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最后,他的步子近乎于跑。
然后他推开了那座铁质大门。腐朽的嘎吱声过后,门开了――
那是一个山洞,周围全是水,唯有中央立着一块大石,一人背对他坐着,漫天星光从顶上的洞口洒落,流淌在他白如霜雪的发上。
闻声,他回过头来。
他们的视线在那一瞬对上,似乎穿越了无数时空。
36。融合()
那人睁着一双清湛的眸子望着他,然后便垂下睫。om转过头去,只留给墨铮一个雪色的背影。
他端坐在大石上,白发一路流泻,铺陈在大石上,肆意散落。他怔怔望着那一寸苍穹,看着那里落下的星光。
然后轻声道:“你来了?”
仿佛多年旧友相见,语调陌生而熟悉,隐隐有股怀念的味道。
“我来了。”墨铮回道,然后一掀袍袖,端坐在对岸。
远远望去那姿态仿佛重合成了一个。
面前的水池将大石锁死在中间,水色黑沉,折射不出任何东西。这是弱水,鸿毛不浮,不可渡。他过不去,那人也过不来。
墨铮没有问他是谁,他已经猜到了。
那个人闻言轻笑,笑声在空荡的石壁间回荡,倒扫去了几分寂寞。他站起身,将额前落下的散发挽至肩后,终于将整个人暴露在墨铮的视线中。
“好久不见,现在的‘我’。”
――那张脸和墨铮如出一辙,只是褪去了少年的青涩,显得愈发好看起来。
一笑,山河倾。
但看着那双眼,墨铮却知道他从头到尾都没变过,无论染上多少东西,似笑,似泪,那双眼里最深处的却只有淡漠,那是修了忘情道的结果。
“我们似乎不曾见过。”墨铮缓缓道,就算加上上辈子,他们也算是第一次见。
那人眨了下眼,摇了摇手,并不在意:“那便是我记错了吧。”
墨铮抬眼望他,仔仔细细地对照他身上的每一个细节,只得出一个结论――
他们是一个人。
没有半分差错,如果说是两个人,那么也太过可怕了些。
只是
他摇头,径直道:“本来我以为你是前世的我,但我前世也不可能有你周身所沉淀的岁月味道。”
那种岁月沉淀仿佛眼前这人已经历经千万年,甚至于,这人便是那些远古仙神!
“叫我缺吧,我已是无姓之人。”那人说这句话时,眼中漫过几分淡淡的怀念,甚至于伤感,只是那情绪太淡,辗转不过一瞬。
“我是最初的你。”
“最初?”墨铮瞬间抓住了关键词,然后皱起了眉。这意味着他拥有的并不只是两世,他还缺了几世的记忆。
难道之前的是轮回,只有这一世是重生。但若是轮回,“他”便不是他了。
缺突地道:“不是轮回,若是轮回,我便不会出现在这。”
墨铮淡淡地望着他,道:“你能读心?”
缺不躲不避,叹了口气,感叹道:“你果然还算不得‘成熟’,不过这样也好。om”
然后便是一笑,若是他绝不会问这种问题,但现在,也算的有了少年心,那种他想有却拥有不了的东西,而且看得出来他这辈子过得很好,纵然智计无双,也不必慧极必伤。
他端了眉目,淡道:“你我同根同源,我们的想法都是互通的,只要你用心去感受,也能摸到我的每一处思绪。”
墨铮当即闭眼,静了心,去探寻另一个存在。虽然证据确凿,但他依旧对这人的身份有所怀疑,想必那人也是知道,所以才弄出这样的提议。
一片黑暗中,一朵幽蓝色的花火忽地闪现,那是他的意识。
他刚生出这样的明悟,不远处又升起另一朵同样的火焰,他刚注意到,两朵火焰的思绪便同时传递过来,仿佛将他硬生生劈成了两半,但又奇异地交融在一起。
他睁了眼,“你应当知道所有真相。”
缺却坐了下来,支着额望他笑道:“这却用不着着急。我观你似乎入了魔。”
他或许算是这世上最了解他的人,自然看的出来墨铮的情况不容乐观,入魔哪里是那么简单的事。
不同于修行魔道,入魔是因为心境不稳,或者有了巨大破绽,被心魔乘虚而入。入魔的确会提高战力,然而那不过是在燃烧以后的命途,入魔愈久,战力越强,就更接近死亡,无疑是饮鸩止渴!
