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开。”湛璟瑄却只出口了两个字,声音极淡,甚至没有抬眸看向身前的女子一眼。崔媛歆的身子却是蓦地僵了住。
绕过僵立原地的女子,湛璟瑄急步走到了我身前。他蹲跪**,下一瞬,伸臂将我紧紧地揽在了怀里……
“沐秋,可有伤到哪里?”埋头在我颈侧深深吸了口气,他这方微微松缓了臂间的力道。一面取掉我口中的布巾,又上上下下仔细将我打量了一遍,在看到缚在双腕间的那根暗金色的细绳时,目光好似滞了一瞬,眼神亦似随之沉了沉。
我摇了摇头,嘴巴张合着动了几下,这才勉强发出了声音,“小心,这间石室怕是布有什么机关……”
“恩,没事的。”湛璟瑄轻应了一声,抬起头对我温然一笑,一双布了红丝的星眸里湛然流转过柔和若水的清晕,“我这就带你出去。”
他说的云淡风轻,手指却是仔细在那根索绳上抚过,略顿了顿,最后停在了末端连在腕处那连打了数道繁复难解的绳结上。
到了今时,我又怎还会被他这副样子轻易骗了过去?没有错过了他之前那一瞬的凝滞,也知道此时的情形绝没有他说的那般简单。我心中微紧,可未待自己再开口说些什么,忽听着石室内咔的一声轻响,紧随着更有一阵‘隆隆’沉闷的滑擦声越来越大地震响在了耳中……
“怎么会……”随声抬头望去,我猛地瞪大了双眼,愕然看着正对着自己的石室另一头——那原本空空看不出丝毫奇处的入口此时却自顶端缓缓落下了一道巨大的石门……再转目看向那个正站在了入口前的女子,她便只是静静立在了那里,面色平静甚至唇边带了丝怡然自得般笑意地淡漠注视着那一点点缓慢落下的断石。
直到这一刻,我终是明白了崔媛歆口中那句‘进了来,就再不要妄想着出去的可能’究竟是指仗着什么。她是真的未曾想过让我们、连同着她自己,再有着一分的后路可退。
湛璟瑄却好似对身后的响动全无所觉一般,甚至没有回头看上一眼。他双目凝于那团绳结上,手上的动作更是不停。那不知是何材质的细绳却是比自己所想的还要坚韧得多,竟是连内力亦无法将之震断,唯有的方法,也只有一个个解开了那结成了一团的绳结。可是眼下这个时候,又哪有时间可以……这显然,也便是崔媛歆精心设计想要得到的结果……
我死死瞪着那不住下落的石门,侧过头又瞥到那绳结上已汇结滴落下的血迹,再看着微低着头只一心凝注于十指间的人,紧咬了咬牙,却终是没有一句话出口。只是知道,便是再说什么,这种情形,眼前的这个家伙也定然是不会一个人离开。
眼看石门已落下了大半,我心中反而越渐平静了下来,索性也不再看向那里,只转过了头,将目光凝住在了咫尺里那一张沉凝的侧颜……
却这个时候,湛璟瑄忽是扬声高喝了一声,“不要进来。”
这句话自然是向着石门另一头去的。看来,是留在山洞外的人听到这里的响动亦发觉到不对,已是等不及寻进来了。我留意听了下,却是未闻得那一头任何的声息。还未及多想,忽地,突感到手上一松,紧接着人已是被拦腰抱起向着入口处急跃了去。
这最内侧的石壁距入口足有着十数丈的距离,而腾身的瞬间再看向那石门,却已是余下地不足下三尺——还是……来不及了吗?
“沐秋记的,同子连珠、贯连一线……”
有些心灰的念头方在脑中一转而过,湛璟瑄低低的带了几分不明其意的话忽又传入了耳中。未待我张口问个明白,下一刻,一股大力自腰间传来,我整个人便随着这股力横贴着地面直直地飞了出去……
轰一声震响沉沉炸在耳边时,自己也被一双手臂稳稳捞起接了下来。顾不得其他,我惊惶挣抬起头急转回身,却只看见身后整面巨大厚重的石门,严丝合拢,全然隔绝了另一头所有的一切……
“璟瑄!”
