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将军,这是怎么回事!”沈独猛地转头就去质问郑将军。
郑将军向着他抬起头来,脸上露出一种漠然的表情。就在这时,沈独听见身边咚的一声,他向着燕王看去,只见燕王手中的那颗假国玺掉在了地上,和他全部拿过假国玺的双手竟是变成了紫黑色,而他的脸色也在一瞬间难看起来。
“这上面有毒!”燕王颤抖着说道。
“郑将军,还不动手么?”一声沈独极为熟悉的轻笑从金殿之外传来。
慕雪瑟!
沈独看见金殿之外走进来一人,雪衣玉簪,清丽无双,那人的凤眸里仍旧是他极为熟悉的表情,冷静,淡然,如一湾深潭一般深邃。
还没等他多看那女子一眼,只听见郑将军拔出佩剑举剑高呼,“奉皇后娘娘之命,诛杀叛逆!”
金殿附近早已埋伏着的御林军和神策军冲了出来,而燕王带来的那些精兵忽然间都觉得全身无力,竟是一个接一个瘫软在地。他们想起清晨要出郑将军府之前,府上的厨娘特意给他们做了一顿极丰盛的早膳,还不停地叮嘱他们多吃点,现在想想,那厨娘看着他们的眼神就如同狱卒看着监牢中在吃断头饭的死囚一般。
“郑将军,你欺骗我们!”沈独怒视着郑将军。
郑将军只是摇头,“我一向只忠于皇后娘娘,怪只怪你们贪心太过,才会轻易相信我!”
“沈独!”燕王发出一声怒吼,“快救本王!”
只见燕王的脸色已经开始发黑,眼瞳充血,那双手上的紫黑色已经顺着皮肤蔓延进了袖子里。
沈独大惊失色,冲上去要去扶燕王,慕雪瑟却是冷冷道,“你还是不要碰他的好,这毒可是厉害的狠。”
“慕雪瑟,你快给燕王解毒!”沈独冲着慕雪瑟怒叫着,燕王是他的靠山,他已经背叛了南后,得罪了莫涯,若是再失去燕王的庇佑他就真的再无容身之处了!更何况,南熙他已经回不去了,这大玄天下若不是燕王做主,他那位极人臣的梦想就会化为乌有。
“这毒药是我亲手调配的,我从来就没有准备过解药。”慕雪瑟冷冷地看着脸色完全变青开始用双手捂着自己喉咙的燕王,毒已经蔓延到了他的咽喉,他的咽喉会肿起,然后说不出话来。慕雪瑟笑了起来,“因为,他不需要解药!”
一个为了权利帝位可是轻易牺牲自己结发妻子的男人,早已浑身是毒,这种毒是世上任何解药都解救不了的,唯有死亡一途!
“我……我,不……该,信你!”燕王瞪着沈独拼命发吐出这最后的几个字,就口吐白沫倒在龙椅边抽搐起来。他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帝王宝座,明明离得那么近,明明只差一步,他却终究没有坐上去。
燕王眼中的怨恨让沈独惊得退后几步,他知道这一切都是他的错,因为他轻信了郑将军,因为他的煽动怂恿,所以燕王才会进入这个圈套!
而如今,金殿之外燕王的精兵都已中了药物被擒,这金殿之中,再也没有一个南晏可以让他挟持。
大势已去,而他徒手无力,要如何逃出去!
他的眼中闪过一抹狠色,忽然冲出还倒在地上抽搐的燕王身上的佩剑向着站在金殿门口的慕雪瑟冲了过去。
至少要死,他也要拉着这个他始终得不到的女人一起死!
慕雪瑟没有躲闪也没有退后,只是静静地看着沈独一脸疯狂地举着剑冲到她的面前,她的眼中还带着一丝怜悯。
只见沈独的剑将要伤到慕雪瑟的瞬间,立刻被一道银光隔开,浮生出现在慕雪瑟面前,他轻而易举地一剑削断沈独握剑的手,沈独发出一声惨叫,断腕处的血喷薄而出,染红了金殿的黑砖。
还没等沈独再动,浮生手中的胜邪剑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沈独惨笑一声,“我还是输给你了!”
