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楚笑一笑,“如此盛会,三舅母怎么不多看看?”
范三太太笑着啐一口,“啐,死妮子嚼舌,我看什么,还不是为了陪你啊。”
小茶见楚楚离开,也慌忙跟上来,“小姐,那个宜城的同乡解元,果然玉树临风,翩翩人才哟。”
楚楚心里厌烦小茶暗帮范三郎推销自己,一个板栗敲在小茶脑门上,“玉树临风?你什么眼神?我看满场就是三舅与许禄稍稍顺眼些,其他全是些歪瓜裂枣。”
范三太太噗哧一笑,“丫头忒刻薄。”
琥珀其实对楚楚所言深以为然,她没仔细瞧那些举子,不过见小茶说嘴,怕人疑她,遂帮腔附和,“是呀,我瞧着那位荆州籍欧阳公子也不错,听说是还名门之后。”
楚楚笑看范三太太,“三舅母,看来您这个媒人做得成了,诺,眼前这两位小姐春心萌动了。”
“我才没有,亏您还是小姐,这般说嘴。”小茶生气跑了。
楚楚尴尬一笑,“这个丫头要翻天了。”
范三太太笑道,“也是你待她好。”
不想琥珀却也低了头,道,“表小姐的却爱说笑,想那些举子都是天上文曲星下凡,奴婢是什么人,敢生那个心!”
楚楚没想到随意一句话会惹出这一番话,一时之间倒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顿时心生悔意,只觉得没意思极了,恨不得咬断舌头才好。
无奈何只好上赶着跟琥珀解释赔不是,“我知道姐姐是正经人,不过随口说着玩的,姐姐可千万别多心。”
范三太太也一旁嗔怪道,“没见识的小蹄子,平日你们姐妹一起也没少说嘴,偏这会子扭扭捏捏给谁看?”
琥珀会失态表白,与人无干,是她自己心里有病,正所谓此地无银三百。而楚楚一句玩话,恰巧正戳中她的心病。
原本姑娘大了难免有些想法,那琥珀于楚楚同岁,今年也十八了,寻常人家也该说亲了,她若求个恩典出家去结亲,以范家门风,三太太的豪爽,没有不准的。只是她身处在大宅门里,常年浸淫养刁了口味,寻常人等也就看不上眼了,心心念念只巴望着有个机遇更上一层。
只不过她是个颇有些成算之人,纵然心里有,却是面上不显,越发奉承三太太,万事以三太太马首是瞻,对男主人却不稍加辞色,这些年三太太倒把她当成知心人。
琥珀之前打定主意稳坐钓鱼台,只等三太太自己开口,不料渐渐年岁大了,三太太却只字不提起,心里未免有些毛躁。最近又见楚楚对着一群举子还要挑三拣四,心里有份说不出来的情绪,觉得楚楚生在福中不知福。
想她自己于楚楚一般大,只可怜生为家生子儿,婚姻不能自专,好歹全靠主子恩典,说不得将来就落个配小厮的下场,一辈子下贱到底,荣华富贵不沾边。
每每对镜叹息,自己花容月貌,机变灵巧,一样不差,命运却是天差地别,只觉得人比人气死人,有人把机遇往外推,有人百计千方求不得。
她有了这个想法,生怕被人窥破,此刻闻听楚楚之言,心中吃惊不小,细看之下却见楚楚范三太太并未见疑自己,遂放心一笑道,“奴婢心中唯有主子。”
范三太太点头,“知道你衷心,去吩咐厨房熬些醒酒汤预备着,三爷少时好用。”
琥珀答应一声去了。
范三太太却看着琥珀背影愣了半天神,“这个丫头留不得了。”
楚楚心里咯噔一下,“三舅母,我真是一句玩话而已,并非有感而发。”
三太太摇头,“原本买她来也是预备做屋里人的,谁知她竟然等不得了。”随后对楚楚冷笑一声,“我虽贤惠,却不敢信让人算计,越是这般上杆子巴结,我却偏不如她的意。”
楚楚不想一句话惹出着一番官司来,深怕琥珀无意被误伤,心下着实后悔。
范三太太见楚楚小脸煞白,知她没经过事,遂笑一笑,“你舅舅得力小厮全儿,今年也十八了,他母亲求过我,让我给他说们好亲,与琥珀正配。”
楚楚闻言松口气,性命无虞就好,不然就是自己的罪过了。心中也有遗憾,不知那琥珀愿意不愿意,可是,以三舅母的口气,琥珀若是如愿,三舅母就不如意了,全儿虽是奴才,琥珀嫁他却是正经夫妻,不用担心妻妾问题,未尝不是件好事。这样一想,楚楚一颗不安之心总算放下了。
