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小九，你知道么，你越是对莫瑜好，越是不对他放手，将来你伤他也就更深。”莫涯走近九方梦，微微垂首，深深地凝视着九方梦的双眼，“你明白你对他的好，就等于给他爱你的希望么？现在他的希望越大，等将来你离开的时候，他就伤得越痛。”
九方梦怔怔地与莫涯对视，她在莫涯的眼中看到了压抑了二十年的伤痛，那是慕雪瑟留下的伤。二十年前，慕雪瑟在玄国不顾一切地帮助莫涯，他们一起同生死，同患难，她一路助他青云直上，最终登上高位。可是，最后她却是毫无留恋的离去，不曾再给他捎来只言片语。
说不怨，是假的。
很多时候，在不眠的深夜里，莫涯想起慕雪瑟那一双古潭一般的凤眸时，想起她那清清冷冷的神情时，想起她在江城抱着他说若是他死了就会忘记他时，他那沉寂已久的心就会痛得不可抑制。
他怨她曾经对他太好，怨她头也不回地离开，怨她再也不曾有过音讯，怨她至始至终都不曾告诉过他，他在她心里是否曾经占有过一席之地。
慕雪瑟夺走了他的爱情，夺走了他再爱别人的能力，他的爱情已经停滞在二十年前，再也不曾苏醒。
这对于他来说，是一种残忍，慕雪瑟对于感情从来都是决绝而残忍的。
九方梦的心轻轻地痛了一下，莫涯的感受她也懂得，就像浮生从小就保护在她身边，为她做尽一切，他对她的好给了她爱他的希望，可是终究他还是不爱她。
而现在，她也在对莫瑜做着同样的事。
一瞬间，巨大痛楚袭击九方梦的心房，蔓延至全身，“可是，我不能放着他不管。当年我母亲没有放着你不管，一定也是因为你对她同样代表着很多东西。”
“是啊。”莫涯微微叹息，“况且你现在收手已经来不及了，他已经深深爱上你了。”
他看着九方梦，眼中有对莫瑜的怜悯，“小九，你注定要伤害他了，除非你选择爱上他。”
九方梦摇头，“我骗不了自己的心，更不能骗他。”
莫涯退开几步，走到窗边远远眺望，从这里可以看着御花园中蓝花楹树林那青绿色的树冠。
许久之后，他才道，“你去吧。”
这道难题，终究是无解。
【作者题外话】：一更。。。。。。。
☆、第六百四十九章 犬戎来使（八）
第二天，犬戎的使臣团由镇国大将军蒋经义陪同着到达了帝都，被安排在了城西的驿馆里。当天犬戎大王子岱钦在蒋经义的陪同下上金殿面见了莫涯之后，晚上皇宫就在玉明殿设宴款待犬戎的使臣团。
这场宴会，九方梦也参加了，只是她并没有坐在后宫的嫔妃之中，莫涯反而让人把她安排在了韩国夫人南诗的身边。这显然是因为昨天早朝上的事情避嫌，也是向众位朝臣说明九方梦并非是他的嫔妃。
玉明殿上灯火通明，宴席分成左右两侧，朝臣和女眷分席而坐，而使臣的位置被设在上首御座的左下方，以示尊重，御座的右下方则是设了两个位置，一个位置坐着莫煜，而另一个空座本是莫瑜的。
莫涯下令这样设座，一是再告诉众臣和莫煜，他并没有完全放弃莫瑜，二也是在警告那些趁机对着莫瑜打压的人，莫瑜在他心中还是有地位的，不是他们轻易动的了的人。
显然，之前帝都之中莫煜散布关于莫瑜成为酒鬼废人的事情，还有莫瑜在桥上被人撞进人工河中的事情，都没有逃过莫涯的耳目。
见莫涯如此安排，九方梦也甚感欣慰，都说帝王无情，可是莫涯显然并非如此。她想起在熙国听到的关于从前那位阴晴不定，睚眦必报的于督主，还真是想不出是同一个人。
显然莫涯比起从前改变得太多，可是改变他的人是谁呢？
是慕雪瑟，她的母亲么？
九方梦的心里又隐隐浮起了一种对于慕雪瑟的嫉妒，这种情绪她已经很久没感受到了，从前只有在浮生表现出对于慕雪瑟的那种忠心的时候，她才会感受到这样的嫉妒。
