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皇子神色一僵,脸上闪过一抹慌乱,侯祺钧却没多说什么,背过身,若有若无地对他道:“与其在这和微臣闲谈,倒不如做出些成绩来给皇上看,也好让皇上知道,十七皇子也不比其他人差……”
说完这些,他就迈着步子离开了。
十七皇子站在原地想了许久,才唤了内侍进来。
侯祺钧从午门上了马车,张义就有些不解地问他:“大人刚刚为何不对十七皇子直言皇上发怒是因为十三皇子,而要对十七皇子说那样的话?”
侯祺钧笑了笑,说:“看人不能只看表面……十七皇子出身低微,性子又很软绵,看起来也十分无害。可并不代表他没有野心。皇家的孩子,又有哪个是真正纯净的。”
张义似懂非懂地点头,“大人接下来去哪?刑部的两位侍郎都递了帖子请大人去府上喝茶,大人现在可要去?”
侯祺钧摇了摇头,问他:“俞大人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张义道:“探子回报,搞砸了。”
侯祺钧抬头看了一会儿天空,才轻声道:“去俞府。”
回事处的人来禀报侯大人来了,俞润林还以为是自己听岔了,不敢相信地又问了一遍,“你说谁来了?侯祺钧侯大学士来了俞府?”
小厮很茫然地点头,“马车已经到二门了,夫人得了信,正要赶过来问您要如何招待呢。”
上巳节后,俞润林声名大噪,期间就请了他好几次,他每一次都以公务在身推脱了,这会儿怎么自己跑上门来了。
不管怎么说,俞润林能有今天,很大一部分是侯祺钧的功劳,这会儿侯祺钧亲自上门,他自然不敢怠慢。
好生让人给他更衣梳洗,就亲自迎了出去,“侯大人能来俞府,俞府真是蓬荜生辉,我已经让人备好酒菜,快里边请。”
侯祺钧摆了摆手,道:“不必忙活,我跟俞大人说几句话就走。”
俞润林脸上略微闪过一抹失望,却还是很欢喜地迎他到客厅坐,等下人奉了茶水点心上来,他才问道:“不知侯大人亲自来府上是想跟下官说什么事?”
刑部李大人辞官归家,刑部两位侍郎递了不下十次帖子,也没把他请到府上,他能主动来俞府,已经很给俞润林面子了。
“说起来,上巳节的事我还没好好谢谢侯大人呢,若不是侯大人有心提点,俞某也不可能有今日。”
他说得十分真诚,侯祺钧却笑了笑说:“不过是举手之劳,俞大人不必放在心上。何况,侯某亦有事相求,算不得是在帮你。”
俞润林心有疑惑,不由得问他:“不知侯大人说的是何事,俞某竟有些记不得了。”
侯祺钧笑着站了起来,“俞大人倒是贵人多忘事,既然大人不记得了,那就算了。”
他打量了一下客厅,一溜的金丝楠木太师椅,墙上挂着雕山水挂瓶,高丽纸糊的槅窗明亮通透,案上摆着三足瑞兽香炉,点的是檀香。
他笑了笑,说:“大人这客厅里的摆设倒是极好,就是这檀香点的有些突兀,倒不像是你喜欢的。”
俞润林心头一跳,侯祺钧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说他日子过得好了吗?他总觉得他话中有话。
侯祺钧却也没要解释,背过身就跟他告辞,“侯某还有公务在身,就不叨扰俞大人了。”
当真只是来说几句话的?俞润林怎么觉得他什么话也没说啊。
他还满头雾水地愣在原地,门外却传来了侯祺钧侍卫的声音,“大人吩咐,任何人不能进去。”
“我是来给爹请安的……爹是有客人在吗?”是女儿的声音。
俞润林没想到女儿会这时候过来,更没想到,侯祺钧竟然会派人守在门口!