而现在的墨铮已经走在了这条路上,心境已然崩塌了一部分,再继续下去,便该道碎魂消了。虽然他已经将入魔的那部分压制在晚上,延缓了崩碎的速度,但治标不治本,再慢也会有一个期限。
“我会解决。”墨铮闭上双眼,不愿多说。
这是他的事。
“也是我的,我盘算了这么久,怎么能因为如此可笑的原因功亏一篑呢?”缺认真地纠正道。
墨铮叹了口气,想起这人和他也算是一体,眉间终于露出些颓色。
“但你又有什么办法呢?”
他能做的唯有不见他,然后靠着时间慢慢磨去这份爱意,什么时候忘了,这心魔也就结束了。
“像一条丧家之犬?”即使对于“自己”,缺的用词仍旧不算客气,“慢熬细煮,你要何时才能彻底摆脱,别忘了你只有百年,破不去这心魔,何谈飞升!”
“难道我不想!”墨铮也被激出了些火气。
“世间情爱纷扰,几个逃得脱?忘情道之所以至今没人在之上登顶,难道不是为了这些?”
世上修忘情道的不算多,亦不少,然而似乎被天道设了诅咒,每一个将要集大成者都会遇到各种各样的情爱纷扰,最终不是隐遁山中,独自坐化,便是赌一线生机,废道重修,以至于至今未曾有修忘情道的人飞升上界。
而短短百年,他根本没把握忘记那个人。
“那为什么不给自己更多的时间呢?”缺望着他,一字一顿道。
“那个人对你影响太大,让你连一贯的冷静都忘记了,你和其他人不一样,你前世是化仙境强者,但你心境已经进入红尘境,红尘境已经足够支撑你修到渡劫境飞升。”
一旦飞升,那百年寿数的宿命也会被打破,他便有更多的时间来忘记那个人。
墨铮一滞,眸色渐深,轻声问道:“那我该怎么做?”
“那便封印你的记忆吧。”
一言既出,石破天惊。
沉默在一瞬蔓延。
封印记忆意味着他不再记得他的前世今生,过往俱如烟云散。忘了灵犀坞,忘了深巷霜冷,忘了那枝桃花,然后忘了那个人,忘了他的酒,忘了他戏谑的笑,忘了他的喜欢。
闷痛自心间散开。
他突地捂住胸口,吐出一大口血,七脏六腑都泛起疼痛,有血自眼角拉出长痕。
越想便越是欢喜,对那个人也愈发喜欢。
他垂着头,轻声问道:“若我失去记忆后,又再次喜欢上他怎么办?”