但是现在，她看着高高在上，坐在御座之上，一身龙袍的莫涯，她的心中再次有了这样的情绪。她嫉妒慕雪瑟，妒嫉她可以改变一个这样强大的男人，妒嫉她对于这个帝王的影响历经二十年却始终没有停止。
感觉到九方梦的眼神，莫涯对着她微微一笑，九方梦回以一笑后转开了眼，眼神又落在了莫瑜那空着的座位上，变得黯然。
莫瑜，到底没有来。
眼看着莫煜和那犬戎大王子岱钦谈笑风声，俨然以一副玄国皇储之态与犬戎王位继承人交流。
忽然，她感觉到一股带着怨恨的眼神，她抬眼看过去，就看见坐在御座左侧的蒋贤妃正用充满怨气的眼神看着她。九方梦微微挑眉，这个蒋贤妃还真是一直将她视作眼中钉啊。听说最近莫涯极少去蒋贤妃的宫里，可是九方梦却是常常能得莫涯召见，于是蒋贤妃又嫉恨上了她。昨天早朝的事情只怕背后有蒋贤妃的不少手笔。
九方梦举起手中的酒杯，大大方方地冲着蒋贤妃举杯，蒋贤妃冷着脸不理她，坐在莫涯右侧的云妃却是举起酒杯向着九方梦笑着一饮而尽，替九方梦解了围。
九方梦回以一笑，云妃这个人，明整理，知进退，莫涯的后宫若是没有她，也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子，所以九方梦还是极喜欢云妃这个人的。
“小九，我有话问你。”一旁的南诗却是忽然说。
“夫人请说。”九方梦笑道。
“皇上和莫瑜，你到底喜欢哪一个？”南诗皱着眉头问。
九方梦吃了一惊，莫瑜也就罢了，怎么就扯上了莫涯，南诗却是道，“皇上虽年长你很多，已过不惑之年，可是单从相貌上看却是不到而立，他又英明睿智，阅历心思都不是那些年少浮躁的年轻人可比的。你会被他吸引，我也能理解。只是，他对你母亲一片深情，到底会误了你。”
南诗叹气道，“当初皇上说想将你许配给莫瑜或者莫煜其中一人时，我原本是很看好莫瑜，可是他的心性太过软弱，若是他这一次站不起来，我也不希望你因为他而耽误。”
“夫人想多了，”九方梦轻笑，“我与莫瑜是朋友之义，我与皇上——”
她顿了一下，想了想，有些迟疑道，“算是师生之谊吧。”
“你对皇上真是如此么？”南诗看着她，“那为什么只要他在场，你第一眼就总是看向他呢？”
九方梦心中一震，她并没有发觉自己这个下意识的动作，她却还是道，“夫人，你真的是想多了，我会看向皇上，就如夫人你说的，皇要比其他人更睿智，更英明，所以我总觉得无论任何事，他心中都一定有正确的方向，跟着他总是不错的，所以才会看向他。”
“小九，你不觉得你刚刚所说的话中就可以知道你对他的信任有多么盲目么？”南诗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什么样的情感，才会让一个人相信另一个人绝对不会错？”
九方梦皱起眉头，“他是我的导师，我自然信任他，夫人莫再多心了，我曾在心里起誓，此生绝不会再爱上爱过我母亲的男人！”
“再？”南诗抓住了重点。
九方梦却是紧抿着双唇不再说话，她的眼神忍不住看向这玉明殿一个隐蔽的角落，那里有浮生。
从前也有一个人说过跟南诗相同的话，说话的人是江明，那时江明不过十一岁，刚刚成为“夜”的人，他问九方梦，“为什么只要浮生在场，你第一眼总是看向他呢？”
原本，她并没有觉得自己对莫涯有什么，如此被南诗这么一说，她反倒是介意起来，无法再坦然地去看莫涯，简直可以说一直在回避着莫涯的目光。
这时菜已上完，莫涯下令上歌舞，十六位穿着烟青色舞衣的舞姬每人手执一盏蓝色宫灯缓缓行至殿中，各自按照方位站定。
