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你是谁?”
“我是小偷!”
“你撒谎……谁会笨到称自己是小偷呢……”
那是对我的讥讽吧!
“你有什么目的呢?”
“钱。把你旁边值钱的东西都给我拿过来!”
“值钱的东西?”
“不错……”
说到这里的时候,我不知道该怎样告诉她我的目标是姑妈的手提包,我总不能直接让她把手提包里的项链和装钱的信封交给我吧!如果我那样说的话,她们一定会想,那个贼怎么会知道手提包里有什么东西的?虽然我也是偶然看见了手提包里的东西,而姑妈应该也没有察觉到这一点,可是至少她们会怀疑是自己人干的。
“恩……就是说,总之你把皮包里面的东西都交出来!”
“皮包?我的皮包里只有牙刷和换洗的衣服啊……”
“不,不是你的……”
说没说完,我意识到一个几乎令我停止呼吸的事实。
外出的姑妈会把手提保留在房间里吗?不,她带着手提包外出的机会率很高,一般都不会把皮包留在屋里而外出的。我连那么简单的事情都没有想到,然后就在什么也没有的房间墙壁上钻了个洞。结果呢。我现在抓到了什么?一只女人的手臂啊!
趁我沉默的时候,她想把手缩回去,我用力阻止了她。
“总之不管什么都可以,把你的钱包给我!”
我简直想哭,显而易见,计划已经失败了。
“钱包?钱包放在……被子的旁边。这样子我拿不到啊!除非你放开我的手。”
她的话是真是假我无法判断,要抓住她的手的情况下伸长脖子从窗户窥视里面是办不到的,房间里仍然没有灯,拉窗也关着,窗户的锁也锁得好好的。而且,她的钱包其实一点都不重要。
“我说,就算我能拿到钱包,又该怎么给你呢?虽然你在墙上打了个洞,可是这个洞不是被我的手堵住了吗?”
“你不能用另一只手把窗户打开吗?把钱包从窗户里扔出来就行了。”
“不行的,我的手碰不着锁。你还是放开我的手,什么也别干,回去吧!”
“不行,什么也没弄到手怎么能回去。”
我一边说,一边发愁。
我的手表掉在里面了,因为没有开灯所以她还没有发现,可能就在她的鼻子底下,我必须把它拿回来。
因为白天我已经向姑妈展示过那只表了,而且我还告诉她那是世上独一无二的样本手表。
如果我让那只表留在里面就这样回去的话,明天早上身穿黑色制服的警察就会造访我的家,向我出示装在塑料袋里的证物手表,然后用可怕的表情问我:“这是你的吧?”到时我装蒜也没有用。
但她说的也对,墙上的洞给她的手堵着,这样她也没办法帮我找那只表。可是我一旦放开她的手,她一定会跑出房间求救。我能在其他人赶到前找回我的手表吗?
而且,一旦她的手被放开,她很有可能马上打开灯,从窗户里看清楚我的脸,那么我就无论如何也逃不掉。她一定会告诉警察,那个小偷就是白天在走廊上遇见过的亲戚。
我紧紧地握着她的手,事态僵持住了。
我看了看周围,一时半刻还不会有人来。月亮又躲进了漂浮的云里,我身处的建筑物空隙也显得夜色深沉。右边是靠大街的方向,小型货车像一面屏风把我遮住,左边恰好是那块大石头。
白天在房间里向外看的时候,只觉得这块石头碍眼,可是现在想来,这块石头不但帮我确定了姑妈房间的位置,还从左边替我挡住别人的视线,我真想抱住这块大石头好好感谢一番。可是就算抱住它也只不过弄得一身冰冷,况且我必须抓住这只从墙壁里伸出来的手,抽不开身。
我弄不懂现在这种进退维谷的局面到底是怎样造成的。当然,主要原因在于我在墙壁上凿了一个洞。可是她呢,她又是怎么一回事?我以为她已经和她母亲一起去参观电影拍摄了,可是为什么会在房里?又为什么会被小偷抓住了手呢?
“都怪你啊,就是因为你呆在房里才会这样的。”
我对墙壁那边的她说道。
“本来我是必须要出去的,那样的话就不会遇到这么倒霉的事了,真是不走运……”
她在墙那边叹了口气,我隐约听见她的气息从肺里冲出来的声音。她所说的“出去”,一定是指和姑妈一起去看电影拍摄的事吧!听她的语气似乎不太情愿和母亲一起出去。
“那你又为什么不开灯,手怎么会在壁橱里?”
“我在睡觉,可是壁橱里有声响,把我吵醒了……”
她好像已经绝望似的,静静地说着,伸在墙外的手一动也不动,她说她听见壁橱里有动静,以为是放在手袋里的手机在响,于是灯也没开,就在半睡半醒的状态下打开壁橱往里面找她的电话。
我还以为那个皮包就是姑妈的那个,倒霉的是,我和她的手在黑暗中相遇了。
“恩?”
