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心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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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禁心经-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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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美,也太寂寞。看到庆寿额娘的时候,我想,这就是一个母亲的样子,那么这个家,就是一个平静的家。可惜,没有我的位置。
  
  我去看了阿玛。他显得老迈。我想不清楚为什么他要接受母亲。母亲那样的女子只会让他劳累和痛苦。现在他老了,叶赫那拉·承淑的影子也在他心中淡淡消逝。他就逐渐适应现在的生活,不能打仗了,也不谈论朝政。)
  
  ……
  ……
  
  “你娘有个小名,叫做明月。你知道吗?”
  
  在柏林寺的时候,庆寿很突然地问恪宁。她摇摇头。
  
  “真的像明月一样。她那么美好……”她语气渐弱,脸上仍不见任何情感。她来柏林寺为自己的夫君祈福,特意带着她。“这名字还是他的阿玛亲自取的。”她缓缓走在前面,不回头,也不管恪宁是不是在听她说。上完香,他们在大雄宝殿外遇到远道而来的年轻僧人。庆寿似乎与他熟识。
  
  “宁儿,这位是性音师父。”她介绍时,有一点掩饰不住的紧张,并且没有提及恪宁皇子福晋的身份。
  
  他双手合十,向恪宁施礼。恪宁坦然地还礼,她心里觉得奇怪,好像自从大婚之后,再见到陌生的人,居然并没有自然的升起防范之心。年轻的性音师父身材高大,眉清目秀。虽然明知她们身份尊贵,但却是不惊不诧,看起来是相当轻松温和的人。恪宁很欣赏他这样的态度。
  
  “小僧的师父高阳寺毗庐真一禅师有一件东西想要送给这位女施主。”他清润地说着,没有一点停顿。
  
  “给……”恪宁看了一眼庆寿。庆寿别过头,表示不是她。“我本无缘结识真一禅师啊。小师父是否弄错了。”
  
  那僧人从旁边小沙门那里拿过一个锦盒,双手恭敬的捧给恪宁。恪宁诧异,但还是接了过来。打开,是一卷画,旁边还有夹层。恪宁展开画,却是一幅乾达婆像。虽为佛家笔墨,但神女的面目却颇为精致艳丽,有如人间绝色女子。性音又道:“请施主拿出夹层中的物件吧。”
  
  恪宁依言打开夹层,见里面用红绸包裹着一个金丝楠木嵌八宝盒,打开来,幽光闪耀,竟是一对通体莹润的羊脂玉环。两枚玉环形状大小相同,但各雕有一龙一凤,雕工细腻又不失劲朴气质,栩栩如生。
  
  “师父派弟子向施主送上寿礼。施主请笑纳。”恪宁看后不解,抬头想要问那年轻人,他却已经悄悄走了。
  
  “寿礼?”
  
  “五月十三,那不是你的生日吗?”庆寿笑笑。张张口,又停下来。过了一阵,她说道:“这两件东西里面藏着一个故事。你想不想听?”
  
  “好。”(当时我说。我一度认为自己不该那么有好奇心。如果我不想知道,庆寿额娘也许会让这个秘密永远留在心里。而我,也就不会背上那么沉重的负累。
  
  画上的女子虽披着神的光芒,却是一个实实在在活在人世间的人。她,叫做迦罗。
  
  她是京城风仪楼的姑娘。当然,风仪楼也是当时最有名的烟花地。她是出身贱籍的女儿。天生只能在卑劣的行当里混饭吃。家里被一场大水冲得七零八落,她就成了孤儿。顺治十七年,十八岁的迦罗,因为善跳胡旋舞而名扬京城。她使这种古老而几乎失传的舞蹈再现于尘世。在她之后,已经无人能跳了。
  
  锦垫上,她快速的飞转着,和着妖冶有趣的鼓乐声。年轻瑰丽的生命初露端倪。无数的人恋慕着她美好的身体,如画的容颜。而她只从他们手里获取数不清的金银。上天给了她谋生的资质,她也不惭愧于挥霍自己的青春。她的梦想是有一天可以做桐城张公子的眷属。可是当时的重臣鳌拜的弟弟穆里玛竟愿出千两黄金,扬言替她赎身,要金屋藏娇。迦罗身在青楼,半点奈何不得。只期望心中所属之人能够危难之中搭救,可世事难料,张公子一心要求取功名,不敢招惹是非。竟然从此不再登门。无奈迦罗已身怀他的骨血,不得不屈从。不想,京城第一皇商那拉氏的云小爷,忽然开出一万两黄金的天价,最终将她风风光光的抬进了家门。
  