作者有话要说:噗……俺终于成功将二小姐进化成神经病了╮(╯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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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5、花落香散 。。。
“璟瑄,璟瑄!”
我扑在石门上,双拳大力敲打着厚重的石面,再咬牙用力推了推,却不要说那石门未颤动一下,便是上头的灰落都不见掉下来一点。
“没用的!”一道微沉的声音响在耳边,砸在石门上的双手也被一只大掌牢牢攥在了其中,“冷静些。”
那低低沉沉的声音却似带着一丝的震慑,传入耳中,让人只觉心头一震,便连混沌不清只余下一片空白的脑子也随之一瞬醒转了过来。我怔了怔,霍然转过头,这方看清了站在身前的人——
“贺娄……”竟然是贺娄伽晟。
“这石门厚重非常,不要说沐秋,便是灌以十成内力……”贺娄伽晟只侧目看了我一眼,他一手正贴在那石门上,话音顿时,忽一掌猛力推了出去……只闻‘砰’一声闷响,整个山洞都好似晃了一晃,可是,待漫天的尘雾石屑落下,却见那石门依旧稳稳横在那里恍似纹丝未动,只当中多了一个淡淡凹陷的掌印……
“沐秋便是敲断了双手,也不过是徒费力气罢了。”贺娄伽晟似早有所料,见状面上未动分毫,只又看了我一眼道,“等在这里。”话落,竟返身往洞口走了去。
我没有多问他想做什么,刚刚那一掌已让我明白这石门绝非是外力可以轻易破开的,也更是让自己冷静清醒了许多。借着山壁两侧点起的火把,我凑近贴在石门上仔细看了看,想到在石门合拢的那一刻,璟瑄他刻意落在耳边的话——‘同子连珠、贯连一线’,又究竟……是什么意思?
眉头不觉紧了紧,未待自己想出个头绪,忽又听到身后传来渐进的脚步声。回过头,便见贺娄伽晟重又转了回来,只是手里却多了个半提半拖在地上的人——那个人是……任枫?
我明白贺娄伽晟的用意,再见那任枫靠坐着山壁瘫在地上,身上血迹斑斑面色更是灰白一片,忙几步过去伸指探过他脉息,竟已是微弱至几不可察。
贺娄伽晟微蹙了下眉峰,俯**抬臂一手抵在了任枫背上,几息后,任枫哇地吐了口血水出来,紧闭的双目这方缓缓睁了开。
“三小姐?”任枫神色一怔,转目一眼看到前方完全落下的石门,本已青灰的脸上一瞬愈加变得苍白了几分,怔忪了片刻,喃喃动了动双唇,“……也好。”
“打开它。”贺娄伽晟只淡淡一句。
“打开……”任枫双眼呆直地望着不远处的石门,片刻,轻缓摇了摇头,“不可能的……石门一旦落下,便已成死局……”
“不会!”我不由扣紧了他腕节,“这道石门定然有机括相连,你当是知道如何将之打开的不是吗……”
“……三小姐,”任枫虚弱喘了几下开口断下了我的话,出口却是道,“任枫冒犯之过实是万死难赦……只求三小姐……”他转过双眼视线紧紧定在了我身上,只是其内瞳仁却已然涣散,出口的声音也越渐地微弱了下去,“只求三小姐念及血脉亲源……可以,可以放过崔家上下……全然不知情……”话到后面,已是渐至无声。
“任枫!任枫……”我急唤了几声,一时不由怔怔有些呆愣,直到抬起手阖了那双犹自望住自己的眼睛,忍不住狠狠一拳砸落在地……
身后,一只手臂搭抚在我肩上,“洞外尚有愈百士卒,料不出一日,定可将此地完全通开。”
“不会,”我深吸了口气,缓缓摇了摇头,一面让自己尽可能的冷静下来,“一日……还是太久了!”