丝竹鼓乐之声渐起，随着乐场，十六位舞姬开始执着宫灯起舞，舞姿翩翩，轻纱绫罗随着她们的舞姿旋身而起，飘逸优雅，迷人心魂。
犬戎常年在草原上过着游牧生活，他们一族的舞蹈无论男女大多刚劲有力，追求得是一种力量之美。
【作者题外话】：二更。。。。。。
☆、第六百五十章 犬戎来使（九）
他们平时哪里曾见过如此优雅柔美的舞姿，一个一个都看呆了眼，只觉得那十六位舞姬的身子就像是水做的一般，那腰肢软得仿佛一折就断，那纤纤玉臂柔若无骨。
再加上草原上的女子大多跟着男子一起骑马射猎，每日风吹日晒的，全都皮肤黝黑，手粗脚大，哪有这大玄女子的细皮嫩肉，婉转多情。
大玄的官员们看见那些犬戎使臣大都盯着那十六位舞姬露出痴迷之态，心中都觉得很得意，特别是礼部和鸿胪寺的官员，他们精心设计了宴会的每一步，就是为了彰显大玄的大国风范，威慑犬戎，又不会落个招待不周的骂名。
中原人与草原人的直爽不同，大都内敛，习惯藏拙，轻易不显山露水，所以纵然要震慑犬戎，也不会直接表现出来，而是从这些这细枝末节中，不知不觉地显露出来。
可是却有一位犬戎的使臣始终一脸冷淡地看着眼前的歌舞，仿佛在他面前跳舞的不是十六位妖娆的舞姬，而是十六个木头人一般。那人一张方脸，浓眉大眼，皮肤晒成古铜色，极为粗犷，正是犬戎大王子岱钦。
“真是无聊，难道堂堂玄国就只有这种中看不中用把戏么？”岱钦一脸不耐道。
此言一出，大玄的官员全都沉下了脸，坐在岱钦对面的莫煜也皱起眉头，岱钦这话说得实在无理。
只有莫涯的神色如常，仿佛早就料到这个犬戎大王子是个不好对付的一般，他抬手示意停下歌舞，大殿之中的鼓乐之声顿止，十六位舞姬行过礼后，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莫涯半点不着急地饮了一口面前的酒，才看向岱钦道，“那么大王子觉得什么事情比较有趣呢？”
“这些软绵绵的舞蹈有什么好看的。”岱钦嗤笑一声，“我们犬戎向来崇尚力量，我们这一交来，除是议和一事之后，还想要与玄国多多交流交流。”
“哦？”莫涯挑眉笑，“不知道是怎么个交流法？”
“我听说当年玄国曾派使臣出使南方的熙国，向熙国提出了三道难题，请熙国的有识之士破解。”岱钦咧嘴笑了笑，“今日，我犬戎也想效仿玄国当年所为。”
“那么请问大王子带来了三道什么样的难题呢？”莫涯面上笑着，眼神却是极为凌厉地看着坐在朝臣中最上首的蒋经义，意思是蒋经义亲自谈定的议和，结果现在岱钦要出题为难玄国，蒋经义居然事先半点不知，害得现在他们毫无准备。
蒋经义被莫涯一眼看出满身冷汗，手中酒杯中的酒都差点洒了出来，他也算是见惯腥风血雨之人，在西北镇守多人，杀伐征战，一身气势不怒自威，他原想着这世间应该是无人可以震慑住他的，却没想到莫涯这轻轻的一眼，就让他感觉到了极大的压迫。
他忍不住去看岱钦，只听岱钦大笑道，“我们犬戎人尚武，不喜欢你们中原人那些弯弯绕绕的，所以我们带来的这三个难题，其实也称不上是题，不过是想要请玄国的高手与我们犬戎的高手切磋切磋罢了。”
长定殿中，很多朝臣都松了一口气，武试到底要比文试简单直接很多。不少老臣都是知道当年玄国派使臣出使熙国时提出三道难题想要刁难熙国的事情。那三道题可是玄国众多官员花了大半年的时间才想出来的，而当年熙国昭告天下，征寻能人异士前来解题，最后出了一个公子素月，也就是后来的内阁首辅公孙青，熙国才没有丢这个脸。