缺沉默半晌,望着他,他想不出日后他居然会因为情爱陷入这般境地,无路可退,却一退再退。
“我有一术能暂时封印你的心境,让它停滞在这一刻,让你的喜欢不受忘情道影响。到时候用更加漫长的时间去忘记。”
墨铮抬眼望他,这根本不利于他忘情,反而像要让他陷得更深。
“因为我是你,你的心告诉我他想和那人在一起,哪怕只是朝夕。”缺弯起唇角,指着自己的心缓缓道。
墨铮垂目,长睫在眼睑画出一圈阴影,显得那张脸愈发苍白,仿佛当年东宫内押了杏枝的霜雪。
他忽的笑道:“即使知道你的目的不是那么单纯,我却依旧为你说的心动。”
又是一阵耐人的沉默,他轻轻道了一个字――“好”。
“我何必骗自己。”
缺眷恋地望了眼洒落在他掌间的星光,这些年它们的陪伴也要结束了。然后扫了眼周遭,恍若隔世,这个地方当初是作为他的牢笼建立的,一砖一瓦都由那位亲自设下,起初是恨的,到最后便只剩空虚。而如今终于要离开了,他却有了些不舍。
只是,那位恐怕又要寝食难安了,因为他要回去了。
折下漫天思绪,缺重新道:“我会融入你的体内,让你记起一切,我的办法都在里面。那之后”
他顿了一下,望着墨铮一字一句道:“要不要忘记,争不争朝夕都由你。”
“毕竟,我就是你。”
他朝他伸出了手。
墨铮望着他,张阖双唇,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只是闭上了眼,踏在弱水之上,顺着水波走上了对岸,传闻中可沉三千物的弱水在他面前仿佛一只温顺的宠物。
待得墨铮踏上那块大石,星光便穿透了缺的身体。他的身体慢慢变得透明,最后消散在漫天星光中。
这方平台上如今就只有墨铮一人了。
他仰头望着那一寸星光,以缺的姿势。
然后便是一声嗤笑,他喟叹道:“还真是寂寞啊。”
星光化作一抹轻纱,缓缓披在墨铮身上,然后化作无数星点融入墨铮体内,和云阳消散的方式如出一辙。这座囚牢大动干戈囚住的也只是缺的一片残魂而已。
疼痛随着星光的融入而不断加剧,将整个脑袋涨的昏昏沉沉,分不清朝夕。
仿佛无数春秋若流水走过,墨铮终于睁开了双眼。
他像长大了一截,满头青丝化作霜雪,脸上少年姿态已然褪尽,和缺的容貌一般无二。
然后他望着顶上黑洞洞的开口,那里已经没了星光。
他轻笑,指尖轻点自己的眉心,抹去自己所有的记忆,并封住自己的心境――
哪怕只是朝夕,他也放不开。
“轰”――
一声巨响,大墓轰然坍塌,无数尘土被卷着翻上云霄,覆在大墓上的那层薄膜闪烁两下,便若瓷器般碎裂。
道妄言瞳孔紧缩,正想动作,便看见一个白发青年自墓中走出,似有所觉,抬起眼望他。
那张脸缠绕他无数夜晚,终成梦魇。
他却禁不住扬起了嘴角,带着那个三分戏谑的笑缓缓行至青年面前,轻轻唤了句:“阿弦。”
低沉的声音压抑着毫不掩饰的欲念和情意,勾魂摄魄。
“你是谁?”青年望他,清湛的眸中只倒映着他一个人。
道妄言一笑,捏住那人的下巴,狠狠吻了上去,贪婪地撩过口腔每一寸,攻占每一座城池,吸得青年舌头发麻。
青年眼神一闪,却并未拒绝,反而生涩地回应起来,甚至于反客为主,凭借一股忍劲将只有纸上谈兵水平,迅猛了一阵便后继无力的魔尊吻得眼角通红。
良久,两人分开,道妄言靠在青年的肩头喘着气,笑着回答他刚才那个问题。
“我是你之师尊,你之挚友,你之道侣。”
那声音又低又磁,呼吸间的热气撩在青年耳畔,似是诱惑。
37。撩情()
叽叽喳喳的叫声扰了墨铮的浅眠,他望了眼窗外,几只麻雀跳跃在枝头,刚回过头便对上一张睡颜。om
道妄言靠在床脚的柱子闭着眼,袖子的一角被他压在身下。
墨铮动作极轻的起了身,将袖子折到了道妄言那边。然后行至屋中给自己倒了杯茶,缓解喉中的干涩。
“唔。”
后面那人发出无意识的喟叹,墨铮转了身,却不见他醒来,近了才发现他唇畔粘了几根发。哑然失笑,他伸手想去把它们拨下来。却在触及那人的唇的时候被猛地抓住了手腕。
望着那双半睁着,却没有半点睡意的眼睛,墨铮收回手,道:“你醒了?”
“你这是见色起意?”