  那云小爷家财万贯,联络着南北各省的富商巨贾,又出身八旗贵胄,年轻有为。因为此事而得罪权臣,自此仕途不顺。世人都叹天底下难得有这样豪气的男子,也难得有她这样好命的□。可事实上,迦罗未曾真心相从。隔年产下了负心人的孩子,难产死去,含恨黄泉。云小爷未再婚娶,独自守着不是自己的女儿。因为她出生于正月十五,所以为她取了明月这个小名。
  
  十四年后,这个叫做明月的女孩选秀入宫,得到了太皇太后和皇帝的垂青。她入宫时正式的名字,叫做叶赫那拉·承淑。
  
  她是,我的母亲。
  
  原来如此。
  
  庆寿额娘说,云岫少爷为迦罗画了这幅画,保留了迦罗唯一的遗物,这对玉环,以作为对亡人的纪念。他收在身边很多年,希望有一天明月出嫁的时候能够作为最珍贵的嫁妆。可是,我母亲没有接受。因为她已经没有机会嫁给她心爱的男人了。所以,我答应庆寿额娘,会好好保存它们。
  
  我很感激庆寿额娘愿意替我解开这个秘密,我没有再追究那个遥远记忆中的人和事。其实我身上有一半这个国家最卑贱的血统。其实我和叶赫那拉家族没有任何亲缘关系。甚至,我也不一定是阿玛亲生的女儿。我只是想起来,和娘相依为命的那几年,从没有什么亲戚来看过我们。那时候,娘总是一个人在午后弹那首《红墙柳絮》。我并不难过,因为我知道,至少我还有母亲,我的母亲也有她的母亲。
  
  对不起,母亲。
  
  对不起,母亲的母亲。
  
  隔了这么久,我才又一次想起来。)
  
  ……
  ……
  
  “仙女嫂子啊。你有没有带上次的茉莉糕啊?”
  
  “仙女嫂子,我还想要外面的糖葫芦呢!你说好会给我捎的!”
  
  胤祥清脆的声音回响在院子里。连跑带颠满头大汗的闯进来。后面跟着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十四阿哥胤祯。他们俩又爱粘在一起,又总是打架。没几天就要把皇宫搞的鸡飞狗跳的。
  
  小胤祯因为不经常到这边来,刚进门还有一点局促。胤祥在哪里都放得开,大笑着扑到恪宁怀里。惹得恪宁忍不住挠他腋下。胤祥痒的又笑又叫,因为四哥不在,他就什么都不顾及。看见桌子上摆满了恪宁带回来的东西,好奇的东抓抓西看看。胤祯大大方方站在后面,用稚嫩的童音一本正经得说:“胤祥,四嫂又没说都是给你的,你乱抓个什么呀!你的手脏兮兮的,别抓坏了!”胤祥一听气鼓鼓回头道:“我和仙女嫂子说好的,你当然没有份了,只好干瞪眼!”
  
  “仙女嫂子”这种诡异的称呼让恪宁笑了足有半个月。但是胤祥不肯改,谁说也不听。也就由他去。胤祯就对这称呼满脸不屑,转头恭恭敬敬甜美天真的说:“四嫂,你愿意送给我礼物吗?”
  
  “那,十四阿哥想要什么礼物呢?是外面扎的风筝,糖人儿,还是要荷包香囊,或者茉莉糕和芙蓉糕呢?”恪宁微笑着看着孩子。
  
  “嗯。祯儿就想要一件胤祥没有要过的东西。”他抬起头望望恪宁。“你愿意给我吗?”
  