这里可是俞府,他都没说什么,侯祺钧以什么身份拦人。
但他知道,侯祺钧向来不按常理出牌,又怕女儿不小心冲撞了他,连忙走过去,亲身把门打了开来。
拉了俞欣妍,就过来给斯条慢理走出来的侯祺钧行礼,“这是小女,她不知道侯大人来了府里,不小心冲撞了大人,还请大人不要见怪。”
侯祺钧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就对一旁的张义道:“走吧。”
俞润林松了口气,忍不住就转过头去责备俞欣妍,“怎么这时候过来了,没看到爹有客人在吗?”
俞欣妍目光却落在侯祺钧身上,久久都不曾移开,直到俞润林摇了摇她的肩膀,她才回过神,心不在焉地道:“是娘让我过来问问您,午膳要摆在哪里。”
“没看到人都走了,什么还摆在哪里。”俞润林没好气的道,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来干什么的,说了两句话就走了,也没说清楚……
俞欣妍却很感兴趣地问他:“爹,刚刚那个就是侯大人啊?看起来年龄不大的样子……没想到已经是内阁辅臣了。”样子很是崇拜。
俞润林忍不住多看了女儿两眼,这才第一次见,她的心思就这么明显了……他不由得冷了脸,道:“把你女儿家的心思都收起来,侯祺钧虽未曾娶妻,却也不是你能宵想的……他那样的人,你以后最好离他远远的。”
俞欣妍低下头,哦了一声。
他却听出女儿有些不情愿,不由得道:“不是爹说大话吓唬你,他年纪轻轻就能坐上阁老的位置,为人绝对不简单,你那点小伎俩他还不放在眼里。除了他,你喜欢谁爹都可以成全你。唯独他,你以后见了都最好避开。”
俞欣妍抿了抿唇,应道:“我知道了爹。”心里却有些不以为意。
“爹,娘下帖子邀了严夫人过府,我得过去请个安,就不陪您说话了。”俞欣妍笑着说道。
俞润林却听出不对来了,拉着她就问:“你娘请严夫人来这做什么?”
如果没猜错,妻女似乎跟严府没什么交情……
俞欣妍眨着眼道:“我估摸着是为了大哥的婚事,大哥也老大不小了,也是时候给我添个嫂嫂了。”
毅儿的婚事关严夫人什么事……俞润林脑海忽然闪过什么,不由得心头一震。
侯祺钧今天来,莫非就是想说这件事……还特地上门来提醒他。
是毅儿跟他有什么交情,还是严三小姐跟他有什么过节……
很快,他就否定了这个想法,侯祺钧不像是这种儿女情长的人,根本没有必要把这种小事放在心上。
这其实难道还有什么隐情?
☆、第48章 失望
宴息室,俞夫人兴致勃勃地跟严夫人说起俞延毅来,严夫人静静地听着,等她说完了,她才笑着说:“俞大少爷倒是个不错的,听起来人也很孝顺,却不知为何这个年龄还不曾娶妻?”
靖朝男子一般在十六七岁就娶妻了,听说他已经二十三了,严夫人会这么问,俞夫人倒也没很惊讶,只当她是想多了解俞延毅,便把脑海里过了几遍的说辞说了出来,“倒不是毅儿不愿娶妻,是我们二老想晚点再给他娶妻……他刚出生的时候,我曾请大师给他算过一命,说他若在二十二岁前娶妻,命中便不会有子。这子嗣可是大师,我们听了大师的话,又哪里还敢给他早定亲……所以也就拖到了今天。”
孩子到了要上族谱的年龄,很多人家都会请大师来卜上卦,测测他以后的成就,旦夕祸福等,俞夫人这说法倒也合情合理。
严夫人笑了笑,说:“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是俞少爷有什么隐疾……照理说,现在也过了一年了,夫人为何也没给他定下亲事呢?”
