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事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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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事天下-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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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
  “好了,他的心思,你总归算是晓得了。那么,妩卿现在有何打算?”
  打算么?洛瑕眼中凉了一凉,她答应过慕晟的事,也是为她自己打算的事,怎么能够反悔?可是元颀……她唯一舍不下的,便是元颀了。
  他待她那样的深情,又教她怎么能够抛下他,复又退回到这深宫里,专心致志地去侍奉他的父皇,为他父皇,一个她不但没有感情、甚至还有些许恶心厌恶的糟老头子,同这里无数女子相争那一份少得可怜的宠爱。
  她爱他,才不愿负他,可她也同样不想亏欠慕晟。慕晟救她一命,便是再生的恩德,又教她归去之法,她若不助他,也实在枉作了人。
  “你可是舍不下元颀?”
  “大小姐可曾动过情么?”
  她偏过头,若有所思般看着洛瑕:“你是想说,情字难写,你若动情,便很难放下么?那么,你是要随他出宫去?”
  洛瑕低低笑道:“大小姐说得不错,只是我也不过感叹一句,岁月静好,到底难得罢了。大小姐如今既身在这里与我叙话,想来即便是动过情,也大约是一段不能厮守的情。若我说得对了,想必大小姐也能对此时的我感同身受。大小姐既已知晓我同元颀之事,我便也不再瞒着。我与他,两日前才将话说得明白,若要我此时舍他而去,必定会痛彻心扉,然而……”
  她终于抬起头来,眼底浸着一层悲望无念的毅然决绝,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指甲几乎要深深掐进体肤皮肉里。洛瑕仍是笑着:“然而也正是此时,趁着情根还未深种,若要断,才更能断得彻底。”
  不过昨日还是新来相知,两情缱绻,转眼到了今日,便要她一把慧剑斩了情丝。不过昨日,她还想着“乐莫乐兮新相知”,转眼到了今日,她才恍觉前一句,竟是笔锋辗转道尽悲凉的一句“悲莫悲兮生别离”!
  原来都是注定的。
  “呵,其实,你也不必断。”
  她愣怔地望住了慕心绮。
  泠泠琵琶弦在慕心绮之间一拨,听她道:“虽不能两全其美,可是二者兼顾,却也并不是全然没有法子。你同元颀这一段情,若用得好了,用得是地方了,也难说他不能成为你在宫里的倚靠。今上年纪渐渐大了,他的宠爱,到底也是越发的不管事了。而十三皇子年纪轻轻,身份煊赫,我冷眼瞧着,他对你也是很有真心,若能得他庇护,总归是比今上,要好得多了。”
  “你这情丝,不斩也罢。”
  洛瑕失了神一般,竟是只能道出一句:“你是说……”
  “瞧着你平日也算聪颖,此时怎地竟像是痴了?”
  “秽乱后宫是重罪,更何况若是被人发现与我有所牵扯的是元颀……妃嫔与皇子有染,且不说皇帝不会过分追究自己亲子,于我便只能是死路一条……便是这样也罢了,只是元颀日后的路,恐是不好走了……”
  慕心绮挑了一回弦,漫不经心道:“他若真心待你,自然不会将什么前程放在心上。他若只是逢场作戏,那么你也更不必在意可是会害了他。世间男子大抵如此,薄情者十之有五,你我毕竟都不能够确信元颀算是哪一边。”
  她顿了一顿,见洛瑕不答,又道:“我也不过这么一说,十三皇子的人品我也有所耳闻,虽疏狂了些,可倒也并非那游戏人间之人。话说回来,还是那样一句话,人生毕竟苦短,虽是不能全然照自己心意放纵过活,可终归还是不能太过瞻前顾后、处处掣肘。”
  话说到这里,听着竟有些隐隐的自伤之意了。饶是洛瑕此时心不在此,亦是觉察到了些许不对。慕心绮所言,并不像只是普普通通的谆谆劝告,反倒更像是自己也是从那样的辛苦心痛中走出来后的血泪之言,虽语气平淡,听着却字字惊心。
  “听大小姐这话,倒教我觉着,大小姐也曾同我一般?”
