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盹儿了。
出去找他的护卫直奔京兆大街,根本没留意影壁下藏了个人,直到天渐渐黑下来了,去绣坊学女红白三小姐白玉娇坐着轿子回来,才发现了影壁下的白翌楠。
她看到狼狈不堪的白二少爷也是被吓了一大跳,走过去戳了戳他的肩膀,问他:“二哥,你怎么弄成这样?跟个乞丐似得,也不进门,是府里出了什么事吗?”
白翌楠好不容易醒过来了,见到自家妹子喊这么大声,连忙跳起来捂住了她的嘴,“小声点儿,别让爹娘发现了。”
白玉娇越看他越觉得不对劲,鬼鬼祟祟地窝在这儿,还弄得这么狼狈,连忙就挣开他的手,狐疑地问他:“二哥,你是不是又闯什么祸了?”
白玉娇只比他小两岁,跟他从小玩到大的,对他的性子了如指掌,看他沉吟的样子,立刻就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你今天不是去宁府送贺礼了吗?怎么弄得这么狼狈?难道是你在宁府出了什么乱子?”
白翌楠耸了耸肩,白玉娇瞪大了眼睛,“还真是?哥,爹出门前就千叮咛万嘱咐让你不要在外头惹祸,你怎么就听不进去呢!连家门都不敢进了,这祸肯定闯了不小!”
白翌楠见她要叫起来的样子,连忙把她拽到一旁,央求道:“好妹妹,我都弄成这样了,你就别骂我了。你还是快给我找个容身之处吧,我饿了一天了,额头也疼的厉害,爹娘正在气头上呢,我还不敢回府。”
白玉娇狐疑地往府门前望了一眼,就看到侍卫进进出出的,好像很急的样子,连忙问他:“二哥,你老实告诉我,你到底闯了什么祸,让爹把府里所有的侍卫全都出动了?”
白翌楠低头没说话,他这妹妹的性子太过正直了,一旦说了,她就不可能会帮他的了。
白玉娇见他唯诺着不说话,立刻就板着脸道:“你不告诉我就休想我帮你!”说着转身就对身边的婆子说:“我们回去吧,跟爹娘说二哥就在门口。”
他这妹妹绝对是言出必行之人,白翌楠二话不说就拉住了她,哭丧着脸求道:“好妹妹,二哥告诉你就是了……”他咬着唇说:“我只是拿了瓶青梨酒给沁表妹喝……谁知道她身子骨这么弱,喝两口就病倒了……”
白玉娇一听,立马就跳了起来,“什么?你居然害沁表妹生病?你不知道姑母有多辛苦才把表妹的身体调养好的吗?就这么容易被你搞垮了!表妹现在怎么样了?可是还很严重?”
白翌楠连忙说:“服了药已经没什么大碍了。”看她脸色有些不好,他连忙保证道:“二哥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看到那青梨酒不错,想拿去讨好沁表妹,哪曾想过会出这样的事……”
看她脸色稍有松动,白翌楠立刻苦着脸说:“现在爹娘震怒了,我若这时候回去,他们非打断我的腿不可。妹妹,看在二哥一直这么疼你的份上,你就帮二哥这次,我保证,等爹娘气消了,我一定亲自去给表妹赔罪。”
白玉娇却觉得二哥这次做的有些过了,冷着脸,很久都没说话。
她虽然只有十三岁,但自小受白大人的熏陶,养成了刚正不阿的性子,这会儿要她徇私护短,她有些做不到,即使这个人是她的二哥。
“二哥,我觉得你还是跟爹娘坦白比较好,爹娘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只要你诚心悔过,他们也不至于对你怎么样的。”她认真地说道。
白翌楠头摇得跟拨浪鼓似得,“我不去,爹娘非打死我不可!”
“哥!你怎么这么不听人劝啊?你能躲得了一时,还能躲得了一世不成?”白玉娇有些气,二话不说就拽着白翌楠的手臂往白府走,“你现在就跟我去见爹娘,我会帮你在他们面前说情,让他们从轻处罚你。”
白翌楠顿在原地一动不动,“表妹都被我害成那样了,爹娘怎么可能放过我……既然你不帮我,那我自己想办法。”甩开白玉娇的手,头也不回地往外头。
“哥!”白玉娇气得跳脚,他整个人都那么狼狈,额头上还留有血迹,一看就是受了伤的,街上又都是找他的人,白玉娇哪里能放心的下。
她跺了跺脚道:“我帮你就是了!”
