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该做些什么!”
清岚注视着自己的手,刚刚就是这只手,拿着那把解牛小刀,一片一片的,把陈守礼的四肢,刮得干净。
马车到了府中的时候,林嬷嬷已经在大门口等着了。
当初京南大营的总统府,府中的管事嬷嬷就是她,后来连子宁大婚,按照戴章浦的意思,是让戴秉全跟着过来的,帮着管理府邸,免得府中下人弄鬼不服,自家宝贝女儿受了欺负。清岚却是坚决不用,一个是不想给连子宁自己一来就要掌控一切的霸道感,第二则是因为戴秉全老爷子和戴章浦名为主仆,实则关系和老朋友也似,自己嫁过来了,戴秉全留在那里,还可以陪着父亲时不时的说说话,以解寂寞。
来到这边之后,林嬷嬷便顺理成章的当了府里的管事大嬷嬷,女人来当大管事,这等事儿,在清朝不罕见,实际上明朝也是不少。其实女人来当这个差事,好处不少,心思细腻,处事玲珑,手腕儿比起男人来也丝毫不差,若是论起凶狠程度,还有过之。而且女真当大管事还有一桩便利,出入内宅,也不会引起什么风言风语,尤其是男主人若是长期不在家的话,这一点,就显得尤其重要。
大明朝大户人家的内宅女眷,轻易是不能见人的,作为衔接点的大管事,就显得尤为重要,若是有心欺瞒,内宅里的夫人们也能被欺负的够呛。
林嬷嬷不愧是王府出身的,有手段,有能力,有眼色,内则和内宅夫人们相处的极好,大事小情,份内的绝不容人插手,自己办不了的,也绝对不装那大尾巴狼。外则对下面的那些家丁侍女恩威并施,都是收拾的服服帖帖的。
林嬷嬷正在门口焦急的张望着,见到清岚下了轿子,赶紧快步走过来,满脸喜色道:“大夫人,大喜啊!大喜啊!”
戴清岚修眉一挑,心中颇有些期待,有什么好事儿,能让素来稳重的林嬷嬷这般动容?
林嬷嬷已经走到近前。笑道:“大夫人,您刚出去不久,老太爷府上就派人来报信儿来了,今儿个朝堂之上。兵部尚书桂萼因为触怒皇帝被罢官免职,赶出京城,老太爷暂代兵部尚书之职。老身刚才出去溜达了一趟,现如今可着北京城都传遍了,有那消息灵通的,都说这兵部尚书,就是老太爷的囊中之物。只能内阁票拟了。”…;
“啊?真的?”戴清岚一听,也是喜上眉梢,第一个想到的却是,这会儿正是夫君有些难捱难过的时候,爹爹履任兵部尚书,却是使得不少人有了忌惮了吧?
心中自然又是一阵盘算。
见她蹙着眉头思索,林嬷嬷也不敢打扰,过了好一会儿。清岚才展眉问道:“林嬷嬷,小青他们呢?”
林嬷嬷赶紧道:“老身正要给您说呢,听说您出去了。几位夫人都不甚放心,有听了老太爷府中信使一说,都是高兴,青夫人便命厨房多备了些饭菜,说是今儿个晚间要庆祝一下呢!”
