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下心来,让自己融进那份意境中。十指随心而动,或拢或捻,翻飞于琴弦间。
初时指法果然稍感生疏,渐渐方顺畅了些,可几处承转间仍不免微有滞涩。
我索性也不再束缚于那些技巧,双手只是随心而走,勾拢捻拨间全凭这一刻的心境,想象着踏歌山水的逍遥,天地任我翱游的惬意……渐渐竟似忘情于琴中……
待曲过大半,我恍然回神时,却不禁惊讶地发觉,不知何时竟有一缕轻扬的箫声融入了琴声中!
这是……
呵,难怪我会觉弹得比往日顺畅许多呢,还奇怪着数月未练自己的技艺何以不退反进了。却原来是得了这箫声的引领,几处滞涩之处不觉间都被其轻巧引带着,自然地转顺而过了。
这吹箫之人的技艺之高与自己根本是天壤之别。在他的带引下,我只要随着自己心意而弹即可,便似无论自己弹成怎样都可被他的箫声引转的完美无暇。
好厉害!
这便是湛璟瑄的乐艺么?果然精湛绝伦,难怪柳娉嫣会尊说他是音律大家。
而更令我感到讶然的却是这箫声中所蕴的意境,竟是与我的琴意如此契合。让我竟是有一种得遇知音的感觉。
湛璟瑄此时的箫声清远而飘逸,透着点点不羁的豪情,于悠然中更添了一份洒脱之意,竟完全不似他日间吹奏时的感觉?
压下心中稍许的不解,我静下心让自己再次沉于了指间的琴弦中。
琴音与箫声相辅相陈,曲韵相和、意蕴相融。如云翼交辉勾勒出一副副广袤的图画——峰峦叠嶂的远山; 奔流浩瀚的江水,黄沙漫漫的大漠,平野壮阔的苍原……
碧海连天间,浪遏飞舟,凌千层碧浪;奇峰入云处,独步丹梯,卧九霄之巅……
飘飘然畅翔于穹苍之下,悠悠然醉倚于天地之间……
直到一曲结束,我依然沉浸在那份意境之中,久久不能回神。
缓缓长舒一声,自余韵中回转过神,我微微抬头向敞开的格窗外望去。便见湛璟瑄手执着一支青竹萧长身立于院前,一席月色的广袖袍服迎风而舞,几缕未束的散发挟风恣扬,皎皎月色下荡起几抹流光华转,飕飒飞扬、恣意狷然。
一时间我竟有种呼吸微滞的感觉,愣愣地看着眼前那仿似虚幻一般的身影,竟是转不开了视线……
“想不到沐秋的琴艺也是如此了得,今日也算一饱耳福了。”他缓缓踏着月色走近,一步一步,笑意悠然里自透着入骨风流。
“璟瑄兄实在过奖了,论这乐艺我与璟瑄兄实在相差甚远,倒是班门弄斧了。”暗暗深吸了口气,我微敛下心神,丢开那一瞬莫名的心悸,起身回笑道。
“琴为心声,其来有自。在我看来指法技艺倒不过些花头,能够借以展现心境也就够了。”摇了摇手中的竹萧,他扬眉轻笑道,“沐秋之琴,意境深远,绘之淋漓,让人闻之忍不住执乐相和。呵……说起来,沐秋不会怪我擅自以曲音相和,扰了你的雅兴吧?”
“当然不会,璟瑄兄不嫌我的技艺粗糙就好。能与如此音律大家共奏一曲,我是求之不得。”摇头轻笑一声,我诚心赞道,“想不到璟瑄兄的乐艺如此高超,刚刚一曲若无你的箫声相引,我怕也弹不出那份意境。倒是……”
微顿了顿,我侧过身微倚着窗沿,凝目望了他一眼,想了想还是问出了心中的不解。“同一首曲子,璟瑄兄箫声中的意境何以前后相差如此有别呢?”
“哦?沐秋在宫中时听到了?”他挑了挑眉望向我。见我点了头,低声笑道,“沐秋的琴声意境悠然,尽透纵意逍遥之意,让我颇有相惜之感,是以忍不住与之相和。呵……”轻笑一声,他稍顿住了话,一双星眸却是凝住我的双眼,眼底幽邃湛然,尽透着相惜之意,“心曲只为知音奏,沐秋以为呢?”
