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要给时间好好想想,还是决定就此离去?
道妄言忽地想到,然后指尖便陷入了掌心。
他一时有些恍惚,神色渐深。
是什么时候明白这份感情并不一般的呢?从一开始便被那种截然不同,脱于人间而又立于人世的姿态所吸引,然后便像是食了一味让人上瘾的。
自杏下初见,他便发现他对他有种异样的熟悉和依赖。
依赖,忍耐,亲昵,一切都很新鲜,让他忍不住把自己再放大一点,便看到了他对他的包容,他又忍不住去试探这底线,却发现这底线远比他想象的深,然而他已经试探不下去了。
他知道,他在他心里是不一样的,这点不一样让他上瘾,让他疯魔,让他忍不住把自己在他心里再扎的深一点。他要像一根刺狠狠扎在他的心头,让它连着血肉生长在一起!
然而,他这个徒弟远比他想的更敏感,还没做完,便被发现了。
他不由哑声笑道:“阿弦,你太聪明了。”
那声音又低又磁,活像把钩子,细想之下却觉得那是毒蛇吐信,下一瞬便要咬上你的脖颈。
墨铮看阿玄这幅样子便将他想的摸到了个大概,他神色无奈,还是决定安抚,毕竟他不想没出山便被弄回来。
他是明白的。
这半年没下山,并不是他要闭关修炼至真武,而是他师尊不喜欢他和那些人凑在一起。再加上他送的那枝桃花,大师兄几次欲言又止的模样,他哪还能不知道阿玄是什么心思?他的确不太懂这些风花雪月之事,但他又不是傻。
不挑明是因为阿玄既然想和他玩下去,他又怎么好打断阿玄的“雅兴”?虽然从未想过挚友会变成这种关系,但连师徒都不在乎了,这只不过是更进一步罢了。
他不否认阿玄对他的影响,不否认他对阿玄有情,但具体是哪种,他还分不大清。他这一路和阿玄呆的时间太长,几乎没有分开的时候,太过亲密,太过依赖,反倒迷惑。
他此番出去是为了红尘剑,也是为了明白自己的心。
所以他将他指尖自他的掌心掰开,望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师尊,我必须要去寻那件东西。”
那眼神温柔又坚定,又满含恳切,让道妄言不由伸手覆住他的眼,他突然有些后悔治好这双眼了,因为他刚发觉这双眼里的东西,他拒绝不了。
被蒙住双眼,墨铮没有动作,只是不适地眨了眨眼。但良久地沉默让他不由用指尖轻轻划了两下他的掌心,提醒道。
道妄言登时便觉得心头一烫,瞬间反手抓住那只“使坏”的手,但看着徒弟一脸无辜的样子,他又觉得自己想太多了。只得暗自想到,以后看来不能带徒弟去看话本了,没看几本都成这样了,如果再看点,他恐怕就得对他言听计从,不舍得拒绝他的半点要求,那他到时候可真是半点筹码都没有了。
又是沉默,墨铮很耐心地望着他的师尊,他在等一个答案,他知道阿玄是不会拒绝他的,只是一个早晚而已。
“不能带我一起?”道妄言在做最后的挣扎。
“阿玄,我知道你不会不明白的,对吗?”墨铮缓缓道,眼底流光璨璨,眼神温柔地仿佛要滴出水来,撩的道妄言一时心颤。
他正努力回想,这种级别的大招,徒弟是怎么学会的?