俞夫人道:“前段时间毅儿去了南方游历,前几个月才回来……毅儿性子比较倔,若是不经过他的同意就给他定下了亲事,他肯定是会不满的,万一他很排斥,闹着要退婚,那样我们就不好跟女方交代了。这才没给他定亲。”
她这话,严夫人心里却有所怀疑的,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偏偏要定亲的时候就去外头游历了,做父母的,哪个不是希望儿女早些成家立业的好,俞家却由着他的性子……这其中肯定是有什么猫腻的。
但她既然无心与俞夫人结亲,就没必要刨根问底了,便笑着说:“是这样啊,那也是有点可惜了。一般男子跟他这般大,孩子也都满地跑了……”说着话锋一转,就道:“不过也没关系,俞公子是俞家的嫡长子,将来是要继承俞家大业的,为人就机谨能干,亲和孝顺,倒是不愁找不到好人家。”
俞夫人听她这话就觉得有戏,却还是很谦虚地说:“夫人谬赞了,毅儿也就那个样子,也不知道将来有哪家的女儿愿意嫁过来呢。”
说着又好像想到了什么似得,很是好奇地问:“说起来严三小姐也该及笄了吧?夫人可曾给她说人家了?”
这么明显的暗示,明眼人都听得出来。严夫人又怎么可能不明白呢,她抿了一口茶,说:“茹儿也确实是要及笄了,不过我还没给她说人家。”
俞夫人眼前一亮,却听到严夫人悠悠地道:“茹儿那鲁莽的性子,我怕她到了夫家会惹出祸端,打算留她几年再议亲,也免得到时候去了夫家被人说闲话。”
几年?毅儿可等不了几年!
俞夫人大感失望,接下来跟严夫人谈话都显得兴致乏乏,就连俞欣妍过来请安,她也只是淡淡地跟严夫人介绍了一下,并没开始的热络。
严夫人知道她请自己来俞府的目的,这会儿话已经说清楚了,她再待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就跟俞夫人告辞了。
俞夫人满腹心思都在想俞延毅的婚事又黄了,哪里还有心思招待她,听到她主动说告辞,就松了口气,礼数周全地让俞欣妍把她送出了大门。
等回去的时候,俞欣妍就看到俞夫人的脸色有些不对,就走过去问她:“娘,您怎么了?是严夫人跟您说了什么吗?”
俞夫人摇了摇头,脸上露出失望来,“你哥哥的婚事又没成,娘是为你哥担心……他也老大不小了,这婚事再拖下去,可就真的只能娶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了。”
俞欣妍握着她的手安慰:“娘,您也别担心了,哥自己都不急,您也别瞎操心了。等哥什么时候想娶妻了,您再忙活不迟。”
严夫人却不这么认为,“那怎么能行,你哥都二十三了,再不娶亲,外头定是要传他有隐疾的。刚刚严夫人可不就是这么认为的……何况,娘还盼着你哥早点娶妻,好有个人帮着娘主持中馈。”
嫡长子之妻是要做宗妇,主持家中的中馈的……俞欣妍笑着说:“娘,家里不还有我和二嫂帮着您吗?况且,二十多岁没娶亲也不止大哥一人,刚刚走的侯阁老不也没成亲嘛,您就别操心了。”
“毅儿哪能跟侯大人比!侯大人无论是身份地位,还是品行学问,都是我朝出类拔萃的,谁家的女儿不愿嫁给他!可你哥哥那性子……”
说着就叹息了几声,等回过味儿来,就问她:“你刚刚说侯大人已经走了?”
俞欣妍点了点头,想到那人身上非凡气质,脸上就不自觉地浮起红晕来,面带娇羞地答道:“嗯,已经走了。女儿还在门外遇到了他……”
俞夫人看在眼里,嘴角就露出一丝笑意来,“他可跟你打了招呼?”
女儿也及笄半年多了,本来早就该给她说门亲事了,可挑来挑去也没挑到合适的……不是觉得人不登对,就是家世不好,怕女儿嫁过去了受委屈,也就一直拖着。
如今大儿子的婚事可算是黄了,也是时候操心女儿的婚事了。
俞欣妍赧然地摇了摇头,“跟爹说了几句话就离开了,爹也没留他用膳。”声音明显比刚才柔了很多。
俞夫人弯了眉眼,笑着问她:“妍儿觉得侯大人这人怎么样?”
