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朝阳公主又带着慕雪瑟交待她准备的药物来南诗家中看望慕天华,南诗在偏门迎接了她,朝阳公主和南诗并肩一路往内院走,她看见南诗脸上的那块疤在阳光底下那么丑陋。心里忍不住对南诗心里有些佩服,女子最在意容色,南诗却能为了自己的家人而牺牲至此,实在难得。
她忍不住道,“公孙姑娘以前脸上也曾有疤,她既然能治好自己,一定也能治好你,你怎么不问问她呢?”
“公孙姑娘以前脸上有疤么?”南诗有些好奇。
“嗯,跟你一样严重。”朝阳公主想起从前慕雪瑟的样子。
“那她是不是也跟我一样,出门受到很多嘲弄?”南诗苦笑,她用一场苦肉计不仅让家人脱离麻烦,还因为她毁了容,南后心里对她多少有些同病相怜,所以都很照顾她的家人,但是旁人的嘲弄和讥讽是避免不了的。也不知道她毁容之后听过多少人讥讽她想飞上枝头当凤凰,却反而摔得这样惨。
“也许吧。”朝阳公主笑起来,“但是她活得很好,她从来不因为别人的讥讽而低头,也从来不会因为别人的嘲弄和自卑。”
“那我又何必要治。”南诗摇摇头,“她能过得好,我也一定能。”
其实慕雪瑟也曾经向她提过以后可以治好她脸上的伤,但是她却婉言谢绝了。因为她知道若是她的容貌恢复了,也许她又后变成南后的工具。又或者是有人上门提亲,她的父母一定会劝她嫁人,可是她却是不想嫁给任何人,因为她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无法磨灭的影子。
她还记得皇宫里那条长廊上,莫熠留给她的那个背影,她想她既然不能嫁给他,那至少她可以一生都将他放在心里,不再嫁给任何男人。
朝阳公主长长叹了一口气道,“如果你这么想的,也就罢了。”
但是在她心里认为,南诗和慕雪瑟是不一样的,慕雪瑟就像一团火焰,那样光芒万丈,熊熊燃烧着,仿佛永远无人可以熄灭,只要你敢进犯她的领地,就会被她的炽热化为劫灰,而南诗不一样,她那样柔软,仿佛无声的春雨,点点滴滴,无常无形,是永远都无法拥有慕雪瑟那种刚强的姿态的。
但是她又一想,春雨化水结成了冰不也是一种刚强么?
想到这里,朝阳公主淡淡笑了一声,南诗偏过头看她,“公主笑什么?”
“没什么。”朝阳公主摇了摇头。
她们一起走到慕天华的屋子外,南诗推开慕天华的房间门,慕天华正安静地闭着眼躺在床上,脸部的线条如同刀削斧刻一般硬朗。
南诗忽然笑道,“我之前一直不敢问,公孙姑娘带来的这位慕公子到底是什么人。她说是她哥哥,可是他们长得一点都不像,公主又为什么要常常来看望他呢?”
她看见朝阳公主看慕天华的眼神,就明白这不仅仅只是为了朋友之义的普通看望而已,那是看着心爱之人的眼神。
那种眼神她也曾在别人眼中看过,就是陪着慕雪瑟一起来暂住她家的那位九公子,他看慕雪瑟的眼神也是如此深情,仿佛要将眼中之人刻入骨髓一般。
“他是——”朝阳公主的话卡在了喉咙许久,才慢慢笑了起来道,“他是一位将军。”
“将军?”南诗有些奇怪,慕天华被慕雪瑟带来的时候明明是一身书生的打扮,怎么会是将军呢,“哪个军营里的将军?”
“南诗,有些事情你还是不要知道太多的好。”朝阳公主眼含提醒,“你知道的越多,越会给你惹来祸事。”
“我都敢收留燕王的义妹了,还怕什么祸事?”南诗摇了摇头,看着慕天华微微皱眉,“莫非他是玄甲军里的将领?”