“阿玄。”
仿佛情人间的呢喃,密密麻麻地响在他的耳畔,一字一句把他心融化成一滩水。
他恍惚间只听得自己应了句“好”。
墨铮:“”
既然答应了,你就先放开我的手啊。
已近深秋,漫山遍野尽成枯黄。有雨丝自远山飘来,三两相逢,便成了场烟织雾斜。
地处殷商边界,出了边界便是荒原与大漠。缺了油水,这里的官道自然也显得冷清,杂草丛生,一路也只剩一个茅草封顶的茶棚和一个烧着水的老妇和少年。
“哒哒哒”――
马蹄声混杂着马鞭抽在身上发出的闷响朝这边来了,略显急躁。少年不由探出头去看,这里一天没几个来人,但他这年纪正是跳脱的时候,这会儿瞅见了不寻常,总想凑凑热闹。
当然,这个热闹仅限于看而已。
很快,一匹浑身被黑甲包围的马出现在少年的视线里,看清那盔甲的模样后,他心下不由一蹬。
生活在边塞苦寒之地还要及时避开那些塞外来的强盗,他有一副好眼力。他认得出这马身上的黑甲可比那些守城的将领们还要好的多,能骑上这匹马的人必然是个大人物。
而大人物的另一个意思就是麻烦和危险。
他压低了声音,对一旁的老妇道:“大娘你待会去灶台那边,听到动静也别出来。”
大娘闻言,立刻焦急地比划了几个手势,那意思是“厨房有刀,你去拿着。”
少年哭笑不得,道:“还没严重到那个地步,只是先以防万一而已,大娘,你快去呆着吧。不然待会逃起跑来,你又拖我后腿。”
大娘立刻竖起眉头,白了他一眼,以她平常的泼辣脾性这次也没说什么,径直往灶台后面去了。她也明白,她年纪大了,还不会说话,但那些人可不会同情她,的确是个拖油瓶。
灶台那里有他们挖的地道,平常遇到凶狠家伙也是靠这个地道才顺利逃脱的。
看着那马和马上的人踏破秋雨,轮廓愈发明晰的模样,少年愈发紧张起来,右手一扒拉,正好摸到什么东西,又硬又凉。
正是大娘说的那把厨房的刀。
刀成长方,握手处是缠着红带的圆木柄。
说白了,就是一把普通菜刀。
恰好此刻,马的主人到了,铁蹄一顿,那人自马上跳了下来,头戴斗笠,身着蓑衣。
少年眼中愈发凝重,他看的分明,这人跳下来,没溅起半点雨!
斗笠一掀,一张被疤隔成两半的脸现于人前。
他斜瞥了少年一眼道:“准备用菜刀来杀我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少年先是一愣,然后垂下头望了眼手畔的菜刀,突然想死的心都有了。
27。带路()
“军爷,我这是要做饭呢。”少年迅速将刀子往后一抛,然后朝那人摊了摊手,表明自己的无害。
望着他掩耳盗铃的行为,那人嗤笑一声,不置可否。
少年面色一僵,又急道:“我自小生活在这苦寒之地,不识礼数,冲撞了您,还请军爷见量!”
“苦寒之地。”那人重复这几个字,不由笑了起来,牵动脸上的疤,却显得有几分诡艳。
少年盯着那笑有些出神,那疤太过狠厉,夺了人的眼球,这一笑之下却让他发觉疤下的那张面容竟十分艳丽,像他娘嫁来时穿的那件嫁服,那条横跨半张脸的疤,却是为这幅面容添上了份残缺的美感。
那人瞧了他这般模样,嘴角的弧度更大,屈指敲了敲少年跟前的桌子,叹道:“苦寒之地的少年,你这说话是一套一套的,就连这看人也是一套一套的啊。”
看少年愈发呆愣的表情,他不由加重了敲桌子的力度,无奈道:“现在你要给我把马拴好,并奉上茶水。你这开店的,还做不做生意了。”
被“砰砰”声惊醒,少年回过神来,立刻去牵了马,手脚麻利地收拾好后,又马不停蹄地从灶台上给客人冲了壶茶水。
只是不知怎的,手有些抖,热水溅到手背,瞬间红了一片,让他不由倒抽一口凉气,张阖几下手指,确定不影响后,便端了茶水上去。
那人望了眼他手上已经微微浮肿的地方,忽地道:“我姓叶,名刹,罗刹的刹。”
得知这人姓名,少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叫木二,是被村里人捡回来的孤儿,无姓。您还需要什么?”
