要和朕撒谎。”
话音刚落下,他突然面色一白,一口殷红的鲜血便顺着嘴角滑落。
江沉烟指尖一颤,将眼中的担忧隐去,忍着痛下了床,扶住了摇摇欲坠的他。
一把甩开她的手,洛擎苍只深沉的凝视着她:“告诉朕实话,朕要知道全部。”不介意他冷厉的动作,她再次将手搀了他的胳膊:“先治伤,我会慢慢告诉你。”
她的声音柔软好听,隐隐融化了他带着尖刺的心,眉头仍然蹙着,他却出奇的没有反抗她的动作,顺从的坐在床畔,任由她轻轻的剥下了他的金色长袍。
后背上,那道伤口宽而深,因为没有及时治疗的原因,伤口的皮肉已经发黑,鲜血尚未完全凝固,她轻轻一碰,便痛的他浑身震颤。
坐在他背后,她看不到他的脸,却可以想象他此刻的痛苦。
抿紧了唇瓣,她眼底悄然有了泪光。
这是停电时候用笔记本剩余的电码的,痛苦啊!
第七十一章 回到他身边(四)
更新时间:2012…12…23 9:27:49 本章字数:3757
窗外,大雪纷飞遮挡了视线。
屋内,江沉烟忍着剧痛坐在他身后,看着那狰狞的伤口,眼底泪光闪烁。
洛擎苍眉头从她拨动他衣服开始,便紧紧的打了一个结。可是,任凭再痛,他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只是呼吸渐渐紊乱,在江沉烟看不见的角度,扭曲了冷漠的脸。
轻轻眨动眼,江沉烟硬是将酸楚咽下,咬咬唇瓣,轻声道:“这么重的伤,你怎么能忍到现在!”
像是听出了她话中些许心疼的意思,洛擎苍眸中滑过不明情绪,放在膝上的拳头紧握,倔强的一言不发。
抬起袖口,她轻轻的将伤口外溢出的鲜血擦去,一不小心碰到了翻卷的皮肉,彻骨的痛让洛擎苍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
慌忙收回手,她泛着青灰的面上划过浓浓不忍。
“传御医吧,这伤拖不得了。”
拳头握的更紧,他始终不曾哼出半声,也不曾回头看她一眼,只用一种让她禁不住出神的语气:“朕不过是一点小伤,不必劳师动众。”
小伤?
江沉烟眉头蹙着,看着他隐隐透着痛楚的侧面,心中忽然一阵清明。
如今朝纲经历一次大洗牌,尚未完全安定。若是传出他身受如此重伤,难免会引起有心人的猜想,也难免给了那些暗地里蠢蠢欲动的人一次难得的机会。
想明白他为何如此,江沉烟心中更不是滋味。那被她拼命压抑的挣扎,在眼中疯狂涌动。她缓缓吐出一口气,勉强让自己平静了一些。
“伤口太深,必须快点治疗,不然必会感染,到时只怕。。。。”她话说一半,不再接话。静静的凝望他背影片刻后,喑哑着嗓音道:“你且等我。”
说完,她支撑着站起来,一手捂着胸口的伤,艰难的迈动了步子。
“你去哪里?”他偏眸,眼中带着冷光。
迈出几步,几乎耗费了江沉烟大半的力气。她身上的伤不比洛擎苍轻多少,同样的,那份倔强也不必他少。没有回答他的话,她只深深看了他一眼,而后便转身,背对着他,铺天盖地的痛楚,让她几乎咬碎银牙。
养心殿内的人都被洛擎苍遣散而去,江沉烟没有受到任何阻拦便到了殿外。
脱离了他的视线,她几乎瞬间便软倒在雪地里,忍不住痛哼了一声。冰冷刺骨的白雪沾了发沾了脸,说不出的冷。深深吸了几口冰凉的空气,胸口的剧痛噬心蚀骨,若不是那股坚韧与倔强,她几乎就要就此晕倒。13611752
她侧躺在雪地上,任凭大雪疯狂的落在身上,颤抖着双手捧了一捧白雪,她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缓缓站了起来。只是还未站定,便感受到了一阵天旋地转。
不能倒下,不能倒下,她还要治好他,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倒下。
脸上泛起了一丝不正常的潮红,她刚刚迈出一步,嘴角便溢出了鲜血,那是她忍受不住剧痛,咬破了牙龈。V72o。
