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泪流满面,楚楚心里一软,只得把说过之话再重复一遍,“你好好念书,争取明春一举通过童子试,我明春不回,秋下一定回来。你嫂子的事情,我留了书信给你,你依言而性就是了,父亲的事情,我会抓紧办理,你放心好了。”
范三郎却说,“二公子好好准备,明年一举而过县试,院试、乡试,届时来京参加会试,就可以来京探视姐姐了,到时候欢迎二公子来府里做客。”
投奔
楚楚告别众人,奶娘马太太两个不住的抹泪,许禄眷恋的追着车子跑,楚楚原本爽朗的心情也发了酸,有些迈不开脚步。
马家只来了马太太夫妻并马子文,楚楚习惯性的往他们身后瞄了几眼,马太太知她在寻子青,忙抽空上来告诉楚楚,“干娘怕你义兄不晓事,糊里糊涂做出些出格的事情,惹你舅舅不高兴,所以隐瞒了你要走的消息,他正跟着先生识字儿,那先生也有些法子,他一天倒能识得三五个字儿,说不得一年半载就能给你写信也说不定。”
楚楚被她说破心思,不由红了脸,子青纵然呆傻也是男子,自己女儿家家惦记人家会让人笑话,楚楚为了掩饰心虚,说了一车咕噜的话来。
“写不写信无关紧要,义兄自己好就好。”楚楚看看远处的子文又继续说道,“义兄自有义兄的造化,干娘要敦促他早晚运动几个时辰,丫头们管不住,干脆请个武师傅教他些基本的拳脚功夫,不求武艺超群,但求强身健体,反正干爹干娘还年轻,慢慢教导训练,义兄总有好的一日,他自己力所能及的做些事情,总好过事事托在别人身上。”
马太太连连点头红了眼圈,“我的儿,还是你贴心,我回去就跟你干爹商量着办。你这一去各自小心,若住的不开心,只管回来找干爹干娘。”
范玉勋最怕这些老娘们说的楚楚改了心肠,听了马太太的话就有些不舒坦,嘴里就催起来,“楚楚,快些上路了,不然怕赶到预定的驿站,错过宿头就不好了。”
楚楚只得告别众人,洒泪而别。
一路上有差兵护送,范玉勋担心父亲病情,预计每天三百里的行程,天刚发白就起身,太阳落山才投宿,逢驿站换马,马车轱辘不比现在车轮胎,能防滑不防震,楚楚也算的身强体健,几天下来已经被颠地七荤八素,熬了三天已经熬不住了,第四天,远远的看见车身就吐得天昏地暗。
范玉勋无可奈何,想着这般赶路没得丢了外甥女儿的性命,只得使人前头送信去京城,自己带着楚楚慢慢悠悠的走着,一天就走一百里,晚上刚好宿在武昌,落了驿站,范家是功勋之家,武昌同治得信忙忙前来接待。鉴于楚楚的情况,武昌同知建议范三郎,“令侄女儿身子不适,不如就在这里歇息几日,也好逛逛龟蛇二山,看看那东湖美景,三公子可别瞧不起,这东湖风景且不必西湖差。”
范玉勋便询问楚楚意思,“楚楚没来过武昌吧,要不明天就就带你去逛逛?”
