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陪同连子宁的户部员外郎齐肇带领五百兵押送着过来。
只是浙江布政使司距离松花江实在是太远了!惶惶上万里,用天涯海角形容也不过如此。过了清明就出发,到现在都九月了,整整用了五个月的时间才走完这段路,来到了柱邦大城下面。不过到了柱邦大城。也就没办法前进了,武毅军早就派人过来传讯了,现在武毅军和女真蒙古联军正在大战,柱邦大城再往北,都是不安全的所在。
所以这些贱户便都在柱邦大城安置下来,现在已经是过去了好几日了。
柱邦大城城墙上,知府张希举和一众府中的官员陪着齐肇正在观察远处那片窝棚区的情况。
虽然都是五品官儿。但是一个边荒地区的知府和一个要害部门的京官儿,那可是不可相提并论,所以张希举的态度很是谦卑,落后了半个身为,微微哈着腰。
齐肇看了半响,满意的点点头,向一边的张希举笑道:“人都道东北乃是蛮荒之处,来到这儿才知道。东北竟是如此之富饶,一路过来且不用说了,今年中原大旱。颗粒无收,而这关外,却是风调雨顺,庄稼都长的极好,颗粒饱满,让我这户部官儿看了可是心动不已啊!这些贱户,一路走来,从来就没吃过一顿饱饭,地方官府拨付的粮食只够熬一碗稀粥喝,饿的这些贱民都是这般摸样。说句实话,连本官看了都有些不忍。没想到来到这儿,不须官府发放一粒米,单单是自食其力就能活的这般滋润,大鱼大肉的吃喝,照本官看。这样下去,等到了喜申卫,他们可都能胖上几斤了。”…;
张希举点头,笑呵呵道:“东北水多,湖多,便是干旱,只要手脚勤快些,也总有水可以灌溉。呵呵,大人您这差事办的可好,这些民户养的胖些,伯爷看了也是欢喜。正如大人您所言,东北富饶,然则人还是太少了,您瞧,除了松花江东岸这几十里之外,其他地方都是密林荒野,连个人烟也不见。若是多迁一些民众过来,开垦土地,那不知道能产出多少粮食来。”
齐肇打趣道:“待产了粮食来,本官可就要来做那个恶人,来这儿征税了,现在户部的仓库里可是空荡荡的很。”
他说的有趣,两人相视而笑,其它的官儿也是跟着凑趣。但是大伙儿都不敢胡乱说话,生怕说漏了嘴——连子宁的野心在这里已经不是秘密,但是齐肇来了这些时日,却没有一个人敢于暗地里通风报信。连子宁在这里留驻了一千兵丁,而且军情六处的探子无处不在,时时刻刻都在监督着这些官员的一举一动。
最近两个月以来,已经有三个官员‘意外’身死了。
站在张希举后面的推官章美中眼中却是闪过一道光芒,牢牢的记下了这一条——户部空虚。
又说了一阵儿,张希举问道:“齐大人,要不要下官给您增派点儿人手?您就带了五百兵押送,能成?”
“嗨,不用!”齐肇大手一摆,道:“你不是咱们户部官儿,对这事儿不懂,从来咱大明移民押送,根本就是做个样子而已,防的是民户中作奸犯科之事,却不是他们逃跑!咱们大明处处都要查路引,他们没有路引,能逃到哪儿去?那是寸步难行!更何况,东北这般富饶,比他们原来生活的地方强太多了,就算是山中打猎,湖里捕鱼,也不会饿死,他们才不会逃呢!”
张希举点点头:“那下官便放心了。”
他看了看天色,道:“时辰差不多了,齐大人,下官等在临江楼备了饭菜,咱们这就过去?”
