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不会,公子的朋友,我也想要结识呢。况且,这位小公子,的确不是凡骨。”说罢,又看向恪宁。“公子,尊姓大名?”
恪宁好似没有听见一样,好半天反应过来。忽然冷冰冰的望了琴操姑娘一眼,流露出略带讽刺的微笑。身子向后一仰,晕了过去。琴操仿佛早料到会是这样,轻盈起身,未及上前,恪宁身旁的张廷玉早已将她扶住。
“没关系的,张公子,她只是累了。”琴操不慌不忙,来到近前。
“累了?”张廷玉颇有些摸不着头脑。
“让她到我房里歇息吧!”琴操不由分说,让侍女们将恪宁送入内室。张廷玉在一边虽担心恪宁,但是看到琴操姑娘的内室,却也不免注意了一些。想不到奢华无度的积香院,还有如此清静朴素的所在。整间屋子犹如雪洞一般,只有一尊小观音像,剩下的不过全是书罢了。
平日孤高自诩,目无下尘的琴操姑娘,竟然住在一个这样的地方。好像清修一般。
“二位相公,恐怕今日这琴是听不成了,不如两位先请吧。”琴操头也不抬,兀自下逐客令。
“想必姑娘自然会好好照料这位小兄弟。衡臣贤弟不必多虑。”揆叙在一旁插话过来,又看了躺在塌上的恪宁一眼,微露出一丝笑意。便拉着张廷玉出去了。
“宝贝,还不醒来吗?”琴操在她耳边轻轻呼唤。
恪宁缓缓睁开眼,“是你吗?”
“是我。”
“如宣姐姐?”
“是。”
重逢
“真的是你?”恪宁直起身;捧住她的脸;仔仔细细的看着她;仿佛真的已经很多年;很多年了。她们曾经那样的亲密;好像同一个人的两面。如今却是如此之久的不见。好象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不知可是梦醒时分?
“宁儿,你终于来了。”如宣忽然抱住恪宁,就像是将生命中所有的力量都倾注在她的身上。“宁儿,不要怪我,不要怪我。”
“你去哪里了?”恪宁怯懦的问,她像是本能的知道,也许这一切都不是她所想的那样。她害怕知道真相,虽然,似乎真相已经在眼前了。
“我一直在这里等你啊!”她的如宣在这里,就在这里,在和她说话。可是她却迷惑了。她不知道,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又如何面对呢?她只是痴痴的望着如宣。就像小的时候,范了错之后,不知所措。
“你没有要问我的吗?”如宣恢复了平静。像过去那样,抚弄着恪宁的碎发。
恪宁只觉得千头万绪无法说起。忽然,只想起一个念头,急急的问:“如宣,我们回去吧。四阿哥在等你。”
“四阿哥?”如宣一下子都没有明白。好一会儿,才淡淡一笑。“难得他这样的贵人还能记得我。”
“他等你等的好苦啊!难道你都没有想念他?”恪宁焦灼的问,忽而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一下,她觉得心里一阵酸痛得难受。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样说,又为什么要难受。她只是难受。
“那么你呢?你在想我吗?”如宣似乎能看透她。却并不在意。“你知不知道,我有好多好多话要和你说?”
恪宁静了一下,挤出勉强的笑容。“你快说吧,我都等不及了。”
“可是,也已经没有那么多的时间给我们了。宁儿,能见到你,我也已经知足了。”如宣。攥了攥拳头。停顿了一下。“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是谁告诉你的?”
恪宁本还在等她的解释,听她这样问,一时之间如何说得清楚。如宣见她如此。也料到事情原本很是复杂。又轻声道:“你要明白,诱你来此的人,一定有他自己的目的。你要小心那些人呀!”
“那些人?如宣,我是因为很多的线索,才猜到你在这里。其他的。我可是根本就不知道啊。也没有什么人要故意诱我来此地啊?”
