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隔着河水,仍能清楚地听到上面炸开了锅,各种谩骂指责声一浪掀过一浪,跟着,“噗通”几声响,有人跟着跳了下来。这时,我跟阿梨已经摸着游出了十来米,后面不时有灯光凌乱地射过来,但要追上我们,也不是那么容易。
凭借着下水之前的记忆,我们朝“西北”方向游去。这河道在这里是一个大岔口,水流的大体方向先是朝西,往下再沉个二三十米,河道便分出西北和西南两条岔道,像两条蜿蜒的玉带散落在这片茂密的杉树林中。
因而,只要先顺着水流的方向往西,到底之后,再向北偏,过了岔口,接着顺流而游就行了。但这样走,路线就绕远了一倍还多,当误时间。最好一下水,就往西北方向偏,这样刚好走的就是三角的斜对边。
我们身上的纱布都是专用的防水纱布,因而并不担心伤口感染的问题,只需要甩开膀子用劲儿游就行了。s为防走散,我跟阿梨一直牵着一只手,中途未曾分开过,但即便是如此,还是出事了。
过了河岔口之后,游起来就省力多了,后面追兵的声音渐渐变小,大概在岔口的乱流中被冲散了。我不敢掉以轻心,又游了大约一里,确定后面没了噗通声,才打开手电。
我转头,看向阿梨登时,心尖一颤,七魂六魄吓掉了六魂五魄,一口腥酸的胆汁儿从胃里直冲上来,噗嗤从鼻孔喷出美娇娘变成了白娘娘,小阿梨变成了水赖头?!
衣服还在,但脸上的皮肤已经如脱了水、风了干的猪肚,耷拉拉地堆着,发际线后移,露出红牙子色的头皮,眼睛的颜色介于黄白之间,瞳孔从中间挤了一下,像一只立起来的橄榄球,形如蛇瞳,看得人头皮直发麻……所幸的是,她的腿,也就是尾巴,还没有变异,两侧自然还只有两只手,如白月光般惨白,如莲藕般细腻。
难道……是我的血不管用?不可能啊!
我忽地一愣,操,黄巫婆!一定是这婆娘怕我不能保她的命,怕我食言,故而在包扎的时候动了手脚,借阿梨做她的底牌!他娘的,最毒不过妇人心!这个臭婆娘,老子再见到她,一定让她好看!
阿梨几乎并不晓得自己发生了变异,当下脱了险境,犹自冲我发笑,笑得我一阵哆嗦,妈呀!真是美人一笑万古春,丑人一笑万古枯。
阿梨早不变异,晚不变异,偏偏一下河就变异了,难道是这河水中含有某种催化变异的催化剂?我不由又打了一个牙花子,别待会儿再把同类招来了,忙示意阿梨上岸。
上了岸,还好是晚上,我哄阿梨说节约用电,便只打了一把手电筒,尽量不去看她那张干尸脸。这时,身后似乎有嚷嚷声,我回头一看,不远处的河面上渐渐冒出几个人头,六子他们到底还是追上来了。我们不敢再耽搁,拔腿扎进西边的杉树林,追着手上的指南针没命地跑。
跑着跑着,我忽然想到了上世纪**十年代最卖座的一部港片倩女幽魂,电影里有一个镜头,就是已知小倩真实身份的宁采臣,拉着她在林子里逃生,躲避黑山老妖的追踪。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谁能想到,几千年后的今天,我也有幸拉着一个半人半妖的女人在这月色迷离的杉树林里逃命?再配上小倩经典的“啊啊啊”的弹唱声,得!又一部经典面世了。
我之所以还有闲心想这些,完全是想把我的注意力从阿梨身上分散开,想想大美人王祖贤的那张脸,再想想水赖头的那张脸……我的老天!真是人比人,比死人,不是每个男人都有宁采臣的福气!
“别跑!他妈站住!”后面追击声越逼越近,这时,阿梨突然绊了一跤,我一看,吓!居然是头发!
