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我们能够这么快除掉九方镜,都是因为徐贵妃。”九方痕站在慕雪瑟身旁同她一起目送着那送葬的长长队伍远去,若不是徐贵妃把九方镜的秘密告诉他们,又怂恿九方镜谋逆,他怎么能对九方镜做得这么彻底。
“九方镜死了,你可有快意?”慕雪瑟淡淡问。
“我是心寒。”九方痕轻笑道。
慕雪瑟偏头看他,就见他收住笑,缓缓道,“我总是忍不住会想,若不是我母后事先察觉了父皇的计划,落到今天这种下场的也许就是我自己。只要想到这些,我就忍不住毛骨悚然。”
所以他对皇上的感情是复杂的,他真切感受到皇上全力的宠爱和扶持,内心却清楚这一切本不是给他的,他得让自己保持清醒不要沉溺其中,又要努力做出一副孝顺的样子。
十六年下来,他才渐渐磨出了如今隐忍诡诈的性子。
“这一切的开端,错的不是九方镜,也不是我,更不是徐贵妃和我母后,而是父皇。”九方痕放在墙垛上的手慢慢收紧,“所以那个他本不想给我的位子,我一定要得到!”
慕雪瑟沉默着,越是了解九方痕,她就越觉得他们很像,同样背负着不可言于人的秘密和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仇恨。
“雪瑟,”九方痕忽然握住她的手,转头看她,“我会向父皇请旨,给我们赐婚,这世上也只有你有这个资格做我的太子妃,与我并肩同行。而我想放眼大熙除了我也没有人有资格娶你,成为你盟友。”
“头上顶着一个母仪天下的名头,自然除了你没有其他人敢娶我了。”慕雪瑟调笑着想把手从九方痕手掌中抽出来。
“我是说认真的。”九方痕握紧了慕雪瑟的手,目光灼灼地逼视着她。
“再等等,”慕雪瑟避开他烈火一般的目光,“让我想想。”
她和九方痕之间夹杂着太多东西,她还没想好,她在害怕将来九方痕登上帝位,她不止要与九方痕的三宫六院斗,还要与九方痕相互谋算,就如同现在的皇上和皇后一般。
若是夫妻之间需要靠心计才能维持下去的话,那就太过悲哀了。
九方痕沉默了一会,慢慢松了手,轻轻答了一个字,“好。”
癸巳事变后,朝廷的局势变成了太子一人独大,而皇上在经历过九方镜的事后,似乎越来越无心朝政,常常罢朝,让官员有事去请示太子。更是每日都把九方痕叫到兴庆宫的书房帮他批阅奏折,自己则是去关睢宫陪伴谢殊。
他对谢殊的宠爱也是与日俱增,两个月后就是谢殊的生辰,他下令以皇后寿宴之例操办,更令各级官员都要带家眷来参加。
皇后还在,宸妃的寿宴却以皇后之例操办,如此拂皇后的面子,若非如今文官集团都被打压得只剩几个缩头乌龟了,都察院必然是要上书抗议的。还好皇后从来不是在意这一点面子上的事情,所以任后宫其他妃嫔如何鼓动挑唆都无动于衷。
在九方痕日益权重之下,已是忠武将军并掌天启营楚赫就如九方痕所料,暗暗集结了从前九方镜的那些支持者,接触了九皇子九方浩的生母曹淑妃,显然是把主意打到了九方浩身上去了。而九方镜原来的支持者知道自己已经得罪了太子,只要九方痕登基必然没有好日子过,再三权衡之下,大多都同楚赫一起转投向九皇子的阵营。
九皇子九方浩今年刚满十二岁,因是最小的一个皇子,所以太后和皇上都难免多疼爱几分,擅骑射,通文墨,颇受太后喜爱。原本九方浩是五个皇子里最为清闲的一个,前面四个哥哥除了一向闲散的九方澜之外都为了那把龙椅争得头破血流,而他年纪小,谁也不会把他放在眼里,自然是没他什么事。
但是如今他也已经十二岁了,曹淑妃母族为清河大族曹氏,诗书传家,满门清贵,历经三朝依旧繁盛不衰。单在熙国一朝就出过一位首辅,三位总督,官尚书,侍郎,巡抚,布政使者九人。而如今曹淑妃的叔父就是现在的曹阁老,在元阁老离世后,杨阁老升为首辅,而曹阁老就成了次辅,在朝中说话,也算是举足轻重。
