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九姑娘求见。”卫海这时进来禀报道。
“让她进来吧。”莫涯放下了手中的奏折。
九方梦一走进来，莫涯就笑，“今天蒋贤妃的事情，朕听说了。”
“皇上是不是以为民女会被欺负得无力反击？又或者被她们气得直接一剑将她们杀了。”九方梦问道，她想起之前莫涯说她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事情。
“不，朕相信你不会连这点小问题都处理不好的。”莫涯轻笑一声，当初的慕雪瑟可是将她那几个不安好心的姐妹都整得生不如死，若九方梦能被这样的小事难住，那也不值得他指点了。
☆、第五百六十三章 打算（九）
莫涯摇了摇头，笑道，“只是朕没想到，你会这么简单粗暴。”
不通乐器不要紧，直接将对手的乐器毁了，不会下棋也不要紧，直接将棋具毁了，方法虽然粗暴，倒也的确简单有效。
“我向来粗陋，粗人的方法自然是简单粗暴的。”九方梦淡淡答道。
“其实你还是挺聪明的，之前又怎么会轻易着了你那个妹妹的道呢？”莫涯皱了皱眉。
因为关心则乱。
九方梦苦笑，那时她心系浮生，而浮生却是围着九方蝶转，她自然是心浮气躁，做事不经思考，轻易就上了当。
况且，从前她从来不需要靠心计活着，从来不需要去谋算人心，所有的一切周围的人都帮她处理好了，她所要做的就只是快乐地活着而已。那时她看见九方宸后宫中那些嫔妃们勾心斗角，争风吃醋，只觉得累的慌，她只怕一辈子都学不会那样靠着算计活着。
只有当某一天，她从云端跌落谷底，她才发现，她不是不会，她只是从来不需要，所以就从来不尝试。当她开始学着揣摩人心之后，她才发现，只要她愿意，只要她用心，其实她也可以做的很好。
她终究是慕雪瑟和九方痕的女儿，她父母的精明强干已经在她身上渐渐浮现出来。
“我来，是有事想问皇上。”九方梦转开话题。
“私牢的那个守卫，朕已经命人杀了他。”莫涯淡淡道，皇宫中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耳目，那个守卫该因为蒋贤妃给的好处就对九方梦动杀机，他自然是不会让他活着。
提起那个守卫，九方梦又想到私牢里那些箭簇给她的怪异感觉，她用剑接下那些箭簇的时候，觉得箭簇射出的力道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强劲。
但是她现在不想纠结这种小问题，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问，“我想问的不是这个。”
那个守卫死不死，她并不关系，不过一个走卒罢了，掀不起太大风浪。真正麻烦的是指使他的人，但是蒋贤妃就是莫涯也不会轻易动她，因为她有一个好父亲。
“为什么，皇上要替我选夫婿？”九方梦缓缓问。
“怎么？你不喜欢莫瑜和莫煜么？”莫涯看着她理所当然地道，“那么你看上了谁，朕自然会让你如愿。”
“我并不打算嫁给任何人。”九方梦沉声道，“皇上还是不要在这件事情上多费心思了，我需要的只是一个可以养伤的地方罢了，我并没有在玄国待一辈子的打算。”
“怎么？你想回去？想报仇？”莫涯嗤笑，眼中有几分讥讽，“可是你连一个十四岁的小丫头都斗不过。”
九方梦面色一沉，莫涯又道，“纵然你现在学会了几分小聪明又如何？你根本就照顾不好你自己，回到熙国，若是你出了什么事，朕就算想帮你，也是鞭长莫及。”
“呵，”九方梦冷笑起来，“所以你就把一切都替我安排好了？夫婿，婚姻？还有什么？是不是我从现在到老死的人生，你都替我打算过了？”
