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的。我们回去吧。”恪宁反握住锦衾的手,她想她自己马上就要改变主意了。再给她一个瞬间,她就会心软,会贪恋这幸福的感觉,她想要留下来,再不回去了。
锦衾嘴角露出一个腼腆的微笑。夜太黑,恪宁看不到他面上的微红,就被他轻轻拥进了怀里。她深深的呼吸了一下,能闻到他身上清新的味道。就是那种不知名野花的味道。她把头深深埋进去,觉得可以忘记四周的世界。她看不到锦衾眼神中的一丝哀伤。她再抬起头的时候,目光被远处若隐若现的光亮吸引了。
“那是什么?似乎会动。”恪宁抬头问锦衾。锦衾没有扭头去看,只是温柔的拉着她的手,说:“我们走吧。”恪宁觉出他情绪不好,但却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放心的任由他拉着自己自己。走了几步之后,锦衾忽然停了下来,眼睛注视着前方。不远处的古道上,黑压压的布满了早已潜在那里的伏兵。恪宁定了定神儿,才看清楚。然而一切都晚了。他们是如何也走不脱了。
锦衾紧紧攥住恪宁的手。他知道会有这么一刻,但却没有想到会这么快。他没有告诉恪宁他早已发现了伏兵的逼近,他不想他们之间最后的一刻也被打搅。而奇怪的是,这些人埋伏了很久却一直没有上前。
为首之人看出他俩已然发觉,也并不急着行动,反而策马缓缓而来。这人老远冲着恪宁道:“美人儿,既然都到了我的地面上了,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好让我设宴款待以尽地主之谊啊!”
这人语气轻佻,出言似有挑衅的意味。锦衾年轻气盛,那眉头立时就挑了起来。恪宁倒是很意外,觉得这人的声音万分熟悉。转念一想,忽然明白是谁了。她拽了拽锦衾的衣袖安抚他一下,自己上前道:“这么久不见了,汗王还是如此风趣!”
那人一听也乐了:“亏得您这位大贵人还记得我敦多布多尔济。我还当您早抱把我忘到九霄云外了!”
这人原来是已承袭了土谢图汗位的敦多布多尔济。年轻时他便喜欢与恪宁调笑,如今这本性依然未改。他下了马,向前几步,向恪宁行了个蒙古礼,恪宁也还了礼。他这才又笑道:“怎么,躲在这里就以为我什么都不知晓了?”说着揶揄的瞟了锦衾一眼。锦衾见不惯这人的作为,回应道:“即使要尽地主之谊,也用不着带着这大队人马来吧?”
恪宁明知敦多布多尔济此次来一定是得到了风声。此时他们的境况十分不妙。但若果是别人呆了这么多人来,恪宁一定慌乱,此时是敦多布多尔济,她心里又觉得说不定会有转机。他来总比别人来要好得多。敦多布多尔济还真被锦衾大胆的话给吸引了,略带些兴致的仔细看了看锦衾,惊讶道:“小宁子,你果然有好眼光,这家伙比大姑娘还好看!”
“你!”锦衾气往上撞,恪宁赶忙拽着他。这边转脸向敦多布道:“汗王,我此来未去拜访的确礼数不周。但我有些私事未了,等我办完事情再去府上拜会!”
“其实我才懒得管你们的闲事!只不过你们大清尊贵的恪靖公主已经在等着你这个嫂嫂了。你不去,我可没办法交待!”
敦多布意味深长的看了看恪宁。一摆手,后面的人赶过来一辆华丽的马车,还牵过一匹马。
“我管不了了,你们俩去和她说吧!”
恪宁没料到这件事六公主已然知道了。她也不能让敦多布为难。只好又说:“我去见六妹,但我这位朋友,你可不可以让他先走?”
敦多布低头冲恪宁摇了摇头:“既然来就是客人,到公主那里喝杯水酒也好,何必见外呢!”
