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官在!”张希举赶紧出列道。
“柱邦大城地面的鱼鳞黄册,人口典籍,可都保存的良好?”连子宁问道。
张希举有些摸不到头脑,老老实实道:“都保存在知府衙门后面的库房中,下官上个月刚刚检查过的,一切完好。”
“嗯!”连子宁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轻描淡写道:“把这些东西整理整理,待会儿装了车,本官着人运到喜申卫去封存起来。”
“什么?”
连子宁此言一出,就像是往平静的湖泊中投下一颗巨石一样,让大厅中这些官员们的情绪瞬间沸腾起来。
他们看着连子宁,眼中有掩不住的震惊和恐惧。
鱼鳞黄册,上面记载的是本地的土地田亩,人口典籍,则是各地的人口数量,这些册子,向来是国之重器,每当改朝换代,新的统治者们最先封存的就是这东西!素来之后国家才能掌握的东西,武毅伯竟然索要这些,他要反了么?
张希举瞠目结舌,一时间只觉得手脚冰凉。
他本就是个没主见的,性格中甚而有些懦弱,要不然也不会对连子宁的各种行径坐视不管甚至连谈都不敢谈,要让他公然反抗手握数万雄兵的连子宁,那是想都不要想,但是要让他老老实实交上去,却也不太可能,一时间心中为难之际。…;
“都吵吵什么?”连子宁板着脸冷冷叱道,厅中顿时安静下来。他淡淡道:“皇上委派本官为松花江将军,朝堂之上金口玉言,本官掌握松花江将军辖地一应军政大权,官员任免,赋税征收,皆是赋予。现如今本官索要这些东西,又有什么奇怪的?不但是这些,今年的秋粮赋税,也都押解至喜申卫,充作大军军粮。你们也不用作难,这些事儿,本官都会向朝廷禀报的。”
他侧头向张希举道:“张知府,你看如何?”
张希举听了连子宁的话,长长地松了口气,虽然他也知道,武毅伯多半是根本不会向朝廷禀报的。但是他宁可骗一骗自己。
张希举恭谨道:“下官自然毫无异议,下官这就着人……”
“我有异议!”一个声音陡然出现。打断了他的话,队伍中,一个人走了出来,他身材不高,也消瘦的很,留了一部美髯,直垂到胸前。
正是刚才预言戴梓抄家灭族不远的那人。
张希举面色一变,斥道:“曾于拱,这哪儿有你说的话的份儿?赶紧退下!”
“谄媚!”曾于拱冷冷的瞧了张希举一眼,满脸不屑的从嘴里蹦出两个字而来。
“你!”张希举涨得满脸通红。手指头哆嗦的指着曾于拱。气的说不上话来。
“你是何人?”连子宁皱眉问道。
曾于拱拱了拱手“下官曾于拱,正德四十年三甲进士,现任府中推官。见过伯爷!”
不待连子宁接着问,他便是大声道:“姓连的,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在北边儿干的事儿,咱们厅中诸位,没几个不知道的!咱们看在眼里,你心里怎么想到,咱们不知道,但是咱们看来,这就是大逆不道!现下你还在索要鱼鳞黄册,这是国之重器,绝世不可能给你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姓连的。我在这儿奉劝一句,赶紧悬崖勒马,自去朝中请罪,说不得还能落下一条性命,等朝中震怒,大军犁庭扫穴。那时候就晚了!”
他冷笑一声,恶毒道:“我听说大人刚刚成亲,家中娇妻美妾不少,莫要等她们都被充入教坊司再后悔!”
这番话已经是说的极不客气,更加上了十分的恶毒,厅中众人都是噤若寒蝉,等待着连子宁的雷霆震怒。
张希举偷瞧了一眼已经变成了黑脸的连子宁,心中暗自冷笑,你曾于拱自己取死,可怪不得别人。
连子宁心中已经是激怒,曾于拱那恶毒的话语,涉及到清岚等家人,已经是触及到他心中最为敏感,最不容人触碰的一个角落。
但是出乎众人预料的是,连子宁脸上的愤怒慢慢散去,却是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来,若是有熟悉他的人就会知道,这是连子宁已经怒极的表现。
连子宁淡淡道:“曾于拱,你可是颇为佩服董宣?”
