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了清茶给宁沁漱口,又递了蜜饯给她,等宁沁吃完了,她就劝着宁沁去休息,“小姐身体虽然已经没有大碍了,但身上的红疹却要过几天才能消。小姐昨儿烧才刚退,今晨又吹了风,我怕您身子会受不住,不如我扶您去休息一会儿吧?”
以前也不是没出过红疹,哪儿就这么娇贵了……不过孙嬷嬷也是为了她好,她便笑着说:“才刚用了早膳,一时之间也睡不着。不如嬷嬷陪我说说话儿,等消了食再去?”
孙嬷嬷却把她扶到罗汉床上坐下,又拿了锦被给她盖上才放心,“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小姐昨儿生病,可把我们都吓坏了,不仅夫人担忧了你半天,就连老爷也丢下同僚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若不是侯大人一眼就看出小姐症结所在,想了法子先给您降温,此时您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宁沁醒来也是听知画提过一些的,但她那时候满脑子都是梦中的场景,也没留意其中的细节,这会儿听到孙嬷嬷说起,她才知道自己昨天竟然病得这么严重,也难怪娘亲会守了她一夜。
但这又关侯大人什么事?
她病了自有大夫诊治,怎么会是侯大人出手救了她呢?
她有些疑惑地问孙嬷嬷:“您是说……是侯大人救了我?”
孙嬷嬷觉得宁沁受了侯大人这么大的恩惠,有必要让她知道真相,便也没隐瞒她,跟她说了实话,又说:“当时我看到他冒冒失失地闯进小姐房里,我也是吓了一大跳,还不知情地呵斥了他。幸好侯大人大人打量,没有跟我计较,否则我就真的对不起小姐了。”
宁沁听了不禁就问:“难道大夫没来吗?怎么会是侯大人出手呢?”
她对这个侯大人没太多的好感,下意识就不想欠他的人情。宁沁忍不住就想起上次见他的场景来,她说话已经这么不客气了,他还只是不温不火地笑着,这种笑让她莫名地感到柔和,就跟父亲宠溺地摸她的头一样,有种莫名的亲切感。
如果不是亲眼看着他气走了父亲,宁沁都要以为,他就是这样儒雅的人了。可是,她很清楚的知道,他不是。
从她在槅窗上看到他的第一眼,宁沁就觉得,这人肯定不是好相与的,有那样洞悉人心目光的人,定然不会任人在他面前放肆而无动于衷的。
宁沁觉得他很可能是在养精蓄锐,就等着哪天逮着她的小辫子,连同以前骂他的账一起算。
这样危险的人,宁沁才不想欠他的人情。
孙嬷嬷却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把大夫为什么没及时赶来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据请大夫的小丫鬟来报,当时大夫正在给一个难产的妇人接生,一时脱不开身,才耽搁了来宁府的时辰。不过后来他说,幸好给小姐先降了温,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这就是说,侯大人救她是铁铮铮的事实了!
宁沁顿时泄了气,神色黯然起来。
孙嬷嬷见她神色有些不对,就有些担忧道:“小姐,您是哪儿不舒服吗?估摸着大夫还在客房住着,我这就去请他来一趟!”
孙嬷嬷觉得宁沁肯定是刚刚吹了冷风,可能有些冻到了,她身体本就虚弱,孙嬷嬷半点也不敢大意,连忙就站起来说:“你们好生伺候着小姐,我这去请大夫!”