楚楚之前就是这武昌人,各处的风景是看惯的,不过为了范玉勋不起疑心,楚楚摇摇头撒个谎,“楚楚自落地没出过远门,这里离家千里之遥更没见过,舅舅如有兴趣,楚楚愿意陪同舅舅前往逛逛。”
楚楚再一次重等蛇山,惊得目瞪口呆,江边是一望无际的芦苇蒿草,四野无人居住,上山的小路更是野草丛生荆棘拦路。自家高楼上的房舍更不从寻觅。
那东湖湖水却比现代中看得多,水碧碧的镜子一般,只是那岸边都是原名生态植物,走起来十分费事。不是穿花拂柳,而要差丁砍木开路方得行。
这也是原生有原生的好,人工已有人工的好。
歇息一天,楚楚自觉已经好多了,再上路时,范玉勋怕外甥女儿在倒下,把行程减到二百五里。这二百五十可不是好话,楚楚笑笑,“每天多走十里也无妨的,只是也不用这般死规定,只要精神好就多走些路,精神不济就少走些。”
范玉勋一笑接受楚楚建议,慢走紧赶都以身体说话,范玉勋预定十天的路程走了半月才到京城。
范家的宅子位于东城,却不在大街上,隐在胡同口里,高门大户,朱门兽环,门口两个石狮子,不过门楣上只有两个烫金大字“范府”,到未见敕造二字。
范老爷子果然十分低调。
门楣没什么特别,内里却十分宽阔,海大的园子。
大户人家小姐果然不用走路,下了马车,楚楚被小轿子抬进范府大门。
就听仆人欢呼,“三公子回了,给三公子请安,老爷正在书斋候着呢,叫三爷把姑娘直接带过去。”
范玉勋告诉楚楚,“楚楚,我们去书斋,你外公在书斋等候见你。”
“楚楚凭舅舅安排。”
楚楚原以为会先见范府女眷,谁知却是先见老爷子。但是,客随主便,楚楚也就没多问。
范玉勋边走边解释,老爷子酷爱书画,生活与书斋为中心。寻常不喜欢人去打扰,知道楚楚今天到京,一早起身等待现在。
书斋原是一座独立的院子,卧房厅堂一应俱全,楚楚小轿子一路行走,楚楚感觉到一路在天人跟随,等进了老爷子书斋小院里,楚楚下轿步行,抬眼看时,见门楣上写有“先忧书斋”字样。楚楚一笑,了然这是书斋名号从何化来。
一白发老者肃立在书斋门口,方脸大眼,面容肃穆。范玉勋已经躬身迎上去,“给父亲大人请安,父亲这一向身上可好?”
老者点头,“好。”眼睛却盯着楚楚,“玉莲啊?”
范玉勋回头道,“这是外公。”转身搀扶父亲,“父亲,这是大姐的女儿楚楚。”
楚楚遂上前行礼,“楚楚见过外公,给外公请安,外公安好。“
“好好好,起来说话。”老人迈出一步牵了楚楚的手,忽然就落了泪,脸上却挂着笑,“真是我的外甥女儿,与你母亲生的一般无二。来来来,坐下说话。”老爷子坐在软塌之上,早有小丫头拿了拜垫过来,楚楚一看,这好似要正式拜见外公了。
走过去跪下,三叩首。
老爷忙叫范玉勋亲自扶了起来。
老爷子想细细打听女儿情形,只可惜楚楚知之甚少,“外甥女儿一岁之时,母亲就故去了,实在记不得什么,就连母亲样貌也记不得了。”
老爷子又问楚楚识字儿不识,读过什么书。楚楚汗颜,她自到古代不曾认真读过书,家里书也不少,母亲房里就有不少书籍,唐诗宋词,汉书史记,也有许多闲书。楚楚一路麻烦不断,支撑的幸苦,没有闲情逸致去看书,偶尔看时,也多捡趣闻杂谈来看,这确是说不得,只好学林黛玉支支吾吾,“没有正经请过师傅,只跟着父亲些微学几个字儿,勉强不是睁眼瞎子。”
男儿有泪不轻弹,老爷子却又落了泪,“可怜没娘的孩子,谁会真心对待,不过,自今日起就好了,有外公舅舅疼爱你,没读书也没关系,我们从现在捡起来就是。来来来,你先写几个字儿,我看看你什么程度?”