九方痕打听到,楚赫原是先接触了曹阁老,奈何曹阁老未置可否,他才去找的曹淑妃。曹阁老是只万年油滑老狐狸,眼看着曹家虽算不上大熙第一世家,却也是枝繁叶茂的大族,族中子侄大都出息。九皇子到底年幼,太子又太过生猛,曹家一向谨守分寸,无论谁登基都少不了曹家的富贵,又何必要去争那个外戚之位呢。
可惜曹淑妃却是个有野心的,曹淑妃是庶出,据说当年本来选的是她嫡出的姐姐入宫,可她那个姐姐深恶宫墙里的勾心斗角,剪了头发跑去出家了。曹淑妃才得已入了宫,诞下皇九子。
原本待到九皇子成年封了王,将来接她去封地上享福如何不好,可偏偏她心大,已经有了九方镜这样一个前车之鉴在,她还是对楚赫的提议心动了,立刻与楚赫结了盟。
在楚赫频频开始为九方浩奔走的时候,宁王九方灏却是深夜悄悄去拜访了忠义侯府。
【作者题外话】:二更。。。。
☆、第三百三十三章 诞辰(一)
甫一见面,九方灏就开门见山地对楚赫说,“曹阁老都已经装聋作哑了,侯爷又何必非选九弟呢。”
“不选九皇子选谁?”楚赫有些嘲讽地道,“选择王爷么?”
先不说宁王自己都被九方痕打压得抬不起头,宁王年长,心性早定,自然是不如九方镜和九方浩那样的好控制。他要的是辅佐新帝大权独揽,曹家态度含糊更合他意,将来事成,曹淑妃和九方浩只会念他一人的好。若是辅佐九方灏,哪怕功成,只怕也是落得个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
“自然不是本王,”九方灏笑了笑。
楚赫挑眉,“王爷总不会是替太子当说客来了吧?”
“怎么可能,”九方灏大笑。
“那还有谁?”楚赫皱起眉头,“三殿下可一向都是站在太子一边的。”
“宸妃肚子里还是还怀着一个么?”九方灏微笑,“皇上有多宠爱宸妃,你是知道的,若是宸妃诞下皇子,只怕比起九弟,这个皇子更有希望吧。”
谢殊是九方灏的人,这点楚赫还是知道的,他沉沉看了九方灏一眼,“王爷如今自己不想要那个位置了?”
“本王是不行了,”九方灏长叹,他还是看得清楚的,他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是永远坐上不那个位置,而如今他唯有把希望放在谢殊腹中的孩子身上,更何况那个孩子还是他的血脉,“如今太子势大,除非你我联手,否则是难以抗衡的,宸妃没有母族,若是他日功成,你为首辅,本王为摄政王共佐新帝,岂不妙哉!”
九方灏说得不错,如今他和楚赫联手才是对付九方痕的最好办法,但是——
楚赫笑了笑,“如今宸妃才八个多月的身孕,还是等她生出皇子再说吧,万一是个公主,你我这一番深谈岂不白费?”
那也就是还有商谈的余地,能得到这样的结果,九方灏已经很满意了,他知道楚赫此人看似淡泊实则权欲极重,要他分权他人是件很难的事。
九方灏同楚赫又闲谈了两句就离开了忠义侯府,他心情极好,也没注意自己的车夫有些不对劲,上了马车后,马车却是绕了个道,没有往宁王府走。走了一段,九方灏才发觉不对,他刚撩开车帘,一柄短刀却是从帘外伸了进来,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九方灏一怔,看见一个身穿莲纹黑衣的蒙面女子进了车厢,坐在他的右边,而她右手握着的那柄短刀始终架上他的脖子上。
蒙面女子下拉面罩,露出一张倾城倾国的脸,九方灏眼露惊讶,“施小姐?”
“宁王别来无恙。”施梦悠露出一抹魂摄魄的微笑。
九方灏却是不为所动,只是道,“施小姐半夜劫持本王有何贵干?”