一旁的丫鬟婆子连忙称是,宁沁却伸手拉住了孙嬷嬷,温声道:“嬷嬷我没事,就是喝了药,有些困了,睡一下就好了。”
孙嬷嬷很是狐疑,宁沁强笑着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的额头上,“嬷嬷您瞧,哪儿会怎么样。”
额头上的温度果然适中,孙嬷嬷这才松了口气,抚着胸口说:“小姐您可把嬷嬷吓坏了。”
宁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孙嬷嬷却很快上前抚着她躺下了,“您病了精神本就不好了,我还跟您说了大半天的话,是我疏忽了……小姐您快歇着吧。老爷和夫人昨儿忙到大半夜,天亮了才眯眼,这会儿也还睡着呢。”
这就是说不会那么早过来看她,让她不必等的意思。
宁沁微微扯动嘴角笑了笑,果真眯着眼睡了过去。
☆、第17章 赔罪
宁沁是被一阵窃窃私语声吵醒的,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就看到围屏后有几个小丫鬟在交头接耳不知道讨论着什么。
这应该不是她房里的丫鬟,她向来睡得浅,很容易被细微的声音吵醒,所以除了晚上会留人在房里守夜,平时极少让人在房里守着,更别说细声交谈了。
她掀了幔帐往槅窗看,金黄的阳光透过槅窗照了进来,整个房间就如同蒙上一层淡淡的光辉,宁沁知道已经不早了,就披了外衣起了身。
孙嬷嬷这时候从门外走了进来,一眼就看到内室有动静,而这些小丫鬟却还是一无所知地谈天说地,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当面就呵斥她们:“我让你们守着小姐可不是让你们在这里说话的!吵着小姐休息不说,还坏了沁园的规矩!原本以为调教了你们几个月,也该知晓礼数了,不曾想还是这么懒散懈慢,不听管教!”
她本以为沁园的丫鬟婆子已经很不靠谱,放任小姐一个人在院子里吹风,也不帮着劝劝,尤其是知画,疏忽大意害了小姐不说,事后还堂而皇之地躲在庑廊睡懒觉,简直半点悔改之心也没有。她怒火中烧这才会回禀了夫人,把沁园伺候的丫鬟婆子都关了起来,换了自己亲手调教小丫鬟过来,不曾想,还是如此……
孙嬷嬷怒不可揭,也不听她们的辩解,就说:“明儿我就让你们老子娘过来领你们家去!”
小丫鬟被吓到面无血色,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孙嬷嬷面前抱着她的大腿求饶,“嬷嬷饶命,我们再也不敢了……”
孙嬷嬷充耳不闻,三两下就甩开小丫鬟的手,径直入了内室,满脸歉意对宁沁道:“小姐恕罪,小丫鬟不懂事扰了您的休息,明儿我就让人把她们领走。”
都这时辰了,就算没有小丫鬟在交谈,她也是要醒了的,便笑着说:“倒没什么,我本来也是要醒了的……”
又想到这些小丫鬟有些陌生,就问道:“不过嬷嬷,这些姐姐好像都不是我房里的,是娘亲新拨到沁园的吗?沁园原来的人呢?怎不见她们进来伺候?”
沁园的人因为照顾不周都被关起来了!宁沁护短,这话孙嬷嬷显然不敢说,只能跟她打马虎眼,“因为她们的疏忽大意,小姐受了这么多的苦,夫人震怒,就把人都叫去房里训话了,估摸会亲自管教些时日,再考虑要不要送回小姐身边。这些丫鬟是刚从牙行买来没几个月的,原本想先拨给小姐使唤着,谁曾想……”
原来是被母亲叫去了。母亲待人宽厚,应该不会对她们怎么样的,宁沁放了心,坐在梳妆台前整理起头发来。
孙嬷嬷有些自责,一边亲自拿了梳子给宁沁梳头,一边跟她保证道:“不过小姐放心,改日我一定挑了更好的给小姐送过来,再不会出现像今天这样的事了……”
宁沁却觉得还是原来的好,便笑着说:“我使唤惯了沁园的人,我怕其他人我用不惯,所以嬷嬷也不必麻烦再给我找新的了,等母亲训完了话,把人给我送回来就是了……这件事其实也不怪她们,是我自己调皮,硬要拉着楠表哥喝酒的。”
小姐果然护短!孙嬷嬷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宁沁却很快转移了话题,“我刚刚好像听到几位姐姐说到了楠表哥,是表哥出了什么事吗?”
“哦,”孙嬷嬷显然对此事并不热枕,“或许是在说舅老爷绑了楠少爷过来赔罪的事吧。”她无意跟宁沁多说,就转移话题道:“小姐今天想梳个什么样儿的发髻?嬷嬷好久都没给小姐梳头了。”
自从小姐单独拨到沁园来,身边伺候的人也多了起来,自然轮不到她这个老嬷嬷给她梳头,她倒也乐得清闲。
宁沁听到自家舅舅绑了白翌楠过来,顿时无比吃惊地从杌子上站起来,“舅舅绑了楠表哥?他好歹也是七尺男儿,舅舅怎么能把他绑来了呢!不行,我得去看看!”