“我也正是这个意思,小青却是有心了。”戴清岚微微一笑,便往府中走去,忽然又想起来什么,吩咐道:“对了,吩咐厨房。整治一锅上好的打边炉,送到父亲府中,父亲久居江南,颇不适应北地寒冬,每到这个换季儿的时候,身子骨便有些不适。最是应该吃点儿这等辛辣发汗的东西。材料配的齐全一些,多放些性温的东西。”
林嬷嬷赶紧应下了。
“嗯,还有,前一阵子,城瑜不是送了些东北的老山参、山野货来么?着人送些过去,父亲和戴叔年岁都不小了,都得进补,还有那些沙金玛瑙珍珠,拣稀罕些的也送过去,父亲当了兵部尚书,说不得总有不少人得送去贺礼,父亲又要回礼。正好拿这些东西来。”
林嬷嬷一一应下了,道:“老身这就吩咐人去办,现如今皇上废了宵禁,今儿晚上一准儿送到老爷府上。”
戴清岚满意一笑,颔首道:“你办事,总是让人放心的。”
说话间便进了府,府中前庭的院子里却是回荡着一阵阵的惨叫声。
戴清岚闻声看去,便看到前庭右边儿,正一堆人围着,足有数百,其中传出来一阵阵的惨叫,还有不断的啪啪啪的响声。
她皱了皱眉,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林嬷嬷道:“回大夫人的话,是青夫人身边的侍女紫萼,今儿个老身听她乱嚼舌根子,说什么府里有不明不白的人出没,那话说的,挺难听,老身把她叫来问询,这小妮子还顶嘴。老身便叫人把她裤子扒了,裹上草席,当众打十棍子,又让府中所有下人过来围观,以儆效尤。”
戴清岚听她一说,便知道紫萼嚼舌根子的事儿,肯定是和最近刘良臣手里头那帮人有关,而且既然有男人出没,而后宅又尽是女眷,那么这话说起来,定然也就不会多好听了。
她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问道:“小青来找过你么?”
以她对小青性子的了解,自然知道,这妮子最是袒护下人,这紫萼以前就仗着她的宠爱,很是做了些让人看不过去的事儿,就连清岚都听闻过。
“来找过,让老身给顶回去了,青夫人很是不悦。”林嬷嬷欠了欠身:“老身行事欠妥,还请夫人责罚!”
“不,你行事好得很。”戴清岚冷笑一声:“这件事儿,你做的很好,我当初三令五申,谁也不得胡言乱语,尤其是不得私下里说小话,紫萼既然听不见,那也就不要再听了。我看这十板子,太少了,吩咐下去,狠狠的打,打死算完!”
“打死算完?”林嬷嬷打了个哆嗦,心中暗道没看出来啊,大夫人也是个心狠手辣的角色,这等命令,以前可没见过。
她却不知道,这一次因为陈守礼以及那些蛀虫的存在,而引发的孙挺告密,江彬上奏,乃至于是连子宁的危机,这一切,都让清岚非常的内疚。在她看来,是因为自己的大意,疏于管理,没有提前觉察到这些蛀虫的存在而导致了这件事情的发生。是以内心里,她对连子宁很是愧疚,深感没有做好本分。
也因此,清岚现在的心境也有了改变,决定让自己从现在开始,再也不是以前的那个温文尔雅的大夫人,而是要更加的手段狠辣,也让所有的下人都有敬畏之心,再也不敢有什么异样的心思。
为了连子宁,她已经不止改变了一次。
林嬷嬷有些小心道:“那青夫人那儿?”
清岚摆摆手:“小青那儿,我自会分说,你就不用管了。不用忌讳什么,也不用担心,用心做事就行。以后碰上这等乱嚼舌根子的下人,直接打杀了!”
林嬷嬷心中一寒,赶紧应了。
清岚又道:“还有一件事,你去办。陈守礼家中有事,请假回山东老家了,一时半会儿的怕是回不来,你掌眼瞧瞧,选个人,顶了他的位置。另外,给陈家娘子收拾性状,派几个贴心的,明日一早启程,送去东北。老爷怕是想她的烤鱼了。”
林嬷嬷无疑是很合格的,不该问的东西绝对不问,只是一个劲儿的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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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零六 几家欢喜几家愁
孙府。
还是深秋,还是那一副愁云惨淡的样子,大门依旧斑驳,不,准确来说,又过了一个多月,这大门似乎更是斑驳了,上面的烘漆以及干裂成一块一块儿的了,轻轻一碰,就会掉落一地。
落叶在风中打着旋儿,分外凄凉。
门前的落叶还是厚厚的堆了一层,因着无人打扫,就这么一层一层的累积了上来。
前天刚刚下了一场冷冷的秋雨,这天气,就更是凉了,寒意似乎能透到骨子里面一样。被雨水一沁,这树就变得更重,而且水渗进去,便把树都黏在一块儿,长久无人打理,若是凑得近了一些,就会隐隐然的闻到一股腐烂的味道。
现在孙府所在的这条巷子里面,已经是不能用落败萧疏来形容了,如果真的要选用一个确切点儿的词儿的话——那就是恶心!若是形象一点,则是——垃圾堆!