“**太多的人,往往弱点也太多,最容易输。”慕雪瑟看着沈独,“还记得么,这是当年你假意投靠九方镜的时候,我对你说过的话。”
“可是你挑起了我的**!是你当年给了我登天的希望,又将我踩在脚底!”沈独恶狠狠地瞪着慕雪瑟,“是你!都是因为你!既然我要入地狱,你怎么能不陪着我!”
“因为你不配!”九方痕的声音从殿外传来,他一身银袍,束着玉冠,端得是俊美非凡。
他一步一步从殿外走进来,身旁并肩而行的是一身戎装的莫涯。
“去吧,斩下燕王的头颅,拿到燕地的将士面前,燕王已死,他们自然不战而降。”慕雪瑟对着莫涯缓缓道。
莫涯拔出腰上的佩剑,向着已经毒发身亡的燕王走去,他当着已经被眼前这场变故惊呆了的文武百官的面,斩下了燕王的头,抓着燕王的头发将头提在走上,往回走。头颅颈部流出的血在地上滴出一道血线,百官们纷纷被这血腥的一幕震慑住,有几个文官甚至吓软了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第五百一十二章 尘埃落定(一)
看见燕王最后身首异处的下场,沈独向着慕雪瑟露出苍白的微笑,“你要杀我么?”
“我曾说过若是你再不自量力,我必杀你!”慕雪瑟冷冷道,“沈独,你知道的,我从不手软!”
“哈哈哈哈……”沈独狂笑起来,“好好好!”
他又去看慕雪瑟身后的九方痕,大笑道,“你以为你完全得到她了?不,你没有!你看见她的眼睛了么,她的眼中从来映不进任何人的身影!”
他又对着提着燕王头颅走过他身边的莫涯讥讽道,“还有你!你跟我有什么不同!你也跟我一样得不到她!你永远都得不到她!你会跟我一样日日夜夜受着这份**的煎熬!你——”
他的声音蓦然而止,因为慕雪瑟在他说话的时候对着浮生冷冷下令,“杀了他!”
胜邪剑的剑锋快而薄,浮生只需轻轻一挥,剑锋就轻而易举地划破了沈独的咽喉,截断了他的声音。
沈独的喉咙发出“嘎嘎”的声音,一手捂着自己血如泉涌的咽喉,却仍然挣扎着不肯倒下,他踉踉跄跄地上前伸手想要去抓慕雪瑟,却终究在指尖还差三寸之距的时候轰然倒下。他倒下之间,那双眼里还留着怨毒的笑意,就这么映在莫涯的眼中。
慕雪瑟看着沈独的尸体,忽然想起那年熙国京郊的小树林里,自己救起的那个遍体鳞伤的秀才,世事轮转,她曾经成就了他,最终也由她结果了他。
“你去吧,这里已无事了。”慕雪瑟对莫涯道。
莫涯又看了沈独的尸体一眼,眼中神色复杂,他提着燕王的头颅转身出了金殿。可是沈独最后的话却如同魔障一般在他耳边挥之不去。
——你跟我有什么不同!
——你也跟我一样得不到她!
——你永远都得不到她!
——你会跟我一样日日夜夜受着这份**的煎熬!
莫涯握剑的手慢慢地握紧。
留守在帝都三里之外的燕王大军忽然被莫涯的军队和熙国的军队团团包围,燕王手下的将领一看情势就要率领大军与莫涯对抗,谁知道却听见对方军中有人高喊,“燕王已伏诛,首级在此,尔等还不速速投降!”
然后就看见对方军中一根高高立起的竿子上悬挂着燕王的头颅,众将士都是大惊失色,又听对方高声喊道,“皇后娘娘已立靖王为储君,靖王有令,尔等乃受燕王,沈独蛊惑,才随他二人造反起事,如今此二人已伏诛,若是尔等迷途知返,归顺朝廷,朝廷将免尔等死罪,另有封赏!”
燕王军中的诸位将领互看一眼,如今燕王已死,群龙无首,腹背受敌,与其与朝廷对抗,还不如缴械投降,保全性命。
还未等他们下令,军中已有士兵扔下武器奔向敌营,口中呼喊道,“我愿意归降!”