死局吗?任枫、还有崔媛歆,既然她们都认定了断无生机……还有璟瑄,那个笨蛋既是精通木甲机关之术,那种情况下却是将自己这个对此一窍不通的家伙丢了出来,或是说,他自己也根本没有全然的把握可以打开机关……
“我们不知道里面情势如何,只怕迟则生变,等不了那么久的。”
“哦?”贺娄伽晟眉峰微聚,“那依沐秋之意?”
“但凡绝地,必留一线生机……”我靠近石门,探手在规整平滑的青石门面上摩挲滑过。不论如何,我更愿信这石室外一定有着可以开启这座石门的机关,即便一时难寻到头绪,也总要先试上一试。
“先在石壁四处仔细寻过,如果实在找不到什么……我们再寻他法……”
。
‘噼啪……噼啪……’
几缕火光于昏暗山洞内幽幽跳动着,狭窄的洞窟内只闻得沉沉的脚步及那衣袖滑过山壁轻缓的摩擦声……
整座石门我与贺娄已仔细地以指节一寸寸细细摸索了一遍,平整的青石面上虽略有几处凹凸和细小的缝隙,可是与什么机关暗括的却都没有半点的干系。
沐秋,冷静、要冷静……我攥紧了双拳,整个身子都已紧贴在了门上。一门的间隔却是完全听不到另一头一丝半点的声息,厚重的石门似将所有的声音连着气息都完全隔绝在了另一头再难触到的地方——璟瑄……
你一定不可以有事!
再次重重吸了口气,我头抵着微凉的石壁仔细回想着自己可能忽略的地方,之前被缚在石室内时,自己曾有意一直留心着崔媛歆的一举一动,在璟瑄踏入石室的那一刹……那个时候,崔媛歆是站在……我蓦地抬起头,转身大步向着石洞另一头跑去——大约十丈左右的距离,右侧石壁……我举着火把探头在山壁上来回仔细梭巡了几遍,双目最终定在了那当中凸出的火把架上。
“我来吧。”贺娄伽晟接过我抓在了手中的铁支架,没有多问什么,却是背过身隐隐将我挡在了身后。他手腕微微旋动,随着‘咔’的一声轻响,整只火把架竟是完全转动了下来。
果然是这里!看着那露出的碗底大的地方密密数十个极细小的凹凸之点,我心中豁然一动。凑近了火把再凝目仔细看去,依稀可辨那些点排列着状若横九竖九的方形格子,而所有呈凹凸之分且分布散乱的点,仔细辨认只有斜向的九个是完全凹陷进去的……
‘同子连珠、贯连一线’吗?璟瑄……
指尖在空中微顿了顿,我咬了咬牙,没有再多犹豫地用力一一按了下去……
‘咔……轰隆隆……’就在最后一个凹点按下去,震耳一阵响声,十丈之外的厚重石门震动了下,竟真的缓缓重又升了起来……
“璟瑄!”
顾不得他想,门开的一瞬,我已跌撞着几步矮身跑了进去,直到在看到那道伫立的熟悉的身影,紧绷的心在那一瞬方似霍地松了下来。
“沐秋。”湛璟瑄伸臂接我入怀,更环紧了揽在我腰间的手臂。他低头笑望着我,星眸黑沉而华烁熠熠。忽地,微俯下了头,双唇擦过我的眼角直落在了耳边,“再不会有下一次了。”
是再不会让我遇到何种险境,也是再不会让我有如此的忧急吗?我紧紧望着他的双眼,一时间,眼前似只余有了那一双漆深的眸子,周遭的一切仿似都不存在了。
“呵呵……”直到一声冷冷的可说是几分渗耳的笑声传入耳中,我这方倏忽平敛了心神,微转过头,却是看到不远处正仰面横卧于地的崔媛歆。她腹部插了半截短匕,而她的一只手还紧握在刃柄上,匕首已齐柄没入了腹中,涌出的血渍更是将一身红衣泅染了大片。
“她……”我怔然回头看向湛璟瑄,却没从他脸上看出了可寻的表情,再看向平躺在地上呼吸已弱至不闻却是一瞬不瞬定目望向自己的女子,皱了皱眉,犹豫了下还是抬脚走了过去。
“没想到……你真的会打开了石门……”崔媛歆目光随着我微微晃动了下,声音虚弱却更多了冰冷,“倒底还是棋落了一着么……”
我没去理会她说些什么,只仔细看了眼她腹上的伤口,刀刺的很深、失血也很多,这样的环境下根本是无法可想。而且,这一刀显然伤是崔媛歆自己刺进的,又是为什么……