  “好啊。”恪宁笑着说。
  
  胤祯凑过来,恪宁便蹲下听他有什么鬼主意。却听胤祯小声说:“你能亲一下我吗?就一下……”
  
  “哈哈……”恪宁忍不住捂着肚子笑得喘不上气来。没想到还真是不一般的想法。小胤祯被她一笑,不好意思起来。脸红红的不知道怎么办。恪宁强忍着,把他抱在怀里,轻轻吻了一下他的脸蛋。“这样好了吧。”
  
  “那我不要糕了,仙女嫂子也要亲我。”胤祥也扒过来,一手还想推开胤祯。眼瞅着又要撕扯。恪宁忙把他们分开,扮着鬼脸对两个孩子道:“狼婆婆要抓白胖的小娃娃吃喽!”说着便假装要抓他俩。两个孩子叽叽嘎嘎大笑着跑到一边去。恪宁还在后面小跑追着。猛一抬头,见门口灿烂的阳光下,胤禛静静地站在那里,嘴边不自觉地露出一点恬淡的笑容,温和的看着他们。胤祥一看,一下子跳过去,抓着哥哥的手,胤禛也就蹲下来道:“你看看你有个皇子样吗?那么贪嘴!不好好带着弟弟!”说着轻轻拭去他头上的汗水,忽然又转过头看看胤祯,抿抿嘴道:“祯儿,他是不是又欺负你!”
  
  胤祯刚才看哥哥来,就有点不自在,但见他这样问,便扭扭身子,蹭到胤禛身边说:“四哥。其实胤祥总仗着个头比我高就欺负我。四哥我都不敢告诉你。”
  
  “哦,是吗?那以后四哥替你教训他好不好。”胤禛忽然拍拍弟弟的肩膀,很自然的笑出来。说完又拿起桌上的东西,“看来仙女嫂子也要苦恼了,这么多东西要怎么分呢?”
  
  恪宁终于笑出声来。“好了好了。胤祥和胤祯要好好的,可不许再打架了。时辰到了,也都该回去了。”阿奇便过来将大包小包东西给他们包好,带着宫人们送他们回去。
  
  “仙女。”他在她身后轻轻念道。“有没有给我的?”
  
  “什么?”她明知故问。
  
  他走过来,从背后环住她:“你才是欺负人的,一出去就把我抛到脑后了。”
  
  “你是谁啊。我真的想不起来你是谁呢?”恪宁故意逗着他。
  
  他忽然将她的脸转过来。
  
  “你这辈子,可都得记住我,否则……”
  
  “否则,怎样?”
  
  “否则……”他顿住了,沉静的看着她,眼神好似波澜不惊的湖水,又仿佛只需一丝微风,就会波涛汹涌。
  
  “要是仙女有一天忘记了我,那我就只能独自在喧闹的尘世,像孤魂野鬼那样,四处游荡着。”
  
  “别。”她掩住他的口。
  
  五月十三的夜晚,坐在堆秀山上,能看到很好的月亮。
  
  “月光很美。”她悄悄地说,怕惊醒了那片寂静的夜色。
  
  “是啊。”
  
  “我娘的小名,叫作明月。”恪宁忽然笑了一下。轻轻靠在胤禛肩上。
  
  “我知道她很美。原来名字也这么美。”胤禛说。“给她起这个名字的人,一定很疼她。就像小时候,额娘偶尔会叫我禛郎。”
  
  “禛郎?”恪宁停住了,抬头看着胤禛,凝重的问:“我也能这样叫你吗?”
  
  “好。”
  
  “禛郎,你说三百年后的某一天,是不是还会有这样的明月呢?”
  
  胤禛抬手拂去她鬓边的乱发,说:“三百年后,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你和我了。不过,月亮一定还是像现在一样的美好。它还会照着后来的人,让他们看清楚眼前的容颜。”
  
  “就像你现在这样看着我?”恪宁迎上他的目光,她第一次这样平静的对着他流泪。
  
  “嗯。”他用脸颊贴住她的泪水。“看清楚了,记在心底。等有一天轮回转世,我还是能找到你。生生世世,无论天有多长,地有多久。我总是能找到你的。”
  
  “你一定要找到我,禛郎。”她清甜的笑起来,小声说。
  
  皇宫的夜空,在某一个瞬间忽然绽放开无数烟花。它们竭尽全力的盛放,不惜一切的炸裂开来。热烈的如浴火的凤凰腾空而上,又如冬日的雪花摇曳着撒落向大地。耀眼而决绝。
  
  