一有人开了头,其他士兵纷纷效仿,全都扔下兵器向莫涯归降。
燕王已死,他们已无效忠的对象,又何必要拿自己的性命去搏呢。
诸位将军一看,都是长叹道,“大势已去!”
纷纷脱甲摘冠,披发白衣,前往莫涯的军队前负荆请罪,他们知道那些普通兵士多半没有性命之危,可是他们几个将领虽然也是跟追燕王,但到底位高权重算是祸首,他们既想归顺朝廷,保全性命,自然是要做出一个姿态来。
而这些燕王的将士,他们之所以投降得这么快,不担心朝廷会突然翻脸又要他们的性命,却全都是因为他们得知莫涯已是皇储之事。莫涯的仁善贤德之名,已经传遍天下,他们也早有耳闻,心中都想,一个肯为百姓以身试药的人,一定是不会出尔反尔的。
元光二十年,冬,靖王襄助朝廷诛灭燕王,立下大功,被立为皇储,昭告天下,举国欢庆。
立莫涯为皇储的诏书在燕王死后第三天的早朝上宣读,南后坐在龙椅之侧,看着那个眉眼与隐太子那么相似的男子接过金宝金册,忽然有些恍惚,仿佛自己看见的是当年隐太子被册立时的情景。
她忍不住笑,怎么可能呢,隐太子八岁就被立为太子,哪里会是莫涯如今的年纪。
早朝之后,南后扶着内侍的手慢慢往上和宫走,皇宫里,处处白雪皑皑,有小内侍上前来禀报,“皇后娘娘,南大人不好了,说要见你最后一面。”
南后只是笑而不答,继续向着上和宫走,南晏得知南后迎莫涯回帝都并要立为皇储之事后,已经几次派人来请她出宫相见,若不是他如今已经病得起不了床,他一定是会冲进皇宫来质问她的。
她不想见他,因为有很多事情,他们都做错了,南家做错了。
就像慕雪瑟所说的,犯过错的都该受到应有的惩罚,这是他们南家欠大玄天下的一个交代。
快要到上和宫的时候,又有一个内侍匆匆来报,“皇后娘娘!大事不好,皇上驾崩了!”
南后楞了一下,仰头去看那蓝得一片澄澈的天,忽然笑了,“好好好,一了白了!一了白了啊!”
对于皇上,她并没有太多的感情,当初嫁给他也不过是因为南家需要利用他晋王的身份,对于这个痴傻的夫君,南后一直都是有些轻蔑,甚至厌恶的。
但是到底,他们一同在这冰冷的皇宫里住了二十年。
二十年的青春相付,二十年的岁月相伴,终归不是虚假的。
没有她,他不会是如今的玄帝,没有他,她也不会是如今的南后。
南后终究是落下泪来。
“娘娘?”身旁扶着南后的内侍问道,“是否去龙昀宫?”
那是玄帝住的宫殿。
“不,本宫想去御花园,再去看一看那些梅花。”南后却是道。
“是。”内侍顺从的应道。
御花园中,冬梅正好,南后挥退了身边所有侍候的人,独自走进梅林里,她站在梅花之中,喃喃自语,“驿寄梅花,鱼传尺素,当初我怎么就不懂呢?”