道妄言撑起上半身,靠近他。
“师尊想多了。”墨铮不为所动,转身倒了杯茶递给他。
道妄言挑眉,懒懒道:“说过很多遍,叫我阿玄。我的确是你的师尊,但我更是你的道侣。”
墨铮皱起眉:“但我忘了。”
他提醒道。
“那你是准备吃完不认账?”
道妄言的神情一瞬变得十分危险,空间突然静止,一切声音都消失不见,风停了,水止了,桃花定在半空,仿佛此间只有他们两个人。
墨铮沉默良久,眉宇间染上几分疑惑,“可我元阳未失。”
他能感觉到丹田的阳火旺盛,并不像干过那档子事。既然没干过,又怎么叫吃完不认账?
道妄言:“”
他竟无言以对,为什么失忆的徒弟依旧那么难搞?
但他从来都是一个越挫越勇的魔,他重振旗鼓,逼近墨铮。
墨铮一直在往后退,直到退无可退,后脚跟贴上墙壁,他停了下来。
道妄言抓准时机,猛地扑上前,将人困在两臂之间,不得动弹,笑容带上几分得意。
“你还想往哪去?”
墨铮垂着眼望他,眼神复杂,并不说话。
“你这是准备用沉默来抗议我吗?”
道妄言莫名想起了他收藏的那些苦恋情深的话本,求而不得便直接囚禁起来,伤来爱去总会大团圆的,他要不要借鉴一下?这般想着,他瞳色越深,心里也漫上了些久违的兴奋。
墨铮颈后突然有些冷,看他的眼神更加复杂,终于道:“你不觉得有些奇怪吗?”
“什么?”
道妄言不懂他的意思。om
墨铮上半身前倾,下颌刚好抵上道妄言的发。这一下瞬间将被困的处境打破,道妄言保持这个姿势,脸上有些呆滞。
他终于想起,墨铮这次出门直接变成了青年,脸变得更好看,身高也彻底超过了他。再想想刚才那个姿势,他的脸上突然有些黑。
可以忽略掉这个事实,他按着墨铮的胸口将他抵在墙上,调侃道:“你这算不算是调戏我?”
墨铮沉默良久,终是面露难色,道:“阿玄可以把手拿开吗?”
道妄言还来不及为他的那一声阿玄道好,便感觉自己手底压着一个凸起的东西。
他下意识往下瞟了一眼,然后想起这是早上,他的阿弦刚刚醒来,还没穿好衣裳,他身上现在只有一件轻薄的亵衣。这件亵衣还是他亲手挑的,千年冰蚕丝所织,与它强悍的防御力其名的是它的柔若无物。
墨铮脸上没有半点变化,道妄言却眼尖地发现他耳根有些红,当真是美不胜收。
他心想道,然后舔过自己的唇,心里燃起了一股无名火,他清楚地知道,这股火名为欲。他哑着声调侃道:“阿弦还真是敏感啊,这是在引诱师尊吗?”
同时,胸口的那只手愈发不安分。
墨铮猛地按下那只手,揽住道妄言地腰,一转身,两人身形对调。道妄言即将撞上墙壁之时墨铮伸手护住了他的脊背。
这下,困在臂间的人成了道妄言。
他没有丝毫不适,那些惊色在背后那只手贴上来之际便消失的干干净净。甚至主动揽上对方的脖颈,“怎么,我说的不对?”
如果有必要,他并不在意上下,甚至对于他的小徒弟在那个时候露出的表情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
墨铮望着他的眼,像是要看透他的心。
道妄言十分坦然。
他抚上他的脸,在他的额印上他的双唇。
“这是调戏。”
然后他的嘴唇慢慢下移,细碎的吻自他的鼻梁落到另外两瓣唇上。
道妄言想张嘴咬上去,却扑了个空,然后皱起了眉,他喜欢温柔,但对于此刻,他只觉得太慢。
望着瞪着他的那双眼眼,墨铮慢慢勾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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