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一出门儿,就发现门口躺着一具尸体!
差点儿没把老管家给吓出人命来。
仔细一看,更是惊怒恐惧交加,原来那具尸体,竟然是熟人!
那是大少爷的书童,也是孙家的家生子,昨儿个大少爷晕过去之后,他去抓药,结果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
尸体的伤处很明显,脖子上面一个巨大的刀痕,这一刀多狠啊,几乎把脖子给一刀砍成两截!
而他的尸体上,却少了两只手。
老管家很快就发现了他的手,用绳子拴在大门的门环上。
这一下,老管家也是晕了过去!
被救醒之后,老管家便着急火燎的催促他们去报官。
这官,倒是也报了。
只是,一个时辰之后,派去报官的人拖着沾了一脚的屎尿回来,带回了一个噩耗!
顺天府一听是孙府的事儿,二话不说,那门口的衙役立刻是一阵乱棍给打了出来,连门儿都不让进!
顺天府的衙役都很有眼色,他们这么做,摆明了就是上头有人发话,撒手不管孙府的破事儿了!
这个消息让人绝望,老管家一听,又是晕了过去。
而孙府也是没有明眼人,大伙儿这么一合计,心里也就明白了——这是武毅伯府的报复啊!你们不是算计人家么?行啊,现在轮到人家报复你了!
这个念头,让人想想就是满心的绝望!
大伙儿平日里都没少在茶馆儿里听评书,看大戏。别的官儿不知道,武毅伯还能不知道么?戏里面都演着呢!
武毅伯那是什么人啊?国朝超品伯爵,正二品的边疆大将。手下武毅军乃是咱们大明朝第一强军,最是能打不过!武毅伯多受皇帝赏识啊,皇帝在朝堂上都推许为国之名将。古之名将!人家的岳父也是堂堂的兵部侍郎,在朝堂中实力盘根错节!
咱们是什么玩意儿?
老爷虽然被召回京了,却也只是个小御史而已,能跟人家比?大少爷又给革了功名,眼看着孙家就再也没有起来的希望了!
老爷当初是刑部侍郎的时候咱们都都也不过人家,现在能行?
更别说,现在明摆着的顺天府都是偏帮!
从那一日开始,噩梦便就降临了。…;
之后的几天。孙府的周围几乎被屎尿给包围了,根本不能出门儿,只要是出了门儿,就是踩着一脚屎回来。一开始是前门,到了后来,后门儿还有另外两个侧门儿,也都是被屎尿给封了!
至于其他人家?那些泼屎泼尿的人都使了银子。周围那些人家根本就没意见!
几个门儿都被封住了,实在是没办法出门儿,只得是在墙上又临时凿了一个小门儿出来,结果没一盏茶的功夫,就又被屎尿给封住了。
于是几天以来。府里面的人,根本就是没办法出门儿,所幸老管家因着家境败落,都是一买就买极为巨量的菜蔬回来,所以家里头像什么大白菜之类的东西倒是管够,一时半会儿也饿不死。家里也有水井,饮水也方便。
可是这就相当于是府邸被包围了,这么一围,每天的吃喝倒是没问题,但是拉撒可就难了!
北京城的人家,可没有自己倒马桶的,尤其是这些大户人家,都是把马桶放在指定地点,自然会有人过来的。
但是孙家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情,谁还敢过来?避之尚且不及!一开始孙家还把马桶放在门外,结果没多久就发现那些盛满了屎尿的马桶都被人给踹翻了——门口的屎尿又多了一些。
最后实在是没法子,老管事发话了,咱们直接就把屎尿往门口倒吧!反正迟早也得让别人倒,还不如自己来。
只是,生活在这么一个臭气熏天的环境中,可不是谁都能受得了的。
晚上睡觉都得捂着鼻子,吃饭的时候,无论吃什么都是味同嚼蜡,用屎尿的气味儿来佐饭,倒是史无前例之事。而且人在这种环境下呆的久了,浑身上下就俩字儿:难受!
