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帅痒得猛一缩脖子,没领会过来:“什么?”
王颖端详端详田帅,由衷一笑。
田帅瞅得清楚,就开始觉得不妙了……
第二天,星期五。早上十点半左右。
上学的上学,上班的上班。继母逛街去了,王颖也不在家。田帅温过会儿书,又不能拉琴,从让田旭带过来的新碟子里选出一张,搁客厅CD机里放了,就着两个小音箱听——傅审知不是音乐发烧友,他的继妻以及第三第四个小孩也不是。就这普及版的音响,还是田帅避风头在这边住的时候,傅审知才添上的。
听到一小半的时候,武从云接到电话,跟江大钧搁下句“他们买了东西”出去了——现在的情形不似以前,快递进不了大院,包裹还要在门口警卫室那儿过一下安检。
田帅起先没反应过来,接着品味他的新碟;足足半支曲子之后,田帅突然一个激灵醒悟过来了,转头问江大钧:“谁买了东西?”
江大钧不禁失笑:“这里到传达室,走过去也就几分钟。”
田帅斜睨了一下江大钧,转开了轮椅,开始心猿意马。
江大钧瞧得好笑,实在忍不住,掏了烟走了出去,在院子里笑了一回,点了一根抽了两口。
而后武从云拎着个电脑包与一个纸袋回来了。
纸袋里是72色的彩色铅笔、素描纸与两本书——《素描入门》,《水彩入门》。
田帅见了电脑包很不解:“我有笔记本啊用用足够了。”没必要买新的可包一打开,取出里面的卡片一看,田帅眼睛就亮了。
这台笔记本有性能优良的独立声卡,并且已经装了两款常用的正版专业软件,是一个电子音乐工作台。包里附带软件说明书,另配了一副高品质耳麦。
这是一个入门级的专业工作室,但还不是豪华工作室。
不过,足够田帅折腾了。
这一周周末两天,王颖周六下午早早回来,周日好好休息了一天。
但傅审知不行。他只回家吃个晚饭、睡个觉,两天均是一大清早就去加班了。
王颖面临各种压力与暗示。然而这些,比起以前王颖干下的“好事”,并无出奇,也算不上更加艰难。所以周日早上,王颖悠然在家看书读论文。
田帅奇怪了一回:“你居然还能放假?”毕竟很高兴王颖有空,又喜欢新到手的软件,抓紧时间飞快完成备考的学习任务,摆弄电子音乐去了。
同在一个屋檐下,难免有碰面。周六下午半天下来,王颖已经知道了田帅的继母姓吴,有一个在她们那一代人中间重名度很高的名字——“丽芳”;知道了两个小孩一个叫晶晶,一个叫翔翔,却不知道他们的全名。
因为田帅的态度在那儿摆着,王颖并没问这扫兴的问题,看够了书闲来无事,挪到靠窗边,与田帅分享一张书桌,拿她自己送给田帅的彩色铅笔,选了院子里的一丛木芙蓉,摊开纸来,慢慢儿描。
田帅意外惊喜:“写生啊,你会画画儿?”