  慕心绮一怔,并不恼,反笑道:“晓得来刺我,看来是好了大半。”                    
  作者有话要说:回米国以后作业一大堆要补。。。连码字的时间都被占用了(⊙o⊙)…


☆、(十九)

  “其实你这又是何必。”
  慕心绮嗤了一声,洛瑕也并不答,只静静瞧着她,那一双与她对视的狭长凤眼之中,竟是半点颜色也无。慕心绮看在眼中,自然晓得她是将自己的话听进耳中去了,便也不在意她沉默,又道:
  “世间男子,便是不重情义的那等负心薄幸人,若有个女子这样一心为他,时日长了看在眼中,也少有几个能够不为所动的。你对元颀的心意,我不晓得有多少,可瞧你如今这番形容,想也明白必是不会轻的了。你二人的这一段情意,我不敢说是一时沉迷,可你又能保证他能这样待你多久?要拴住一个男人的心——尤其是在这宫里——美色才情都并非是最重要的,若是你能在利益上将自个同他牢牢绑在一起,才能算的是当真留住了他在你身边。妩卿,我这样说,你莫嫌啰嗦。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一个利字当头,儿女情长在这面前有多不值钱,妩卿也不会是不懂得。”
  慕心绮本生就风流袅娜模样,此时恍然说出这样一番语重心长的话来,却反倒另有一些耐人寻味。半晌,洛瑕始才沉声道:
  “大小姐为慕家鞠躬尽瘁,用意深远委实教我为之动容。可是我却不知,我今日到此,大小姐究竟有几分把握说动我留在宫中、继续助大小姐一臂之力?大小姐不是也说过了,我对元颀用情深重,如大小姐所言,我又怎会允许自己放下他,回头去婉媚侍奉他早已年过半百的父皇?”
  洛瑕寥寥勾了勾唇,笑意有几分冷淡。这样一个两难之境,她已然被个中权衡乱了心神,此时除了想出句话来刺一刺慕心绮,竟是什么也再做不了。
  平心而论,要她离开元颀,她是不愿的。她获罪禁足、淡出后宫诸人视线之前,对于那些明争暗斗,其实是涉及未深的。况且如今要她重回那血雨腥风之地不说,更甚她要婉媚承欢之人,竟是她自己所爱之人的父皇,不能不说教她情何以堪。只是,只是,到底是她欠了慕晟。
  “若妩卿委实不愿,我也只能想着,是修成这一回看走了眼罢了。”慕心绮眉眼一挑,尾音的笑意里也带了丝冷意,“只是十三殿下的前程,妩卿便真的不看在眼中了?”
  洛瑕眉心一抑。
  “皇子同妃嫔相恋,是何等败坏伦理的罪过。若是一个不好,十三殿下大抵连性命都不保,更遑论他本应得到的似锦前程。十三殿下失了他一切,却只换得一个还不定得不得到的你,妩卿聪慧,倒是来权衡下,看这买卖究竟是谁亏本。”
  “修成与我慕家的利弊,想来在妩卿眼中从来不是顶重要的。我也不求妩卿对我慕家如何忠诚,只不过好歹……顾念些修成待你的心意。”
  此言一出,洛瑕几乎怔在原地。
  “大小姐是说,正因慕公子待我或许曾有心,这便是我应当为你慕家赴汤蹈火的理由了?”
  “哦?那么为着元颀,妩卿可是连自己入宫来的初衷,都抛在脑后了么?”
  初衷。怎么能忘呢?她当初不辞辛苦入得宫来,不正是为了三年后的归去么?既然无论如何都是要离开他身边的,那么同元颀的一段情……若是她能早些放下,是不是还能好些?
  她忽地恨起这样寡断优柔的自己。
  紫檀座掐丝珐琅兽耳炉中盘旋着腾起袅袅的烟雾,隔着那缕缕芬芳,慕心绮以手支颊,一笑明艳不可方物:“彼世时碍着那一群乌合之众,我怕顾此失彼,不曾细看妩卿眉眼,如今看来,倒也当得‘妩色绝伦’四字。”
  “你说什么?”