楚楚急得汗也下来了,只拿眼睛看范玉勋,自己的字儿可拿不出手,只在小学之时打过影本,那字儿就是鸡爪子。
范玉勋笑笑鼓励楚楚,“没关系,外公只是想知道你的程度,大胆写来。”
楚楚赫然,“还是不写的好,美的糟蹋外公的纸墨。”
早有人将文房四宝摆好,老爷子牵了楚楚到书案前,亲自拿笔递楚楚手里。
楚楚无奈,只好集中精神,把毛笔当钢笔,努力回忆毛笔的起落转,慢慢写下,“先忧书斋”四个字儿。最后一笔写完,楚楚汗水啪啪两滴落在纸上。
老爷子只当楚楚哭了,连忙拿起条幅夸奖,“别哭,别哭,写得不错啊。”
楚楚只好低头,“谢外公夸奖,楚楚汗颜得很。”
范玉勋却道,“没关系,你先歇几天,赶明儿跟你表妹们一起读书识字儿画画。”
老爷子却道,“老三领你外甥女去见见你大嫂她们,告诉他们仔细看顾,楚楚以后每月月利五两银子,楚楚住你姐姐的院子,除以前以前洒扫的丫头外,你姐姐乳母王妈妈仍回莲院当差,再拨大丫头一个,二等丫头两个,小丫头四个过去当差,吩咐大家精神点,若有一星半点不好落在我的眼里,我定然不饶。”
范玉勋连忙答应,“儿子记住了,这就去。”
楚楚听的这一大串,连忙摇手,“无需无需,我一贯自己照顾自己,洗衣做饭洒扫样样都会,还有小茶丫头也可以帮我,外公你不知道,我有手有脚,自己会做,实在不需要这许多的人来。还有月利也不需要,母亲给我留了私房银与首饰,我自己在宜城开了几家铺子,自己挣了些银子,足够我这一辈子花销了。”
老爷子嘴巴民的紧紧的点头,笑微微的开口,“好孩子,真能干,不过,现在到了外公这里,自由外公照顾你,无需自己劳心劳力了。”
楚楚还要争取,想说自己住不得几天就要回去,是在不用这般麻烦,范玉勋一看楚楚架势,生恐他说了什么惹得老爷伤怀,连忙拉着楚楚告退,“父亲您先歇息,我带外甥女儿过去了。”
“去吧,安顿好了,晚饭代楚楚到书斋来用,我还要跟楚楚好好谈谈。”
范玉勋出门分派一个随侍小厮,“去叫三奶奶在院子里等着,我有话会说。”
回头边走边告诫楚楚,“先不要跟你外公提回去的事情,待你外公康复了,我再慢慢跟他透露,再说还要先找你父亲,日子长得很,不着急啊。”
范玉勋带楚楚进了一座小院子,门口小丫头看见了,两个丫头打起帘子,一个小丫头往里通报说,“三太太,三爷回来了,表小姐也来了。”
内里迎出来以为二十几岁少妇,鸭蛋脸儿,脸色白里透着浅浅粉,杏眼弯眉,一笑一口米牙洁白,“爷回啦,给爷请安!”
范玉勋略一点头却不搭话,只对楚楚道,“这是你三舅母,上前见过。”
楚楚刚摇拜已经被她拉起身子,“哎哟,外甥女儿来啦,快些进来。”
范玉勋这是方才对他夫人说道,“你带楚楚去见大嫂二嫂侄女们。”然后把老爷的话重复一遍。临了又格外叮嘱一句,“切勿轻慢,父亲可是不会饶人的。”
范三奶奶点头,“知道了,我这就带外甥女儿过去。”又对楚楚笑一笑,“原本要留你略坐一坐才去,不过你舅舅说的是,且先见过大舅母,毕竟她是当家主母,以后得空多来三舅母院子坐坐。”
回头吩咐后面几位小媳妇,“我们快些过去,都早得了信了,大嫂应该等急了。”有丫头给范三太太加件披风,三奶奶携着楚楚的手上了软椅,软轿一颠一颠的抬起来进了范家的正厅。
三奶奶体贴的告诉楚楚,“别怕,等下有我给你引见大舅母二舅母,他们都是和善之人。”
到了门口,下了软轿,进了红木雕花门,绕过屏风经过穿堂,后面是富丽堂皇的正房大院,雕梁画栋自不必细说。
早有张望的丫头往里通报,“三太太表小姐来了。”
三太太牵着楚楚的手进了房里,一屋子人都起身站着,个个满脸笑容。
有两个夫人模样的迎着楚楚来了,一个圆乎脸看着慈祥,一个长脸笑的可亲。三太太指着圆乎脸说,“这是大舅母。”楚楚弯腰行礼,“大舅母好!”再指长脸,“这是二舅母。”楚楚行礼。“二舅母好。”还有一个美艳如花的小媳妇,大太太告诉楚楚,“这是你大表嫂,你表哥跟你同年,只比你大月份,他年头,你年尾。”
楚楚再对小媳妇行礼,“表嫂好。”
大舅母二舅母身后都有人侍立,却没被介绍,楚楚大约知道,他们该是几位舅舅侍妾。
待楚楚坐定,就有丫头婆子上前拜见。
三奶奶则乘机会把老爷子的话跟当家主母大奶奶学了一遍,大奶奶点头,“这个自然,何劳吩咐。”
几位舅母围着楚楚坐下,吩咐上吃的喝的,大舅母便问楚楚,“你母亲什么时候去的?什么病症?”