几天下来,人都是病病蔫蔫儿的,而且这时日一长,有两个下人便犯了臆病,整天神神叨叨的,跟个幽魂儿也似,让人看了心里都是哆嗦。
孙福老管事还偏偏不信邪,又是派人去了两趟顺天府,结果那两个被逼无奈出门的倒霉鬼带着一身的屎尿回来之后,同样带回来的是噩耗。
不,或许应该说是更加让人发堵的消息。
在被打出来两次之后,第三个派出去的家丁也是机灵了点儿,走之前死皮赖脸的跟老管事要了点儿银子,说要是没银子就办不成事儿,就算是打死他,这个门儿他也不出!老管事想想也是,无奈之下,只得忍着割肉一般的疼痛给了他一小锭银子,还是有钱能使鬼推磨,结果这家丁塞了银子之后,顺天府那些消息灵通的衙役还真就是给他透露了几分消息。
说是上面的大老爷们早就已经传话下来了:孙挺一介举人,私自调查朝廷大员,已经是犯了忌讳,要是谁都像他这么干,这些大臣哪个身上没有几分把柄?若是都被抓到了送到锦衣卫去,哪还了得?所以上头这会说了,武毅伯府肯定要报复,咱们就瞧着,只要是不触犯王法,那就绝对不能管!
往你家门上泼屎泼尿犯王法了么?没犯吧?这也不归咱们顺天府管啊!这等家长里短的小事儿,你得去找地保调解去!
那家丁急了,说那可是出人命了啊!
那衙役就乐了,说咱们知道出人命了啊,可是咱们这会儿不是正在追查了么?不过这么大的北京城,哪天不得出几十起命案啊?现在顺天府刑名师爷那儿挤压的人命官司怕是得有一丈高。想轮到你们家那案子,等几年吧!…;
那家丁当时差点儿就哭了!
结果神情恍惚的回到家,还没进巷子呢。就看见一帮黑衣人拖着一具尸体正往院墙上钉!这家丁也是痰迷了心窍,竟然还有胆子上去喝骂,结果让那帮黑衣人给摁住了暴打一顿。半条命都给打没了,一条胳膊都给打碎了。若不是光天化日的,说不定这条命也没了!
这个消息传开之后,人心就彻底的散了,府内不少下人的心里便都是起了别样的心思。
他们并非不忠诚,实际上,这会儿还能留在孙府的,都算是跟孙府患难与共。祸福同享的了,基本上都是孙家几代的家生子,像是孙财这般便是典型。
但是忠诚也是有限度的。
看武毅伯府的报复,这等架势,这么狠厉,明摆着就是要把大伙儿都给生生的整死啊!整不死也疯了啊!
谁都看出来了,留在孙府就是死路一条!而且现在武毅伯府还只是弄这些手段。若是万一哪天换了心思,憋着劲儿要杀人呢?老天爷,武毅伯手底下几十万条军汉,可是吃素的?
当死亡的威胁由于达摩克利斯之剑一般悬在头顶的时候,还有几个人能记得忠诚为何物?
于是就在五日之前。趁着夜黑风高,无人看管,两个下人偷偷儿的翻墙离开了,当然,人家俩人也不是白走,走之前趁着府里人手不够,偷偷的溜进了大少爷孙挺的房间里偷了一件儿黄花梨木的小柜子——那玩意儿可是有年头儿了的,好几次大少爷想派人当掉都让老管事给拦住了,这玩意儿若是拿出去卖,怎么地也得三五百两银子!
第二天一大早,事情被发现之后,孙福大发雷霆,把所有人都着急起来,狠狠的训斥了一顿,下面的人都听着,看似是噤若寒蝉,实际上都是有了效仿的心思。
结果当天傍晚,大门口又被扔进来四只手,新鲜的,刚刚剁下来的人手!
路过的一个小丫头当场就给吓晕了。
很快,家丁们就认出来了,这四只手,正是逃跑的那俩人的——其中一个人在厨房做事,右手被炭火烫出过一个铜钱大小的疤痕,好认得很!