月格格

  这一年的夏天,皇室如往年一样移驻畅春园。皇太后今年在畅春园宴请亲贵命妇以及各府有身份的眷属。这些穿着繁杂朝服的女子大多面色沉着。安静的一一觐见太后。然而在人群中,有一个新鲜的身影。她翩然的跃动着,犹如花间飞舞的蝴蝶。少女姣好的容颜,轻柔的身段,让其他规矩谨慎的女人们黯然失色。她的笑声轻灵直爽,从老远处就能听到。恪宁记得她,是明尚额驸的女儿,当年安亲王的掌上明珠月然格格。迟暮的英雄离去了,但是他所宠爱的孩子仍然在向这个富丽堂皇的家族展示着她最明媚的勃勃生机。恪宁远远看着月然。想起不久前,她被单独召去澹宁居的时候,康熙对她说的话。
  
  他说看到她现在这个样子,他才没有为当初的那个决定而后悔。他很高兴,她能够最终适应皇宫的生活。过的快乐。
  
  过的快乐。她一度很迷惑,是不是眼前平静安然的日子,就算是,过的快乐。她慢慢熟悉了照料丈夫的起居,慢慢的也拿起了女红针线。慢慢的学会在日暮的时候,不再焦急的向门口张望。她变了。眉眼比以前柔和,脾气也好了很多,语气渐渐舒缓,心里觉得,似乎多了一些牵挂。
  
  当年宫中人议论恪宁的时候,是因为她不明确的身份和意外获得的恩宠。而现在的月然,因为她的美丽,活跃,以及显赫的家世顺理成章的变成新的话题。骄横的宜妃曾经满心希望月然能指给五阿哥,没想到太后的心里却属意了惟雅。这一回她自然不能输第二次。她还有一个儿子好好的等在那里呢。
  
  “月然啊。你阿玛这些日子没有再关你了吧。”宜妃坐在太后的下首边。搂着月然笑道。但是月然似乎没太在意。她的眼睛四处张望着,好像在寻找什么。其他的几个嫔妃不禁都暗自失笑。看来,宜妃的如意算盘还要好好再打打才行。这些幸运的生了儿子,并且还在等待合适人选或者说合适机会的母亲们其实都在暗暗心焦。
  
  关于曾经的安亲王,康熙皇帝已经不愿意再多去回想。不过,他也和那个老人一样,喜欢这个顽皮又天真的女孩。从老安亲王到明珠再到宜妃。每一个和她有关联的人,都让康熙有一点顾及。如果她只是平常的女孩子,那就好办了。可她偏偏又不是。康熙不想让这颗小棋子摆错位置。于是,之前的某一天,他曾经探寻过兄长的意见。
  
  月然趁着众人看戏的时候,自己溜了出来。畅春园的花香随着热气蒸腾到很远的地方。她一直很喜欢这里。也喜欢住在这里的人。她在花丛间轻快的蹦跳着。随手摘下花朵编织成花环。她觉得在这样的美景之下,只有一个人自由自在的才最快乐。当然如果有让她欢喜的人陪着,那就更好了。
  
  有两个年轻人在不远处的桃花堤上散步。月然看到了。她一直都奇怪,成婚之后的恪宁,仍然能这样随心所欲的作自己想做的事情。她早就听说她竟敢骑着马直闯入皇宫中。她那个时候还很是羡慕她。这个时候也一样。因为陪在恪宁身边的是八阿哥。她进园子大半天了,都寻不到他,原来他躲在这个女人身边。
  
  “我许久没见过你了。”恪宁说。
  “那天晚上的烟花好看吗?”胤禩忽然笑起来,用每次看到她就会闪现的那种富有深意的表情望着她。
  
  “你怎么会……”恪宁诧异道。
  “你说过的,我总是知道很多事。”胤禩莞尔。但是随即就有不易察觉的一丝忧郁爬过眉头。
  
  畅春园碧绿清澈的湖水,映照着他。风采流转,白衣胜雪。他始终都是恪宁见过的最好看的男孩子。那样的额头,那样的鬓角,那样的微笑,还有,那样隐忍的哀愁。
  
  恪宁曾一度在梦里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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