曾于拱先是一愣,然后便道:“强项令不畏权贵,行的乃是我等人间正道,自然是值得人敬佩的。”
“你想做强项令?”连子宁冷冷一笑:“可惜,我不是光武帝!”
“既然你想死,我就成全你!”连子宁的声音冷冽如冰:“来人!”
厅外顿时呼啦啦的涌进一群浑身甲胄的侍卫,连子宁看着曾于拱,轻声问道:“曾推官,你是想被鞭死,还是想学强项令,自己撞柱而死?”
“你?”曾于拱面色顿时煞白,看着连子宁,浑身剧烈的哆嗦起来,眼中已经是一片绝望。…;
他其实并不是多么刚烈的性子,不过一向是比较看重朝廷正统而已,今日之所以敢站出来怒斥连子宁,却是存了心思。他料定连子宁现在时机未到,定然不敢动手,所以绝对不敢拿自己这个朝廷命官怎么样。而若是连子宁存有不轨之心,自己这番话日后若是传到朝廷,那就是一笔丰厚的政治资本。而他也听说连子宁颇为爱才,竟然心中还存了说不定骂连子宁这一顿,却被连子宁赏识的念头。
他打得好算盘,却没想到连子宁京竟是如此的肆无忌惮。
竟要当场杀他?
说连子宁无容人之量也好,其他也罢,他是绝对不会忍得下这口气的。
见曾于拱瞬间变得如此,刚才的英雄气概一丝也不见,连子宁冷笑一声:“也是个装出来的沽名钓誉之辈。左右,把他沉江吧,省的脏了本官的鞭子。”
“是!”几个如狼似虎的卫士应了一声,上来便是把已经瘫倒在地的曾于拱架起来,往外面拖去。
快要出厅的时候,曾于拱才是反应过来,鬼嚎一声:“伯爷,饶命啊……”
连子宁自是不会管他,摆摆手,一会儿声音便是再也听不到了。
连子宁走向大权独揽的道路上的第一滴血,终于出现。
众人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幕,事情发生的太快,以至于他们现在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怎么这么着武毅伯就开始杀人了?
杀人了?
想到这三个字,都是激灵灵的打了个哆嗦,心中升腾起巨大的恐怖来,武毅伯京师如此的肆无忌惮?
“这位是府中推官是吧?”连子宁笑呵呵的问道。
张希举哆哆嗦嗦的应了一声。
“贵府的曾推官不畏权贵,倒是个好官儿,可惜,夏日去城外田庄巡查的时候,那马受了惊,曾推官不慎落马,头部着地,竟是摔死。是不是?”连子宁盯着众人轻声问道。
“是是是!”众人一愣之后,赶紧附和。
连子宁笑道:“既然缺一位推官,本官便给你们派一位,如何?”
对于这个略显突兀的要求,众人自然都不敢有任何的异议。
连子宁冲着外面摆摆手道:“把章大人请进来。”
外面一把苍老的声音高声唱道:“下官章美中,叩见伯爷!”
连子宁呵呵一笑:“老章来了?进来,进来。”
“是,大人!”