  她说彼世?她又怎会晓得彼世?难不成……慕心绮当真是……竟然连相貌模样、言谈笑语都是一般的……果然,将他们带的这里来的白衣女子,便是慕心绮了么?
  有神通如此,慕心绮此人,真真是不可小觑。
  “还不明白么?”慕心绮半掩了唇,吃吃笑道,“是谁带你们到这里来的,你我二人心里都各自清楚。妩卿这样一个七窍心肠的明白人,难道竟还看不出来,我是谁?”
  她将自己整个淹没在暖热的泉水中,乳白色的温汤兑了牛乳,嗅起来有种奇异的馨香。琼瑶手握象牙白玉的尺梳,轻柔地为她梳理着披散在池外湿漉漉的长发。
  “小主的头发真好,又黑又密。宫里头娘娘小主们梳起发髻来,都繁冗得紧,小主这样的头发才好,撑得住发钗。”
  “日日梳着那样繁复的发髻,还要簪戴着满头沉得那样的发钗步摇,瞧着虽好看了,可也当真是受罪。若是年轻些,倒也罢了,待到年纪渐长,头发也少了,不是更难过。”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同琼瑶道,手中掬起一碰水,淋在肩上。
  “小主!小主!你做什么?小主正在沐浴——你不能进去!”
  门口拉扯推搡之声一时之间大了起来,听那声音却像是琼琚。洛瑕才披上外衣回过头去,又听个沉然的男子声音道:“我不欲伤了琼琚姑娘,还请姑娘让上一让。”
  琼琚狠声道:“给十三皇子的话早已送过去了,殿下又何必再教祜城大人夜闯紫石宫?!”
  “殿下也有句话,让我来问一问常在。”
  门外祜城顿了一顿,将声提高了几分:“殿下问常在,是不是有苦衷的。”
  门里,琼瑶服侍着洛瑕穿上寝衣,听她沉思一瞬,一字一句,平平稳稳道:“我是有苦衷。”
  “听到了?听到还不快走?”
  祜城得了答复,告了退便转身隐去在夜色中。洛瑕听着外头静下来,出声唤道:“琼琚,你进来。”
  殿门被推开,琼琚应声而入。
  “小主别恼奴婢,奴婢不过是不想小主再见了十三皇子的身边人伤情。”琼琚绞着手指,惴惴不安地生怕她怪罪。
  “哪有什么恼不恼的,你也并没做错甚。”她淡淡回过头去,“我也该庆幸,他并没自己前来,不然,我也当真不晓得,自己会不会失了心神。”
  “若是没旁的事,你们便都下去罢。”
  琼瑶琼琚二人告了退,到寝殿外,琼琚带着些忧色回头望了一眼,道:“小主她……今日大小姐是同小主说了什么,竟教小主无端端改了主意放下十三皇子?”
  “当时我候在外间,并不知大小姐都说了些什么。只是两人仿佛是谈了许久,小主出来时,面色竟是惨白,一路回到宫里,竟是一句话都没说。我瞧着,也觉担心得紧。”琼瑶也叹,两人一同往廊檐下的曲栏上坐了。琼琚道:
  “做宠妃瞧着风光无限,可背地里苦极不说,今上年纪也大了,谁知还能有几年的寿命……”她出言无忌,琼瑶急得几乎要来捂她的嘴,却被琼琚推开了,又道,“这也罢了,且不说宫里旁的娘娘小主们,不大年轻倒还好些,大小姐和咱们小主,正是花一般的年纪,怎么能白白断送在这样一个半截身子都躺进棺材里的老头子身上?纵然是皇上又如何?不是我说,咱们公子什么都好,只这全然不顾大小姐与咱们小主的终身幸福一样,却教我看不过眼去。”
  琼瑶也知晓她性格,本就是无拘无拦的,还好此时紫石宫并没谁会踏足,原本的宫里人也早都清洗过,不然琼琚这番没遮拦的性子,也委实是危险得紧。
  “公子又有何法子呢?大小姐入宫前,咱们府里的情形,你也不是不清楚……公子只大小姐一个嫡嫡亲的姐姐,哪里会愿意教她进宫去受那份罪。”琼瑶瞧了一眼洛瑕的寝殿,回过头来,“为着咱们府里想,我自然是不希望小主同十三皇子归隐田园,可好歹侍奉小主了这个把月,总是有些情分在的。单单为了小主考虑,十三皇子若是真能带小主远走高飞,离开宫里这块地方……于小主,也未尝不是个好归宿。”