唔……
知音吗?那琴箫和鸣时灵犀相通般的感觉便是所谓的知音吧?
“高山流水,曲意相通么……”低声喃喃念了一句,我回视着他的目光亦扬唇轻笑出声,“也只有与璟瑄兄合奏,方能一尽这曲中的悠然洒脱之意了。傲啸川野、纵意江山……这首曲子的确很适合璟瑄兄呢。”
“哦,沐秋真的这么觉得?”他眼中似有些微诧异一闪而过,转瞬又化作了浓浓的笑意,“看来沐秋不仅是我知音,更是我的知己呢!”
“啊?”会这么觉得很奇怪吗?他这一身的逍遥之意,与其相识久了都自然感觉的到吧?我不禁微有诧异。不过对他,我早时便已有知己之感,听到他如此说,自也欣喜。
“能得璟瑄兄引为知己,实为人生乐事。”能够在这里得遇一知己,的确是出乎我意料的幸运。牵了牵唇角,亦不禁扬起一抹源自心底愉悦灿然的笑意。
“沐秋你……”
湛璟瑄却似一瞬间有些微的忪怔,微张了口却没有多说什么,便那样凝目静静地望着我,双眼透着些许恍惚,似又带着点点迷惑、点点矛盾,还有几许幽深的我亦看不出、读不懂的复杂。
被他这样的目光望住,让我一时间也不知该要说些什么,怔怔地便这样与他静默着隔窗相望了许久……
待我疑惑愈深终忍不住欲开口相问时,他却低转了头,似轻嘲般地摇头低笑了一声。再抬起头时,眼中已是掩尽了一切情绪,唯剩下几许淡淡的笑意。
“千金易得,知己难觅。能得遇沐秋确是我一生之幸事!”他的声音淡淡的,却每一个字都似重若了千钧,听起来更仿似说与他自己一般。语毕,也不待我答话,径自转过身背向了我,“夜色已深,沐秋也早些歇息吧。”轻声道了一句,便举步而去了。
搞什么?难道是自己说错了什么?
可是,即便真是说了什么谬话,他也不用这般反应吧?真是让人莫名其妙,呃……好似自从那次花林归来,这湛璟瑄便越发地奇怪了。
坐回案前,蹙眉思忖了片刻。湛璟瑄刚刚眼中微显复杂的神色和那声仿似自嘲般的低笑,让我莫名有些介意。可是,无论怎么琢磨,我却也依是猜不出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唔……算了,想来大抵与我也没有多大关系。若真有什么,以湛璟瑄的性情,自当会与自己开诚布公地说个明白的。
摇摇头,将那些莫名地情绪抛开。我侧目瞪了眼静默站在一旁却不停挤眉弄眼的小丫头,在她开口前忙是将她赶出了房间。
看这丫头一脸古怪的神情便好气,也不知是不是被她闹腾的,今日里我竟觉得自己也好似变得很不对劲。脑子里总是乱乱的不时浮现一些荒诞莫名、却又似不愿深想的东西。
理不清、道不明……
“呼……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长舒口气,我倾身躺倒在床上,喃喃自语般低念了一句,渐渐地,方自沉入那无梦的酣眠中……
作者有话要说:哈,雷啊雷~话说,这俩丫总算是有了那么点暧昧,俺也终于彻底被自己雷焦了= =~
咳咳~各位亲亲请看这里~~
嗯,俺下周实在是抽不出时间了,只有在此先跟各位亲亲告个假了~鞠躬……
万分抱歉~~不过不会拖太久的,一周左右,俺一定会回来哈~内牛满面~~
恍然之间
隔日,用过午膳我依例入了宫,请脉时便与皇后提了请辞。
皇后也果是如我所想的简单问了两句便允了。湛盈婷却是连着追问了好一阵,在确定了我仍会继续暂住在瑄王府才肯放了离开,还偷偷说会去王府找我同去游玩,让我好是哭笑不得。
崔媛歆也仍是同湛盈婷一起入的宫。却只是顾自坐于一旁没怎么开口,神情间带着几分淡淡阴郁。
也是,今日直到午时也没见湛璟瑄人,我仍是一个人入的皇宫。也是听萍儿说了方知原来湛璟瑄今日早朝后便直接过来看望过皇后了。也难怪这位二小姐会不开心了。
再与萍儿试过了所有的药膳,与她简单的道了几句,我便匆匆离了坤羽宫。
倒是不得不再赞一回萍儿的聪敏。那几道药膳的火候、味道掌握的都是极好,完全看不出是初学者的手艺。却不知她这几道健骨强筋的药膳是打算着做给何人的?