孙嬷嬷很快把她按回了锦杌上,嘴里念叨着:“才梳好的头,被小姐这么一弄,又乱了。”
宁沁如坐针毡,孙嬷嬷却觉得没什么必要,温和地跟她说:“舅老爷还会害自己的儿子不成?是到宁府大门口才绑的。”看到宁沁脖子上的红点,她就有些忿忿,“说起来也是楠少爷太过任性妄为了,也是时候该受点教训了,免得以后入了仕,还这么鲁莽行事。”
就算过来给她赔罪,那也没必要把人绑了啊!楠表哥常说,只有犯人才会用绳子绑的……这会儿还不知道要怎么埋怨舅舅呢。
让孙嬷嬷随意给她梳了个发髻,穿了件素色的褙子,就匆匆往正院去了。
孙嬷嬷见她走得匆忙,不住在后面喊:“小姐,太阳大,您戴个帏帽再去吧!”拿了顶香妃色的帏帽就追了过去。
经孙嬷嬷这么一提醒,宁沁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上还出着红疹,忙不迭就把帏帽戴上了。
白翌楠躲在白玉娇的闺房里,刚喝了杯热茶,屁股都还没坐热,就有一队护卫闯进来把他抓住了。
他心里正纳闷是不是自家妹妹嘴上说一套,暗里做一套耍着他玩儿,自家老爹就怒火冲天地拿了家法过来,二话不说就往他身上打板子。
他被打得嗷嗷大叫,母亲妹妹却都撇开了眼去,半点不为他求情。
等到挨完了板子,他已经被打得皮开肉绽了,自家老爹却也不肯听他的辩解,把他丢到祠堂,跪了一个晚上才作罢。
天还没亮就拖着他来了白府,饿了他一天一夜不说,还五花大绑地送了来,白翌楠简直想死的心都有了。
白老爷帮他的时候,简直就是用尽了全力,绳子勒得他又累又疼,白老爷把他丢到地上,却又跟宁夫人和宁老爷寒暄了几个时辰,直到白翌楠差点疼晕过去,他才开始切入正题。
“这孽障不懂事,差点害沁儿丢了性命,今天我把人绑来了,还请侯爷不要手下留情。”白宏源朝宁将军拱手,毫不留情地说道。
“是啊,楠儿犯了这么大的错,我也实在无颜面对沁儿,楠儿就任凭宁府处置,我绝不会有半点怨言。”白夫人抹了抹眼角的泪附和道。
宁将军敲击着太师椅的扶手,冷冷地睥了白翌楠一眼,面容十分冷峻,显然对他拿青梨酒给宁沁喝的行为极为不满。
宁夫人却瞅着地上的侄子,他脸色很苍白,人也没什么生气,表面上虽看不出有什么伤,但看他被丢在地上时发出嘶嘶的声音就能知道白老爷肯定是已经惩罚过他了的。
到底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心性不稳做错点事也很平常,既然都已经受过教训了,她们也没必要抓着不放……索性沁儿已经没事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别伤了与白府的感情才好。
想到这,宁夫人从罗汉床上站起来,走到白翌楠身边,亲自给他解绳子,“沁儿已经没事了,楠儿也知道错了,哥哥也就别责怪楠儿了。”
白宏源双手拢在衣袖中,没有吭声。
白玉娇,白夫人俱是面沉如水,一言不发。
白翌楠也咬着唇,仔细打量着自家老爹的神色,等绳子解开了,他才徐徐朝宁夫人拜了下去,“姑母,这次是我不对,我擅自拿了青梨酒给表妹喝,害表妹受了这么大的苦,是我太任性妄为了……幸好表妹如今没事了,不然我这辈子都不会心安的。”
宁夫人摸了摸他的头,长长地叹了口气,道:“好孩子,姑母不怪你,你也是一片好意,是沁儿自己贪嘴,怪不得旁人。”
说着就看向宁将军,“老爷,楠儿也知道错了,我们就别跟他计较了吧?”