“要是没有人暗中安排。你能够如此轻易就从那些大内侍卫的眼皮子底下溜出来?你怎么就没有想过呢?”如宣一言,恪宁这里好似当头一棒。她一下子清醒过来。“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要我来见你,而他有另外的目的?”
如宣沉默了一阵。“我已经做了我该做的事情,剩下的局,我是真的想不出来了。我没有那样的本事。如今,你要趁他们还没有发觉,赶快出去。将那件最重要的东西带上。”说着,起身来到一个八宝匣前。抽出小钥匙,开了来。取出一卷东西。恪宁跟过来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这不正是那个人们寻觅已久的《雏鸾纪要》吗?
“它果然在你这里。”恪宁抬头看看如宣。“你干什么要把它偷出来,这不就是惹祸的根源吗?”
“偷?这件东西本来就不应该存在世上。既然有人要拿它做文章。倒不如我们用它作一件好事。”如宣看看恪宁。毫无任何表情。
“我们拿它做一件好事?如宣,你说得我不明白。”恪宁看着如宣不慌不忙将那《雏鸾纪要》用油布包好。却忽然觉得她好像已不再是当初的如宣姐姐。
“你把它带走,不要让你家里的人知道。只管想尽一切办法回宫里,把它直接给皇上就可以了。到那时,你就什么都明白了。”如宣略收拾一下。“那个张公子是个好人。你不如现在就出去,让他带你回张府,到时自然就能回宫去了。”
“你不和我走?还呆在这里干什么?”恪宁拉起如宣的手
“你看我能出得去吗?外面的那个揆叙大人一刻也不会放过我。”
“他,他为什么在这里?他不是明珠之子吗?怎么还敢这样招摇?”恪宁问道。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如宣忽然拥住恪宁。“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想知道。现在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呢!宁儿!”她抽噎起来。“你能不能放开我,把我忘了吧。我已经不是曾经的我了。我不值得你这样。”
“你在胡说什么呢?”恪宁凄然地抱着她,也意识到危急。而与此同时,书屋外面却发生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数百名蒙面人忽然之间将积香院为了个水泄不通。日近傍晚,光线不清。积香院的家丁被这前所未有的恐惧震撼了。一个个怯懦着不敢向前。根本没有抵抗的能力。而那个一直观望着的揆叙大人,早已不见了踪影。这些不知名的来客闯入了挽香书屋。却发现这里空无一人。如宣和恪宁竟然不翼而飞?为首的男子膀阔腰圆,一看便是身手极好的人物。他静静看了看四处。却没有发现什么蛛丝马迹。便下令其他人死守住这里。他带几个精细人将书屋内仔仔细细搜了个遍。却仍没有任何收获。就在这时,一个年纪稍轻些的忽然惊叫道:“大人,这里好像有一个暗道!”
几人近前一看,果然,在墙角处有几块地转缝隙很大,敲上去空空作响。为首之人用锋利的刀刃狠劲一撬,地砖便翻了起来。地道黑黢黢的泛着阴湿的潮气。这几人当下便是一阵狂喜。谁知,进了地道却仍是不见一个人影。几人屏气静气等了一会儿,却忽然间前面一道亮光一闪。这几人赶忙追去。地道狭窄,又滑又崎岖。前面的人影倏忽如风影一般,忽隐忽现不禁让人毛骨悚然。几人跟着这个鬼影一般的人在地道里转来转去了好半天。为首之人忽然停下脚步,这是他才意识到他中了调虎离山之计。然而为时已晚。就在他们即将退回地道口的时候,出口却被意外的封住了。紧接着就是一股浓烟从缝隙中钻了进来。几人大呼小叫,用猛力推开堵死的出口。却没想到,地道外已经是一片火海。这些人瞬间就被大火吞灭。