门外走进一人,头发胡子都已经花白了,至少也是花甲之年,但是精神却很矍铄。
正是当日在考郎兀卫劝降了曹忭的章美中。曹忭被杀之后,他也被当做曹忭的亲信给软禁起来,在喜申卫的大牢里关了一段时间很是受了一番洋罪,后来还是洪朝刈听说他给曹忭做过多年的幕僚,又曾经在许多任知府帐下做过师爷,处理政事的经验很是丰富,所以便把他给捞了出来。(未完待续。。)
四二九 想当官儿?我给你机会
这段时日,便在总办衙门做事,他经验丰富,做事老到,为人也是滑溜,所以不短的时日,竟是混得如鱼得水,跟谁都搭得上几句话。便是连子宁,也是听过他的名气。想要控制柱邦大城,就必须在这个官僚体系中安插上自己的人,连子宁早就有这种想法了,今日这位‘强项令’之事不过是恰巧而已,就算是没有他,连子宁也会寻个由头儿拿下一位,给章美中腾地方。
章美中走进来,便是恭恭敬敬的站在连子宁下手边儿。
连子宁笑道:“这位章美中章大人,乃是本官手下一员干将,从现在开始,便是柱邦大城的推官了。”
章美中一双眸子闪烁着精光,众人一瞧便是条老而不死的奸猾老贼,心知他要是进来,大伙儿都得不自在,但是人在矮檐下,又哪里说得出半个不字儿来?
等议事完毕,众人散去之后,连子宁立刻招来李铁,叮嘱道:“从现在起,立刻封锁柱邦大城通向关内的所有道路,并且加派人手,监督城内官员的动向!”
李铁自是心领神会。
三日之后,军官们的条陈都呈了上来,连子宁一一亲自过目筛选。
他一边看一边摇头,这些方案,要么是沉稳太过,趋于保守,要么就是过于激进,且不说这样能不能打下来,就算是按照这方案占据了虎林地面,武毅军也会死伤惨重,而且根基根本不稳,统治也不会长久。就算是那些中规中矩,也是让他并不满意——说白了,就是四个字,老调重弹,没有一丝新意,并且也不符合连子宁在短时间内解决虎林地面的宗旨。
若是按照他们的想法来,只怕等平定了虎林地面。就可以直接回喜申卫过年了。
野奈在一边伺候着,给他磨墨翻书,见连子宁长吁短叹的样子,不由得心中莞尔。她走到连子宁身后,玉手轻轻摁上了他的太阳穴,轻轻的揉捏着。连子宁只觉得一阵舒适的感觉袭来,心中的烦闷也消下去不少。
野奈轻声道:“老爷,何必烦闷,别人都不成,您自个儿拿主意不就得了?”
“呵呵。你呀,不懂!”连子宁捏了捏她的柔荑,呵呵一笑。
当看到努尔哈赤的条陈的时候,连子宁却是眼睛一亮,越看心里越是赞赏,大点其头,看完之后,沉思片刻。不由的拍案叫绝。
野奈笑道:“老爷可是看到精彩的了?”
连子宁沉思片刻,回身看着野奈道:“野奈,你说。这个世界上,是不是有些人生来就是会打仗的?明明是个没见过什么世面,也没读过几本兵书的蛮子,却是天生就会各种机变?”
听他说这些,野奈已经知道看的是谁的条陈了。“老爷,我不知道是不是有些人天生会打仗,但是生而知之者肯定就是有的。”她狡黠的一笑,看着连子宁反问道:“老爷您不就是么?”
连子宁一怔,然后便是哈哈大笑,心里很是舒坦。
他掐了掐野奈的鼻子。笑道:“你这个小鬼头!”