隔着墙壁,我和她同时发出这样的声音。
那个皮包就在墙壁里面,而且恐怕就在她可以自由移动的左手能够触及的范围之内。那个皮包里有她的手机,她可以用来求救,现在这个时代,就算不发出声音,用一只手发出一个短信也好不困难。
“喂,喂,你可别打电话!”
我发出焦急的命令。墙里头没有回应,反而听见像用一只手把皮包翻过来,将里面的东西都倒出来时发出的嘈杂声响。
“喂,你在找电话吧!”
“我没有!”
她十分镇静地撒了个谎。
“把电话给我!”
“好啊,我该怎样给你呢?”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胜利的骄傲和得意。那个洞已经被她的手塞得满满的,再没有可容下其他东西通过的缝隙,她又说开不了窗。
“你听清楚,如果再让我觉得你在找电话的话,我就在这边割掉你的右手指头!”
我再次宣称要割掉她的手指。每当我这样威胁她的时候,我就会想,我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出这样的事来。我只要想象一下自己割掉别人枝头的情形,脸就会一下子变得刷白,我对恐怖电影可以说是深恶痛绝。
她沉默了一会儿。握住手腕的手里渗出了汗水,汗水是从我的手心里,还是她的手腕上渗出来的,我不得而知。我们保持着沉默,只有呼吸声透过墙壁传到彼此的耳朵里。
过了一会儿,她说话了。
“……你做不了这种事的。”
“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不像坏人。”
我左手握住她的手腕,右手从工具箱里取出钳子,把钳子的刃贴在她的手指上。她感受到锋利而冰凉的钳子,惊慌失措地说:
“我明……明白了,我不会打电话的。”
其实我自己也很困惑这么做是否合适。
“把手机扔到房间的角落里去!”
里面传来了衣服的摩擦声,然后是什么东西落在远处榻榻米上的声音。
“我已经扔了,”
“也许你扔掉的是喷发剂或者其他什么东西吧!”
“你觉得我还敢对你耍什么花招吗?”
这个时候,从里面靠墙的地方传来电子铃声,我可以肯定那就是手机的铃声。正如我想象的那样,她刚才扔掉的不是手机。
“别接电话!”
电话铃继续响着。响着的电话就在眼前,他不知如何是好,我从紧握着的手臂可以感觉得到。
“……我知道了。”
她沮丧地说道。紧接着,响着的铃声转移到房里较远的地方,然后在那儿继续响了一阵子,我们屏住呼吸静静地听着。过了一会儿,打电话的人终于放弃了,周围一下子恢复了寂静。
“……我说,你为什么不放开我的手逃走呢?你的行窃不是很明显已经失败了吗?”
他说到我的痛处。
“……我要是一放手,你就会大声呼救吧?只要我这样用你的手指头作人质,你就没办法了。”
“可是,趁早逃跑对你来说才是明智之举啊。”
要是没有弄掉手表的话,恐怕我已经那么做了。有没有办法可以既不放开她的手,又能拿回掉在里面的手表呢?我绞尽脑汁思考这个问题。
我真不该做贼,这也许是个愚蠢至极的决定。如果能逃掉的话,我一定听内山的话,不再胡思乱想,老老实实地工作。
我默默地反省着自己,手还是紧紧握着他的手腕。我可以感觉到她手腕上的脉搏不断鼓动。
我沮丧地垂着头,无意识地用右手去摸扔在地上的电钻。我把它捡起来,抬起了头。我想到一个简单的办法可以不让她发觉我掉了手表的事,又可以把表拿回来。
我把钻头对准第一个洞右边四十厘米左右的地方,按下了电源开关。钻头轻松地钻进老朽的墙壁,小孔很快就可以形成了。
我真是太蠢了!只要再挖一个洞不就可以解决了吗?左手可以一直抓住他的右手不放,然后用另一只手再挖一个洞。我可以把手伸进去,把掉在里面的手表拿回来,然后就可以逃之大吉了。
她好像不明白我又在干什么,隔着墙壁问道:
“这是什么声音?”
“你最好别作声。”
第一个小孔已经打通了。我必须再打几个小孔,把它们连起来形成一个大洞。
“你在用机器钻孔吗?”
“别碰穿过墙壁的钻头,免得伤着你。”
“你果然不像是坏人。”
我感到她在墙那边微微笑了一笑。
第二个孔完成了,我换了一下钻头的位置,开始钻第三个孔。
我想透过说话,引开她的注意力。
“……你为什么没出去?”
“什么?”
“你刚才不是说了吗?本来是要出去的。”
他本来被母亲拉着去看电影拍摄的,我听姑妈这么说过。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了,你要是不在,我的钱就到手了。”
一段时间里,黑暗中只听见电钻的声音,与温泉小镇毫不相称的马达声在建筑物与建筑物之间的狭小空间里回荡。握着电钻的右手被震得不断发抖,又打完一个孔了,移开钻头的位置,开始钻下一个孔。
“……你的父母都健在吗?”
“一年前都死了。”
“是吗……我的父母对我有太多要求,我觉得很累……”
“他们不顾你的感受吗?”