白翌楠欣喜若狂,二话不说就蹦过来抱住了白玉娇,“我就知道玉娇妹妹最好了!”
“哥你快把我放开!这样子被人看见成何体统!”白玉娇挣扎道。
白翌楠连忙把她放了下来,脸上的笑意不减,白玉娇顿时忍不住抚了抚额头,正色道:“哥,我先说好,我就帮你这一次,等爹娘气消了,你必须给表妹赔礼道歉!”
白翌楠点头如捣蒜,“你哥又不是那么没担当的人,等爹娘气消了,我一定亲自上门给表妹赔罪,到时候要杀要剐随她处置!”
白玉娇神色微霁,让丫鬟拿了女子的服饰过来给他换上,又解下自己的斗篷,套在白翌楠身上,用斗篷宽大的帽子遮住了他的脸,谎称是自己的贴身丫鬟受了风寒,这才把守门的侍卫唬弄过去。
☆、第15章 梦靥
侯祺钧径直回了学士府,一路上都沉默不语。
学士府的仆妇见到他这个样子,都吓得低下了头,毕恭毕敬地跟他打招呼,“老爷。”
侯祺钧也没看往她们那儿看一眼,就径直去了东跨院的花厅,坐在花厅前的石墩上,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东跨院说是院,其实是个花园,青石道旁栽满了梅树,此时已经没有花了,细而有劲的枝干上长了嫩绿的叶,零零星星的,也说不上多,偶有麻雀飞过,也不愿落到梅树上。纵有梅树成林,此时也不免显得有些孤寂萧条。
侯祺钧看着不免又想起十分久远的一桩事来,那是个白雪纷飞的冬季,她穿了件火红的对襟褙子,乳白撒花软烟罗裙,梳着朝云髻,画了远山黛,染了红色的丹蔻,打扮得极其明艳,就坐在梅花丛中抚琴。
细碎的雪花落到她火红的衣裳上,就跟罩了层晶莹剔透的亮光一般,十分好看。
纤细如葱手指冻得有些红,却还是强忍着不适,镇定自若地拨弄着琴弦,他已经记不得她脸上是笑还是什么了,只记得她以前是不会抚琴的,听人说他擅琴,她才去刻意学来博他欢心的……明明那么娇滴滴的一个人,学琴的时候,连十个手指都割破了竟也没吭一声,足以可见她的执念。
其实那天她弹得也不好,因为寒冷和紧张,连着弹错了好几个音节,他也很好奇为什么自己会觉得那是天籁,以至于迷失了心神,由着她耍小性子。
明知道她手里的酒有毒,他还是一声不发地遂了她的心意,眼也不眨地喝下了肚……昏迷前,他意外地看到她惊慌失措得哭得很伤心,也不知道她有什么好哭的,杀他本就是她蓄谋已久的事,如今得偿所愿了,她该高兴才是。可他也没有机会问她了……
直到阴差阳错回以前,他才渐渐想明白,或许她哭是因为她心有不忍……他好歹也是她同床共枕两年多的人。
侯祺钧看了一会儿就觉得没什么好看的,忙喊了张义过来,问他:“宁小姐怎么样了?”
临走前他把张义留在了宁府,让他随时探听宁沁的状况。
张义有一阵子没干过听墙角这种事了,初听到吩咐,他还在原地愣了很久,直到侯祺钧重复说了一遍,他才相信这不是幻听。
可心里还是忍不住翻起了巨浪,他是爷形影不离的护卫,平时除了护爷周全,极少有别的命令。这会儿却要他离开爷,去听内宅妇人的墙角,这很明显有些不合常理了。
他趴在房顶就忍不住多看了宁小姐几眼,除了五官长得比一般女娃娃精致,也没见有什么特别的,说到底就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他冥思苦想也想不明白大人为什么会对这丫头这么上心。
这会儿又听到大人亲口来问,他心里就有些不镇定了,顿了半响才说:“喝了大夫的药已经睡下了。”
侯祺钧点了点头,又问他:“白家二少爷找到没有?”