如今，若是犬戎也弄出三道同样困难的难题前来为难玄国，只怕玄国未必能寻得出如同当年的公子素月那般的人才前来解题。
“那么大王子想要怎么个比法？”莫涯脸上的神情也轻松许多，大玄高手众人，若是比武的话，未必会输给犬戎。
“既是三题，那就是比三场，第场一种比法，三局两胜。”岱钦看着莫涯，那双浓黑的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光，“若是哪一方输了，在议和之时就要答应对方一个条件。”
“可以，但是这个条件必需是要合理的。”莫涯笑了一声道，“否则若是我大玄赢了，要求要大王子你的项上人头，你可也肯给？”
“哼，你们没这个机会。”岱钦冷冷道，态度极是傲慢，显然是觉得犬戎是赢定的。
也是，犬戎善武，犬戎的男儿从小就在马背上长大，任何事情都习惯用武功解决，所以犬戎之中也不泛绝顶高手。这也是犬戎人数虽少，可是玄国却是始终不能胜过他们的原因。
“还有一点，就是比过一次的人，不能再上场，每一局两国都必需派不同的人上场比武。”岱钦又道。
“好。”莫涯点头，开始在心中盘算，在帝都现在到底有几个高手可以用，但是考虑到犬戎的实力，他的眼神落在了离轩和九方梦身上。离轩是自然要用的，但是对于九方梦他有些犹豫，因为九方梦毕竟不是玄国人，若是用了她，将来被人知道了九方梦的真实身份，只怕有人会说玄国无人。
但若是不得已，也只能让九方梦上了。
“那么第一局，大王子你想怎么比呢？”莫涯问。
“比谁更强，更快！”岱钦笑。
“怎样算强，怎样算快？”
“请皇上辟出一块空地，立上十根三丈高木头，浇上火油，然后从底下开始放火烧。两国各派一位高手立于这十根木头上比武，只有其中一方胜了，他们才可以从那燃烧的木头上下来，若是到木头烧断，他们还都胜不过对方的话，那就只有一起掉进火海被烧死了。”岱钦朗声道。
在场的宾客心中都是一惊，没想到这岱钦提出的比武方法，不仅仅是比武，还是在赌命！
高手相争，有时几天几夜都分不出胜负，可是岱钦用这种火攻来逼迫，不仅会使比武的高手心神大乱，还会让他们因为急于求胜而出错。
【作者题外话】：上一章玉明殿改成长定殿，三更。。。。今天没有了。。。。。
☆、第六百五十一章 犬戎来使（十）
“当然，你们玄国的高手若是怕死于火海，也可以自己认输，那样自然就算我们犬戎赢了。”岱钦笑道。
玄国的官员脸色顿时就更难看，他们大玄的高手怎么可能认输，若是认输那就等于是玄国向犬戎人认输，这是玄国所不允许的。所以这一场比赛的高手只有三个选择，胜了为玄国争光，败了受了玄国所有人的唾弃，又或者死在火海之中求一个平局。
可以胜，也可以败，唯独不能为了保命而主动认输。
“好。”莫涯应允道，“但不知这一局，犬戎出战的高手是谁？”
岱钦扬了扬手，从使臣团的席位上站起来一个相貌极不起眼的瘦弱男子，之前根本就无人去注意使臣之中的这个人。可现在这个人一抬起眼，眼神傲然地环视大玄的官员，众人顿时就从他身上感觉到一股极强的压迫感。
莫涯微微皱起，犬戎人大都身材壮硕，这个人却是极瘦，但是他能被岱钦挑中必然是有过人之出，而且看他这一身气势，显然是个绝顶高手。
“这位是我的下属，姓庄名杰，他是一位剑术高手，原是大玄人。”岱钦笑着介绍道。
玄国的官员脸色都是一变，他们没有想到这个瘦弱的男子居然会是大玄人，可是他却效忠犬戎人不说，还反过来帮着犬戎对付大玄，这简直是大玄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