恪宁暗自心一沉,料定走不了了。也只好与锦衾随他们到公主府来。
皇帝对远嫁的公主格外恩眷。恪靖公主的府邸与京城王爷们的府邸都不可同日而语。而恪宁也早有耳闻六公主在漠南蒙古颇有作为。而因此,也有许多关于她和敦多布不和的传闻。似乎他们的婚姻并没有大家预期的那么美满。
待要进入正厅,锦衾被敦多布多尔济留在了外面。恪宁自己进去,一抬头便见康熙手书的“肃娴礼范”的匾额。恪宁一步步走向那匾额,心里渐渐明白六公主为什么要在这里见自己。
“四嫂!”被一队女侍簇拥着出来的六公主。和些许年前恪宁在承德见到的时候截然不同。在父皇兄长面前,无论她多大,都永远是那个柔顺娴静的小姑娘。即便父亲把她当作政治上的砝码,她也心安理得的承受。但此时此刻,她那种咄咄逼人的其实让恪宁不敢相信她曾是那样一个女子。
“四嫂远道而来,也不着人知会我们一声。我这里一切都没准备,匆匆忙忙的。”她语带不满,但也未让人觉得尴尬。似乎真像一家人一样好心的埋怨着。
恪宁竭力镇定。两人见过礼之后,相视一笑。不等恪宁再开口,公主又说:“听说你身边只有一个随人,来到这么遥远蛮荒的地方,那是会出大事的。”
“我……”恪宁此时方才觉出公主的厉害。她不揭穿自己,也要让自己无言以对。恪宁觉得自己身处劣势太过被动,干脆直截了当:“六妹,我这次出京来是孤身一人,我没有带什么随人。那个孩子是对我有恩的人。希望你不要误会,让他走吧。我已经准备回去了!”
“四嫂的确是明白人,现在为什么偏要说些糊涂话?如果我们没有请你来,难道你真的会自己回去吗?”六公主一翻眼睛,微带嘲讽的看着恪宁。
“我不管你信不信,我不是用话敷衍你!”恪宁加重了口气。她猜测六公主并不真想惹这种麻烦上身,也不会把彼此的关系搞僵。
“四嫂,实话和你说了,如果只是我自己,什么都可以商量。不过如今,你想要那个男人留一条命的话,你最好让他依然留在你身边。让他此时离开公主府一步,他都会死!”六公主起了身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好久才又说:“我想你也明白,如果不是四哥的人来了,我根本就不会理这档子事情。四哥的人不便直接露面,这也是给四嫂留着余地,不把脸面撕破了。若是四嫂一意孤行,并不是我不愿意给四嫂这个情面,而是四哥面前我没的交代了,四嫂该替我想想才是!”
恪宁一愣,有什么胤禛手下的人居然不来见自己,还让六公主心有忌惮。
“你的意思是,这个人就在此地。却不肯来见我?”恪宁冷冷道。
六公主笑笑:“四嫂,这个人最重要的目的不是来见你,而是替四哥永除后患。不过我不想你们在我的地方解决这件事,我只是要把你们送回京城。到时候无论是要杀什么人都与我无关了。四嫂你可不要嫌我不讲情面啊!所以我就劝你,把那个小子带在身边,他要是在公主府之外有了什么事,你不能怪我。你只好和四哥讲理去!”
恪宁并没注意六公主的话,倒是开始盘算她说的这个人是谁。等她的话说完了,恪宁心里也有数了。所以淡淡一笑道:“好,六妹。我就不给你添麻烦了。明天我们就启程。”
翌日恪宁特意去向敦多布多尔济告辞。这一面见得如此匆忙,情势又是如此混乱。多年故交彼此的生活亦都不顺遂。也只能相对一笑心照不宣了。
回去的路上由敦多布的亲卫队护送。恪宁没办法和锦衾在一起。但敦多布也做好了安排,至少一路上锦衾没有遇到麻烦。回京城的一路上,恪宁没有一丝一毫的懈怠,她在想,若是没有锦衾的这条命,自己该支撑不下去的。只要能保他万无一失,她才有勇气去想如何应对胤禛。这就像是一场艰苦卓绝的战役。直到京城那高耸骇人的城墙已经逼近眼前,恪宁将心中要说的话一一回想一遍,忽然充满了信心。她本来已经做了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还要在担心什么呢?她本来就该去做自己想去做的事情,并不用顾虑!