莫涯默认，他的确是这么想的，将九方梦这一辈子都好好养在玄国，不让她再出任何事情，给她如意郎君，美满婚姻，幸福地过一生。这样，他也算是回报了慕雪瑟从前给他的帮助。
九方梦的笑容更冷了，她上前一步，咄咄逼人地看着莫涯，“可是你有没有问过我一声，我愿不愿意！”
她十九年的人生就是在别人的爱护照顾之下度过的，他们解决了她身边可能出现的一切麻烦，让她无忧无虑，一切都看似很美好。
可是那也将她养得不知世事艰难，不知人心险恶，当某一天，他们不再只围着她一个人转的时候，她就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她绝对不会再让自己变回那个样子。
“为什么不愿意？”莫涯也冷下脸，“朕这是在关心你！”
“你是在关心九方梦，还是在关心慕雪瑟的女儿！”九方梦冷冷道。
“这有什么区别么！”莫涯微微眯眼。
“当然有！”九方梦逼视着莫涯，“若皇上是在照顾旧爱的女儿的话，自然是可以这样做，把一切都替她安排好。但若皇上关心的是九方梦，就该顾及我本人的意愿！”
“那么你的意愿是什么？”莫涯挑眉，“回到熙国查出龙髓的下落，然后向你的妹妹复仇？”
“是。”九方梦坚定地回答，她当初投奔莫涯，并不需要他为她做太多，她想要的只是一个可以好好养伤的地方而已，一旦她的伤完全好了，她就会离开，去调查龙髓的下落。
龙髓和九方蝶出现的都太过蹊跷，她总有一种不好的感觉。无论九方宸再怎么不愿意相信她，再怎么偏袒九方蝶，但她终究是叫了他十九年的哥哥。熙国生活着她所爱戴，所敬重的所有人，她不会放着他们不管。无论龙髓的事，还是九方蝶的事，她都要调查清楚。
“皇上，不要在多余的事情上为我费心了，我这一生都不会嫁人，也绝不会再为哪个男人动心。”九方梦定定地看着莫涯，她的眼中写满了坚决。
她只剩下三年不到的寿命，而她向林生允诺过两年期到，会把命给他。所以她只有两年的时间。这两年的时间，她要做很多事情，不能浪费在情爱上。她这一生，深爱过一次，也就够了。
莫涯目光复杂地看着面前的九方梦，她的身上完全找不到半点慕雪瑟的影子，但是她就这么倔强固执地看着他，那眼中的冷然，在一瞬间和慕雪瑟那双冰冷的凤眼重叠。
他在心里叹息，其实她们很像，一旦决定的事情，就没有人可以逼着她们改变。
“好，若是你能够向朕证明你能够保护好你自己，还有能力赢过你的敌人，那么朕就帮你回到熙国，帮你做你想做的事情。”莫涯从书案后走出来，一步一步逼近九方梦，他问，“你能么？”
☆、第五百六十四章 震慑
九方梦心中暗惊，莫涯是玄国皇帝，他若是插手熙国的事情一不小心就会引起两国纷争，再兴战火。但若是莫涯肯帮她，一定会比她孤身一人有利的多。
“你能么？”莫涯又问了一遍，他在九方梦面前站定，他比九方梦高出半个头，居高临下地俯视她。
九方梦抬起头，看进莫涯的眼中，她第一次这么近地看他的脸，才发现，原来他的左眼角有一颗小小的泪痣，这颗泪痣柔化了他眼中的凌厉。
“如何证明？”她问。
“揪出那藏在背后的南家人。”莫涯看见了她眼中的笃定，他听见她正重道，“好，我一定会做给你看的！”
***
九方梦回到揽云宫的时候，天色早已黯了下来，她刚进正殿，茯苓就过来问她要不要用晚膳。
九方梦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说话，茯苓莫名就觉得有些心慌，试探着又问了一句，“姑娘？”
“茯苓，你是不是觉得我不是这宫里的正经主子，再怎么讨好我也是没有前途的？”九方梦淡淡笑，她从前还真是不知道人心丑陋，如今离开了灵涵郡主这个头衔的庇佑，什么阿猫阿狗都敢算计到她头上来了，还真是让她大开眼界。
明明九方梦脸上是带着笑，茯苓却觉得那笑容里充满着寒意，她慌忙道，“姑娘说笑了，莫不是茯苓哪里伺候得不尽心？”