打眼看去,巷子里面,一坨坨的米田共,其密度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几乎是让人无立锥之地,就像是后世被苍蝇药药死在盒子里铺了满满一层的苍蝇,几乎也是铺了一层,这些五谷轮回之物散发着恶臭,一阵风吹过,偶尔有路过这条巷子的人,也是赶紧掩鼻,快步离开。
所幸孙府因着占地面积太大,是在这条巷子的最里头,所以影响倒也不是极大。
而在孙府的大门上,墙壁上。甚至是门口的两个大石狮子上,都是有着掩不住的污垢,若是那些常年生活在下层的百姓。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些都是尿垢。比如说某个偏僻的犄角旮旯,常年被人的尿冲击,就容易留下这种痕迹。
骚臭冲天!
这还不算。在孙府的墙头上,还挂着好多尸体——有猫的,有狗的,也有人的。
一具人尸倒挂在大门的右侧,这尸体衣衫褴褛,而且不是那种被破坏的,想来生前就是一个乞丐一类的人物。身上衣服的破处,露出了死白色的皮肤。显然是已经死了不短的日子了,他的脚上绑了一根铁链子,铁链子的尽头是一根大铁钉子,钉子死死的钉进了墙头上。他的脸部皮肤已经是死死的凹陷下去,露出了高耸的颧骨,而眼部竟然是两个孔洞,挖出来的眼珠子被扔在一边。
一阵风吹过。尸体便微微的摇晃。
人尸约有十来具,而死猫死狗,则是更多达数十。
这些尸体,把这里映衬的很是阴森恐怖,宛如鬼蜮!
而更阴森恐怖的。则是大门上。大门上两个海碗大小的黄铜门环上,这会儿各自挂着一条细线,细线的尽头,则是赫然拴着一只人手!尸体是腐烂的,人手却是很新鲜的,断口处一片血肉模糊,下面还滴滴答答的落着一些血迹,已经变成了紫褐色,断手处的肌肉血管虬成一团,手指头弯曲着,似乎连上面的每一道掌纹都能看的清楚明白。
看到这两只人手,似乎就能看到一幕场景,一个人的双手被硬生生的斩断,这个人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这等血腥,让人想想就是不寒而栗。
而这还不是最最恐怖的!
在两边巨大的门板上,竟然还各自的钉着一张物事,就像是那等上好的纸一般,呈现出一种干枯的黄白色。
而若是里的近了一些就会发现,这玩意儿有脸部,有四肢,有身体,哪里是一张纸啊?这分明就是两张完整的人皮啊!…;
甚至人皮面孔的五官都能看的清楚明白,宛若生前,这是何等的残忍?竟把人的人皮,给生生的剥了下来!