这一下,再也没人敢跑了。
刘良臣手底下的那些人无意中帮了孙管事一个大忙,若不然的话,只怕孙府的人,很快就逃光了。
孙财晃晃脑袋,把这些芜杂的情绪给晃出了脑袋,赶紧挥动着竹竿儿上面的刀子,把那些死猫死狗的尸体都给割下来。
若是说屎尿的味道还可以忍受的话,那么当一打眼就能看到墙头上挂着的尸体,那真就让人不寒而栗了。
所以每日府中都要派人出来把这些尸体给一清扫,时日久了,他们也摸出规律来了,只要是今儿个清扫了,一天就不会再挂。
当然,是谁都不愿意冒着风险出去的,没办法,老管事只得用最古老的方式——抽签儿!
今儿个便轮到了孙财出来。
弄了足足有半个时辰,孙财才是把那些死猫烂狗的都给从墙上弄下来,那些黑衣人钉的太紧,他也没法子。
已经是累的满头大汗了。
孙财瞧了瞧自己的劳动成果,满意的点点头,擦擦汗,这时候,忽然便看到巷子口站着几个穿着黑衣服的大汗,正冷冷的瞧着自己。
孙财大惊,赶紧脚底抹油,打开小门儿,飞快的窜了进去。…;
门里面,老管事孙福正跟一根木头桩子似的站在那里,一脸的阴沉,在他身后,孙家仅剩的那些下人仆役都是站成一排,满脸木然。
看到孙财进来,飞快的插上了门闩,孙福沉着脸问道:“都清理干净了?”
“干净了,干净了。”出于惯性,老管事的威严还是很重的,孙财赶紧应道,因为紧张和害怕,他大口的喘着粗气儿,刚想说一句‘外面又来人了’,结果一口气儿没喘匀,话便没说出口。
那边厢孙福已经是回过身去,训话道:“瞧瞧你们的样子,现在也别死乞白赖的,谁想走的,我也不拦着,想想孙二瓜和孙三瓜的下场,前事不忘,后世可追!躲在府里,好歹还能平安度日,若是悄悄地溜了,身首异处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他显然也是深谙恩威并施之道,一番声色俱厉的训斥之后,脸色稍微柔和了一些,道:“你们也别沮丧,我话说的难听,可是句句在理儿!咱们难熬的日子,也就这一会儿了,皇上的圣旨已经在路上,咱们老爷这就回京,回京之后,谁还敢欺负咱们?”
他这么一说,倒还真是把下人们的情绪给调动了一些,总也还有些精气神儿了。
孙福满意的点点头,又道:“我跟你们说……”
话音未落,外面忽然传来一声厉啸,接着,十来个拳头大小的球体便是被扔了进来。大伙儿还没看清楚这球体长什么样儿,隐隐约约的只能看到表面似乎是沾了不少白色的粉末,然后下一刻,这些玩意儿便是着了起来,在空中化作一个个火球。
火球瞬间落在地上,青砖地面上,瞬间便是燃起了一片火焰!
孙财这时候一句话才出口:“大管事,小心,外头又来了他们的人了!”
他眼睛都直了,心道这是什么稀罕物儿,碰到砖头还能烧?
所幸孙府也经历过不少次被人扔进这等燃火的东西来的经历了,孙福眼睛一瞪,袖子一撸,大吼道:“快救火!”
众人齐心协力,有的提水,有的搬桶,过了好半响,才算是把火势给扑灭!
大伙儿都是给燎的一脸的黑,跟那些舶来的昆仑奴也似,身上的衣服也给烧了七七八八的洞。
而一栋门房,也是被烧成了一片黑色的瓦砾!
