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翌楠心里暗道糟糕,却还是老实过去给白老爷赔罪。
他过去的时候,白老爷正在房里生闷气,连白夫人端过去的午膳都不曾用。
见白翌楠进来,二话不说就要朝家伙打他,这次却不等白夫人劝,白翌楠就跪倒在白老爷面前,哭天抢地说了一通话,把自己说得愚不可及,贬的一文不值,就好像他没做完卷子,是白老爷没把他生好的错似得。
白夫人听了白翌楠的话也潸然泪下地在一旁帮腔,两母子一唱一和,这才把白老爷心里的火给压下去,到底没怎么处罚他,临走前还嘱咐他要好生准备下一次的科考,白翌楠自是连连称好,等出了房门,就拿袖子抹了泪,整个人都神清气爽起来。
……
学士府的侯祺钧此时神色却有些凝重,张义恭敬地站了一旁,一句话也不敢说。
手下人来报,西北富商的二子确实跟身着奇装异服的人有过接触,而且就是在那会儿败光了他父亲的家财,欠下巨额赌债。债主还以他的性命去威胁富商,垄断西北米盐,伺机哄抬物价,以牟取暴力。
近日边境还频繁出现壮丁失踪的情况,这二者是否有什么关联,侯祺钧至今还没查到头绪。
张义见大人神色不佳,尚有话却不敢回禀了,站在一旁显得欲言又止。
侯祺钧看他一眼,道:“还有什么事?”
张义只得硬着头皮说:“昨日张贴皇榜之时,负责誊录科考答卷的书生,有两个一回到家就无缘无故暴毙,书生的家属吵着要告御状……”
“我不是让你好好派人盯着他们,怎么会忽然暴毙?”侯祺钧皱眉道。
张义垂眸,“属下以为科考已经结束了,就把监视他们的人都撤回来了,谁曾想会出现这样的事……”
送他们回去的时候人还好好的,不知怎地侍卫一走,他们就暴毙了,连他都有些措手不及……而且派仵作去查过他们的尸体,皆说他们原来就有心疾。
但进贡院的时候,太医就仔细替他们诊过脉,并未发现有什么异常,这中间肯定是被人动了手脚的。
张义显得有些自责,“属下已经派人把他们的尸体搬到了衙门,大人您看是不是让刑部的人再重新查探一下?”
毕竟他们请的只是小地方的仵作,有所疏忽也不是不可能的。
侯祺钧却道:“刑部尚书之位尚且悬空,刑部的人都虎视眈眈盯着那个位子,严崇暂时兼管着刑部,这事交给他们怕是不太妥当……”
可书生的家属都去衙门里闹了,这事只怕早就被刑部的人知道了,若不把人交到刑部,这于理不合……
但大人既然说这话,肯定是有他的思量的,便问道:“那大人的意思是想把这案子交给何人来办?”
侯祺钧想了一下,就道:“你帮我请都御使白大人和大理寺卿过来喝杯茶。”
大人的意思是想让大理寺和都察院一起来查吗?
若他们真接了这案子,倒真不会有人说什么,但这会不会太小题大做了,不过是死了两个人,就要惊动大理寺……张义有些搞不懂自家主子的意思了。
侯祺钧却没要解释,抬步就出了房门,张义不敢多问,很快就请了都察院都御使白大人和大理寺卿过来。
他们在京都一家有名的茶楼喝茶,侯祺钧极少会主动请人喝茶,两人听到这消息都是愣了好半响,跟传话的人确认了好几遍才敢出门。
去到茶楼,大理寺卿和白老爷都显得有些无措,千思百转了好久才出口问侯祺钧:“不知侯大人请我们前来是有什么事?”