阿梨的头发本来就长,扎在头上一个马尾,现在更是快长到脚脖子去了。我赶忙扶起她,趁机在后面一踢:“是杂草。”
阿梨抓抓头皮:“乾一哥哥,我的头发好像越来越重了。”
我怕她再顺着往下摸,赶紧拉住她的手,还好这手细皮嫩肉的:“你头发湿了水,当然会变重!快走吧,他们追上来了!”说话的时候,我的眼睛躲躲闪闪一直不敢看阿梨那张怪脸,手电顺势倒在地上。由于现在环境特殊,阿梨并未多疑。
又是一阵疲于奔命,但不知为何,我的方向感越来越清晰,这个地方就好像曾经来过一样,而且还是不止一次地来过。难道,我们已经进入万毒王宫的地界了?
第六十一章 六子的手艺()
没有人解答我的疑惑,只有不停地跑,不停地追,跑得双腿都没了知觉,完全是靠惯性一下一下做着重复的机械运动。
最原始的杉树林,最原始的追击战。
不知这样跑了多久,身边阿梨的喘气声越来越重,呼哧呼哧竟不像是人发出来的。
我心叫糟糕,该不会是完全变异了吧?
正想着,后面突然扑上来一个人,一把按住我的头,三个人一齐摔倒在地。
六子呼呼歇歇地大骂:“你他妈跑什么跑!有种接着跑啊!”说着,使劲儿朝我脑袋上按了两下,几乎将我的脸按进土里。
我没看到接下来的几秒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三秒钟之后,六子“啊”地一声嘶喊划破长夜,他看到了阿梨那张怪脸,这个笨蛋,终于闹得人尽皆知。
三师伯他们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甩掉了黄巫婆的人,只剩下阿琛六子跟在身边对于废物和骗子,三师伯向来毫不手软想到这儿,我不由打了一个寒颤,显然,我也属于二者中的一种,或许在三师伯眼里,我两者都是。
我愣愣地等着三师伯的发落,心跳得飞也般地快,几乎要从胸膛里破出来。
三师伯蹲下,逼近我跟前,用他那双毒蛇一样的眼睛盯住我,一言不发就盯得我后背一阵发凉,手心冷汗直冒而后,他把目光转向旁边的阿梨,比我更加无措、更加惶恐的阿梨,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把扯下阿梨胸口上的纱布,好像那只不过是一块普通之至的地方,倒衬得我们脸红的三个不正经了。
然而,就在血红牙子的伤口上,赫然长出一片三寸长的黑毛,就像孩童呼歇点上留的胎发。三师伯向斜后方伸出右手,等了半天没见回应,回头瞪了六子一眼,六子这才从阿梨身上回过来神儿,麻溜地递上一把消过毒的匕首。
三师伯手起刀落,阿梨还来不及尖叫,地上已经掉了一块巴掌大带毛的肉皮,看得众人目瞪口呆,心惊动魄这老狐狸,真他妈狠!
阿梨仿佛这才反应过来,发出一声不像是人类的嘶叫,人向后一倒,几乎昏死过去。六子就在旁边,急忙扶住她,一点嫌恶之情都没有,笨手笨脚地按上止血棉。
三师伯点了把火,把地上的头发彻底烧掉:“与虎谋皮,你的眼力可真不如你师父。”
我一愣,才反应过来他是跟我说话,再一愣,靠!这老狐狸居然什么都知道!知道我跟黄巫婆的“交易”,更知道黄巫婆子在阿梨身上动手脚!