孙府上下,宛如地狱一般的惨烈。
忽然,那大门一侧的一扇小门——这也是这里为数不多的稍微干净一点儿的东西了——吱呀一声,然后就是被推开了。
一个穿着一身破旧的黑衣,大约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先是探出来一个脑袋,东张西望的四下瞧了几眼,确定了四下无人之后,这才是磨磨蹭蹭的走了出来。
他手里提了一个长长的竹竿儿,大约有一丈三尺长,竹竿儿的顶部,还有一个类似于的刀子之类的利刃。
孙财四下里打量了一眼,顿时眼睛就被屎尿给占领了,他暗骂一声倒霉,赶紧伸手用袖子把口鼻给捂住了,虽然这样也是没法子隔绝臭味儿,但总算是聊胜于无了。
看着这等场景,孙财心中顿时涌起了无限凄凉。
他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却是孙府的老人儿了,他是孙府的家生子,从他爷爷那一辈儿,就在孙府做事。当时孙府的老太爷,还是河南归德府知府,后来知府老太爷的儿子中了进士,当了京官儿,一家人便又是都搬到了这里,看着老太爷的儿子一步一步的从一个小小的翰林,走到了刑部侍郎的高位,孙财也长大成人了。
正德五十年的时候,孙财也十九了,于是他爹也就是开始给他张罗着娶媳妇儿。
虽然是下人,但是孙财去媳妇儿可不难,相反,作为孙家的三代家生子儿,家主最信任的人之一,而且他爹还当着府中的管事,府里有大把家生子儿的女儿,刚被买进府里来的小丫头儿争着抢着要给当媳妇儿,其中很有不少是有些姿色的。
孙财差点儿挑花了眼。
结果没想到的是,他成亲的时候,正是孙府最巅峰的时日,他刚一成亲,孙府就垮了——老爷出事儿了,私运军械,东窗事发,贬为云南临安府知府。这在京城人的眼里,跟发配也就没什么区别了。
也随之,孙家便败落了下来。
孙家的败落,孙财一点点的都看在眼里。后来仔细想想,这也是应有之意。
但是他,不单单是他。实际上所有人也都是万万没想到,孙家竟然会沦落到这等田地!
一切,都在那道圣旨到来之后改变了。
作为服侍大少爷孙挺的下人之一。孙财明显能感觉到,那两天大少爷的心气儿非常之高,精神非常之亢奋,经常能听见他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书房里,然后发出让人渗得慌的哈哈大笑。
孙财也是心惊肉跳。
因为事实证明,自从老爷被贬斥云南之后,这段日子,但凡是少爷极度亢奋。那么肯定就有不好的事儿发生——第一次是变卖了几间铺子,大伙儿的月例银子全都减半,第二次是变卖了城外的八千亩田产,大伙儿的月例银子再次减了三成,第三次是……
那么这一次?
结果笑声还未落下,皇帝的圣旨便是到了大门。大伙儿不少人还都挺高兴,以为老爷要被起复了。老管家孙福还张罗着摆了香案,用了黄纸,咬咬牙拿出了不少舍不得用的蜡烛,却没想到,圣旨中固然是把老爷给调回京城来了。却也把大少爷的功名给革了!
大伙儿都不知道是怎么地,几个仆役便出门儿转了一圈儿,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府中上上下下就都传遍了:大少爷暗中派人调查算计武毅伯,献证据于锦衣卫指挥使江彬,江彬进宫面圣,圣上大怒,下令申斥武毅伯,但是同时也不愉大少爷私自调查朝廷命官,下旨免其功名!…;
大少爷一听到这个消息,整个人差点儿就没晕死过去,强撑着接了圣旨之后,就一头栽倒在地,从此人事不省,只靠着药物吊命。
因着这个,还惹得宫里来传消息的公公很是不悦,说要回去好好说道说道,还是老管家忍着心痛送上了一大锭银子,这才是免了事后风波。
少爷晕了,却还有老管家主事儿,总算是没有乱。
只是,大伙儿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这是噩梦的开始!
当天晚上,大伙儿就闻着外面味道不对,一开门儿,就看到了外面又是屎又是尿的,臭的要死,那时候大伙儿还不知就里,破口大骂,谁这么缺德?结果没想到,这一骂,外头就是乱砖头砸过来,当下就把人打了个半死。
这一下,没人敢出门儿了。
当天夜里,府里面被人扔进了十多支火把,把柴房给点着了,差点儿没引起一场大火,幸亏是老管家带着人及时扑救,才算是把火给灭了。
第二天一大早,老管家就想着找顺天府去寻个说法,因为昨天夜间着火的时候,负责灭火的那些衙门有司和管保都没过来!
结果一出门儿,就发现门口躺着一具尸体!
差点儿没把老管家给吓出人命来。
仔细一看,更是惊怒恐惧交加,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