年纪轻轻就已是当朝三品大员,内阁辅臣,皇上的左膀右臂,成就自是不用说的……这些年也没传出他有什么不良嗜好,说明为人还是可以的,年龄也只比茹儿大了六岁,算不得多。
若是茹儿真能嫁入侯府,那于她,于俞府,于老爷,都是极好的。
俞夫人暗示得怎么明显,俞欣妍自然听出来了,顿时又羞又气,“娘,您说什么呢,侯大人如何您还能不知道吗?怎么问女儿这样的问题。”
俞夫人见女儿这娇羞的样子,就知道有戏,不由得笑了起来,“在娘面前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你若是觉得不好,那就算了,我另外给你找个更好的。”
俞欣妍见她真有给她另找的意思,连忙拉着她,羞红了脸承认,“娘,女儿确实觉得侯大人挺好的。只是爹要我离他远些……”
俞夫人满脸不赞同,“你爹知道什么……你的事,你包在娘身上,娘一定会让你得偿所愿的。”
俞欣妍眼前一亮,“娘,您说的是真的吗?”
俞夫人点头,反问道:“娘什么时候骗过你?”
俞欣妍愉悦地搂着她的胳膊笑了起来。
☆、第49章 端午
很快就到了端午,宁夫人正与宁沁父女商量着要去白府过节,她跟宁将军说:“端午是哥哥的生辰,我这个做妹子的,理应回去一趟。你出征的这几年,家里只有我们母女两,哥哥一直很关照我们,怕我们在府里冷清,逢年过节都会派人接我们母女回娘家住几天。前几天嫂嫂也遣了人来问我,端午怎么过……我就怕你不同意,当时也没敢应下,只说要问过你的意思。”
宁将军大笑着说:“不少同僚都邀我去曲江看龙舟赛,我怕你们在家无聊,都没敢应下来!如今你既想回娘家过节,我倒是可以跟同僚一道去曲江了。”
宁夫人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闻言就笑了起来,“那敢情好,你看你的龙舟赛,我去我的白府。哥哥估计也是要去曲江的,你到时候可别忘了给哥哥拜个寿。”
宁将军很高兴地应了,帮着妻女收拾细软,宁沁坐在罗汉床上,却显得有些闷闷不乐,宁将军不由得坐到了她身侧,问她:“沁儿怎么了?怎么看起来好像不太高兴?是听到要去白府过节不开心吗?”
白府玉娇,翌楠自幼跟她感情就好,因大了沁儿几岁,玩闹的时候,也很迁就沁儿,沁儿每每见到他们,都是兴高采烈的,这会儿怎么有些闷闷不乐。
宁沁嘟着嘴,有些苦恼道:“娘以前都没告诉我端午是大舅舅的生辰,害我一直也没给他拜寿……这会儿我知道了,自然是要送大舅舅寿礼的,可是一点准备也没有……”
在宁沁的观念里,生辰都是要送礼的,自然她大舅舅也不例外。
可明儿就是端午了,她哪里有时间准备。
宁夫人正指挥着知画开了立柜,给宁沁挑换洗的衣服,闻言就回过头,笑着说:“原来沁儿在担心这个,你人去了,你大舅舅就很高兴了,哪儿还会跟你要礼物呢。”她看女儿还是很苦恼的样子,想了想,就说:“你舅舅喜欢白沙先生的《戒懒文》,不如你就抄一篇《戒懒文》送给他当寿礼好了。”
《戒懒文》没多长,一篇抄下来也费不了多少功夫,宁沁最近也有在抄经书,所以抄书对她来说十分容易,闻言就笑了起来,“娘,您说的是真的吗?大舅舅真的会喜欢我抄的《戒懒文》吗?”
大人哪里会真去计较孩子送了什么礼物,重要的是心意到了。
她不想打击宁沁的积极性,就笑着点了点头,“沁儿送的礼物你舅舅自然会喜欢。”
宁沁欢喜地从罗汉床上跳了下来,跟父母亲说:“我这就去书房抄了送给鸿大舅舅做寿礼。”欢快地出了门。
宁氏夫妇看女儿猴急的样子,相视而笑,宁夫人就跟一旁帮着收拾细软的知画说:“你去帮小姐研墨吧,这里有孙嬷嬷帮着我就可以了。”
知画恭敬地应了声是,就跟着宁沁去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