齐肇笑呵呵的应了。
一众官儿们都簇拥着张希举和齐肇离开,章美中却是留下。昨儿个已经有飞骑传来了消息,今儿个大人家中的车队就该到了,他得去迎着。
十几个汉子走出窝棚区,向着一边的树林走去,和其他的贱民相比,他们要精壮许多,身子骨很结实,浑身都是壮棒棒的腱子肉,神色精悍,眼神锐利,一看就知道是不好惹的。他们身上也是穿的破破烂烂,手里各自提着木棍。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不过隐隐的簇拥着中间的那个人。
那人三十来岁,焦黄面皮,看上去一副病蔫蔫儿的样子。身形也颇为瘦弱,但是那一双眼睛,开合之间却是精光四射,显然是极不好惹的。
他们一路走过来,碰到其它的贱民,那些贱民都是恭敬的行礼,神色间不是畏惧。而大部分都是尊重,看得出来,这些人在贱户中威望不低。
迎面走过来五六个兵丁,衣衫不整,吊儿郎当的,不像是兵,反倒是一脸的痞子相。身上的衣服半敞着,露出一身肥肉。有的手里还舀着烤的金黄的鸡腿羊腿,几个人勾肩搭背,嘻嘻哈哈的走了过来。
十几个汉子对视几眼。眼中都是闪过一抹愤恨,这些兵丁,便是押送他们来东北的兵丁,是齐肇从京营中借调的,京营中也是良莠不齐,能让他借调出来的人,素质可想而知。这一路过来,这些士兵无恶不作,奸淫掳掠,不知道抢了多少东西。祸害了多少人家的闺女,当真是把这些民户给欺负的极惨。…;
但是身为贱户,从生下来开始就知道自己卑贱的身份,他们也是被欺负的习惯了,也知道没有官儿会为自己做主,也只有默默的忍受下来。
那焦黄面皮的汉子做了个手势。他们便都让到了道路一边,那几个兵丁根本正眼儿都没瞅他们,大摇大摆的便从他们面前过去。
前面不远就是一个窝棚,门口搭建了一个灶火,里头炉火正旺,大锅里隐隐约约的传出来一阵香气儿,里面应该是蹲着一只肥鸡,火候也差不多了。那香味儿,让人垂涎欲滴。一个女子蹲在灶火前头正往里头添柴火,背对着众人,这些兵丁们看不见她的容貌,那是挺翘的屁股却是让他们一阵食指大动。
“哥儿几个?去乐呵乐呵?”一个士兵嘿嘿笑道。
“乐呵乐呵!”几个兵丁哄笑着向着那窝棚走去。
那妇人闻声转过身来,看到他们之后,脸上立刻露出惊恐绝望的表情,腿一软,摔倒在地,看着他们,一点点儿的向后挪去。
那几个兵丁早就已经不耐烦了,如狼似虎一般扑上去,抓起那妇人来便是朝着屋里走去,一个士兵还嘿嘿淫笑着使劲儿的在那妇人的胯下抠摸着,那妇人发出一声惊恐的惨叫。一个衣衫褴褛,四十来岁的汉子推开门,道:“怎么了……”
话音未落,几个兵丁便是扑上去一阵拳打脚踢,那汉子被打的连声哭叫求饶,打了好一阵儿,总算是打够了,几个士兵才住手。而这时候,这男人已经趴在地上爬不起来了,不知道是受伤还是害怕,浑身哆嗦。
几个士兵嘲笑一阵儿,便是抱着那妇人进了屋,那妇人奋力的挣扎着,发出一阵阵尖声哭叫。
衣衫被撕裂的声音,士兵们的淫笑声不断出来,然后便是男人粗壮的喘息,女人痛苦的呻吟和哭叫,传出去很远。
周围有不少的窝棚,那些人却没有一个管的,只是赶紧缩回自己的窝棚里,生怕波及到自己。更有不少人暗暗祷告,让这些丘八在那个女人身上使够了力气吧,别来祸害咱们了。
那十几个汉子死死的盯着窝棚,眼中像是冒出火来一般,有几个年轻的,已经是攥紧了拳头,浑身肌肉都绷紧了,看那样子就要冲出去。
焦黄面皮的汉子淡淡道:“咱们走!”
“走!?”一个年轻人指着窝棚急急道:“虎哥,咱们就这么走了?”
“还能咋样?”虎哥冷冷道:“现在上去拼命?咱们是能杀了他们,但是咱们也就全都暴露了,是大事要紧还是一个女人要紧?耽误了大事,就是罪人,就算是死了也要被红莲业火灼烧百年,受尽痛苦!死了也不安生!”