王颖悠然翻开了《素描入门》:“学呗。”
田帅无语抬头,望了一眼天花板,垂头一捂眼睛。
王颖拔过一支彩色铅笔就抽了过去。
水溶性彩色铅笔画画,要重复上色。所以这一丛仲夏的紫荆树,王颖画了不止一个周末。
田帅在家,每天让护士过来帮着给洗澡,定期换药,除此之外,听课都靠同学从网上传来讲课录音,不踢球也不训练了,所以田帅闲得很,有时候也难免胡思乱想,担心王颖受委屈,又或者应付不来,还为这个探了探傅审知的口风;但每每看着王颖在那儿描线、刷水、晾画时悠哉悠哉,一点也不见焦灼不安,田帅又安稳了,该做功课做功课,该捣鼓捣鼓去了。
这样的日子过起来,说艰难艰难,说容易也容易。
一眨眼,田帅就考完了;再一眨眼,田帅生日到了。
是一辈子一次的成年,偏又重伤在身。这个生日,实在够叫人难忘的。
正好是周六,王颖早就空出了日程。
一大清早,秦大厨就过来了。
田旭在傅审知这里没有自己的房间,与以前一样,住他自己的房子;不过这一天,田旭也到得早,都还没九点,便开始指挥李伟跟勤务兵布置客厅,自己也亲手上;见王颖顺手给递东西,一乐:“你去歇着。娇客啊”
王颖也不勉强,随手把固体胶往勤务兵的口袋里一塞,跟田旭道:“你倒是干劲十足。超级足。”
田旭耸了耸肩:“哎,这些天总是在外面当孙子,难得松快一下,今天也轮到我指挥人了”
正好田帅转着轮椅出来瞅热闹,听见了“当孙子”三个字,不禁看王颖。
王颖微微一笑,走过去,特意挑了田帅右边,摸摸他的脸儿。
田帅想依样画葫芦,可他左手朝右边来,这就先天短了一截,还别扭,够不到王颖。
田旭笑得不行。
为了客人们来去的方便,生日宴办在中午而不是晚上。
这天上午,王颖终于看到了胡怡。
胡怡已经与几个要好的同学一起,来看过田帅一次了;因为她来的时候是周六上午,没见着王颖。这次一碰头,胡怡逮住王颖好好打量了一回,放心道:“还好还好,没瘦,好像还更精神了。”并不问王颖为何突然休学,也不问王颖最近在忙什么。
“你呢?”王颖反问了两个字,调侃地抬眼看向旁边含笑望着她们俩的齐达,“有人减肥了啊,为什么?英雄难过美女关?”
胡怡拍了王颖一记。王颖嗔胡怡:“这么快就护着了啊。”
齐达瘦了一圈半,瞧上去也比以前多了一股沉静之气;此刻听王颖这么说,齐达赧然笑了笑,认真道:“强化训练——就是‘淘汰营’——我参加了。”
入伍是条不归路,只能在体系内往上升,没有跳槽一说;而且去哪里身不由己,要服从分配,很可能导致长期的两地分居。
这个大男孩已经选了他这一辈子的路。
王颖心下感慨,既为胡怡欣慰,也为胡怡担忧。然而又能说什么呢?说了又有什么用呢?
只能应一个“好”字而已。
王颖送给田帅一套音乐发烧友喜欢的中档小音响。既方便携带,又表现力高超。现在可以放在家里,卧室就足够,不占什么地方;开学了则不妨带去宿舍。
什么都好,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乃大和民族的产品,不是帝国货色……
这是齐达的评语。
田帅压根没空注意到这一点。他忙着恼火,因为明亮嘲笑他“你怎么突然比我矮了一半”……
而与此同时,王颖则注意到了另外一幕:伍文婷也来了,正与田旭聊天。
拆礼物,切蛋糕,吃饭,打牌搓麻将玩“杀人”游戏。
这样闹到下午三四点,就陆续散场了。因为现在外面远不如去年这个时候安全,虽然朱京警卫力量充沛,但夜晚行车若无必要,还是免了的好。
田帅转了轮椅回房间,不一会儿转了出来,腿上多了两个包装好的盒子。一只扁平,一只比拳头略小。
田旭走得晚些,见状笑了:“哟~这个小的是什么,戒指吗?干什么刚才不求?”
田帅怒瞪田旭,脸都涨红了。
王颖意外;田旭更意外,怕田帅气出个好歹来,虚按了按讨饶,赶紧快步走出了客厅。
剩下两个人呆在一下子显得空旷的客厅里。
田帅突然就有些忐忑,把盒子递给王颖,看着王颖拆了包装:“买的时候没想那么多……也不是没想到。这个不算。你就当它首饰。喜欢吗?”
戒指是简洁典雅的白金素戒,线条流畅而温润。
王颖端详了一下,真心道:“喜欢。”戴上去看了一会儿,又摘了下来,“可是不方便。用手不方便。”
田帅不禁叫屈:“我就想着你总是在捣鼓这个、捣鼓那个,手上没个空儿,镶钻石的必然嫌麻烦,一不小心还会蹭着,肯定不会戴。可是——怎么连这个都要嫌?”