偏殿内,洛擎苍双膝上的拳早已紧握的指节发白,江沉烟一离开,他强装的淡然便轰然坍塌,大口的喘息,他脸色难看到极点。
他后背的伤口狰狞的张着口,他就连呼吸都会牵动剧痛,豆大的汗水顺着额角滑落,可是他却浑然不觉。视线一直透过窗外,望着那道瘦弱不堪的身影,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千斤重的巨石,让他喘不过气。
她摔倒,他下意识的就要起身,可是刚刚一动,浑身就像受尽刑法一样痛的他根本站不起身。看着她倔强的站起,小心翼翼的捧着白雪,他心中满是说不出的滋味,尤其是看到她嘴角多了一抹嫣红,他更是抑制不住呼吸,拼命加速。
不知道是怎么回到偏殿来,江沉烟脚步虚浮,所有的力气凭借的不过是一口气,一口不服输,不愿倒下的气。
“忍着点。”回到他身边,她柔柔坐下,声音早已沙哑的不成样子。
洛擎苍微微颔首,没有回应,只静静的感受着她的呼吸,心,早已乱了频率。
当那捧白雪敷在他的伤口上,即便霸道如他,也发出了一阵难以自持的低吼。他身子微微前倾,剧烈的喘息。
“你。。。在做什么。。。。”咬紧牙关,他额角青筋剧烈跳动,语气低沉可怕。
江沉烟保持着手上动作,直到白雪将他整道伤口全部覆满,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决绝:“只有这样,才能稍微止痛,我才能帮你缝合伤口。”
没过片刻,洛擎苍后背的痛楚减轻了不少,更强烈的是凉到了心坎的寒。
“可能会有点疼,你。。。。忍住。”听见他稍稍平缓的呼吸,江沉烟从袖袋中拿出针线包,取了最细的蚕丝,动作灵活的穿针引线,而后一咬牙,便刺进了他的皮肉。
“咝。。。”后背忽然绷的笔直,洛擎苍倒吸气的声音传来。
江沉烟手中动过微顿一分,一咬牙,她反而加快了速度。背对着她,他的面容早已扭曲的不成样子,痛的早已麻木,只剩下机械似的喘息。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江沉烟额头满是汗水,她面色从青灰变作了潮红,眼神渐渐有些涣散,她用力甩甩头,将那股从骨子里透出的疲惫强压下,硬生生将他后背的伤口缝合到最后。
最后一针完毕,她满手都是鲜血,那雪白晶莹的蚕丝也被鲜血染透,透着一股绝艳的美。
终于松了口气,江沉烟嘴角噙了淡淡弧度,可是还没来得及张口说话,便只见到他的背影逐渐模糊,几乎瞬间便成了无边无际的黑暗,身子软软一倒,便不知人事。
这一日,大雪不停歇,直到掌灯时分,才渐渐变小,化作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养心殿偏殿床榻上,江沉烟不省人事,面上带着潮红,汗水沁满了额间鼻尖。
洛擎苍换上了一身干净的锦袍,静静坐在床畔,眸光一落进那张绝美的脸,便仿佛多了些什么。寻了她半年,他亦问了自己,为何?
可是从没有答案。
是他不愿想,还是不敢想,他无从得知!他只知道,她江沉烟是他的女人,便必须一生一世在他身边,即便只是将她关在深宫,即便只是回到从前那样的日子,她在他身边就够了!
他却不知,他这样的想法这样的念头,便是真真切切的将她放进了心里。
赵德全来到了偏殿外,隔着门回禀:“皇上,御医给姑娘开的药熬好了。”
“进来!”他声音恢复了淡漠,脸上的疲惫隐去几分。
推门而入,赵德全偷偷看了一眼洛擎苍的面色,见他似有好转,悬着的心便放下了。他端着刚熬好的汤药上前,恭敬道:“让老奴侍奉姑娘喝药吧。”
他早一眼便看出了那便是半年前失踪的烟贵人,只是洛擎苍不说,便无人敢承认她的身份,即便认识,也只能称一声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