她跳下马车,向来接自己回王府的管家同恩一笑。初夏暖洋洋的日光照在她脸上,她虽已显老,但竟然神采奕奕。
“同恩,去和四爷说,我先不回府中。这一路车马劳顿,我乏了想先回上善苑去。”
同恩没料到会这样。他所知道的就是一定把恪宁接回府中。没想到恪宁执意要回上善苑。他是下人又不敢违抗,只好赶忙差人回去禀报胤禛。自己是一步不敢离开恪宁。恪宁知道今日大朝,胤禛一定不会亲来,她不会先回府中受胤禛控制,先去上善苑才能利于自己行事。而胤禛的人决不会进入到由皇帝钦赐的上善苑中。只有这样,锦衾在自己身边也才会安全。恪宁将锦衾安排在亲卫队的那些侍卫中间,让他们在上善苑妥善休整。
背叛
这些一路护送恪宁回来的蒙古侍卫们不知就里,恪宁着人设了酒宴,他们也便呼啦啦围上来吃肉喝酒好不热闹。虽然锦衾就混杂在侍卫中间,但恪宁此时碍于人前根本找不到机会再接近他。只好将贴身之人做了几番安排,为锦衾的离开做好准备。虽说这一路上她都在百般计划,但是当面对的那个人是胤禛的时候,她却没有十足的把握。
酒足饭饱之后众人都已散去。但王府那边依然没有什么消息。恪宁心里不禁有隐隐的担心。等待的时间越久,于自己越不利。直到掌了灯,玉景和平日里她房中的几个大丫头已是急匆匆的赶了来。多少有些日子不曾见,玉景人还没进屋先带着哭腔给恪宁请安,若不是此时是非常时刻,恪宁说不定会笑出来。其他几个丫头也都跟着凑热闹哭哭啼啼。恪宁看着身边这些个丫头,唯独没了阿奇,心里头一酸,也是悲从中来。
玉景见恪宁心中悲戚,又忙着帮她打水洗脸,重新匀了脸,梳了头,方收拾停当,外边人就传四爷来了。恪宁立时心头一震,打起了百倍的精神镇定自己。玉景几人虽不知道这里边的实情,倒也看得出来恪宁不回王府一定事出有因。此时也都很乖觉的退了出去。恪宁静静的坐着,但听有脚步声,却在门口停住了,稍迟了一些,外面的人轻咳了一声。一掀珠帘,胤禛迈步进来了。
他一进来,恪宁悠悠起身向前两步飘飘一福。她私下是从不给胤禛见礼的。这许多年来她与这个男人之间虽有龃齬,但胤禛从不曾在这些事情上计较过什么。但她心里清楚自己要做什么,或许今晚之后,他们就会彻底分道扬镳,或者继续做一对会演戏的夫妻。总之,此后他一定会恨自己。一定会的。那么,就把这种礼节当作她对他的一种告别吧。
“这么晚了,你还操心我这里这些琐碎麻烦的事。”恪宁以一种温和又似有若无的语调开口,她怕胤禛用一贯阳奉阴违的手段对付自己,所以她要先惹恼他,自己才有机会将他一军。
“晚?我都操了这么些日子的心了,你今天才回来说晚?你也会体谅我?”胤禛当然明白恪宁不会乖乖就范。但他相信自己,这个女人是属于自己的,无论她跑到天边上,他也能把她弄回来。他本来以为恪宁在归化就会和恪靖公主闹个不可开交,没想到恪宁安安静静的回来了。所以他觉得自己对她还是有威慑力的。
“是我不对。”恪宁静下心来,她看出来胤禛对自己没有怀疑过什么。这么多年了,他除了怀疑自己情有他属之外,大概别的事情上从来还没有怀疑过自己。
“那你还不肯回去,非要我亲自来接你?”胤禛的眼风冷冷扫过来,其实他希望恪宁此时干脆服个软说是。他几乎认定自己一定会原谅她,他甚至还憋了有一肚子的话想和她说。
“我明天就回去。”恪宁轻声回答。起身到了一杯茶递给胤禛。
胤禛接了茶杯,又看了看恪宁的脸色,觉得她太过平静,心里也有点不可思议。“何必还要明天,就算你要摆宴款待敦多布的人,也可以回去再说。还有……”
恪宁不动声色的听着,听到这个还有,她嘴角微微颤了一下。
“那个朝廷的钦犯,也一并抓回来了。你把他关在哪里了?”