玄甲军在裕王的带领下,如今正同朝廷作战,若慕天华真是玄甲军的将领让人知道了,的确是个大麻烦。
“不,”朝阳公主笑了笑,“他是熙国的将军。”
南诗惊讶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忽然她看见慕天华的手动了一下,还来不及表示她的惊讶,她就叫起来,“公主,你看,他动了!”
朝阳公主猛地扑到床边,叫着,“慕容!慕容!”
只见慕天华的手又动了一下,眉头皱了起来,许久后,他呼出了一口气,慢慢地睁开眼。他有些痛苦地伸手捂着自己的额头,声音有些沙哑,“我头好痛。”
朝阳公主喜形于色,赶快将慕天华扶着在床上坐了起来,然后又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水送到慕天华唇边,“你昏迷了好几个月,先喝点水再说话。”
慕天华就着她手中的杯子,慢慢把一杯水里喝完,然后他看着朝阳公主沉默了许久。朝阳公主的脸上都是欣喜,几乎要热泪盈眶,她放下杯子就急急坐在床边问道,“慕容,你现在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朝阳公主。”朝阳公主一怔,慕天华看着她缓缓道,“我是慕天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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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九章 烽烟四起(五)
朝阳公主的笑容一下僵住,她看着慕天华的双眼,他的这种眼神她很熟悉,那是南熙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的眼神,不是被她困在内院的无能书生慕容华。
“你都想起来了。”朝阳公主的唇边露出苦笑,“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我早就预感到了,可是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
她抬眼看着慕天华,眼中有泪,“你可怪我?”
责怪她隐瞒了他的真实身份,将他困在她的内院之中,做一个一事无成的书生,不让他接触任何与行军打战有关的东西,不让他碰任何兵器,不让他再做从前那个少年将军。她妄图抹掉他过去的一切,妄图永远从南熙的镇国公府偷走他,妄图欺骗自己可以这样拥有他一辈子。
慕天华摇了摇头,“公主于我有大恩,我怎么会怪你。”
可是他却是客客气气地叫她“公主”,这比他骂她,责怪她,怨恨她,还让她难受。
朝阳公主苍白了一张脸,“那么这三年我们之间——”她的声音已近哽咽,“你都忘了么?”
慕天华叹了口气,“不,我都记得。”
他记得朝阳公主是怎么隐瞒他的过往,是怎么让他误以为自己只是一介普通的秀才,又是怎么对着他编造他们曾经虚假的故事。但是他也记得朝阳公主是如何帮他养好伤,是如何在饮食起居上无微不至地照顾他,又是如何倚在他怀里对他微笑,说他是世上最好的男儿,说她这一生只爱着他一人。
“所以,这是你的答复?”朝阳公主站起来,一步一步后退,美丽的眼中大颗大颗地落着泪。
“朝阳公主,你听我说。”慕天华看着她的那退后的姿态,又叹气道。
“不,我不要听!”朝阳公主转过头冲出了慕天华的屋子,她不像听慕天华伤她心的话,不想再听见他的拒绝和否定,她一点都不想面对这些。
“朝阳!”慕天华大喊了一声,奈何朝阳公主捂着双耳如同逃一般一路跑远,慕天华急得想要下床,可是他躺了太久,四肢都有些僵硬虚软,才刚刚一动,就摔倒在地。
一直站在旁边被慕天华醒过来后朝阳公主的反应弄得惊呆了的南诗这才反应过来,赶快急步上前,将慕天华扶了起来,“慕公子,你没事吧?”
慕天华稳了稳身子,有些疑惑地看着南诗,“请问姑娘是?”
“我是公孙姑娘的朋友。”南诗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慕天华自然是还记得“公孙雪”是谁,他有些苦恼自己失忆了这么长时间,也不知道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慕雪瑟居然会化名跑到玄国来,而且看朝阳公主之前那么排斥慕雪瑟的样子,估计慕雪瑟多半是来带他回去的。
“那个,你跟公主——”南诗有些迟疑到底该问还是不该问。
慕天华苦笑了一下,“罢了,让我好好想一想。”
朝阳公主一路冲出了南诗的家,连自己的马车都忘了上,抹着眼泪就冲到了街上,街上的人全都奇怪地看着这个衣着装扮极为华丽的女子一边哭一边失魂落魄地走着。
“朝阳?”忽然,前面的马车上有一人探出头来唤她。
朝阳公主抬眼一看,却是庆王,庆王走下车,向着她走过来,“出什么事了?谁欺负你了?”