叶刹:“”
这个名字还真取得十分贴切,着实是又呆又傻。
只是,这苦寒之地的少年真会不知他名姓?他也是自这地方走出,名扬天下的人,边漠少年,自毁姿容,入虎威门下,成为他唯一的关门弟子,或许都被这里的人当做自微末中崛起的典范,天天自省己身了。
“大人?”
叶刹深深地望着木二一眼,不由失笑,他又不是什么货币钱粮,哪能要求每个人都能认得他?只是有些奇怪罢了。他垂下睫饮了口茶,遮去眼中的深思。
“你可见到我之前有什么人来?”他似是随口问道。
木二立刻苦了一张脸,“大人,今天你还是我开门迎的第一个客人呢,说到底,还是这雨下的太大,都没人出来了,那些去边塞的商家也怕雨湿了货物吧。om”
叶刹不置可否,视线又落在少年的手上,他转而道:“你是一个人在这开这茶铺?”
木二楞了一下,随即笑了,:“当然啦,穷人家的孩子总要自己找找活计,不然就得饿死街头了。”
那笑中满是自豪和满足,将一个身世凄苦却积极向上的少年刻画的淋漓尽致。
“是吗?”叶刹又露出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的木二有些心慌,以为漏了什么破绽。
只见那薄唇轻启,道了句:“那你这活计干的可真不够熟练。”
木二心中有了些不好的预感,面色有些苍白,却还是强撑着打了个哈哈:“是吗?这不是被大人的风姿给震慑到了吗?”
“活计不够熟练,马屁却拍的不错。”叶刹放下手里的碗,碗中的茶已经见底,茶叶沉在碗底。
“你这真只有你一人?”他再次问道。
“除了我还能有谁来这种地方‘捞油水’?”木二自嘲道。
事不过三,叶刹纵使能听见这里藏的不只是他一个人的呼吸,但这小子坚决否认的样子可见这里藏着的人对他极为重要。
只是这藏着的人是不是他要找的人还是二说。得想个办法把藏着的人激出来。他的视线落在了木二身上。
他虽不喜滥杀无辜,但吓一吓却不是不行。
木二被他盯得脑门一缩,觉得身上凉飕飕的。
就在此刻,有一老妇自灶台下跑了出来,还不等他想出了什么事。
大娘便焦急地对木二比划着手势。
手上变幻的动作太快,让木二一时有些眼花,不由皱起眉开口道:“慢点做一遍,快了我看不清!”
大娘暗自翻了个白眼,却如他所愿地放慢了手速。
理解手语的意思,木二立刻皱了眉,愁色自眸中泛出,忧心忡忡地问道:“大娘,他又把药吐出来了?”
这时,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仅仅只是个搭的动作,却让他动弹不得。
紧接着一个声音自他背后传来:“嗯?一个人?”
那人的呼吸凄冷的空气一凉,冷飕飕地撩在他的后颈,让他不寒而栗,头皮发麻。
背上的白毛汗不要命地往外渗着,仿佛下一刹就会湿了衣裳。
他的脑袋高速运转,正想找个什么办法来度过眼前危机。
不等他想出个子丑寅卯,叶刹的第二句话便又杀到了:“算了,我也不计较,她在说什么?”
他看不懂手语,木二心下想到,然后松了口气,这般说应该就是把他骗他那件事给揭过了。
灶台下“配合”地传来了几声压抑的咳嗽。
木二松了口气,解释道:“我大娘说我弟他伤势加重,又把药给吐出来了,估计我这茶馆今天也是开不下了,我得把我弟送到大夫那去。所以,大人”
这是在赶他走?