“钦犯?哪有什么钦犯?”恪宁故作惊讶。
“呵……”胤禛忽然笑了,放下茶杯。“我说你这么些日子不见,突然这么有规有矩的。原来,是在和我演戏呢!我问白锦衾在哪?”
“在客房休息。”恪宁淡淡一笑,“原来你是要找他,他是我的恩人,并不是什么钦犯。”
胤禛瞅了瞅恪宁,脸色忽然就变了。恪宁继续笑着说:“怎么,还想用茶杯砸我?”
“你是不想交人了?”
“为什么要交人,交什么人?”
“交出白千一同党,叛贼白锦衾!”
“这个世界上没有叛贼白锦衾,白锦衾不是叛贼!”
“他不是叛贼,他是你的情人,是不是!”胤禛猛然起身,一把拧住恪宁的脖子,将她推到墙上。他的脸贴到她面上来,低沉沉道:“你和他睡过了吧,舍不得了?他是叛贼的亲弟弟,你也拼了命的护着他是不是?”
恪宁被卡的死死的,下巴都张不开,话说的断断续续:“他不是我的情人,他是我的恩人!”
“恩人?你跟着你的大恩人私奔!你是以身报恩吗?”胤禛觉得心底的一股子邪火直撞上脑门子。他这么多天来的猜测竟然会是真的。这个女人真的会背叛自己作出这么不齿的事情。但即便是如此,只要她回心转意,他甚至都可以装作不在意。这在他身上是绝无仅有的,任何一个女人都不能得到他这样的宽容,只有恪宁。他这一辈子只有恪宁一个人。可她居然现在还要维护那个小子,她居然视他做为男人的尊严于不顾,一意孤行。他真恨不得此时就要她死!但恪宁不反抗,任由他下狠手。他知道,她最会挑战自己的耐心,她就算准了自己不会让她死吗?看着她憋得紫涨的脸,不过片刻,他还是把手松开了。恪宁的喉管忽然得到了解脱,大口的喘着气,但目光散落,已经没力气看胤禛。
胤禛心里酸涩的作痛,他恨,十分百分万分的恨,但却不知道该怎么办。看着眼前人虚弱痛苦的喘息,他感受不到一点愉悦,只觉得自己更痛,自己比这个该死的女人更痛苦!他抬手托起她的脸,她闭上了眼睛,等待着他继续施暴,但他却无力了,无力到无可奈何的将身子贴过去,拥着她,柔软的吻她,温情的抚摸她。他曾经那么怜惜,那么留恋的一具躯体。即便她背叛了他,他还是想要再次拥有。那种失而复得的矛盾与挣扎,即便是残缺的也总比没有要来的好。
“我不会放过他的!无论你是会恨我,还是跪下来求我!无论如何,我都要他死……”胤禛把她的整个身体用力的揉进自己怀里,几乎使她要窒息了。
恪宁像个失去了生命的鬼魂一样被他禁锢在怀里。她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温暖,只有死一样的冰冷。“你会放过他的,我知道……”
“你以为自己很有本事,能让老八把你们送出京城,还能让敦多布多尔济为你护着那个小子。可是只要明天蒙古人一走,我就会把他碎尸万段给你看!”胤禛阴惨惨的语气,像是数九寒天河里的冰茬子一样刺的人生疼。
“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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