“大师侄,收起你自以为是的小聪明,否则,还会有人遭殃。”说着,他的余光似有若无地瞟向地上苦苦呻吟的阿梨,“记住,这都是拜你所赐。”
我除了干瞪眼,哑口无言,跟他斗,我实在差的太远。
是谁说的,当人开始说第一个谎,就必须接着用第二个谎去圆第一个谎,再用第三个谎去圆第二个谎如此循环,人的一生就会说无数个谎。
地图的事一开始撒了谎,就不能再回头,这就是人生,有时候明知是错的,还要硬着头皮做下去。
阿梨伤势不轻,还有点低烧,众人衣服也湿透了,便就地生起火,休息过今晚,明天一早再出发。
除了阿梨,众人轮流值班,每班两人,其他人就可以钻进睡袋休息。连日高强度的奔波搞得每个人都很疲惫,不值班的几乎倒头就睡着了。
我跟阿琛被排到前半夜,阿琛抽着烟,强打精神,也递给我一根。我本想说不抽,但又着实困得厉害,上下眼皮不动都能打上架,便接过来,点着,放在鼻子下面闻烟味儿。
一根一根地抽着,又挨过了三个钟头。我回过头,见众人都睡熟了,三师伯打着小呼噜,六子打着打呼噜,打得比雷都响。幸好我跟他不是睡一班,否则,肯定睡不着。
我再三想了又想,难得跟阿琛有这么一个独处的机会,夜色又这么迷离,气氛极佳,不做点什么真是浪费这么好的天赐良机。便往他身边凑了凑:“阿琛,你就是巽五吧?”
阿琛微微一愣,吐了口眼圈:“我以为你早知道。”
我赶紧拉关系:“这不是不确定嘛!上次在地宫,谢谢你帮我。”
阿琛笑了笑,没有说话。我一鼓作气:“你是龟息神功的传人吧?我见过你师父哦不,是你师父的师父。”
阿琛又笑了,大概以为我是在说梦话。我便捡了些能说的,跟他简要说了老顽童的事,提及伤心处,鼻子止不住就酸了。
谁知,阿琛听后,又点了一根烟,竟然一点该有的反应都没有,反而半开玩笑半安慰地对我说:“小乾,你想问什么就直接问,不用讲故事,我又不是小孩子。”
“这不是故事,是真的!”我见阿琛依旧叼着烟不相信,便摇了摇头,反正我的目的也不在于此,“算了是你要我问的,那我可问了那个时候在河边,我问三师伯河里的水赖头为什么不攻击我们,三师伯没说话,好像一点儿也不担心,你们也不担心,这是为什么呀?”
我到底还是没把黄巫婆的事说出来,她可以失义,但我不可以失信,否则,跟她那种人还有什么区别。
阿琛笑了笑,扭头朝背后看了一眼,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六子,露出狐疑的神色。阿琛不解释,反而问我说:“你知道六子的手艺是什么吗?”
我摇摇头,还真不知道。
阿琛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唇语。六子不仅会读人的唇语,也会读动物的,从而模仿他们的语言跟他们沟通。换句话说,这世上只要是有嘴的生命体,六子都能读懂他们的语言这就是为何水赖头待在水里不攻击我们的原因。”
我狠狠吃了一惊,又往后看了一眼,不禁对那头没下巴的蠢猪刮目相看,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
我们又说了些闲话,前半夜很快过去,换到三师伯跟六子值班。六子这猪踹了好几脚才把他踹醒,在他发现是我干的之前,我赶紧跐溜到三师伯的睡袋里装睡去了,谁知刚躺下不到一分钟,人就睡得天昏地暗,不知今夕是何年。
直到有个人拽着我的耳朵把我生生拽醒,疼得老子正欲发作,嘴巴突然就被人捂上了。
第六十二章 新的队伍(上)()
我认得这个人,不,简直太熟悉了!
我的内心忽地翻涌起一股难言的激动,险些热泪盈眶!就像老乡亲终于见到了八路军,游击队终于回归了司令部,一颗悬而又悬的心总算是落地了!
我打着手势,问师弟怎么来了?勾头一看,吓!不止是师弟,还有老乔、冷板凳!我的老天,当我看到冷板凳那张脸,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鼻头止不住地一酸,眼泪差点滚落出来。
大概是被三师伯的淫威吓惯了,我条件反射地搜寻这老狐狸的身影,扫见阿琛还在睡袋里呼呼大睡,三师伯跟六子斜靠在一棵大杉树上,呼噜声扯得此起彼伏。
我简直以为这是在做梦!狠狠朝师弟腿上掐了一把,师弟那小子瞪着我嘴一歪,“嗷”地怪叫出来,还在忙着搬运阿梨的老乔跟冷板凳登时一愣,定定地看向我们。
下一秒,呼噜声戛然而止,十四目交汇,一切了然于天下。
一番谋划前功尽弃,师弟“哎呦哎呦”地揉着大腿,拿一种看叛徒的眼神看着我,气得口歪眼斜,几乎从牙缝里挤出话来:“师哥,你掐我干什么?”