  她生性沉稳,素来谨言慎行,如今说出这一番殷殷话语来,足见对洛瑕是极关心的。琼琚抿了抿唇,忽地有些忿忿:“十三皇子么,倒是好的,只是身边那个侍卫祜城,我却实在是……”
  “实在是什么?”见琼琚似是被气得立眉瞪眼,她也不免笑着打趣她。
  “那祜城总像是同我有何深仇大恨一般,总之……便是不对路。按理说,十三皇子待咱们小主那样体贴,怎么无端端养出一个这样的侍卫,整日里只知晓横眉冷目地刺人,半点温和情趣也无……”她这样念叨着,更甚比手划脚,显然是被这侍卫气得不轻。
  更漏壶中的木箭又浮起了一分,正是戌正,当是洛瑕平素就寝的时候。
  琼琚面露不悦,一臂指摘着她眼中那祜城的种种不是,一臂与琼瑶起了身,往后头去唤环佩和铃儿值夜。
  窗边的烛火动了一动,洛瑕手中的杯盏也是微微一颤。她费了好大气力,才将自己的声音变得稳了些。佯作平淡地为对面的空杯里斟了七分满的云雾茶,她道:“十三,我也想见你。”
  于是房门被推开,长身玉立的男子一张对她惯带了笑的清癯面容上神情有些复杂,看似的平静下且还不知掩藏着怎样的暗流汹涌——洛瑕这样想着,又见值夜的环佩铃儿两个小丫头在门外探头探脑地往里看,便带了点笑温和吩咐道:“你们先下去罢。”
  两人道了是,也不等洛瑕说话,元颀已进了房里,返身阖上了门闩。
  “你不怪我?”
  “妩儿,我只想知道,你的苦衷是什么。”
  洛瑕捧起茶盏,轻声道:“十三,你可试过,离家万里,却连归路也无?”
  “我不知道为何我会到这里来,可几乎是自我一来到这里起,便已然知晓了如何归去。只是归去的那一条路当真难走,当初同我一起来到此处的那些人如今音讯全无,没人可以帮我,我若是要归去,除却我自己,竟是再也遍寻不到第二个人能够助我。”
  她微微向前倾身,握住面前他的手:“十三,是我对不起你。”
  是她对他不起,他那样的深情,她这样一个不合时宜之人,自问是当不起。她这样的不能决断,日后……伤的怕是不止他与她两个!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妩儿,前两日,我还想着,你我若是得以相守,即便是要我弃下皇子身份和爵位、与整个元周为敌,也未尝不可。只是却不想今日……”他将声音压得极低,洛瑕心底几乎是控制不住的缩紧着骤疼了一下,听他又含了几分笑意道,“不过,我素来不肯在治国经纬一途上用心,有这样想法,也不定是因我想要逃避身为皇子的责任。”
  “可是无论如何,你的心意,我总是明白的。”
  洛瑕指尖微颤,极缓地捧起了茶盏来,慢慢啜下最后一口。她是动容了,为元颀如许的深情,只是……却还是没法子,让她放弃她一直以来都想要走的那一条归路!
  ——“同他的一段情,若用得好了,也不定会成为你在这宫里头,最强大坚实的一份助力呢。”
  慕心绮轻轻巧巧的话语犹在耳畔,说得倒是十分轻易,她……也在试图按着她教的法子来。她内心深处对元颀那份铺天盖地的悔意、情意与不舍,却是不知何时便会将她溺毙在其中……宫里头的情意,果然,是甜美却致命的鸠酒啊。
  如今,再说她的本心,其实从未想过要算计于元颀,怕是没人会信了罢?
  “妩儿。”
  她方抬起头来,便已整个人被他纳入怀中。
  元颀身上带着夜露的寒凉,夹杂着初冬寂夜里霜霰的冷冽气味扑面而来。洛瑕无言地闭上双眼,他身上伽南香的气味浸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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