仿佛就在顷刻之间,如世外桃源一般的积香院四处忽然起了一股莫名的大火。上百的被困仆人家丁,还有不明身份的黑衣者几乎都被烧伤烧死。逃出去的没有几个。可叹一座精丽奢侈,巧夺天工的芳园成了一片火海。到处弥漫着焦灼的尸臭。为了逃生的人甚至从高出坠下,溅的浓血遍地。初绽的玫瑰也成了死亡的见证者。大火烧了一夜,直到皇帝的兵士到来。然而,他们什么都看不到了,什么也找不到了。只剩下无尽的灰烬,掩埋着罪与恨。'
乾清宫中的皇帝,焦急地等待着消息。他放他的恪宁从眼皮子底下逃走,就是为了弄清楚背后的事实。结果,是的。结果出乎他的意料。事情的发展如此迷离而让人无法把握。即便是他,也没想到,会有一场如此艳丽决然的火,烧掉了证据和真相。什么都没有留下。
恪宁和如宣,都是他要找的人。现在却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难道这一次,他就真的失算了吗?他耐心地等待了这么久,却是这样结束的?康熙慢慢的踱着步。他觉得他好像是被骗了。或者可以说,现在这些陷入其中的人都是被骗的。冥冥之中,仿佛有一个可怕而狡猾的对手,他就在他的身边。可是,他没办法找到他。这个对手熟知他的一切,并且正在竭力的诱骗着他,而他呢,似乎也正在一步步坠入陷阱。这种感觉很熟悉,这种卑劣而残忍的手段,他像是曾经见到过。他忽然惊惧了,他还从没有去想象过一个这样的敌人。他会是谁呢?
而在皇宫的最深处,许多人都在异样的恐惧中等待着外面的消息。有些人满怀着希望等待着恪宁,有些人却恨不得听到他们的死讯。胤禛独自坐在窗边,心中一遍遍默诵着《金刚经》。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渐渐有了这样的习惯。可是此时此刻,无论诵的什么经,他都无法静下心。他猜想发生了一些事情,可是他什么都无法知道。若是以前,也许他也不愿在意这些事情。然而,现在的任何一点点风吹草动,都让他紧张不已。他起身时,手一抖,竟不慎将茶杯打翻在地,旁边伺候的重秀见了,嗔怪道:“这是怎么了,您从不这样的。身子不适吗?”胤禛回头看她一眼,什么话都不说。又在一边坐了下来。没办法,他实在无法安静下来。这种慌乱似乎像是对他自己的某种警告。可是,他连自己想做什么都不知道。他连自己到底在牵挂什么也不知道。他莫名的懊恼着。外边韶华进来,将碎杯子收拾了去。又转身回来。重秀见了笑道:“你也不用忙了,歇着去吧。”
“你们俩都出去吧。好生歇着。都不是什么结实身子。”胤禛虽说着话,眼睛却是空空看向一边,像一尊雕像一动不动。韶华睁着柔弱的大眼睛,看看重秀。却见她是满面的不自在。二人各怀心事退了出去。胤禛独自坐着,忽觉得背后有淡淡凉风吹进来。好不舒服。他渐自有了一点困意,不一会便俯在案上睡去了。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耳边响起淅淅沥沥的声音。从梦中醒来,却原来是落雨了。他睁开惺忪的睡眼,手不知不觉地按在那个已经有些旧的荷包上了。夜那么静,雨声就更浓重。重的压着他,有一点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恪宁,你一定不是个好人。”他奇怪的嘟囔了一句。
他不知道的是,他想念的人离他并不遥远。这样一个雨夜,恪宁正躺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她昏睡着,脸上泛着红热,说着迷糊的话。身边升起暖暖的火炉。一个清秀的男子坐在一边,信手翻着一本旧书,不时抬头看她一眼。他大概觉得有一点热,但还是忍着,继续用温和的目光看着她。恪宁在这里昏睡了一天了。他也焦急了一天。
“怎么还不醒来呢?”年轻人自顾而言。床上的恪宁就好像是听到了这句话一样,突然从喉咙中发出了一个细微的声音。年轻人忙过来,看了一下。恪宁好像是被梦魇住了,脸上的肌肉有一点抽搐。年轻人拍了拍她,她竟然缓缓睁开了眼。屋子里的光线不太亮,她觉得挺舒服的,好像作了一个很久很久的梦。等她看清楚眼前的两个人时,才想起来昨天的事情。
“你是,张廷玉?”她软弱无力的问道。
年轻人一愣,“你认识我?”