楚楚摇头,“我那时刚一岁,什么也不记得,只听奶娘说过,先母因为忧思过滤熬干了心血,弱去了,倒也没什么大病。”
几位舅母对楚楚说法和了心思,都落了泪,“想也是这样,是我们没照顾好大姑姐。”
大舅母拉着楚楚表了态,“来了这里就当自己屋里一样,舅舅舅母就跟爹娘一般,有什么要求什么想法都告诉大舅母,大舅母一准帮你办的妥妥当当。”
楚楚于是起身行礼谢过。
大太太扶起楚楚接着说道,“你有三位表兄弟,一个十八岁是你表哥,一个十五岁,他两个都入了官学,要晚上才会下学。还有三岁小表弟。几位妹妹在私塾里念书,我已经使人去叫了,等他们来了,我与你们引见。”
正说着,五位妈妈并一群丫头环绕着四位姑娘并一位小少爷进门来了。
大太太一一介绍,“这是你大表妹兰君,今年十五,这是二表妹荷君,今年十四了,这是三表妹梅君今年十二了,这个是小表妹竹君,今年八岁了。”
楚楚起身与她们一一相认,表姐表妹叫了半天。
小男孩进门就眼珠不错的盯着楚楚这位不速之客看着,见他们不介绍自己忙大声抗议,“还有我啦?我不是人啊?”
三太太笑了一拧儿子小鼻子,“是啦,这是我们范家小小三少爷,小名松儿,大名范青松。”
楚楚含笑伸手,跟松儿一握,“三表弟好,我是楚楚,认识你很高兴,请你以后多多关照。”
松儿一愣,随即点头附和,伸手要楚楚抱抱,“好啊好啊,大姐姐,我喜欢你。”
满屋子女眷没见过这般礼仪,一个个目瞪口呆,楚楚发觉自己忘形了,连忙补救,“我曾经跟个传教士学过英吉利语言,他们见面就这样行礼,我见表弟可爱,就想逗逗他,失礼了。”
姑奶奶
楚楚成功掩饰了自己一时大意引起的疑惑。
当家主母范大太太便唤了一个白发白发鬓鬓的老妈妈上来与楚楚相见,“外甥女,这是你母亲的乳娘,几十年来对姑奶奶牵肠挂肚,不曾忘记过,一直不肯离去,现在就跟你去,以全她主仆情分。”
楚楚闻听是母亲乳母,茫茫起身行礼,“妈妈好,楚楚给妈妈请安。”
老妈妈看着楚楚就哭了,“大小姐,老奴以为这辈子再也看不见你了,没想到天可怜老婆子,把你送回来了。”
楚楚一时不知如何答对,三舅母便搀扶老婆子在一旁小几上坐下,“王妈妈可别老眼昏花昏说,这是表姑娘,不是大姑奶奶。”
王妈妈依然泪水不干,“我知道是表小姐,不过心里难受,念几句。”
门口有小丫头传话,“大奶奶,书画珊瑚翡翠三位姐姐来了。”
大奶奶点头,“来啦,进来吧。”看着三个丫头吩咐道,“过来见过表小姐,今日起就是你们主子了。”
三个丫头来给楚楚行礼请安,“奴婢们见过表小姐,给表小姐请安。”
大奶奶告诉那粉红衫子丫头,“书画,你是府里老人了,表小姐初来,你们要小心伺候,只要你把表小姐伺候好了,我重重赏你。”
书画低头回说,“奴婢一定尽力尽力,大奶奶放心。”
大奶奶点头,“嗯,你与珊瑚翡翠两个,再把莲院再仔细检查过一遍,看看还查什么缺什么,直接去找我屋里凤儿姑娘要,务必妥妥贴贴,让表小姐住的舒舒服服。”
几个丫头答应着下去了。
楚楚少不得起身再此谢过范大奶奶,“谢谢大舅母。”
离开饭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