自始至终,都没见顺天府活着地保上的人出现过。
当最后一抹火苗被扑灭,大伙儿都是累极,纷纷一屁股坐在地上休息。
孙福年岁大了,刚才又是奔走呼号,上蹿下跳的,最是疲惫,这会儿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他眼中有着掩饰不住的沮丧和绝望,连孙财都来不及责怪了,只是长长吁了口气,脸上神色变的坚决,强撑着身子站起来,向着老夫人居住的院子走去。
很快,夫人居住的西侧院儿便是近在眼前。
这里深处于大院儿的内侧,是以远处的屎尿味儿在这儿便是淡了许多,算是现在府中最为上等的所在了,是以在老管家的安排下,极为小少爷,小小姐和正在养伤的大少爷,便都搬进了西侧院儿来住着。
西边儿的院墙那边儿,就是已经致仕的梁御史的宅邸,西跨院儿规模不小,足有前后三进,加上左右厢房,足有二十多间房子,就那么点儿人,根本住不下,曾有些下人想打主意要搬进来住,让极有上下观念的孙福给严词拒绝了,狠狠的训斥了一顿,才算是没了歪心思。
西侧院儿极为的雅致,绕着院子,外面的路边,种了上百株枫树。
这会儿深秋,一眼望去,便是一片如天边晚霞一般灿烂的红!(未完待续)
五零七 白鹰峡下
(战又起)
叶片与人的手掌大小相近,叶柄细长,使得叶片极易摇曳,稍有轻风,枫叶便摇曳不定,宛如情人的轻抚,站在树下,听着风声树声,让人为之心醉。
一片红色飘飘落下,老管事孙福看着盘旋的叶片,心中忽然一阵唏嘘。
老夫人还是少夫人的时候,就是极喜欢枫树的。这些枫树都是当年老夫人嫁进孙家的时候亲自种下的,到现在,已经有二十多年了。
二十年,已然是一代人了啊!
对面传来一阵沙沙的脚步声,孙福抬头一看,迎面丛院子里走出来两人,走在左边那女子一身素白,容颜清丽,乌黑的长发垂到腰间,怀里抱着一张古琴,一双眸子冷冰冰的,似乎把肃杀的秋意都装在了里面了。她身边那女孩儿一身鹅黄色襦裙,不过十六七岁,容颜也是颇美,只不过是跟那个素衣女子比起来,却是宛如皓月之侧的繁星一般不起眼儿。
这女子,正是寇白门。
她行走在这漫天飘落的红叶之中,一阵清风袭来,卷起长发如墨,宛若神仙中人。
这些日子府中大伙儿都不好过,她自然也无法例外,但是在她身上,似乎就看不到这些东西,只是淡雅高洁。
看到孙福站在那里,寇白门微微一福,便想从他身边绕过去。
孙福却是咬了咬牙,忽然整个人往前一扑,直愣愣的跪在寇白门身前。大喊道:“寇姑娘,还请救救咱们孙府!”
寇白门眼中露出一抹惊诧,赶紧避让到一边。道:“大管事,你这是做什么?”
大管事深深的吸了口气,盯着寇白门道:“寇姑娘。现在咱们孙府糟了劫难,你也看在眼里,在这样下去,府里面的人非要得疫病不可!这事儿,是谁干的,你肯定也知道,现如今,除了你。谁也救不了咱们了!”
寇白门站在那里,雪白的面纱遮住了脸上的表情,宛如笼罩在云雾中的仙子,看不真切她的真实想法。只是那一双清澈的眸子,淡淡的看着孙福。
她可能是整个孙府之中,唯一一个不恨连子宁的了。
自从那一曲人生若只如初见之后,她的心。便已经牢牢地系在了那个负心人的身上了,再也解不下来。
孙挺暗算连子宁的事情爆发之后,她心中惊怒莫名,更有一抹愧疚在心头萦绕不去,她在江南的时候。便是行走往来于权贵之间,自然知道官场上的险恶,这一件小事,对连子宁会有什么影响,她甚至比许多官员都看的真切。
而之所以内疚,则是因为她知道,连子宁和孙挺的恩恩怨怨,虽然是纷乱复杂,坊间传闻林林总总,揪也就不清,但是其一切的起源,却就在于那一日四海楼上,那一曲为自己而做的人生若只如初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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