我心中又悔又愧,可众目睽睽,总不能说刚才是在做梦吧?胡乱一想,也没过脑子,脱口说道:“我正睡着,还以为是马贼!”
贼?糟糕,这不等于把师弟他们揭露了吗?
果然,现在三双眼睛都拿看叛徒的目光看我了。
六子腾地从地上跳起来,拔出砍刀,对着师弟三人骂道:“哼!老子特么正找你们呢,你们倒巴巴地送上门了!正巧,少了老子一番功夫!”
师弟也是个急性子,唰地甩开泽杖,跳到六子跟前:“你他娘哪儿冒出来的?小爷说话哪儿有你插嘴的份儿?”忽地一瞥,看见六子的下巴,哂笑道,“呦!下巴肿得比蛋大,玩过儿了吧?”
六子这厮横行霸道惯了,哪受得过这气?跳脚大骂,抡刀就朝师弟砍过去。师弟正憋着一肚子的火没处撒:“来得正好!”泽杖一甩,莲头乌丝嗖地飞出,砰地一声撞在砍刀身上,竟把六子硬生生地逼退了三分。
“哼!外强中干?!老乔,这回这成语我可没用错吧?”师弟忙着给老乔抛媚眼,六子气急:“你他妈找抽!”一个飞踢,眼见着要正中师弟胸口,我不禁大叫:“小兑!”
电光火石之间,师弟侧身一躲,打六子侧身滑过,皮笑肉不笑,手上晃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六子一看,气得鼻子都歪了,那不正是自己的贴身家伙?明明别在腰上的,什么时候给这小子摸去了?不服气地回手往腰上一摸,果真什么都没了:“你他妈还我!”
师弟脚下极快,再次闪避过六子的飞踢,一把把匕首仍还给六子:“哼!破铜烂铁,小爷才不稀罕。不过,这个东西倒是有趣的很呐!”师弟说着,一眨巴眼儿,又从手上变出一只小巧的翡翠耳环。
六子这次是真急了,满脸涨得紫红,牙根咬得咯吱咯吱响,看那样子,只恨不得把师弟咬碎吞了:“你他妈还我!”嗖地一声,银光一闪,匕首就从师弟捏耳环的手指头中间穿了过去,若不是师弟躲得快,手掌现在就是一个窟窿。
那匕首向后飞出,直冲老乔而去,亏得冷板凳,只用两根手指便将飞掷而来的匕首一把捏住,这才算有惊无险。与此同时,六子一个飞身上去,将那只翡翠耳坠牢牢接在手里。
六子生平大概第一次受到如此奇耻大辱,浑身止不住地发抖,大吼一声又要朝师弟砍过去师弟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也是第一次在自己的手艺上栽跟头,连看家的家伙儿事儿都差点给人破了,气得脸都青了,泽杖唰地一甩,正要怼上去。
眼见着事态一发不可收拾,我急忙起身拉住师弟,阿琛也跳将起来,拦住六子。这时,一直冷眼旁观的三师伯大致已经猜出了师弟的身份,这才出声赚个了顺水人情:“六子!他是你二师哥。”
话音落,除了我跟三师伯之外,在场众人皆是一愣,这亲戚攀得太及时了。师弟跟六子谁也看不上谁,但还是住了手,各自心里却都憋着气,互相睥睨着打量对方,就等谁先露出破绽。
一觉醒来,局势竟发生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原本占着弱势的新派,一下翻了身,五对三,成了强势。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三师伯安能不懂这个道理:“乔夫子,又见面了。”
礼多人不怪,老乔抬手做了一个揖:“孙老板,幸会幸会!”
我忽地想起一件事,赶紧跐溜到老乔跟前,边说边暗自朝他使眼色:“乔夫子,令妹的事我很抱歉不过,她只是暂时昏迷,并无半点性命之忧。”说着,我朝阿梨看了一眼,示意她就是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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