当天深夜,玄国皇宫的御花园中发生了一场大火,烧毁了整片梅林,南后薨。
☆、第五百一十三章 尘埃落定(二)
元光二十年,冬,怀帝崩于龙昀宫,同日,皇后南氏火烧御花园,**于梅林之中,靖王登基,改年号神隆,追封其生父隐太子为圣武皇帝,追封怀帝太子熠为惠文皇帝,大赦天下。
莫涯登基之后,加封裕王为太师,上柱国,加封成兴侯为太傅,加封翰林院大学士为太子太师,同时对跟随他东南起事的诸位将领都有封赏。而燕王旧部,也都有安排,虽然权位不高,但好歹他们可以保得性命,继续享福,也算万幸。
而朝阳公主被封为朝阳长公主,至于南诗,慕雪瑟的意思原本是想治好南诗脸上的伤,再让莫涯给她赐一门好的婚事,可是南诗却是拒绝了。她不仅不愿意治好脸,还上书莫涯,称自己曾与惠文皇帝有婚约,愿意一生为惠文皇帝守节。
慕雪瑟和莫涯都震惊于南诗对莫熠竟然有着这么深的情意,莫涯终是怜她一片心意,因她并未正式与莫熠完婚,只能下旨封她为韩国夫人。
等到怀帝和南后的国丧都结束之后,九方痕和慕雪瑟的身份才被莫涯公开,这一下满朝文武皆是大惊,特别是对于驻扎在帝都之外的熙国精兵极为忌惮,都纷纷上书劝说莫涯,就算跟九方痕关系在好,防人之心不可有,还是快点把人送走。
这也就罢了,等莫涯拿出南后代怀帝拟的遗旨,说是与南熙早有盟约,南熙助玄国平燕王之乱,玄国将燕云十六州归还南熙。此事一在早朝上宣读,立刻引起轩然大波。
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能想明白,这分明就是莫涯与九方痕早有约定,不过是南后替他做了这个坏人。燕云十六州玄国已经占有了三年多,如今让他们再吐出来,这些朝臣哪里肯依,纷纷上书请求莫涯不要遵循那纷遗旨。
更有有心之人借此开始攻击莫涯,说莫涯让城割地,实为不贤,不擅国政,要求请南晏出山。这些人,自然都是南家**,如今南后虽然死了,但是南家的势力仍在,可是莫涯登基之后,厚待的都是裕王一边的人,就连燕王旧部的待遇都比他们好得多,这些人自然是做不住了。
可是他们却不知,莫涯要的就是他们这种反应,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但是没有点由头,他也不好随随便便就清算南家**。如今这些人不怕死地撞上来,居然敢四处说这种大逆不道之话。
莫涯立刻下令让人捉拿那叫得最嚣张的刑部尚书,以诽谤朝廷,侮辱国君之名将其下狱,严刑拷打之下,那刑部尚书自然是撑不住,招出了一大堆他曾经做过的恶事,同时又牵扯出了一大批人。
这些被刑部尚书牵扯出来的人自然莫涯一个也没有放过,全都下狱审问,这一审之后,又是一大批南家之党被牵扯进来。
如今循环之下,南家之党竟是一下被关起来了十之**,南晏听了消息之后,在家中气得吐了好几次血,偏偏他现在已是重病垂死,毫无他法。而且他相信,那些被关进刑部大牢的人,一定也会牵扯出他来,但是莫涯至今没有动他,也不知道是看在南后的面子上,还是因为他已将死,给他留下最后的颜面。
这一番大清洗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年的春末,前后牵连上千个官员,至于家属门客之流更是上万。
南氏一族,无论旁枝远亲,除了南诗一家外,几乎没有不受牵连的,更别说那些帮着南晏为虎作伥,仗着南家之势侵占百姓家财之人了。
这大玄朝廷一下倾了一半,众人都道,这新帝看似柔和,实有雷霆手腕,不可轻易得罪。
南晏知道,自己大势已去,可他仍是苦苦地在病中挣扎,他在害怕,若是他一死,也许他们南氏嫡支,半点血脉也留不下来。
他原想将自己的两个孙子送出帝都去,可是如今帝都已经完全被莫涯所控制,他的手下又都被抓,他根本没有丝毫地办法。
只可惜,他终究是没有撑过这个春天。
春末的时候,南晏病死,曾经那些畏惧南晏之势,或者受过南晏压迫的大臣们,开始纷纷上书弹劾南晏。
莫涯看着自己书桌上那堆得小山高一样的弹劾南晏的奏拆,忍不住讥讽道,“这些人,早年的时候干什么了,现在等人死了才敢站出来说话!还有一些,本是天天对着南晏阿谀奉承,现在见人死了,就见风转舵,这种人,朕迟早要将他们清出朝廷!”
慕雪瑟正好在莫涯的书房同他商量事情,听见莫涯自称“朕”,忍不住有些恍惚,这个男子如今已是一国帝王了。她立刻又回过神来,对着莫涯笑道,“他们不过是之前看你都不敢动南晏,以为你是不想让南晏以重病之躯受审,所以才按捺到他死后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