“是。在,”恪宁刚要说话,又闭了嘴。在如此困惑的境地下,她还是记得母亲说过的话,要谨慎。
“你放心,这是后院。前面的人不会轻易过来。没有人知道你在这里。”张廷玉轻声细语,并仔细地帮恪宁掩好被子。他用一种令人意外的眼光看着恪宁,就像多年不见的老朋友。做出这样亲近的动作也不觉得尴尬。
“对了。”恪宁忽然来了精神,“你救了我吗?”
“我在那个山道上看见你的,你已经晕倒在那里了。”张廷玉道。
“只有我,没有别的人?”恪宁问道,她也知道自己的话说的没头没脑。
“你是说琴操姑娘?我恐怕,她已经凶多吉少。”
“为什么?”
“积香院已经被一场大火烧得一干二净了。如果琴操姑娘没有出来的话,她就应该已经……”张廷玉淡淡的回答她。然而恪宁就好像是傻了一般的,难以置信的望着张廷玉。
“大火?大火?”恪宁摇着头,在她的记忆里,还没有什么大火呢。她只记得如宣让她从另一条通道跑出去。如宣说一定会在出口那里等她。两个人在一起不容易逃出去。慌乱之中她想都没有想。可是,现在她立刻就明白了。一定是为了掩护她,如宣又跑回去了。并没有什么另一条通道。如宣去做了诱饵。也许就是她自己放的火。为什么当时没有多想一想呢?张廷玉注视着她,可是恪宁一点反应都没有。她在想为什么,到底为了什么。难道她的眼泪已经流干了,还是她根本就不能接受这一切。她僵在那里像一座雕塑。过了好一阵,她出奇的平静下来。
“我还没有问,你怎么认识我?我记得还没有向你提起我的名字。”张廷玉见她稍有平静,静静地问道。
“我想,去那里看看。”恪宁却没有注意他的问话。
“积香院?”张廷玉诧异的问。
“是。”恪宁干脆的回答。
“不行。”张廷玉这回也干脆起来。“我知道,你一定想回去找她。当时我看你看琴操姑娘的眼神,就知道你们是相识的。但是现在积香院已经是一堆废墟。而且还有重兵把守。”
“重兵?”恪宁终于缓过劲儿来,她的头脑终于开始冷静下来。她终于开始思考了。“谁的重兵?”
“应该是皇帝陛下的重兵。你回去是自投罗网。”张廷玉换了一种语气,像个兄长那样。
“你知道我是谁?”恪宁问。
张廷玉摇摇头。“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你到底是谁。”
“我见过你,就在皇宫里。在乾清宫。”恪宁已经不再隐瞒什么。她想要改变现在的局面。 她只有最后一博。“你是不是见过我身上的那本册子?”
“我放在案上,但是我没有看。”张廷玉看着恪宁。眼神坦荡。他好像早就猜到恪宁的一举一动,应对自如。无法不让人相信他的真诚。“你,”他却迟疑一下,“你是不是叫恪宁。”
“听令尊说的?”
“我知道宫里出事了。幸会。”张廷玉笑笑。“你想回宫里去?”恪宁点点头。此时此刻,她也不得不佩服他了。“想让皇上帮你,想知道琴操姑娘的下落?”
“让你帮我很难吧。让你父亲知道。你会很为难。”
“你要回宫去,皇上不会责罚你吗?私逃出宫是死罪。”张廷玉显得有些担心。“这件事你应该好好细致的想想。不能冒失。”
“您说的话,我都明白。可是我根本不能再拖延下去。也许,她是被皇上的人带走了,只要我去向万岁爷求情,讲清楚一切。也许她还有救。我不能等在这里,就因为害怕遭受惩罚。”恪宁望着张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