接下来,楚楚跟许禄详谈了一次,许禄的想法跟楚楚不谋而合,他也觉得自己今年悬悬的过关,决定放起来年春闱,潜心攻读,以便三年后一触而就,一鸣惊人。
姐弟商量已定,许禄去客栈打点行李,随便联络马家夫妻,看能不能一起返乡,相互照应能够。楚楚则去跟范三郎夫妻说了许禄的决定,表达了自己返乡的意愿。
楚楚原以为要多费一番口舌,谁料,范三郎很爽快就答应了,“嗯,许禄这孩子有些见识,不错。至于你们返乡之事,不妨再等三五天,我与张大人正要一起去宜城视察峡州书院,看看书院李山长,他是我的恩师大人。”
楚楚觉得范三郎是不是信口胡诌,他的恩师大人为何流落宜城?
范三郎朗声一笑,为楚楚解惑,“李大人是我当年会试主考,又是当年阅卷官员。”
楚楚闻言方想起,古代的所谓恩师与现代恩师大有不同,现代的监考官在他们也是恩师大人。
范三郎这一变动,举家老小开始打点行装,琥珀与全儿的婚事就搁浅了。不过,楚楚也看出来了,范三太太信赖之人已经由琥珀渐渐偏向另一名大丫头春风,一个还没脱离婴儿肥的胖丫头。
琥珀明显感觉到了主母的疏离,却不知是为了何故,身为奴婢也不好去质问主子,只有忍下委屈。
却说,许禄与马家联系,马老板夫妻其实早已经办完公事,正是因为自清的缘故,迟迟没有返乡,一家人就在黄州下榻,就近游逛周边名胜古迹。
这一日接到许禄邀请,马家夫妻喜出望外,与许禄约好一起返乡,马家也有货物要运送,正好两家合一处,热闹又安全。
不料,范三郎居中插一脚,马家夫妻多少有些扫兴,好在,范三郎也没有名言不欢迎马家一起走。却也没邀请他们一路搭伴而行,马家虽然尴尬,却拗不过子青的固执,只好腆着脸等着许家姐弟。
十月三十日,范三郎点起学政衙门班头衙役,虽不是八抬大轿,却也是高头骏马,豪华马车,一路开罗明道,威严赫赫。
楚楚与许禄共一辆马车,前面范三郎官兵开道,楚楚行礼车仗随后,在后面是马家车队殿后,楚楚的行礼可说是固若金汤,万无一失。
一路之上,自由驿站接送,安排食宿,千里的路程走下来却也没觉得十分劳累。
十月中旬,楚楚终于回到了久别的家园。
当地县衙已经得了消息,县官老爷亲自带领宜城有关人员,举子贡生学子接出宜城十里之外。范三郎夫妻改乘八抬大轿,许禄也受到县官特别的惠顾,改坐一顶四人抬官轿。
许禄一次再次,言说父母官面前。不敢托大承受,县官心下熨帖,与许禄一起骑马陪着范三郎先行而去。
轿夫只好空轿跟随,脸色不免晦暗,楚楚知他们接出十里,心里冲着新老爷的赏钱而来,许禄不领情他们难免失望,于是吩咐毛豆打发轿夫们每人二两银子茶水钱,一时,皆大欢喜。
子青瞅准空子钻进楚楚马车,马太太随后而来,子青却是毫不顾忌,一把拉住楚楚双手贴在自己怀里,嘿嘿傻笑,“嘿嘿嘿,楚楚儿,我终于找到你了。”
马太太怕范三郎夫妻恼怒,强拖子青下车,楚楚知道子青肯定不会轻易放手,强行要他下车,必定会引起骚动。只要邀请马太太同车而行,尽量把范三郎的愤怒降到最低。
“干娘,您做我们中间吧。”
饶是如此,还是引起许禄的注意,他回马而来,脸色黢黑,喝停马车,“大姐姐你坐轿子吧。”
楚楚看看子青,再看看许禄,两人都是一脸倔强,子青一时说不通,楚楚改而说服许禄,“现在换乘不好,你陪舅舅他们先回行辕,我坐马车先回莲院再做道理。”
许禄黑脸不语。
楚楚耐着性子道,“我不是不听你的话,现在不能闹笑话。”
许禄忍气大马而去,马太太脸色讪讪的陪着小心,“干娘给你添麻烦了,许禄生气也是应该的,你舅舅若有责罚,我们领受,实在没脸说什么。”
楚楚其实自己不排斥子青的亲热,只是,楚楚叹口气,她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心情,为了缓和气氛,楚楚笑微微的安慰马太太,“干娘不必挂怀,许禄不会把您怎么样,舅舅面前也有我啦。”
好在子青较之以前进步不少,还能听得一句半句劝说,楚楚跟他商量,说,“义兄你放开手,让我更干娘说说话,好不好?”