“你伺候得很尽心，”九方梦笑了笑，“我很满意，想必玉明宫的那位也一定很满意吧？”
茯苓顿时脸色煞白。
从一开始九方梦就知道茯苓的心不在这里，想想也是九方梦到底不是宫中的正经主子，没名分，没封号，谁知道什么时候就离开皇宫了，现在讨好九方梦到头来却是落得竹篮打水一场空，什么好处都没有还可能得罪了宫里的那些正经主子。
所以茯苓从蒋贤妃的人找上她的时候，她就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蒋贤妃，将九方梦在揽云宫的一举一动都向蒋贤妃汇报，以求将来能向蒋贤妃求个好前程。蒋贤妃在后宫一向最得宠爱，父亲又是掌控西北的镇国大将军，怎么看都比九方梦靠得住。
只是有茯苓这样脚踩两条船的，自然也有那想在九方梦身上投机一把的，茯苓的举动很快就有别的宫人悄悄禀报给了九方梦。
九方梦入宫这些天以来，茯苓的一举一动她都看在眼里，只不过是隐而不发罢了，她在等，等一个合适的时机，一举震慑整个揽云宫中那些浮动的心思，免得除掉了一个茯苓，又有另一个冒出来。
而今天就是合适的时机。
“你知道么，今天我只差一点点就死在私牢里，可是我还活着，害我的那个守卫却是死了。”九方梦轻笑道。
茯苓浑身一抖，顿时就跪了下去，这皇宫里有什么风吹草动自然是传得极快，今天九方梦在私牢遇险，莫涯就立刻杀掉了那个为蒋贤妃收买的守卫的事情，她自然是听到的。莫涯一定查得出背后指使那个守卫的就是蒋贤妃，自然也能查得出是谁事先将九方梦的行踪告知蒋贤妃，好让蒋贤妃提前做了安排的。
“我很清楚这件事情是谁指使的，皇上也很清楚。”九方梦走到茯苓的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也许就算我死了，蒋贤妃也不会有任何事，但是你们这些甘愿替她冲锋陷阵的人是一定会给我陪葬！”
茯苓一脸惊恐地仰着脸看着九方梦，就看见九方梦那双桃花眼中冰冷的目光。九方梦如今再怎么落魄，她也是熙国的灵涵郡主，她那与生俱来属于上位者才有的气势，在这一刹那全开，压迫得茯苓出了一背的冷汗。
“来人！”九方梦冷声道。
“姑娘有什么吩咐。”听见喊声进来的宫女叫白芷，她看了茯苓一眼，就立刻垂下目光。
“把揽云宫所有的宫人都叫到正殿外面来，一个都不能少！”九方梦冷冷下令。
“是。”白芷立刻去办了。
“茯苓，知道什么叫杀鸡儆猴么？”九方梦垂首看着茯苓微笑。
“九姑娘！奴婢错了！你饶了奴婢吧！”茯苓惨白着一张脸扑过来抱着九方梦的脚，她原以为这个九方梦看起来极单纯好摆布，没有什么厉害的手段，如今看来，是她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你饶了奴婢这一次吧！”
九方梦只是垂首看着她，唇角含着笑，不说话。
茯苓放开九方梦，拼命在地上磕起头来，额头一下一下撞在地上，立刻就撞出了血。
“若是我今日死在那私牢里了，我又怎么饶你？”九方梦轻声问道。
茯苓一怔。
九方梦冷冷笑起来，既然敢帮着别人害她，那就要承担得起代价！她对着已经聚集到正殿外的宫人下令，“来人，给我将茯苓拖出去杖毙！揽云宫所有宫人都要观刑！好好看一看背叛的下场！”
立刻就有两个内侍走进正殿来拖茯苓出去。
“九姑娘！奴婢错了！九姑娘！不要杀奴婢——”茯苓惨叫着拼命挣扎，“姑娘！奴婢知错了！奴婢真的知错了——”
“这世上从来没有卖后悔药！”九方梦丝毫不为所动，她第一次发现自己的性子里那冷硬的一面。她冷眼看着茯苓被拖了出去，很快正殿外就传来茯苓的惨叫声，那凄惨的声音传出揽云宫，不仅仅震慑住了揽云宫里那些别有用心的宫人，也震慑住了外面那些想打九方梦主意的人。