叶刹瞧着那双眼巴巴望着他的眼睛,觉得这人真是心太大,纵使好话连篇,也遮不住由内而外的蠢。
这般想着,却是将之前对他是心思深沉之辈的印象推了个底朝天。
叶刹放开握住他肩膀的手:“那你便去吧,在这留了这么久,我也该走了。”
也不再问些什么,至于骗他,易地而处,他也会这么做。毕竟有时候这些“大人”可比塞外的强盗更加凶狠。
望着马蹄溅着泥水扬长而去,直到那身影消失在视野内,木二才终于放下悬于心口的大石。
木二垂下眼,天光透过眼睫在眼睑上投出一圈半圆的阴影,在那张清秀有余,而俊美不足的脸上添了几分阴翳。
差一点就被发现了。
“好演技。”有些沙哑的声音自他身后传来,明明是夸赞却没有半分情绪波动。
木二回过头一看,便见的一张因虚弱而显得苍白的脸,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实打实的美人。但他却没有被那张脸迷惑到,常年生活在塞外,身处鱼龙混杂之窝,早让他明白――
越美丽的东西就越危险,越可怕。
那位叶刹是的,眼前这人,亦是。
“过奖。”木二面无表情地拱手道,“不知阁下来此,有何目的?”
甚至于不惜“挟持”于他们,将他们硬绑上一条船!
大娘扯了扯他的袖子,往他手里塞了一样东西,他垂眼一看,差点被晃花眼,呼吸也不由急促了几分。
灵玉!
这东西可比真金白银珍贵多了,最重要的是有了这块灵玉他便能踏上道途,有了干那件事的希望!
“你要什么?”木二压住内心的激动,略显急促的问道。
他明白这块灵玉价值太高,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种价值用来买他的命都绰绰有余,但他还想再试一试,毕竟过了这个村,便没了这个店。
“你在这呆了这么多年安然无恙,必然对这边很是了解,我想让你带我去一个地方。”墨铮坐在之前叶刹坐过的那张桌子上,缓缓道。
“什么地方?”木二并没有被这种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晕了头,反而更加冷静起来。要知道边塞危险的地方可不少,有些甚至连提都不能提。
这又种表现让墨铮为自己找的带路人更加放心,他掏出了一块灵玉放在桌上,“不用担心,我只是想让你带我去一个门派的旧地。那个门派前些年已经被灭了应当是没有什么危险的。”
木二望着那加重的筹码,眼睛都不转了。
墨铮望着他,沉声道:“只要此间事了,我可以给你更多这种东西。”
这种东西他带了许多,阿玄给备下的,正如他所说,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世间大多东西都是能用钱买到的,如果买不到,只是利益不够大而已。
木二细细打量了他一眼,再瞧了瞧桌上的灵玉,如此来回几趟,终是叹了口气答应下来。
他是个惜命的人,但有些东西注定比命更重要。
大娘扯了扯他的袖子,眼中生忧,似是在劝阻,刚想比划几下却被木二按下,缓缓摇了摇头。
“有些事,我必须去做。”
并没有探究的意思,墨铮捏紧袖口后便阖了眼,脸朝内靠着桌边的窗上,眉头微蹙,衬着那张苍白的脸显得愈发虚弱,有种羸弱的美感。
然刚阖上眼,便听得木二问道:“你之前就不怕我把你供出去?”
墨铮睁眼望他,睫半垂,一双眼便显得愈发深邃,他的回答只有四个字:“双木,为林。”
而后便止住了,任木二去想。不管这番话在木二心里掀了什么惊涛骇浪,他已经闭上了眼,他太累了。
28。传影()
然而伤口传来的疼痛和对陌生环境的不适却让他迟迟无法进入小憩之境。om
耳边雨声响个不停,仿佛近在眼前又仿佛飘然远去。
墨铮皱眉,有些烦躁,然后他忽的想起了山上的那座桃花庵,再合着之前那座灵犀坞,不得不说,那人真的对桃花有种异样的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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