张义心里就忍不住嘀咕,大人是怎么知道白二少爷逃跑了的,如果他没记错,这是宁家的家事吧,他们作为外人,哪里好随便插手。
但看到侯祺钧一副正经的样子,张义只能强压下心头的震撼,回道:“尚且没找到,听说白老爷已经把府上所有的家丁护卫都派出去了,相信很快就能找到了。”
侯祺钧嗯了一声,站起身往外走。当张义以为他不会再有什么吩咐,正准备退下时,侯祺钧却又出口叫住了他,吩咐道:“你派人帮忙找找,找到了就告诉白老爷。”
张义脚下一踉跄,差点就滑倒在了青石地板上,等他勉强稳住身形,侯祺钧已不见了踪影,他十分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大人竟然让他帮忙找白二少爷?这未免管得也太宽了!什么时候大人也爱管起别人家的闲事来了?
一旁伺候的顺子走过来轻轻怕了拍他的肩膀,投给他一个同情的眼神,“以后这样的事估计不会少,你还是早些习惯比较好”。
想当初他跟着大人去宁府的时候,看到大人这么迁就一个小丫头,也是被吓得腿都软了。现在终于轮到张义了,顺子觉得自己也不算太冤了。
……
宁沁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冰火交加之地,一会儿冷得彻骨,一会儿又灼得她生疼,冷热交加的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身体分明已经很难受了,脑子却还是忍不住做起梦来。她梦到自己处在一片血泊之中,周围都是披头散发血迹斑斑的头颅,睁着一双血红的眼睛,狰狞着望着她,好像在指责着她什么……
她拼命的往前跑,那些头颅就拼命地追着她,怎么跑也跑不掉。等到她决定转身一探究竟时,那些头颅忽然变成了她熟悉的至亲的脸,有爹爹,有娘亲,有忠叔……她被吓得连连后退,额头直冒冷汗。
“沁儿,沁儿,你怎么了?快醒醒!”守在宁沁身边的宁夫人看到女儿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嘴里发出微弱的呜咽,神色也很惊恐的样子,就知道她肯定是被什么靥着了,连忙紧张地摇了摇她的肩膀,满心焦虑地试图把她喊醒。
宁沁看到属于娘亲的脸慢慢朝她飘了过来,嘴唇一张一合地,听不到声音,却能感觉到她在呼喊自己,那张血迹斑斑的脸,却莫名地让她感到害怕,忍不住后退了几步,嘴里若有若无地喊道:“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
宁夫人见女儿这样,连忙握住了她不安地在挥舞的手,凑近他耳边,柔声道:“沁儿,别害怕,我是娘亲,娘亲在呢。”
宁沁的眼皮动了动,缓缓地睁开了黑白分明的双眼,对宁夫人的方向看了大半天,才愣愣道:“娘亲?”