他左看右看,最后心不甘情不愿放开手,让座位给马太太,“好,娘坐这里。”接着又提出自己的要求,“楚楚儿,我跟你回去好不好嘛?”见楚楚笑而不答,又加一句,“我记得你的话,人前不拉手,王夫子也说了,这叫男女什么不亲亲儿。”
楚楚伸出拇指表扬子青,“义兄好厉害,会背书了!”
马太太笑着解释,“他那里会被什么书呀,这是王夫子的特殊教法,他把子青知道事情用书上的语言说出来,让后叫子青诵念抄写默写,效果好不错,子青现在会用几个典故,有时候也会对成语。想要他整篇背出一段书来,确实不能够。”
楚楚笑着安慰马太太,“背不出没关系,学以致用就好。”
马太太一下又高兴了,“说的是,子青现在会算账会看账本了,只可惜,王夫子中举了,再不能教导子青了,要在寻合适的夫子,确是不容易了。”
“干娘也别焦急,义兄目前已经会认字了,今后义父义母自己慢慢教他些基本的生活常识,做人的基本道理,日常生活的本领也就够了,反正干娘也不指望义兄靠读书吃饭不是,只要顺着现在路数往前走就是了。”
马太太叹息,似有不足,“也只好如此了。”
楚楚想起马子文来,“三哥与连翘他们?”
马太太道,“准备腊月成亲,到时候请你来喝杯喜酒。”
“那是一定要得。”
马太太看看子青,摇头叹息,“你义兄怎么办?唉!愁死人了。”
子青却拉着马太太不依,“娘啊,子青很好啊,最近很乖啊。”有板着指头显摆,“子青会写字,会算账,还会买米啦。”见楚楚不答言,伸手一拉楚楚衣衫,“嘿嘿,我常常去帮你买米哟,狗狗儿夸我了,说我很好哟。”
马太太补充道,“他去许记粮行找你了。”
楚楚遂笑着一抱拳,“谢谢义兄帮衬,楚楚有礼了。”
子青嘿嘿直乐,也抱拳道,“有礼有礼。”
楚楚与马太太母子一路说笑,十里的路程不过转眼就到了,车仗先去了宜城行辕,范三太太见楚楚不下车,亲自来瞧,见车里情景一愣,脸色有些不好看。楚楚预备下车,子青伸手就捞上楚楚衣衫,紧紧攥住。楚楚只好撩开车帘与范三太太答话,“三舅母要不跟楚楚先回莲院去居住吧,莲院一切仿京城格局,想来舅母住着也不生疏。”
范三太太之前听过子青的事情,也怕当街闹出笑话,放楚楚单独回去她不放心,随回身与范三郎商议,不如一家子下榻莲院去。
范三郎接受太太建议,去了仪仗,一家子轻车简从往莲院而来。
马车驰进莲院,子青见了熟悉房舍,心里高兴,也能听得进楚楚的话,楚楚遂吩咐马车直至葵院,子青遂乖乖放开楚楚,说句,“楚楚儿要来啊。”乐呵呵下车,拉着马太太先行去葵院安歇。
楚楚脱得身来,亲自带路将范三郎一家安置在母亲旧居莲院之中。
奶娘与范三郎是认识的,也早就接到楚楚传信,知道他们要来居住,一早把莲院打扫的一沉不染。
此刻见了楚楚与范三郎一家,高兴的什么似的,不知道要如何表现,才能表达自己的善意,只笑得脸上花似的,又是抢着般范三郎家拿行李,又是吩咐人上茶水,又要抽空询问楚楚别后的情景,又怕怠慢了范三郎一家,总之,车轱辘似的打转转,忙的不亦可乎。
