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茶随后进门,在冬儿头上敲一下,“什么疯婆子,下去帮忙。”之后告诉楚楚,“继夫人来了。”
“?说些什么?”
小茶撇嘴,“她嫩说小姐您霸占许家家财,还使坏不容他们母子,唆使老爷不认大少爷,唆使银凤与大少爷和离,这才逼得大少爷走投无路,出家为僧,还说小姐若不退还家财,迎回大少爷回桂院居住,她将要去衙门告小姐忤逆。”
楚楚气极反笑,“她教不好儿子倒怪我,有两个儿子还要告我前妻的女儿忤逆,奇了怪了。”
范三太太大怒,拍案而起,“就是你那个继母?我正要找她算账,她倒找上门来,春分,去叫全儿到衙门走一趟,就说有人吵闹钦差行辕。”
楚楚虽然恨那黄氏胡说八道,却也不想闹上衙门,成为无聊之人闲磕牙的材料,忙挥退春分,“没事没事,春分你先下去,太太说笑呢!”
范三太太满脸不悦,“你干什么?怕她不成?”
楚楚亲手倒杯热茶给范三太太,“舅母息怒,我怎会怕她?以前没舅母撑腰,我也把她扫地出门,何况现在有舅舅舅母坐镇?我是给许禄留分面子,他毕竟要出仕,他母亲若被抓进衙门坐班房,岂不成了他一生的笑话。”
范三太太听楚楚提起许禄来,也就气平了些,她叹口气坐下,“罢了罢了,许禄这个孩子委实不错,就给他个面子罢,我就奇拉怪啦,那样的棒槌娘如何养下许禄这样成器儿子来。”
奶娘此刻也到了,“她哪有这个本事,还不是我们小姐教得好,不过,舅奶奶也别恼,已经差人去叫老爷了,这一回去,继夫人肯定讨不了好。”
楚楚便唤冬儿到门房候着,等许老爹一到便来告之。
不一刻冬儿来报,许老爹来了,楚楚并奶娘连忙迎出门去,邀他进去喝杯热茶,暖暖身子。许老爹一见楚楚奶娘,拱手摇头,满脸羞惭,“唉,家门不幸啊!以前都怪我,当断不断,这回我想好了,这就把她送到姜家湾农庄上去修养,等你阿禄成亲后再做道理。”
奶娘有些担心,“二少爷年下就回来了,倘若问起?”
许老爹道,“吃穿不会少她,我这也是为了许禄的前程着想,她这般闹法,许禄那有什么面子做官呢?”
楚楚也觉得黄氏实在太离谱,根本让人防不慎防,可是送去乡下,她就会乖乖闭嘴?许老爹听了楚楚的担心,无奈一笑,“正要跟你商量,我要跟阿忠取些银两,请个护院,一个厨娘,买个小丫头,她到底与我养了二个儿子,我不想太绝情了。”
楚楚让许老爹进屋一叙,他又不肯,只得吩咐小茶寻来忠伯吩咐道,“爹爹要用银子,忠伯您现在就把账目与所有公账上的银钱交与爹爹。”
许老爹却一扬手插嘴道,“账本还是丫头你收着,我主要想修葺一下房舍,准备一些必备的家具用具,还有仆下等人的工钱,再剩下个几十两银子让你继母平时零用,大约一百两银子就足够了了,阿忠你记下,今后就按每月二两银子供给她,逢年过节,衣物年货另算,你记得每月发放她与帮佣月例,不必回我。”
忠伯答应一声又道,“除了每月供给继夫人吃穿用度,一两月例,小姐之前还另拨了十亩良田的收益给继夫人,现在?”
许老爹摆手,“这个即刻免了,按我说的按月发放月例即刻。”
忠伯摇头叹气,“老爷,要不,我送继夫人下乡去吧。”
许老爹摆手拒绝,“她一个横不楞,你如何能奈何她,再说我岂能连累你们做恶人?还是我带着徒弟去安排一番才是正理。”
忠伯一想也是,她到底是二少爷的亲娘,许老爷出面,他们打死了也是亲父子,自己出面就是奴大欺主了,也就点头默然了。
楚楚见他这一向老迈不少,让忠伯多添一百两银子给他,“爹爹也要注意保养身子,这就算我孝敬爹爹的茶水钱,年下若是铺子关张,您就回来住些时日,等开年再回去做营生。”
许老爹神色黯然,“再说吧!”