王颖失笑:“我有一些链子,白金的也有,拿这个当挂坠好了。”
田帅就高兴了,把第二个盒子递给王颖。
拆开包装,里面是一张空白碟,上面写了短短三个单词。
For
my_love
“曲子?”
“嗯。我自己写的。你画画的时候写的。”
接下来的六月末,一直到七月上旬,忙乱归忙乱,情况倒还不错。乱七八糟的爆炸逐渐绝迹,新闻主持人的脸上开始恢复微笑。
田帅一开始还跟踪新闻,后来就开始腻烦,只扫一眼报纸头条。不过田帅另有消息渠道——他看着傅审知加班渐渐减少,周末开始能歇上一天,压根不用问,直接就把小心肝稳稳放回了肚子里。
然而这一切在七月十二号被打破了。
那艘喷涂了对色联邦国旗的飞行器,带回来了太阳系外的消息。
正文 27、开端(一)
7月13号,周六。
田帅下巴搁在桌子上,闷闷地瞅着王颖试白大褂。
“袖子长了点,纽扣也要重新订一遍。”
“这什么衣服简直就是布头拼一拼。”
“没办法,实验室统一发的,我总不能自己另外订做。”
“订做怎么啦,不是说‘特聘’嘛。”
“何必去惹人眼呢,白糟蹋东西。何况所谓‘特聘’,其实意思就是说——外围的外援。”
“晚上回来吗?”
“晚饭总能回家吃的。只是周末加不加班,就不好说了。怎么了?”
“我爸刚让小杨来收拾了几件换洗衣服,估计是睡办公室了,搞不好还封闭会议。”
田帅说着,颓然把脸儿贴在了桌上,长长叹了口气。
王颖好笑,过去轻轻挠挠田帅脖子:“操劳的又不是你。”
田帅微动了一下,懒得缩:“我倒想咱俩换换呢闷死了”
王颖越挠越往下去了,不止手指,连手掌也贴了上去:“去跟那些老狐狸吃饭?那就不闷了么。”
“好歹还能赚几包茶叶什么的。”
“那可不是好拿的。而且还不能不拿。”
“……我昨天泡了一杯那个红的,普洱吧?拿大玻璃杯泡的,阳光一照,很好看,也很香。被你这么一说,一下子就臭了。”
“怎么会,茶叶有什么错儿?别迁怒啊。我都没气,你气个什么。”
两人交换了一个吻。
“今天怎么这么优待啊?”
“怕接下来没空顾着你,把你憋坏了。”
“……我有那么脆弱吗。”
“我瞧瞧——咦,什么时候这么精神了?”
“罪魁祸首还有脸儿说”
之后他们就没心思聊天拌嘴了。
接下来几周,田帅眼瞅着王颖跟傅审知一下子全没了周末,傅审知更是一个星期倒有四五个晚上不着家,郁闷得长吁短叹——偏偏又不能问家庭出身令田帅从小就早早习惯了,在傅审知这边时,自觉自动地远离一切公务。
那不是他可以知道的。
对这种回避,田帅驾轻就熟,但也腻烦得厉害。
偏偏这些日子,除了偶尔有明亮他们上门来看看,天气太热,不方便出去溜达,更不用说逛街了。
结果田帅只剩下每天编曲子打发时间。
幸好田帅喜欢这个,全神贯注玩儿起来,倒也不觉得凄惨。
盛夏时节,大院里绿化又多,繁花似锦,绿叶如织,在耀眼的阳光下,生机盎然,多得几乎要溢出来。
田帅已经把软件功能已经用熟了,每天早上趁着凉快、趁着草木还没被晒蔫,转着轮椅出去逛一圈,累了让跟班儿推回来,而后回来躲在凉爽的空调屋里,坐在面朝小院的窗前,摆弄他的谱子跟软件。
李伟他们几个,倒是乐得田帅宅在家里。这样一来,他们坐在客厅里打发打发时间就行,两个字——轻松。
不过日子一多,他们闲得无聊了,也会骨头痒,于是就帮秦大厨择个菜,在院子里给花木松个土什么的。
与此同时,王颖与四十多名专业人士合作,修复了一个操控系统的主体程序:这个系统的功能块王颖没有看到。
之后的装载与调试没有王颖的事——或者确切而言,没有王颖的份儿。
王颖也不恼,只是淡淡看着攻坚小组的顶头上司冯处长把她叫到一边,而后一迭声地夸奖。