。
出得宫门时方觉无事一身轻。本想着回府后与湛璟瑄商议下寻日去郊外赏景,可直到用过晚膳也没见了他身影。我本也未多想,可谁知此后竟是一连着几日都没再见到人,却让我不由得几分奇怪。
隔了两日,徐总管事却送来了一张瑶琴。
这琴琴身略短,呈蕉叶式。琴身通体幽紫,木质斑驳,当是千年古木所制。而琴音亦是透彻而空灵,更兼别具一种独有的空远的音韵。琴身的木质更是散着一股独特的淡香,清幽淡雅,凝而不散。虽无过多奢华的装饰,却自也看得出华贵非常。
整张琴通体一色,看上去素雅古朴的很。除了琴身与琴首边沿的雕刻外再无一点漆饰。而那雕刻的仅有的图纹……却是栩栩如生般如火的山花,颜色很新,分明是新近添上的。
“有劳了,还请徐管事替我回话于瑄王爷,沐秋谢过他的馈赠。”手指轻抚过琴身细碎的边纹雕花,犹豫了片刻,我终是没有拒绝。
“不敢,小人定会为先生回话的。”徐管事微微躬身施了一礼,“若无别的吩咐,小人这便告退了。”
“呃……敢问徐管事,这瑄王爷近来可是很忙?”想到一连几日不见踪影的人,我不禁随口问了一句。
“王爷的事,小人并不清楚。不过这几日王爷都很少在府里,想来是忙的。”徐管事话说的很是谨慎,甚至连目光都未有丝毫的闪动。
“恩,我知道了。再没什么事了,徐管事也请回吧。”我点了点头,客气地道。不过随口一问,本也没想能从他这里打听了些什么。
“小桃,先将这琴小心收着。”待到徐管事退出了房门,我侧头轻声吩咐了句立在一旁明显有些心不在焉地小丫头。
“知道了,公子。”小桃蔫蔫地应了一声,走上前将瑶琴放回了同质的木盒内,双手捧着放到了一侧的架子上。
这丫头,果然有事藏在心里!这若是平日,得了这样的宝贝,她怕是早已眉飞色舞地说不住嘴了。
“可是有什么要说的?”瞥了丫头一眼,我端起手边的茶盏轻抿了一口,不是很在意地问了一句。
“公子……”小桃走回案前,抬头觑了我一眼,杵在那里似天人交战了好一会,方犹犹豫豫着道,“呃……公子你说,这瑄王爷……呃,送来这么张瑶琴是什么意思呢?”
“想说什么便直说吧,别绕圈子了。”抬头淡淡扫了她一眼,我放下茶盏,将视线转回了摊在案边的书卷上。
“公子……哎呀,不管了!奴婢不说出来,这心里便堵着不舒服。”小桃吞吐着唤了两个字,终是抱着头懊恼地叫了一声,再忍不住话的一口气嚷了出来,“公子,你可知为何几日里在府中都不见这瑄王爷的面?”
哦?竟是为了这事?
看来这小丫头是没少费心打量着湛璟瑄的事。我那日交待的话,是彻底地被她忘在一边了。
缓缓翻过一页书,我依是将目光凝在书卷上,并没有接话。
对湛璟瑄为何连日不见踪影,我虽是有些奇怪,可也并无多少兴趣探究。他是这王府主人,而自己不过是暂住在了王府的一闲人,自然不是何事都要与自己交待的。
“公子,你究竟有没有在听奴婢说啊?”小桃凑近了几步,微曲下身凑过了一张皱成了团的脸,“听说,这瑄王爷几日里都没露面,那是因着他根本就没回过王府。而是,而是……连日都宿在了那青楼里。”说到后面,小丫头声音不觉带上了一丝愤懑。
“哦?”