大理寺卿资历虽高,却比不得侯祺钧在皇上面前的脸,此刻免不了要对他客气几分的。
白老爷倒是心安理得地坐在那喝茶,神色十分悠闲自在,侯祺钧主动请他们喝茶,肯定是有事相求,他又何必自降身价。
何况,都察院的人早就看侯祺钧不顺眼很久了,白老爷见到他自然也不可能装作热络的样子,若是被都察院的人看到他跟侯祺钧套近乎,他在都察院还怎么立足。
侯祺钧亲自给他们倒了杯茶,两位大人端着喝了几口,他才说:“今日侯某请两位大人来,是有事想交给两位大人去办。”
有事相求就有事相求,还把话说的这么好听……白老爷在心里冷哼了一声,想也不想就拒绝道:“都察院只管弹劾不平之事,侯大人的事我们都察院怕是帮不了。”
侯祺钧却不急,轻轻抿了一口茶,才说:“大人这么急着拒绝,难道就不想听听侯某说的是什么事?又跟什么人有关吗?”
白源宏道:“侯大人的事就算关乎江山社稷,只要不归都察院管的,我也不想听。”
侯祺钧跟严崇明争暗斗,他也不是不知道,但两个人都是朝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他可不想淌这趟浑水,徒惹了一身腥。
侯祺钧轻轻笑了一下道:“白大人果然如传闻般柴米不进,不滥用私权,这样侯某也可以安心把案子交给大人了。”
他都这么明着拒绝了,侯祺钧好敢自说自话,白源宏心里把侯祺钧骂了不下百变,一旁的大理寺卿却觉得都御使这么快就拒绝侯大人有些不好,万一惹怒了他,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他站出来替白大人解围:“不知侯大人想说的是什么事,大理寺管刑狱,若跟刑狱无关的案子,只怕大人还要另请高明了。”
侯祺钧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才沉声说:“是有关此次秋闱的事……我怀疑此次中举的学子中,有人舞弊。”
☆、第69章 审讯
两位大人听了都很吃惊,尤其的白源宏,这可是大事,说不定楠儿没考中,就是被这些舞弊的人占了名额……
白源宏漫不经心的脸上多了几分凝重,“这话可不能乱说,若我没记错,这次秋闱侯大人可是亲自派人监管的,要真出了舞弊之事,侯大人只怕也难辞其咎。”
侯祺钧淡然道:“这个侯某自然知晓,只是侯某也不能为了一己私欲就纵容学子舞弊,这样对那些寒窗苦读这么多年的人也太不公平了。”
大理寺卿赞赏地点头,白源宏却觉得他不像是这么好心的人,便问他:“侯大人说这些话可有证据?若只是你的怀疑,请恕我无法相帮。”
侯祺钧就把张义回禀的事一五一十地跟两位大人说了,白源宏听了就显得有些激动,“你说负责誊录卷轴的书生忽然暴毙了?还查不到死亡原因?”
侯祺钧点头:“科考时,贡院考场是有专人监视的,学子不可能在那时候做手脚,唯一可能的纰漏就是出是誊录卷轴的人身上,今年是第一次采用誊录的方式阅卷,负责抄写的书生也是临时找的,就算进贡院前查过身世,也难免会有所疏漏。他们一出贡院就暴毙,显然是有人故意为之。”
“你是说,他们被人灭了口?”大理寺卿神色凝重地问道。
侯祺钧道:“侯某只是猜测而已,是不是真的被灭口,还要考两位大人去查证。”
又跟两位大人商议了一下细节,等从茶楼出来,天已经黑了。
白老爷回到府上就问白夫人:“楠儿呢?”
白夫人犹豫了一下说:“怕是去宁府找沁儿了。”
原以为白老爷听到这话会大发雷霆,谁知道他也就嗯了一声,就径自回了房。
白夫人见他神色有些不佳,就问他:“老爷怎么了?是遇到了什么为难的事吗?”
白源宏想到侯祺钧在茶楼说的话,就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还只是秋闱就闹出了这样的事,等来年春闱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而且这事只怕会牵扯到朝中重臣,也不知道他应下这事,会不会徒惹是非。
想到这,他就抱了抱妻子,“没什么,就是侯大人多喝了几杯,有些醉了。”
可她并没在他身上闻到酒味啊……白夫人疑惑不已,看到丈夫不想说,她也没多问,服侍他洗漱后就歇下了。
……
侯祺钧跟两位大人在茶楼谈话期间,张义又抓了几个人回来,等侯祺钧回来,就回禀他:“是两个书生的酒肉朋友,出贡院的那会儿请过他们喝酒,后来回了家中,他们才相继暴毙。”
张义觉得这几个人兴许能提供什么线索,就把人给抓了起来。
侯祺钧想了想,就问他:“我听说白家二公子此次落榜了?”