范三太太听楚楚介绍过奶娘,也热情地与她互动,说不完的感激话,“这位想是李妈妈了,楚楚天天念叨您啦,我们范家都感谢您,您可是这世上难得的好人啊。”
奶娘有些激动,不知道该如何跟这个大官太太说话,只是有些局促的搓着手,间或抿一抿鬓角,笑的期期艾艾,“哪里敢当太太夸奖,我听我们当家的说了,您们一家子,才是世上难得的好人呢。”
第70章
范三郎把随行属官安排在县衙学政行辕,自己带着一家入住莲院,他们夫妻居楼上,竹君与松儿姐弟则由各自的奶…子丫头带着住在一楼,琥珀春风两人合占一间房屋,范三郎的随身小厮全儿,兴儿住在耳房里,兼充莲院门子,一家人自成一体。
莲院一切家具用具都是仿照京城范府置办,范三郎一家住起来十分便利。
晚餐时分,县官老爷为范三郎一家摆宴接风,许禄也被邀请临场作陪。楚楚正好抽空了解许老爹的情形,顺便解决子青的问题。
连日来虽说有驿馆接送照应,到底风尘仆仆,楚楚原本打算梳洗一番就去跟子青商谈,谁想沐浴过后,更加倦怠,便想小睡片刻再做道理,谁料醒来之时,已经满室烛光。
不是子青楼下吵嚷,楚楚还不的醒来。起因是马太太想乘着范三郎夫妻外出,带着子青悄悄离去,子青不依,自己来寻楚楚,母子争吵起来。
小茶奶娘正在外间说话,听到楚楚有响动,进房来此后楚楚梳洗。梳洗完毕,楚楚请马太太母子入内,就在楼下摆饭,与马太太母子三人一起用餐。
子青因怕马太太带他回家,饭也不吃,眼巴巴的看着楚楚,“楚楚儿,子青不回去。”
马太太就要冒火,楚楚连忙摆手让马太太噤声,“好,不过,义兄要乖乖的住在葵园里,无事不要乱跑,好不好?”
子青连连点头,“好的,楚楚儿。”
马太太眼里惊异万分,他害怕范三郎一怒,马太太会有灾难临头。
楚楚微笑给马太太奉上一碗莲藕汤,“干娘无须挂心,有我。”
饭毕,楚楚与困倦为由,哄得子青信服,各自归房歇息。
楚楚嘴里虽是这般说话,心里万分焦急,子青若一直留在许家,势必引起范三郎不快,不说有什么恶果,总是没有什么好处。一旦让范三郎厌恶,恐怕今后再无转圜余地。无奈之下,楚楚摇动玉镯召唤小青。
小青修炼圆满,无需再困在镯上,此刻见楚楚召唤,十分不耐,“哼,不是因为那个傻瓜,你也想不起我来。”
楚楚不答反问,“吴家两个老货现在哪里?”
子青笑,“该在哪里就在哪里。”
楚楚白他一眼,“放了吧。”
小青一声嗤笑。
楚楚也不恼他,自说自话,“你不要以我是好心为他们,我是怕你干涉轮回遭天谴,没得连累子青一辈子痴傻。”
小青闻言收起一身痞气,一本正经瞅着楚楚,“你?想嫁给傻子?”
楚楚看他一眼,苦笑摇头,“我外公的择婿标准雷打不动,他那个样子,恐难入我外公法眼,我舅舅舅母时刻盯着我,纵我。。。。。。。也是枉然。况且,我目前实在没心情。”
小青初时见楚楚关心子青心里不忿,此刻见楚楚似又无意,又心里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