翻着书页的手不自觉地顿了一顿。倒的确,是有些出乎了意料。轻阖上书简,我抬头对上小桃一张放大在眼前愤愤然的脸,淡道,“是‘巫雨阁’吧?”
“嗳?公子你是早知道了?”
小桃很似惊讶,转瞬却又换回一脸怨愤的神色,“公子你说这瑄王爷到底是怎么想的?前几日他还与公子把酒言欢、琴箫和鸣呢。转眼间却又将公子一人忘在府里,自己去那什么阁的,一宿数日,连面也不露上一回。这即使是普通的客人,总也要说上一句吧?更何况……”
“何况什么?你这丫头又在乱想什么呢?”我伸指将那张贴在了眼前的脸远远推了开,“我们也不过暂住王府的客人罢了。即便我与王爷有几分相交之情,也没道理何事都知会与我。记得了?”
“什么呀……前些时候,明明是他自己事事都要过来知会一声的……”小桃不服气地咕哝着,感到我睨向她的目光,终是渐渐消了声。撇了撇嘴,又兀自不死心地道了句,“公子,你真的就一点不在意?听到这些,都没有什么感觉的吗?”
感觉么?
若说感觉,刚刚有一瞬间一闪而过的情绪快的我亦看不清,自也无从体会了。不过,这一刻,我却是能清楚地感觉到心中的那一份豁然。一时间,好似所有错乱纷杂的思绪都恍然平复了下来,竟有一种恍似拨云开雾重现天光般的明朗之感。
“我要有什么感觉?倒是你这丫头反应未免过了。”轻轻一句避过她的问,我抬手捏了捏她气鼓鼓得脸颊,微沉下声音道,“记得,这是最后一次。以后若再这般打听那些不该随意打听的东西,我会让你立即回了苏安。”
“公子……”
小桃当下有些紧张地看向我。拖长了声音佷似委屈地唤了一声。圆溜溜的一双眼不时在我面上扫来扫去。许是见我始终一脸的平静,终是死了心,微低了头,怏怏道,“知道了,奴婢以后再不会多作打听了。”说完又自语般低声咕哝了一句,“也没兴趣再打听了,根本都不在意的……”
“好了,去打了水来,你也早些歇着吧。”我站起身伸了伸腰,“明日一早随我出城去郊外走走。”
“嗳?去城郊?”小桃一脸诧异地看向我,“公子是要去那座小山包吗?就我们自己去,怕是很难找到的吧?”
“无所谓,不过随意走走而已。”的确是想再去那片花树林看看。不过那处地方确是隐秘的很,道路曲折难识,虽然后来自己也与湛璟瑄去过了多次,可至今依然是转向得识不得路。
“这些日子忙着皇后的病,好久没出去转转了。也许过几日我们即会离开都城了,趁现在容了空,便好好游赏一番吧。”
算时间,璃王再过几日便会回城了。到时候,也是该离开都城的日子了。
转过身,我抬头望向窗外漆深茫茫的夜色。
清淡的月辉下,依稀间可以隐隐辨得不远处那皇城巍峨森阔的影子,朦胧却依是那般肃重……微微摇头,我轻转过目光。这至高所在的一方都城终究不是属于自己的世界,帝都外那更远处的苍茫一线,方是了可任意翱翔更广阔的天地……
作者有话要说:下面这篇是home亲亲为瑄瑄写的番外独白~~征得亲同意俺放在了这里,也好让更多亲亲看到~~
话说,亲的文采很好啊~~写的瑄瑄也很有爱~~大爱之~~~
小瑄內心戲
得知浔口决堤,數千萬百姓無所住處,而縣令還日日笙歌,夜夜狂歡,放任城外難民兩天兩夜不聞不問,尸祿害政一怒,特意在他床上與人狂歡嬉戲,斬斷萬惡之源,以示懲戒。
避免發生易子而食,折骸以袌慘劇,親自擔任縣令之責,進而得知有人醫治流民,施以湯藥,這還不打緊,進而還跟他們共處、共活,並想他人所未想,为他人所未为,悠悠蒼天,此何人哉,不識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