接下来到了腊月初,范三郎结束宜城巡察公务,预备要回武昌过年去,范三太太也忙著收拾行装,准备启程,谁知忽然晕倒,吓坏了一大家子。
楚楚忙让人请来许老爹,老爹一切脉,不免喜形于色,对着范三郎一拱手,“恭喜,恭喜,弟妹有了两月身孕了,脉搏强健有力,母体胎儿十分健康。”
范三太太闻言喜上眉梢,范三郎慌忙扶妻子坐下,“坐下坐下,你现在可是重点保护对象了。”
一时,范家许家的仆从丫头都来给范三太太道喜不迭。
许老爹一句话,“三月之前,孕妇最好不要过度劳累,最好生产之前也不要长途跋涉为好。”
这话说得让范三郎夫妻犯了愁,当初从京城出来,范三郎疼老婆,通房小妾一个没带,范三郎此去武昌,身边无人此后是不行的。
楚楚等见范三太太脸色不对,相识相的带着大伙告辞了。
没人处,范三太太一声叹,“这可怎么好?看来我是去不得无武昌了。”
范三郎安慰妻子,“没关系,我去武昌安排好公务,争取年前赶回宜城,与你一起守岁过年,定不会丢下你一个人。”
范三太太撇嘴道,“腊月二十三四才封印,正月初六就开衙门,你长翅膀飞也来不及,就会嘴甜哄我玩。”
范三郎嘿嘿笑,“那你说怎么办好?”
范三太太一挥手,吩咐春分琥珀,“继续打点三爷行装,我与少爷小姐三人的散开。”
当天黄昏,范三太太扶着春分来到楚楚香闺,下的楚楚一跳,忙忙起身搀扶,“嗳哟,我的亲舅母,你有天大的事情唤我一生就是了,要亲自跑一趟,还要上楼下梯的折腾。”
范三太太坐下一挥手,“春分去帮你琥珀姐姐收拾行李,完了你去伺候你三爷,叫你琥珀姐姐过来伺候我。”
春分有些不乐意,“太太?”
范三太太笑嘻嘻哄她,“去罢去罢,明儿给你缝件花袄子穿穿。”
春分嘀嘀咕咕下楼去了,“太太不像太太样,就会白哄人,刚刚又不叫琥珀,这会子又想她干什么?”
范三太太咬牙恨道,“没心肝的小蹄子,怎么叫也不会讨好卖乖,只会下死力气。”
楚楚笑道,“我宁愿要她这样实诚的,八哥巧嘴有什么好。”
小茶忙笑着搭讪,“幸亏我的嘴不巧。”
楚楚见范三太太给自己打眼色,忙支使小茶道,“你泡杯好茶来,再去看看英翠干什么,让她明个来一趟,我有话会说。”
范三太太递给楚楚两张方子,“你速速帮我配来熬上,两张房子别在一处抓药。”
楚楚看了看,字迹潦草,委实看不懂,因问道,“这个做什么用?安胎?”
范三太太一推楚楚,“快使人去!”
楚楚下楼,叫来小山,吩咐他抓药熬药,带回送楼上去,范三太太等着用。
等他走了,又唤大山来去抓另一张药房,同样吩咐一番。
因为许家自己就开了两家药铺,药材一下就配齐熬好了,端上楼来。
不一刻,琥珀也到了。
范三太太当着琥珀的面,把两碗药汤并一碗里,又拿汤匙搅一搅,放在桌上,眼睛定定的看着琥珀不言语。
琥珀一进门看见汤药,额上就开始冒虚汗,冷生生的浑身透凉。
范三太太道,“琥珀你跪下。”
琥珀战战巍巍跪下磕头,仰头美目含泪,可怜兮兮一声唤,“太太?”
范三太太指指药碗,“你喝了明天就跟老爷去武昌,不喝,明天我就帮你与全儿办喜事,我不逼你,你自己先择。”
琥珀嘴唇颤抖,满眼祈求,“太太?”