冯处长说到末了,热情真诚的笑容有了破绽,不自在地避开了一瞬王颖的目光,又看向王颖,默然了短短一瞬,叹气认输,结束了打官腔:“说实话,调试名单不是我能拿主意的事。”
王颖点了点头:“我知道。”不急不慢脱下了罩在T恤外的白大褂,递给冯处长,“也算幸不辱命。现在,完璧归赵。”
冯处长见王颖不恼,不禁笑了下:“这些天你也辛苦了,回家好好放松放松吧。这个就——”一对上王颖的目光,咽下没接着说了,无奈接过了白大褂:“以后这样的机会,会越来越多的。我个人很希望到时候,还能与你合作。”
这话与其说是安慰,不如说是表达遗憾。
王颖微微一笑:“谢谢。”转身走了。
田帅对王颖终于开始放暑假很高兴,然而对王颖临近终点时被挤出项目,却很不忿——两人住在一块儿,尽管不能谈论具体情况,但田帅毕竟不是职业军人,保密意识算不上严苛,少不了问几句“还要多久”、“有进展没”,王颖也会说个“四五周吧”、“这几天解决了两个小问题”之类的笼统回答,所以田帅虽然不知道王颖在做的是什么东西也不会问,可王颖大概忙到了那个阶段,田帅还是有个数儿的。
“他们凭什么不让你去啊?”
“政审过不去。”详细而言,因为联邦那一艘在人造人的手里,所以帝国这一艘,必须由自然人掌控。
“于是他们就把你扔了?过河拆桥”
“谈不上。”
“这不明摆着吗”
“没有过河拆桥在先,怎么能隔岸观火呢?会被烧焦的。”
“什么?”
“别问了,我现在很难解释。不过你可以相信我的判断——这会儿抽身,不会吃亏就是了。至于是被动走的,还是主动走的,这点小区别,有那么要紧么?何况冯处态度不错,我也就不为难他了。”
田帅瞅瞅王颖,勉勉强强信了:“为什么要走,会不会出大篓子?”
“大篓子?什么算大篓子?”
“比如对我们、对整个帝国不好的事。”
王颖思索了一瞬:“这种事,谁也没法打包票。但少我一个,不会对这个有影响。”
田帅蹙眉:“如果你尽力争取——”
王颖微嗤:“我能争取什么?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田帅一哑,想了片刻,无奈了:“倒也是。”
“其实这个项目,应该是准备……”
“停停停我不要听。纪律,纪律知道吧。”
“这消息不是这边的,是乔与基金会那边过来的,加上我自己的判断。”
“……说,快说”
“这个项目,应该是准备修复或者替换一艘飞行器的操控系统。就是联邦那架那样儿的飞行器。或许比不上,又或许好一点儿,但不会差太多。”
“你怎么知道?”
“操纵指标,轨迹参数。从那系统的功能可以推知一个大概。没有任何一架飞机能用那样的速度在那种情况下作出那种幅度与角度的动作。这区别比小车跟隐形战斗机之间的还大。简而言之,像小车,哪怕是防弹的,它需要‘高度’这个参数吗?根本用不着嘛,东南西北就足够了。火车更妙,沿着轨道,不是前进就是后退,只有两个方向。但飞机不同。潜艇也不同。再比如我们那个‘天使蛋’,它在料理台上有一个活动平面,而后它的四个手在冰箱、灶台、微波炉、烤箱的区域,又有立体的活动空间。这样一来,它们的操控系统必然不同,功能限度随之不同。以此类推。”
“我明白了。怪不得把你踢出来了。他们怎么可能放心‘黑侠’。”
“为什么不能放心?我挺克制的了。只是——”王颖翘起了唇角,弧度讥诮而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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