他的暗卫真的都是一群草包,居然就让他在自己的马车上被劫持了。
“宁王放心,我不是来找你麻烦的。”施梦悠淡淡笑道,“我是来请你帮忙的。”
“帮忙?”九方灏皱起眉头,他可不想再跟白莲教的人扯上关系。
看出来九方灏的心思,施梦悠轻叹道,“若是王爷不肯帮忙,我只好让我那帮教众四处去说一说王爷和六皇子是如何帮我们避开禁军耳目,进入荻兰围场的。”
“你想让本王怎么帮你?”九方灏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若是他知道那次刺杀九方痕不仅事不成,他日还要反受白莲教所制,他是绝对不会去趟那浑水的。现在想想,慕雪瑟当时劝他果然是对的,他真是后悔没听她的话。
“很简单,我要让华曦郡主死。”施梦悠冷冷道。
“哼,难道不成你以为本王叫她去死,她就会去死!”九方灏嗤笑,慕雪瑟的命有多硬,京城谁不清楚,几次逢凶化吉。
“王爷急什么?”施梦悠轻笑,“再过半个月就是宸妃诞辰,到时候皇上大宴群臣,华曦郡主身份高贵,又为宸妃的好姐妹,定然是要进宫的。我在那天策划了一场刺杀。”
“你想杀皇上?”九方灏微微眯眼,“我父皇可不是那么容易杀的,宴会上他身边有多少护卫,岂是那么容易近身的。”
“我自然是知道。”施梦悠笑道,“这只是一场戏罢了,刺客会被当场擒住,然后指认慕雪瑟是主使!”
九方灏愕然,“她没有理由这么做,父皇怎么可能会信。”
“自古帝王都多疑,当今圣上也不例外,向来对于威胁到自己性命的人都是宁可杀错不可放过!”施梦悠冷笑道,“况且最近慕家对于白莲教的事情是不是都预料得太过清楚了?每一次白莲教的事都能被他们破坏,而之前镇国公府还出了一个给皇上下毒的姜瑶,只要用这一点牵起皇上心中的疑虑还可以把整个镇国公府拉下水!”
九方灏沉默了一会儿,施梦悠所说的的确不是不可行,他那个父王对于威胁到自己的人从来都是毫不留情,看一看从前被他捧得如此之高的九方镜的下场就知道了。而镇国公府日渐势大,若非慕振荣与皇上当年是金兰之交,平时又是谨守分寸,从不露出半分权欲,只怕镇国公府终有一日也会像元家一样被打压。
而镇国公府在这几次打击白莲教的行动里,对于白莲教动向的敏锐的确让人起疑,虽然他本来就知道慕雪瑟是个料事如神的,但是皇上不知道,他只会以为这都是慕振荣的功劳。再加上之前还有一个姜瑶给皇上下毒的事情,皇上心里未必没有对镇国公府疑心。
可是,想到慕雪瑟,九方灏忍不住有一些犹豫,不仅仅是因为他对慕雪瑟的那点心思,而是他很清楚慕雪瑟的可怕,若是那天慕雪瑟没事,回头知道是他做的,不知道她会如何报复他。
“镇国公府那么多人,为什么你就非要陷害慕雪瑟?”
“因为我恨她,若不是她,我怎么会暴露了身份,累得父亲叔父身死,白莲教被打压至此!”施梦悠恨恨道,“况且整个镇国公府的人加起来都没有她可怕,单单看她是如何设计我白莲教的,王爷就应该明白了吧。你真要把这样一个人送去太子身边么?”
【作者题外话】:三更。。。。今天没有。。。。。
☆、第三百三十四章 诞辰(二)
那会让太子如虎添翼,也会让太子和镇国公府的关系更加紧密,而若是真是成功陷害了慕雪瑟,再拉镇国公府下水,太子就失去了一大助力。
“王爷不会舍不得吧?”施梦悠嘲笑道,“她现在都已经选择太子了,再过不久只怕就是太子妃了。”
的确,九方痕现在几乎是每天都往镇国公府送东西,还常常公然邀慕雪瑟出游,在赴宴时碰上两人也是亲密交谈,毫不避嫌。
九方灏咬了咬牙没有说话,眼中的妒恨却是掩饰不住的。
“在我看来,得不到的东西就应该毁掉!让别人也得不到!”施梦悠冷笑道。
“那么太子呢?你也得不到,为何不毁掉他!”九方灏反嘲道,“总不会是你对他还余情未了吧?”