庆王平时和朝阳公主极少来往,但是因为朝阳公主算是这帝都之中少有的不涉及朝政党争之人,所以庆王对她还是比较友好,没有太多的戒心。
朝阳公主一看见他,就扑向他的怀里哭了起来,庆王顿时有些尴尬,眼看四周的百姓都纷纷向着他们看过来,他连忙把朝阳公主扶上自己的马车,然后命马夫先去公主府。
到了公主府,庆王又亲自送着朝阳公主进去,朝阳公主哭了一路,终于是不哭了,她抽了抽鼻子,道谢道,“多谢王爷送我回来。”
“你我虽然身处皇室,却也算是堂兄妹,又何必客气。”庆王笑了笑,“不如跟我说说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也许我可以帮忙。”
朝阳公主苦笑了一下,这种事,庆王能帮上什么忙,更何况庆王现在在南后的控制下,一言一行几乎都受到监视,她更不能让他接触慕天华。
但是她还是把自己和慕天华之间的事情向庆王吐了吐苦水,隐瞒了慕天华真实的身份,只是说她的男宠原本失了忆,现在恢复记忆就要离开她回家乡了。
庆王听完,楞了楞,他活了近二十年,也没怎么在男女事情上费过心思,还真是没什么好法子,他问,“难道他在他家乡已经娶妻?”
“不曾。”朝阳公主摇摇头。
“那你让皇后娘娘下令,硬招了他为驸马,难道他还敢抗旨不成?”庆王奇道。
朝阳公主噎了一下,慕天华是不敢抗旨,但问题是玄国的圣旨对他没有用。想想庆王向来没有什么奇智计谋,更从未在儿女情长上费过心,怎么可能帮得上自己,朝阳公主摇摇头道,“不说我了,我看你眉宇间似有愁色,莫非皇后娘娘又生你气了?”
庆王长叹一声,“皇后娘娘今天召我和兵部几位大臣,还有将领在上和宫商讨如何应对燕王和靖王的叛军之事,他们讲了许多,可是我根本完全听不懂,皇后娘娘问我,我答不上来,她一怒之下就把我从上和宫里赶出来了。”
朝阳公主默然,这也难怪南后要生气,她力排众议立庆王为储君,结果庆王却是这么不顶用,让她颜面何存。
“如今燕王和靖王的大军来势汹汹,一个占领了东南,一个占领了西北,眼看就要打到帝都来了。”庆王一脸愁色,“我真的担心啊。”
他当初根本就是畏于南后之势才前来帝都的,根本无心帝位,偏偏原本挡在他前面的昌王和燕王自己把自己玩出局了,不得已之下南后才拿他顶上,其实他根本不想趟这趟浑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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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章 烽烟四起(六)
朝阳公主沉默了片刻,看了庆王一眼,欲言又止,庆王看她像是有话要说,立刻急道,“你想说什么?”