“我等着……”崔媛歆却是不再看向我,只转过目光直直望了我身后一眼,随后阖了双目,双唇翕动了下似说了句什么,只是未待人听了清已是悄无了声息,苍白依不失了绝丽的艳容上,最后落下的竟似一抹绽开的浅浅的笑痕。
——真的是很浅很浅的笑,可看去却是冷极,艳极,而又似带了一丝的安谧与欣足……
心中骤然一紧,我深蹙了下眉,当即站起了身,正听到湛璟瑄走过来扶了我手臂道,“先离开这里。”
“恩。”我点了点头,当下转身随他同向石室外走去,未想却是在转身的一瞬,忽地,脚下猛地一个震颤,不过一念间,整间石室已是都剧烈晃动了起来……
“抓紧我!”耳边只听得一道急声,我已下意识地伸臂环紧了身旁的人,身子紧贴着他的胸膛,整个人被带起连着几个纵跃不断避过了头上密集砸落的巨石。
石室里这一瞬火把早已是震落熄灭,夜明珠也早不知是埋在了那处石头堆里,睁眼看去,满眼只有一片片的黑。我索性闭了眼,完全将脸埋进了身前的胸膛里,只环着的手臂越加收紧了些,紧到……那个人再难将自己轻易丢了开去。耳边轰隆的巨响声不断,偶尔有碎小的石块砸落在身上,只是比起那些大块岩石砸在地上崩裂的震响,这些已全然是可忽略不计了。
确是未想到这处石室会在一瞬里轰塌,至少在那一瞬之前是全没有丝毫的征兆,便是连璟瑄与贺娄这样警觉的人都没有察觉了什么。
这才是所谓的死局之意吗?石门落,墓室崩……这便是崔媛歆会选了此地的原由?崔媛歆……那个骄傲的似永远亦不会言输的女子,甚至利用自己的死来拖得那最后的功夫。那一抹最后停留在唇角的笑,是已算定了我们必将同葬在这里么……
脑子里这一刹倒似异常清明了些,奇怪的是心底却平静的很,所有的念头不过一瞬间转过,在成片的轰塌声隆隆传入耳中时,自己已随着身下的人一同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爬回来了~从年后一直忙到了现在~原以为年节时能完结的~不料……高估了自己的码字速度~~结果,只剩了一点尾巴竟然拖到了现在~~
啥也不说了,忏悔扑地……
唔……不知道还有没有亲守在坑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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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6、天高水长(正文完) 。。。
雪飘风寒,呵气成霜,已是岁末隆冬时节。
皇后大丧七七之祭已过,宫中上下也已复如往日。而都城之内,色、乐、嫁娶等一切禁令更已撤除。如今,家家百姓皆在为了即将而至的年节忙碌喜庆着,整个都城更是一扫了两月以来的沉闷。
而这两个月里,我倒底是没有进了宫去。依二哥与璟瑄之意,是便借着那次挟持之事而佯病卧榻不起,只居养于王府深院之地。
每想到那一日的事,便不由的想到石室轰塌的那一瞬……只是差了一息,只若再慢上一息的时间,自己还有璟瑄便真的是要同葬身在那堆乱石下了。而那个明艳而骄傲的女子,在她阖下眼的那一刻,也许便已完全是将我们同看作死人一般了。而那一刻,她可又是否真的即可瞑目了?
湛璟瑄依我相求倒底是将此事压了下来,也没有因此事而追究于崔家。不过,到最后他还是寻了崔老爷职务上的疏忽将其官将了一级,虽仍于都中留任却也少了大多的实权。
我于暗处曾见到过崔老爷一面。那个富态而不失了几分儒雅的男人,如今看去却仿若一夕间苍老了十年。看得出,不论是崔媛歆的死还是手中实权的旁落,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