范三太太一笑,“求我没用,一切你自己决定。”
琥珀忽然脸色煞白站起身子,双手端起药碗,眼里有一种决绝,也有一丝凄厉,她慢慢举起药碗送到嘴边,闭目之时,两滴眼泪滚落在汤药里。
楚楚见琥珀这般模样,有些不安,“舅母?”
范三太太一笑,“没事!”
琥珀却在这当口,一起灌下了所有汤药,完了眼睛死死盯着范三太太,旋转碗口晃来晃去,“太太!”
范三太太和煦一笑,“好,来,过来坐下。”扬声叫了一声,“王嬷嬷。”王嬷嬷应声进门,“太太有何吩咐?”
“去传饭菜到这里来,我今天陪表小姐用餐。把琥珀姑娘那一份也端来,嬷嬷与她一起用餐,完了,给她讲一讲范家规矩,她明天起就不是丫头,是通房了,等回了京城回过老爷子,再升她做姨娘。”
琥珀忙着下楼,“我也去帮忙。”
范三太太眼里含笑,口气却不容她反驳,“你身份不同了,就别忙了,来,跟这坐着,等会子回房,我就告诉老爷,让他收你。”
大家一起吃饭,喝茶,足足一个时辰后,范三太太挥挥手,“你先下去,我与表小姐说说话,你让春分来接我。”
琥珀答应一声去了。
楚楚忙问范三太太,“舅母,那汤药?”
“避子汤!”
正文第74章
‘避子汤’三字一出,楚楚整个人顿时呆傻了。
范三太太知道楚楚不能理解,笑一笑,“觉得我狠毒是罢?”
“没,没有,只是有些吃惊。”
面对范三太太,楚楚不知如何答对,她想说,范三太太琥珀都是狠角儿,也暗自庆幸,自己没有嫁入豪门。
范三太太却不以为然一笑,道,“我何曾不是从你的年纪过来的?可是一旦入了宅门就身不由己了,你不争,别人会争,你知道为什么兰君与他弟弟差了六岁?”
见楚楚茫然,范三太太继续言道,“兰君一岁上头我又做了胎气,一个成型的男胎无端端滑落了。”
楚楚心弦一颤,“难道有人捣鬼?”
范三太太点头,“我初时也没注意,还道自己大意了,谁知我落了胎,他们还不满意,继续给我的饮食里捣鬼,几天后我又害了血崩之症,不是我身子强健,老爷子搬来了太医,我就一尸两命了。”
饶是多年前的事情,范三太太说起来依然声音梗咽,楚楚连忙替她抹背顺气,“别想了别想了,已经过去了。”又到了热茶递给她。
“是啊,过去了,可是楚楚你知不知道,那之后,我在床上整整躺了一年,身上淅淅沥沥就没干净过,若不是生在富贵家,加上老爷子的面子,太医住在家里治疗,我哪有今天?老爷子是我的恩人啊,他是好人,楚楚,你要听外公的话,别叫他伤心难过。”
“嗯嗯,知道了。”楚楚心里堵得慌,连连点头,因问道,“怎么这般狼心狗肺,查出来是谁没?”
“嗯,你舅舅奶娘的女儿,从小服侍你舅舅,识文断字,你舅舅引为知己。原说为了子嗣计,准备将她收房,谁料我有了,她们母女就起了坏心。”
“啊?后来呢?”楚楚知道,像范家这样诗礼人家,对家里老人格外优渥,奶娘又有半娘之恩,故有此一问。
“他们一家在府里服侍几代人了,老爷子也不好把他们怎么样,只赏了她们每人三十鞭子,一家子老小都撵到关外垦田去了。”
楚楚见范三太太脸上有泪,忙忙绞帕子给她擦脸,擦了油脂膏,嘴里念叨叨,“好啦好啦,您现在正宫娘娘,太上皇皇上双重宠爱,还有我楚大侠仗剑护驾,一切牛鬼蛇神,无不望风而逃。”
范三太太笑,“咋咋呼呼,知道我为什么当你的面做这样机密的事情?舅母我当你的面做恶人,是不想你再吃我怕的苦。”
范三太太说着又红了眼,“你个丫头阳谋有余,阴谋不足,面情太软了。”
范三太太说得,楚楚一听就懂了,不免黯然神伤,难不成自己也要这般可怜兮兮的经营婚姻不成?心中不免对那些投怀送抱者咬牙切齿的愤恨。忽然,楚楚脑中一个激灵,想起琥珀已经收房,心想那种急色之女,怕会忍耐不住在母亲房里作怪罢。忙起身催促范三那太太回房去,“舅舅明天就走了,您还是先回去跟舅舅好好唠唠,我们以后有的是时间,不急着一时,快走快走。”
下了楼,才发觉,天色变了,无端端飘起了飞絮般的雪花,忙喊小茶拿伞来,两人一路护送范三太太回房去,走几步,就碰见春分前来迎接三太太。
反正路途不远,楚楚索性进去见过范三郎,却见那琥珀真真的正跟范三郎套近乎,范三郎显然已经知道了自己要受用琥珀之事,见了楚楚脸上不免面面瑟瑟。楚楚却不管他,说了些珍重保重之类的贴心话儿。又说了自己会尽心照顾舅母以及表弟妹,方才告辞出来。
想起范三太太一番话来,想着范三郎那样开通有才之人,有出身世代书香人家,房里也是做一个通房,右一个丫头,观他今天的申请,似乎对琥珀之事并无丝毫抗拒,这位三舅舅在自己心里可是一个正直善良的好人,却也这般,更何况那些一心求富贵之人?