最后被选出来的条陈一共是三份儿,分别是熊廷弼、努尔哈赤和杨沪生三人的,其中竟然又以努尔哈赤的为最佳。
这让连子宁颇为吃惊。
他冥思苦想了一个下午,等到了晚间,一份糅合了武毅军所有高级军官群体智慧的作战计划,终于出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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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申卫大牢。
无论什么时候。这里都是一片暗无天日,阴森森,冰凉凉的,尽管此时外面已经是杂花生树,阳光煦暖的时节。
自从喜申卫建立之后,就已经有了这座大牢了,一开始的时候,只是一个小院落,几间不怎么牢固的房子,用来关押犯了错误的士卒。而到了后来,喜申卫位于最北疆,不断和女真人开战,俘虏了不少女真鞑子,便也都关在这里,这里的规模就越来越大。
大牢是用厚重的大青石建造而成的,一半位于地上,一半儿位于地下,因着如此,所以里面就格外的潮湿阴冷。
这居住环境,自然也是十分的恶劣了。
从牢门口一直到底部,是一条长约三百米的走廊,两边都是大石建成的单人牢房,朝着走廊的这一面是大腿粗细的木头制成的栅栏。*。。*泡!书。吧*
跟别的地方的大牢人满为患形成鲜明的对比,喜申卫大牢里面空空荡荡的,寂静得很。
牢头儿邱九坐在一张大案后面,整个人都缩在宽大的椅子里面,桌子上摆满了酒菜,还有一壶小酒儿。邱九用自己仅剩的一只手夹一口菜,放下筷子,端起酒杯来跐溜一口小酒儿,然后便是惬意的哈出一口气。
他一边吃喝,还一边唱起了小曲儿。
他是保定府人,十余年前的那一场大饥荒,也波及到他的家乡,邱九的父母也加入了浩浩荡荡的逃荒大军,一直随着来到京城。天子脚下,官员们自然不敢做得太过,开设粥棚,赈济灾民,所以邱九一家勉强活了下来。后来朝廷从灾民中招募成军,他那时候还是个十七八岁的棒壮小伙子,便也入了军,进了旗手卫,之后又辗转成为了京城西门外一个镇子上百户所的所兵。
后来武毅军成立,他也加入进来。在武毅军这个钢铁熔炉中,逐渐改变,从一个老兵油子,兵痞子,变成了一个能征善战的底层军官。
武毅军和白袍军的最后一战,井陉关外那一场惨烈的大战中,邱九被砍断了一条臂膀,从此之后,再也没办法和袍泽们一起征战沙场。
在战后,他被授予了徽章,并且得到了一大笔银子的抚恤金。
当他亲自从连子宁手中接过那一枚徽章的时候,这个征战沙场,流血受伤,从来没有皱眉的汉子,却是哭的像是一个被父母抛弃的孩子。
那一期和他一起身负重伤的士卒,大部分都选择了退伍,带着大笔的抚恤金。回到了自己的家乡或者根本就是去了京南大营旁边的荣军农场。在那里,他们有房子,有田产,有家人。就算是没成家的,虽然是个残疾人,但是凭着手里的大笔银子,媒人也是踏破了门槛儿。
邱九却没离开。
少年从军,在军中呆了一辈子,他已经离不开了。老父老母都已经被接到了荣军农场,一座五间北房的大院子。五十亩肥田,还有两头牛,这些东西,足已让二老笑的见牙不见眼了。
心中已经去了牵挂,他便留在了军中,只是母亲不时催他成亲的捞到让他暗自打定主意,再呆上几年,等到自己四十的时候。就回家成亲,奉养二老。
他已经打不了仗了,连子宁便把他们都安置在后勤处。邱九一路随着大军奔波,在山东呆了一段时间,又跟着出关,来到了喜申卫。后来武毅军在这里扎下根来,新兵处成立,他便又转进了新兵处。呆了一段时间之后,原先一个相交极好的袍泽见他很是有些辛苦,便托关系让他在这儿当了牢头儿。…;
这里的日子很是清闲,经过了几次大战,就连大牢里面的犯人都被拉出去守城。没活下来几个,所以大牢里面空空荡荡的,犯人很少——准确点儿说,是只有三个犯人。
桌子旁边点了炭炉,炉火红红的,让这一块儿很干燥温暖。与牢中的阴湿完全不同。
邱九刚刚滋溜了一口小酒,吃了一大口涮的牛肚,舒服的叹了口气,心中暗道:“那婆娘还挺贴心的,知道俺喜欢这一口儿,每次都给俺弄点儿。嘿嘿,说起来,这婆娘也很不错了,要身段儿有身段儿,要相貌有相貌,年纪比咱还小着两岁,那屁股圆的,一掐能出水儿!”
想着想着,他又垮了脸:“只可惜是个死了男人的,还带着个小拖油瓶儿,咱倒是心里没什么,若是让俺娘知道,可了不得……”
春耕开始之前,总办衙门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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