他这么一说,几个人脸上都露出畏惧之色,虎哥当先边走,剩下这些人对视一眼,也都是跟着离开。
男人的淫笑声依旧在持续,女人的声音却是微弱到几乎不见了。
足足一个时辰之后,几个发泄完了的士兵提着裤子走出窝棚,那男人还蜷在外面的泥地上,瑟瑟发抖。一个士兵重重的一脚踹在他肚子上,骂道:“真他妈十个孙子!”
一阵剧痛袭来,男人疼的哎呦一声,捂着肚子原地乱滚,几个士兵哈哈大笑。那男人看着几个士兵走远之后,眼中露出一抹怨毒,忽然翻身起来,大步走进屋里。
不一会儿,屋子里头便是传来了一阵拳打脚踢的声音和女人的哭喊求饶声,还有压抑的极低的男人的恶毒咒骂声。过了好一会儿,屋子里的咒骂声、惨叫声、求饶声逐渐平息下来,男人似乎是打累了,靠在墙上大口的喘着气儿、
那女人先是被,又是被自己的丈夫一阵毒打,已经是不成人形,身上白致致的皮肤遍布伤痕。
她忽然发出一声尖利的笑声,那笑声如此凄厉,让人听了毛骨悚然。
她也不穿衣服,光着身子便是跑出了窝棚,跑到了一条河边,停也不停的便跳了下去,整个人瞬间便被打着旋儿的湍急河水淹没。(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四六九 无生老母 真空家乡
而这时候,虎哥那一群人,已经深入密林,来到了一处林间空地。
他们举止却有些怪异,这会儿正一棵树一棵树的寻找着,却不像是寻找猎物。找了好一会儿,一个汉子叫道:“找到了,是在这儿!”
众人都围过去,便看到这棵树的树皮被剥掉,上面露出了一个图案,仿佛是一簇火苗一般。
虎哥仔细端详了一番,道:“没错儿,就是这儿,咱们等着吧,就通知了是今儿个,也不知道多咱才能来。”
他摆摆手,众人便都藏匿起来,他们显然是精通此道的好手,选择的位置都是很刁钻,把身子往长草丛中一埋,屏住了呼吸,便是有人从旁边路过,也是决计发现不了其中的踪迹。
森林中,重新恢复了平静。
贱户们的行踪并没有深入此地,自然不会接近这里,不远处是松花江的一处支流,不算宽,水流却不小,哗哗哗的水声让些微动静也被人的耳朵放过。
足足有半个时辰过去。
不远处忽然出现了一丝异样的动静儿,似乎是什么重物淌水声,然后就是非常沉重滞涩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片刻之后,两个人显露出行迹来。两个汉子,一个四十来岁,一个二十来岁,面向颇为相似,理当是父子,俩人都是肤色黝黑,身上穿着短打,身上一股浓浓的鱼腥味儿便是离得远远的也闻得见。这两个显然是松花江上常年打渔的渔民。
那年纪大些的汉子走到那棵做了标记的大树下,锐利的眼神儿四下扫了一圈儿,淡淡道:“淮西彭家的人可是到了么?怎么躲躲藏藏的,见了老兄弟,也不知道出来一见?”
他说完之后,周围却是寂寂无声,只有风吹树响。
那年轻人眼中闪过一道怒火,冷哼一声,正想说话。被他父亲拦住了,他父亲微微一笑,却是点了点头:“不错,这么些年过去了。却依旧是警觉的很。”
他清了清嗓子,道:“真空家乡,无生父母。在下白莲教北宗关外徐家徐鸿儒,彭家兄弟,总能出来相见了吧?”
这时候,草才一番刷刷作响,虎哥几个人走了出来。一个个脸上都是严肃,虎哥走到徐鸿儒正面,抱拳行礼,沉声道:“白莲教南宗淮西彭家彭山虎,见过大师兄!”
他带来的那些人也是齐刷刷的喊道:“见过大师兄!”
徐鸿儒还未说话,那年轻人便是冷哼一声:“都被打成贱民了,规矩倒还不小!”