楚楚对自己婚姻的期盼之心又灰一分。
翌日一早,莲院就忙碌起来,学政衙门差役一早来府里等候,全儿几个小厮长随忙着搬运行李上车。
楚楚一面让小茶去厨下催促饭菜,一面吩咐小山等陪同差丁兵役用餐。自己则去莲院帮助范三太太检查范三郎随身携带之物。
伺候范三郎狐裘暖帽蚕丝袄裤,鼠皮大氅,鼠皮护手护耳。
范三太太也赏了琥珀一套粉红小袄儿夹棉裤,一件灰狗皮大袄儿,又一件蚕丝内胆的柳绿色披风。给她梳起了额前散发,头上插了一支碧玉簪子,右便发上压了三朵点翠的珠花。
拉了楚楚,左看右瞄,“漂亮吧?”
楚楚点头。
范三太太道,“漂亮以后琥珀就这样打扮罢。”琥珀答应一声,连连道谢,范三太太又回头问范三郎,道,“我这样打扮琥珀,你喜欢不喜欢?”
范三郎嘿嘿笑着下楼,“太太说好就是好,我懂什么,多事问我。”
范三太太说声好了,楚楚春分两边搀着她下楼,琥珀装扮一身在后面跟着。
一时饭毕,范三太太指了身边两个小丫头,“杏儿,穗儿,你们以后跟着服侍琥珀姐姐,要殷勤谨慎,不可懒怠。”
琥珀伸手一拦,“奴婢什么人,敢用丫头?太太留下自己使唤罢。”
范三太太努嘴让杏儿上车,自己抿嘴笑道,“虽然没有正式封姨娘,待遇却不能废驰。”又回头吩咐全儿,“告诉你娘老子,琥珀眼下是半个主子了,月钱涨到二两。”
全儿一项对琥珀有点意思,此刻也不得不忍气回道,“太太放心,全儿记下了。”
一大家子送出院门,在门口又遇见匆匆赶来的许老爹,以及马老板夫妻,还有早已经等候的县太爷一行人等。
因有风雪扑面,范三郎叮嘱楚楚与妻子不必再送,范三太太已经哭出声来,她一哭,带动的兰君姐弟也哭起来,两姐弟更是拉着范三郎不许他上车。惹得范三郎也是红了眼圈,一手抱了儿子,一手抱了闺女,左右哄着,“不苦啊,爹爹开年了就回来看你们呢,等将来弟弟妹妹出世了,爹爹就接你们去武昌一起住好不好,爹爹走后,你们要乖乖听话,于楚楚姐姐一起照顾母亲,等候爹爹,,乖乖啊。”
小三少一听要照顾弟弟,了的不哭了,拍拍自己小胸脯,“放心吧,爹爹,有我啦。”
范三郎又哄兰君,“你是姐姐,要照顾好弟弟,知道吗?”
兰君见弟弟也不哭,也就不好意思再哭,含泪点头,“爹爹你要早些来接我们,您说话要算话哟。”
范三郎连来年点头,眼里带笑,声音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