“我恨不得他死!”施梦悠阴沉着脸说。
“那就不要刺杀皇上,反正也会不成功,不如在宴会上拼死一搏刺杀太子!”九方灏冷声道,“到时太子坐在宾客间,身边不能带护卫兵器,皇宫侍卫要救也没那么快。如此一箭双雕岂不好,若是不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主要的目的不是慕雪瑟么!”
“太子若死,王爷就是最年长也最有势力的皇子。”施梦悠笑起来,“王爷打得好算盘。”
九方浩虽有楚赫支持,但到底羽翼未丰,在朝中没有威望。
“那么,你要如何安排刺客进宫?”九方灏丝毫不在意自己的盘算被人看穿。
“这个王爷不用管,”施梦悠从怀里拿出一枝碧玉花鸟纹的簪子,“你只要让华曦郡主在宴会那天戴上这只玉钗就可以了。”
九方灏沉默地接过了那只碧玉簪。
第二天,九方灏找了借口进了宫,悄悄去见谢殊,谢殊如今大腹便便,行动极为不便,她在关睢宫的一处偏殿见了九方灏。
九方灏将那支碧玉簪递给谢殊道,“你诞辰那天,务必要想办法让慕雪瑟戴上这只簪子出席你的寿宴。”
谢殊看着那支碧玉花鸟纹的簪子,并不接过,只是问,“你要做什么?”
她听出九方灏话里的不寻常,往日九方灏在她面前提起慕雪瑟,从来都是只叫“雪瑟”,而不会连名带姓地一起叫。
“你只要照着做就可以了,其它的,你不要多问。”九方灏只是道。
“你若不说,我便不做。”谢殊固执道。
九方灏眼中露出惊讶,谢殊在他面前永远都是柔顺的,从来不会违逆他的意思,如今却是为了慕雪瑟难得地如此强硬。他平静道,“我要她死!”
谢殊呼吸一紧,顿时觉得腹中的孩子不安地动了一下,她捂住肚子,皱眉道,“为什么?”
“她已经选择了太子。”九方灏的声音里带了一丝恨意。
谢殊叹气,“所以你就要她死?”
“她的本事你并不是不知道,”九方灏冷冷道,“他若是帮着太子对付我,对我很不利。而她很信任你,换成是别人一定没有机会在她身上动手脚。”
他俯下身,把碧玉花鸟纹放进谢殊的右手里,伸手去摸谢殊隆起的腹部,循循善诱道,“我这都是为了我们的孩子,你懂么?”
说罢,他直起身对着谢殊温柔一笑,转身离去。谢殊是不会让他失望的,他清楚自己在她心中的地位。
谢殊拿着那只碧玉花鸟纹簪在偏殿怔怔地枯坐了一夜,无论佩影如何劝说,她都没有反应。
天亮的时候,她终于开了口,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涩意,“佩影,你拿着这只簪子,想办法用红玛瑙帮本宫打一支一模一样的来,记住,要一模一样。”
佩影接过那只碧玉花鸟纹簪扶着一夜未眠的谢殊进了寝宫休息,然后独自去了内务府。
慕雪瑟派在谢殊身边保护她的人将九方灏见过谢殊事情禀报给她的时候,她正用紫玉箫吹谢殊作的那首《韶》,吹到一半。当初,她派这两个高手潜入皇宫保护谢殊的时候,并没有让谢殊知晓,她的本意并不是想要监视谢殊,却没想到反而起了这样的作用。
要怪就怪谢殊和九方灏说话的时候要遣走偏殿里所有的宫人,而“夜”的人内功高深,听力自然是极好的,虽然只听得只言片语,可那也够了。
慕雪瑟挥了挥手,对他们道,“今日开始,你们不用再进宫保护宸妃了。”
“是。”两个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