“燕王此人阴险狡诈,你又是皇后亲自立的储君,若是朝廷真的兵败,他打进帝都来,怕是为了让自己无后顾之忧,是一定不会放过你的。”朝阳公主叹气道。
“后顾之忧?什么后顾之忧,他真来了我就算想做什么,也根本没这个能力跟他做对,况且我原本就与那皇位无意,他怎么会容不得我呢?”庆王焦急起来。
“你想想他是如何对昌王的。”朝阳公主摇摇头,“要不是老昌王妃是皇后的手帕交,如今昌王哪有命在,何况现在就算真相大白,昌王的爵位依旧没有恢复。”
她顿了顿又道,“我还听说当初燕王妃的死只怕是燕王为了讨好皇后娘娘,亲自下的手,皇后娘娘希望将来的皇后是出自南家人。因为你没有王妃,所以没有这个顾虑,若是你已经婚配,只怕皇后也是容不下你的王妃的。”
“那,那么说昌王妃果然是——”庆王一下子脸色惨白,他虽懦弱不通政事,但不代表他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当初昌王妃死得蹊跷。后来昌王酒后写出的那句“中宫宜自了,不自了,吾当入了之,以告亡妻。”的话之后,很多人都怀疑是南后下的手,如今想来昌王必然是知道了,才会那样借酒浇愁。
“可,可是也许燕王妃也是皇后娘娘下的手呢?”庆王带着一丝希望道。
朝阳公主叹了口气道,“燕王妃是食了桃子过敏而死的,当初燕王妃曾在皇后娘娘面前因为喝了桃子酒而过敏,你以为那个桃子酒是谁让司膳房摆上那天的宴席的?”
“难道是燕王?”庆王的眸光灰暗下去,一个连自己的结发妻子都能轻易抛弃的人,又怎么会放过他这个顶着皇储名头的绊脚石?
“这么说,若是燕王真的来了,我就是死定了?”庆王喃喃道。
“是,”朝阳公主点点头,她并不是在唬庆王,她说的都是实话。
“那怎么办?”庆王惨笑道,“如今朝廷接连兵败,也不知道这帝都能不能守的住。”
“就算守得住一时,难道还能守得住一世么?”朝阳公主叹息。
“我死定了……”庆王失魂落魄的低语。
“未必。”朝阳公主又道。
庆王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看着朝阳公主,“你有办法?”
“你忘记了,东南方还有靖王和裕王了么?”朝阳公主缓缓道,“靖王仁善,裕王贤德,这都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事情,若是他们进了帝都是一定会不对我们赶尽杀绝的。”
庆王盯着朝阳公主看了半晌,忽然皱眉道,“你这样帮靖王和裕王说话,莫非你与他们早有勾结?”
“我总要为自己留后路,南家已经式微了,皇后娘娘是撑不了太久的。”朝阳公主大方承认,“若是你有心为自己留后路,我可以帮你。”
庆王满脸警惕,“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帮着他们诓骗我?你难道就不怕我去向皇后娘娘告发你么?”
“诓骗你有什么意思么?反而还会暴露我自己。”朝阳公主笑了笑,“若是你肯合作,不过是靖王他们进帝都会容易一些,若是你不肯合作,对于他们来说也没什么差别,就是强攻而已。若是他们攻不进来,也许燕王可以攻进来,到时候……呵呵。”
朝阳公主没有把话说完,庆王却明白她的意思,他若是不先下手为强帮着靖王和裕王,真等到燕王攻进帝都来,他就完了。
“你不用着急,回去好好地想一想。”朝阳公主正色道,“是要为自己留一条后路,还是去揭发我。”
“你真的不怕我向皇后娘娘揭发你?”庆王看着朝阳公主,有些不解。
“我爱的人都要离我而去了,死又有什么大不了的。”朝阳公主淡淡笑,“你回去吧,今日多谢你送我回来。”
庆王点了点头,转身才刚走两步,朝阳公主忽然又道,“其实靖王不一定要选你合作,这帝都里能够与他合作的大有人在。”
“那为什么选我呢?”庆王怔住。
“因为有一个人说你是个好人。”朝阳公主笑起来。
“谁?”庆王问。
“你以后会知道的。”朝阳公主只是道。
等庆王走后,朝阳公主微微仰起头看天,秋高气爽,秋日少雨,的确是个行军打战的好天气。
听说慕雪瑟和莫涯他们已经打到了陵都了,若是照此发展下去,兵临帝都指日可待。
那个说庆王是个好人的人就是慕雪瑟,她临出帝都之前来见过朝阳公主一面,她告诉朝阳公主,只要靖王和裕王一起事,南后一定会立庆王为皇储以求名正言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