怎么说着案子,大人突然问起白家二公子的事来了……张义有些狐疑,却还是恭敬地回道:“确实如此,我听孟大人说,就差了一名。若是此次科举真有人舞弊,那白二公子却有些冤枉了。”
孟先生提点过他,又是此次的主考,听到他落榜不免会觉得失落,回去翻看贡院排名也是情有可原的。
侯祺钧点了点头,道:“带我去牢里看看。”
大人的思绪未免也转得太快了,问了一句又不问了,张义搞不懂他想什么,只得提了油灯,恭敬地在前面带路。
牢里十分昏暗,牢房里的囚犯都在撕心裂肺地喊着冤枉,饶命,吵得人心慌慌的,张义一进去就怒喝了一声,囚犯也是有眼色的,见到衣着整齐的侯祺钧等人,就知道他们身份不凡,喊得更加卖力起来。
张义顿了脚步,无声无息地瞪着他们,浑身散发的冷意却让人不寒而粟,狱卒见到有大人物来了,连忙拿鞭子往牢房门上猛地甩了几下,说了几声再吵就给你们上刑的话,那些囚犯就害怕地闭了嘴。
等牢房里安静下来,狱卒就端了长凳给侯祺钧坐,又让人上了茶来,十分殷勤。
侯祺钧神色却极淡,吩咐他:“不用麻烦了,把人提出来,我问几句话就走。”
张义就跟狱卒说了那些人,狱卒不敢怠慢,很快就从牢房里拖了两个人出来。
两人都穿着囚衣,头发披散着,身上有些血迹,看得出是被用了刑,被狱卒拖出来的时候,精神显得有些不济,任由狱卒把他扔到地上,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侯祺钧见到这样,就皱了皱眉,张义连忙说:“他们嘴硬不肯说出实情,是属下让狱卒给他们一点教训,想让他们听话些。”
侯祺钧也不是什么悲天悯人的人,闻言就点了点头,开始问他们话。
他们回答得很小声,“我们真的什么也不知道的,就陪他们喝了两杯酒……谁知道他们回到家就暴毙了。”
侯祺钧又问:“那你可知他们二人生前是否有心疾?”
其中一个说:“……并不清楚,我们也不过才认识了几天,一起喝过几次酒……没熟悉到告诉我们身上有隐疾的情况。”
侯祺钧皱了皱眉:“才认识了几天一出贡院就找你们喝酒?”
那人神色微闪,低下头去不说话了,另一个也低着头,侯祺钧就转头跟狱卒说:“拿些喝的东西过来给他们醒醒神。”
牢狱中给囚犯喝的东西有什么?无法就是那些盐水,辣椒水,能腐蚀肠胃的水……狱卒很快就明白了侯祺钧的意思,不一会儿就拿了过来。
他让两个狱卒把他们从地上拖起来,掰开他们的嘴,就要往他们嘴里灌。
刚喝了一些,他们就有些受不住了,不停地跟侯祺钧求饶。
侯祺钧让狱卒先下去,就问他们:“是谁让你们去找他们喝酒的?”
两人嘴里火辣辣地疼地厉害,说话的时候就有些不太利索,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是一个商人装扮的人……他说要给我们……一大笔银子,让我们约他们出来。”
侯祺钧端着狱卒递上来的茶喝了一口,“那商人是什么人?”