揽云宫的宫人们全都在正殿外亲眼看着茯苓被打得下身模糊，从一开始的凄厉惨叫，到后来只剩出气，他们眼睁睁地目睹了茯苓被打死的过程。第一次了解了住在揽云宫里的这位九姑娘，可不是什么单纯柔弱的小白花，她轻易不出手，一旦动手，下场就只有死。
一时间揽云宫的宫人们都觉得心中寒意顿生，再也没有谁敢小看九方梦，心里有那歪心思的，全都收了起来。
☆、第五百六十五章 遇袭（一）
这就是九方梦要的结果，她要让这些阿猫阿狗不敢再来算计自己，因为代价很惨烈！
九方梦在揽云宫里杖毙了一个宫女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后宫，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九方梦手中有一块代表皇上的帝令，别说是杖毙一个宫女了，就是她把揽云宫里的宫人都杀了，她也有这个权力。
只是九方梦终究是一个看起来过于安静，不轻易与人冲突的十九岁少女，却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要人命，这的确让许多人都吃了一惊，纷纷起了忌惮之心，再也不敢小瞧九方梦了。
而莫涯听了卫海的禀报之后，只是笑着点点头道，“很好。”
若是九方梦这点手段都没有，连揽云宫里的宫人都震慑不住，那她还谈什么报仇雪恨。
蒋贤妃听到九方梦杖毙了她在揽云宫里的眼线，顿时恨得咬牙切齿，但是她现在却是轻易不敢再对九方梦说什么。莫涯没有审问直接就让人杀掉了那个守卫，这说明他已经知道在背后指使的人是谁了。他现在虽然什么都没有做，但是蒋贤妃捏不准若是她再继续找九方梦的麻烦，莫涯会不会动她，所以她决定先静观其变。
第三天就是十五，南诗自从成了韩国夫人，静心为莫熠守节之后，就笃定佛教，极为虔诚，每逢初一、十五都一定要到帝都外的圆光寺去上香，同时也请寺中的得道高僧枯木大师为莫煜颂经。
十五月圆，一到晚上九方梦就得把自己关进私牢的那间最牢固的牢房里，免得自己再伤及无辜。但是她又实在不放心南诗，她仔细想了想，南诗一般早上就出城去圆光寺，上完香，听枯木大师颂完经，再用过圆光寺里的斋饭，下午就回帝都了。只要九方梦能在天夜之前赶回皇宫，就无碍。
所以，九方梦还是决定陪南诗一起去圆光寺上香。
南诗并不知道九方梦身中尸蛊之事，之前出了那样的事情，她心里也有所担心，九方梦愿意陪她，她自然是极高兴的。
她们一早就到了圆光寺，南诗在上香的时候，看见九方梦静静地立于一旁，面无表情地望着大雄宝殿中高大的佛祖金身，既不磕拜，也无所求。南诗笑了，“小九，求支签吧，兴许会心想事成。”
九方梦没有拂南诗的好意，她走过来，先掷珓，然后拿着签筒摇出一支签，去解签的时候，那解签的老和尚问她要求什么，她一时有些茫然，她到底想求什么？报仇？
最后她道，“万事。”
老和尚淡淡笑了笑，就去取签文，拿了签文他看了一眼，脸色忽然就变了，那是一张空白的签文，上面什么都没有。
这怎么可能？这里的每张签文他可都是检查过的。
他的眼神有些复杂地看着九方梦，将那张空白的签文递给九方梦看，九方梦一怔，这代表什么？是说她万事皆落空么？
一旁的南诗看到了那张没有一字的签文纸，也是吃了一惊，她安抚道，“兴许是整理签文时不小心掺了张空白的进去了，你再去重新抽一支签吧。”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老和尚摇了摇头，“姑娘，老僧这里的签文向来准得很，这一张本就是属于你的，命数如此，何必再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