宁将军冷哼一声站起来,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宁夫人无奈地摇了摇头,跟白家二老说:“老爷已经不生楠儿的气了,你们把楠儿带回去吧,他也吃了不少苦,回去找个大夫好好看看。”
白夫人神色微松,就要起身去扶白翌楠,却被白老爷一个眼神剐过来,顿时又坐回去。
白老爷冷冷地睨了白翌楠一眼,就跟宁夫人说:“不受点教训他就不会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你也别当他是你的侄子就处处护着他,他做错了事,就理应受到惩罚……这段时间就让他在宁府好好反省,沁儿若出了半点差错,我唯他是问!”
这是铁了心要把人交给宁府处置了……
宁夫人还想再劝,白老爷却已拉着妻儿转身就出了房门。
宁沁进来的时候,就看到房里只剩下娘亲和白翌楠,娘亲正拿了伤药给他擦额头,他疼得嗷嗷大叫,却还是十分眼尖地看到了她,二话不说就朝她招手,“表妹!你怎么过来来了?”
他这一动,宁夫人手上力道没把握好,下手就重了些,他立刻就疼地撇开了脸,“姑母,您轻点,疼啊……”
宁夫人却停了手,嗔道:“你也知道会疼啊?知道会疼你还敢胡来?”
白翌楠知道她意有所指,只能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宁夫人却不管他了,丢了伤药就笑着朝宁沁走了来,关切地问她:“可还觉得哪里不舒服?”
宁沁轻轻地摇了摇头,又问她:“孙嬷嬷说舅舅和舅母过来了,怎么不见他们?”
她低头看了一眼铺着缠枝纹垫子的地板,果真看到有一条绳子,料想孙嬷嬷也没说谎。
宁夫人却笑了笑说:“你舅舅已经走了,倒是把你表哥留下了,”她转过头,意味不明地打量着白翌楠,道:“他被你舅舅打了板子,估计还得在宁府休养一阵子。”
舅舅果然打了他……宁沁觉得有些对不起他,就走过去,温和地跟他说:“楠表哥,宁府有很多很好的伤药,你就好好在宁府休养,舅舅那里我会去跟他说。”
舅舅这么正直,是不可能那么容易就原来楠表哥的……
宁沁非但没怪他,反而反过来关心他,白翌楠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摆手说:“我爹那里我自己会解决,倒是表妹……你好些了吗?我看你戴着帏帽,是还很严重吗?”
宁沁却没有很在意,笑着说:“没事,过几天就会好了,你还是快些养好伤,好好想想怎么跟舅舅解释吧。”
白翌楠耸了耸肩,就想懒洋洋地躺下去,然而屁股刚碰到床,就疼得他龇牙裂齿,所有人都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他假装若无其事,嬉皮笑脸地说:“没事,就是疼了点儿……额,过几天也会好的。”
众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宁夫人连忙喊了人进来给他上药。
☆、第18章 中邪
过了三四天,宁沁身上的红疹才渐渐消退,夜里虽没再做噩梦,但那天梦到的场景就跟真实经历过一般,牢牢地印在她的脑海,挥之不去。
她心里很害怕,又怕娘亲会误以为她是中邪了,不敢跟娘亲提半句……唯一和她谈得来的楠表哥,听了她的话后,也说这不过就是个梦,还嘲笑她胆子太小。
即使知道那是梦,宁沁还是心有余悸,每天都要到佛堂待上几个时辰,心静了才作罢。
宁夫人见自家女儿小小年纪居然拜起佛来,吓得冷汗直冒,生怕她将来有长伴青灯古佛的想法,急忙喊了知画过来问话。
知画被宁夫人关了几天,还被孙嬷嬷疾言厉色地教导了一番,做事更沉稳谨慎了,可即使是这样,她也没察觉出小姐有什么不对的,她一调回沁园,小姐就已经这样了……此刻宁夫人问起,她压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绞尽脑汁想了大半天,才想到宁沁病倒的那日清晨,小姐无缘无故去了佛堂,一待就是几个时辰,还不要她在旁伺候,就把这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宁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