已经五更了,房里也没点灯,黑黢黢的,看不见什么,宁沁有些害怕,忍不住就把身体蜷缩了起来。
宁夫人连忙上前把宁沁搂进了怀里,极力地点头,“是娘,娘在身边呢,沁儿别害怕。”
宁沁忽地扑到宁夫人身上,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娘,娘,沁儿害怕,沁儿梦到你们都离开我了,沁儿害怕极了……”
“傻孩子。”宁夫人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娘亲好好的在这儿,怎么会离开你呢?沁儿只是做梦了。”
宁沁紧紧地抱着她,也不说话,似乎还很害怕的样子。
宁夫人无奈地叹了口气,唤了知画进来把房里的灯都点亮,又让她泡了杯安神茶过来,哄着宁沁喝下了,宁沁这才清醒了一点。
看着房内摇曳的灯光,宁沁却有些睡不着了,又怕娘亲担心,只能眯着眼假寐,直到听到娘亲离开的脚步声,她才敢翻身坐了起来,喊了知画进来问话。
这才得知她因为喝了青梨酒出了疹子病倒了,害娘亲守了她大半夜,心里不免就有些自责。
又想到刚才那个奇怪又恐怖的梦,她却再不敢合眼了,披了外衣端了盏宫灯,就悄悄去了西厢的佛堂。
这佛堂已经很久没用了,佛像上染了好些灰尘,知画见她想来了这里,料想是要拜佛,忙拿了帕子沾了水就要擦拭,却被宁沁阻止了。
宁沁接了她手中的帕子,跟她说:“知画姐姐,我想一个人呆一会,你去休息吧。”
知画想也不想就摇头,“小姐,您还病着,奴婢怎么能把您一个人留在这里,还是让奴婢帮你吧。”
宁沁坚持地摇了摇头,“不用了,我睡不着,想找些事来做。这里是我自己的院子,我不会有事的,你就去休息吧。”
“小姐……”知画还是有些不放心,但看到宁沁眼里的坚持,只能妥协,“那奴婢就在外面守着,您有事就喊我。”
宁沁也知道她是为了自己好,便轻轻地点了点头,等到知画走了,宁沁才拿了湿帕子爬上香案去擦拭佛像,这是一尊释伽牟尼佛像,是祖母过世时,父亲供奉在这里的,自父亲出征后,就很少来拜了。
宁沁擦拭了很久才把它擦干净,拿了火折子把香案上的油灯点燃,又点了一支香,虔诚地在缠枝纹蒲团上跪下,福至心灵道:“菩萨,我请求您,一定要保佑我爹娘都平平安安,无病无灾的,以后我一定每天都过来给您磕头。”
☆、第16章 怀恩
待宁沁从佛堂出来,已将近辰时。耀眼的晨光照在庑廊上,显得十分亮堂,宁沁有些不适应,忍不住用手遮了一下。
等视线渐渐清晰过来,她才看到知画已经靠着柱廊睡着了。
她只穿了条湖绿色的薄裙,两手环抱着膝盖,头就靠在柱廊上,眼睛即使是闭着,也能看出些红肿来,应该不是没睡好,倒像是哭过的样子……
知画是她贴身伺候的人,她出了事,知画势必是会受到惩罚的,难道是爹娘责骂她了?
宁沁吃不准,她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手臂,佛堂太过昏暗,她又太过害怕,一时也没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这会儿一看,倒真让她有些吃惊。
白皙的手臂上布满了红点,就像有红色的小虫子在她皮肤上蠕动似得,宁沁有些被吓到,但也知道这也是无可奈何的,她连忙撸下衣袖把手臂遮住,又看了知画一眼,终是没忍心打扰她就转身走在抄手游廊上。
兴许昨日很多人都没睡的缘故,这会儿天虽然亮了,但院子里却看不到什么人。
宁沁刚走到院里的竹床上坐下,孙嬷嬷就领着一众婆子端了膳食过来,看到宁沁一个人在院子里坐着,她就吓了一大跳,“小姐,您怎么一个人坐这儿?”
还不等宁沁答话,她就脱了身上的松花比甲披到宁沁身上,嘴里念叨着:“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命,您可不能再马虎了。这会儿刚天亮,水气最重,小姐身子本就弱了,要是再受了风寒可怎么好……”
一边把宁沁的手裹在掌心不停的哈气,一边带着些怒意道:“怎么身边也没个伺候的人提醒着……这个知画,昨儿才训了她,这会儿就不见了人影,看来我是时候回禀夫人,给小姐换个伺候的人了!”
宁沁轻轻握住了孙嬷嬷的手,笑着说:“嬷嬷别怪知画,是我睡不着,自己出来的。”
即使是这样,孙嬷嬷心底还是忍不住把知画大骂了一顿,小姐昨日因为知画的疏忽差点连命都丢了,今天她却还是这么疏忽大意,孙嬷嬷觉得,若是再留知画在小姐身边,小姐迟早会出事。
她急忙劝了宁沁回屋,亲自伺候她梳洗完,又亲眼看着她用了早膳,把大夫开的药喝下了,这才稍微放心了点。
她拿了清茶给宁沁漱口,又递了蜜饯给她,等宁沁吃完了,她就劝着宁沁去休息,“小姐身体虽然已经没有大碍了,但身上的红疹却要过几天才能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