我想起白天见到姑妈,对女儿升学的事,她说:“我打算让她上一所我喜欢的学校。”姑妈是否在一首操控女儿的人生呢?
“所以今天,我是故意反抗他们的,本来说好要去的。”
“去电影拍摄场地?”
“是啊,你怎么知道的?”
她有点怀疑我是否事先调查了她的行动计划,然后趁屋里没人的时候来行窃。
“不是很多游客来参观电影拍摄吗?所以我就随便猜猜罢了,我对你一无所知。”
我撒了个谎。“那倒也是。”她总算接受了我的解释。
她一定是违抗母亲的命令而选择留在房间里。
“我很爱我妈妈的,所以总是想什么事都顺着她的意思去做。她高兴,我就觉得很欣慰。可是最近,我也说不清楚,我发觉事情并不是这样……”
他的声音很弱,像个小孩子似的。也许因为这个原因,我不由得感到她对生活一定持着严肃认真的态度。她正生活于对母亲的爱和反抗的夹缝间,违抗父母对于她来说是那么重大的事情。
我一边钻着第十五个孔,一边想起自己在她那个年龄发生的事情。
父亲执意要我上大学,而我却为了学设计而一心想念专科学校,我和父亲几乎所有得时间都是眼瞪着眼度过的。最终我还是没有听从父亲的意思,现在,我更和朋友经营设计公司。
我父母因为乘坐的汽车被一辆闯红灯的货车撞上而当场死亡,在一年前双双去世了。
当时我们一家三口住在一起,吃饭也是在一块儿。父亲直到去世前的一天都对我不上大学满腹牢骚,当我和父亲说起设计手表的理想时,却引来他不屑的嘲笑。我当时非常生气地说:
“你有什么资格这么看不起我!”
父亲是个在小工厂上班的普通人,没有高学历,在工厂的职位也不值一提。旁人看来,他的人生根本平庸的可怜。这样的父亲凭什么对我的人生指指点点呢?我这样一说,父亲便泄了气,不再作声。我怀着悲伤的心情出门,走到便利店去。
小时候也有和父亲吵架的时候,可是裂痕总会在不知不觉间自动修复。也许是因为我还小的缘故吧。一转眼就忘了吵架的事,很快又会与父亲说话。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变得不能面对面和父亲好好地讲话了。
我和内山用我父母的保险金开了一家设计公司,直到现在,每当我想起父亲还是难受的喘不过气来。那到底是因为气愤还是因为悲伤,我自己也常常弄不清楚。
我突然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停止了打孔,大概是我想事情想得入神了。这时钻头钻开的小孔已经连成一个半圆,只要再打十个孔,应该就可以凿出一个可容一只手进出的小洞了。
“即使父母反对,我也没有听从他们。”
我对她说道。
“那么,你的人生有过的怎么样呢?”
“要是过得好的话,我现在就不会在这里握着你的手了。”
“那倒也是。”他对我的话表示理解。
“你不后悔吗?”
我很希望可以骄傲地说,自己的选择当然不会有错。可是就算我当初按照父亲的意思来选择自己的人生,我也一定会心有不甘,感到遗憾的。
我把这样的想法说给她听,但没有提到那些可以让她猜到我身份的部分。我感觉到墙那边的她在静静地倾听我的话。
不一会儿,我打完所有的小孔,吧电钻放在地上。
小孔打完以后,墙上形成一个完整的圆形,把切成圆形的墙壁往内一推,它就落到墙里面去了,第二个可以容一只手进出的洞口打开了。
这个时候,她已经没什么话可以说了。我们彼此都默不作声,在一种奇妙的沉默中,我只是紧紧地抓住从墙里伸出来的手腕。在云层遮盖月亮的夜晚,建筑物件的空隙显得尤其黑暗。我的心在黑暗中变得越来越平静,根本想不起不远处那些礼品店和夜行的路人。一切都融入周围的黑暗中,世界好像只剩下我紧握着的那只手。
“……你又凿开了一个洞吧?”
那女人从墙壁里伸出来的右手动了一下,她的右手也悄悄地握住我左手的手腕。可能是因为长时间暴露在外面的缘故,她的手很凉。
“真对不起你。”
我说着把右手伸进刚刚凿开的墙洞里面。在壁橱里一摸,发觉里面散落着各种各样的物品,一定是她刚才找手机的时候从手提包里倒出来的东西。我的右手在壁橱底部的木板上摸索着,在那些东西里面搜寻着我的手表,每当碰到一样东西就用手摸一摸,看看是不是自己的手表。
不一会儿我的右手碰到一件东西,手感和重量都与自己的手表一样。如果我的手活动自如的话,我恐怕会抚摸着胸口大松一口气。
就在这个时候,我抓住手表的右手突然被紧紧地握住了。我想一定是她用能自由活动的左手握住我的右手。
同时我的左手也起了变化。刚才她悄悄握住我左手手腕的右手也突然鼓足了气力,之前一直是被我抓住的手这时也紧紧地抓输了我。
我的两只手都被抓紧,右手深深地插进墙洞里动也不能动,就和隔着墙壁的她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