两人却跪在地上求饶:“……我们也从没见过他……大人,我知道的都说了,求求您放过我们吧。”
侯祺钧冷漠地站起来跟张义道:“先关他们几天,也不必给吃的,剩下的让大理寺卿来审。”
张义恭敬地应是,心里却想着,大人都把人审完了,再让大理寺卿来不是多此一举嘛。
侯祺钧看他一脸困惑的样子,就说:“既把案子交给了他,自然要让他审出点东西来,他才会真心帮我。”
张义这回不敢说话了,提着油灯就跟着他离开了牢房。
☆、第70章 俞婚
俞欣妍的婚事在京都闹得沸沸扬扬,宁沁很快也知道了这事,略带同情地跟知画说:“俞姐姐就这样嫁了实在是可惜了,也不知道俞老爷心里是怎么想的,怎么忍心把俞姐姐嫁给别人当继室,那人命格还不好……俞姐姐也不知道会哭成什么样子了。”
知画却不以为然,端了杯热茶给她,含笑说:“小姐跟俞小姐交情也没很好,您又何必去可怜她……奴婢的娘亲曾经跟奴婢说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或许这就是俞小姐的命吧。”
宁沁抿了一口茶,还是觉得很可惜,但也知道知画说的也没错,她就是再替俞小姐惋惜也没什么用,那毕竟是俞家的家事。
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不是她们想怎样就能怎样的。
俞家二老是俞姐姐的亲生父母,他们总归不会害俞姐姐,既然他们都决定了要把俞姐姐嫁给别人当继室,那就一定有她们的理由。
只是……她还是觉得可惜!
宁沁叹了口气,问知画:“楠表哥呢?可醒了?”
楠表哥昨日清晨就来了,心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糟,见到她还有说有笑的……宁沁怕他是强颜欢笑,还十分担忧地安慰了他好一阵子。
刚开始的时候,表哥是很认真地听着,脸上也是一副闷闷不乐,怅然若失的样子,可到了后来,就再也憋不住大笑了出来。
宁沁这才知道自己被戏耍了,窝在房里生了一天的闷气,他倒好,竟真的心安理得地在宁府住下了,连句道歉的话也不说。
宁沁真的是被他气到了,嘟着嘴说:“就是起了也不必给他送吃的,饿死他算了,看他以后还敢不敢戏弄我了。”
知画看宁沁气鼓鼓的样子就笑了起来,也不说什么,就打了热水来伺候她梳洗。
刚转过身,就看到白翌楠笑盈盈地从门外走了进来,“大清早表妹就想克扣我的早膳,幸好我起得早,已经吃过了。”
大摇大摆地跨了进来,自顾自地坐了下来,倒了茶喝,指挥知画:“你动作快些,待会我要带表妹出去。”
知画不情不愿地哼了一下,拿了梳子给宁沁梳头,宁沁坐在妆镜前却显得不太高兴,也没理睬白翌楠,端坐在那任由知画梳头。
丫鬟很快端了吃食进来,宁沁梳洗好就端了碗箸用膳,至始至终没理会过白翌楠。
白翌楠却也不急,坐在一旁看着她把早膳吃完了。
宁沁端过清茶漱口,就打算去给宁夫人请安,刚出门,就被白翌楠拦着了,宁沁皱了皱眉。
白翌楠嬉皮笑脸地道:“还在气头上呢?好了,是我不对,我不该戏弄你的……我没中举开始心情是有些不好,不过听了你的话,我又觉得没什么了。这才会笑了,其实我也没骗你。”
宁沁无动于衷地哼了一声,心里到底有些动容。
白翌楠嘿嘿一笑,凑到她面前说:“行了,别生气了,今日可是个好日子,表哥带你出去瞧热闹。”
不是年不是节,哪里是什么好日子,分明是他胡说八道的。
白翌楠却不等她说话,就拽着她的手往外走,宁沁挣脱不掉,连忙说:“你要带我去哪儿,我还得去给娘亲请安呢。”
白翌楠道:“我已经回禀过姑母了,她知道我要带你出去,还特地吩咐人给我们备了吃食,还套好了马车,如今车夫已经在门外等着了,我们快些走吧。”
她们每次出去娘都要担心好一阵子,这会儿怎么还给她们备了马车,这着实不寻常。
“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