“你!”彭山虎带来的人齐齐面现怒容,彭山虎眼中闪过一道杀气。淡淡道:“徐老哥,兄弟刚到这儿就收到你的讯息,急急过来相见。就是这般,为了折辱兄弟一番么?我们虽然被那朱家狗贼打为贱民,这根脊梁骨,却还没断!真空家乡无生老母的传承,也始终未绝。话说回来,三十年前,你老哥不也是湖南荆州府的贱民么?不过是早早迁到这关外,才摆脱了奴藉,兄弟说的有错儿?”
“你……”那年轻人还想再说,脸上便是挨了一个脆的。他半边儿脸都肿了起来,上面浮现出五道指印,这一巴掌显然是劲儿极大,他脑袋被打的一歪,一口血唾沫连着两颗牙齿便是掉了出来。
“爹!”年轻人捂着脸,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父亲。没想到一项极为宠爱自己的父亲竟然为了几个外人打自己。…;
徐鸿儒面无表情,一指彭山虎,道:“徐正,这是淮西彭家的家主,彭家和咱们徐家,都是白莲教大宗,抡起辈分来,这是你叔叔,骂你叔叔,放在以前,割了你的舌头!去,给你彭叔叔磕头赔礼。”
“爹!?”徐正又叫了一声。
徐鸿儒脸上已是森寒:“去!”
徐正见到自己父亲的脸色,顿时心里一紧,知道老爹这是动了真怒了,他可是亲眼见到老爹如何处置冒犯了他的教众的,顿时不敢再放肆,走到彭山虎面前,老老实实的磕了三个头,道:“彭叔叔,侄儿无状,刚才冒犯了,彭叔叔大人大量,还请绕过侄儿这次。”
只是,话里面那份怨恨是谁都听得出来的。
但是彭山虎要的就是这个态度。
白莲教堪称是宋朝之后的造反专业户,其教义脱胎自弥勒教、摩尼教。
其中之弥勒教为崇奉弥勒佛之在家宗教团体,自隋唐之后,颇有些野心之人屡藉名弥勒转世,图谋造反。摩尼教于唐武后时传入我国,因唐武宗排佛,摩尼教亦遭禁,而转入地下,以该教崇尚光明,所崇奉之神称为明王,故改称明教。此二教教义中皆含不满现状、憧憬未来之思想,烧香、吃斋等仪规亦多相似之处,二教接触后,自然趋于融合。每逢现实政治令百姓失望时,弥勒、明王出世之谣传自然涌现。
宋高宗绍兴三年由茅子元创立佛教分支白莲宗,因教徒谨葱乳,不杀不饮酒,故又名白莲菜,后逐渐演化为民间社群组织白莲教。
从创立开始,白莲教就秉承着造反的传统,顺宗时,栾城韩山童父子,诡言白莲花开,弥勒降世,正式创设白莲会,依托佛教,造作经卷符箓,传布民间,于至正十一年率愚民为乱,未久俱被处死,此即为“红巾贼。”
而这,也就拉开了元末农民起义的大幕。
朱元璋本就是借明教起家,自然明白这等宗教的威力是多么可怕,登基之后,便是大肆捕杀教徒,禁止结社,白莲教遂转入地下。
白莲教在元末义军之中是传播非常广的,陈友谅、张士诚所部,其中的主要构成,便是白莲教徒,所以当两人兵败,部众被贬为贱民之后,白莲教中的一些的大势力,便也在贱民中潜藏起来。
徐家和彭家先祖,既是当年元末义军中的大将,也是白莲教中的高层。
徐家出身极为显赫。乃是当年被陈友谅锤杀的应天启运献武皇帝世宗徐寿辉的后人,徐寿辉至正十二年八月与邹普胜等在蕲州利用白莲教聚众起义,也以红巾军为号。十月,攻占蕲水、浠水。登基为帝,国号天完。第二年,所部高喊着“摧富益贫”之口号,先后攻占今湖广、淮西、安徽、福建、浙江、淮北,甚至是贵州等大片地区,声势一时煊赫无二,众至百万。后来虽然被部将陈友谅锤杀。但是也是一代枭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