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贵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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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贵妃- 第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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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兵败以来最严厉的,也是不公平的措施。宰相杨国忠入觐,说明封、高二人之败,非战之罪,又陈明高仙芝移兵退保潼关,保全实力——杨国忠还呈上封常清的陈情书;但是,皇帝没有看,他向杨国忠说:“大致的情形我都知道,要这两人负兵败的全责,的确有欠公平,但是,为将军者有时也不能以常情论,兵败身全,情虽可恕,法无可原,再者,现在的人心士气,也需要从严处置才能整肃。”皇帝顿歇着,又说:“封、高二人的家族,你设法厚予照顾,他们所统兵,也好好抚慰,威恩兼施!还有,哥舒翰如何?”
  “他的病并不重,今日朝散时,小儿曾到哥舒府中,大约会肯受命了。回头,我自己再到西平郡王府相邀,明日,总要设法拉他入朝,目前,环顾左右,只有他才能和安禄山匹敌!”杨国忠深沉地说:“以军中声望而言,亦只有他最高。”
  皇帝微喟着,又问:“哥舒翰的河西陇右部队怎样?”
  “蕃将火拔归仁部,计程于明日可到咸阳,另部今日必可到富平,臣已传命,着令就地渡河,集中渭南待命,不必到长安来!”杨国忠报道的是秘密调度的兵队,李隆基打算在自己不得不出征时用的,这两支兵的人数不多,但能战,且亦为高力士所不曾计算入内的。
  接着,皇帝命杨国忠相伴,接见前天任命为山南节度使的永王李璘及剑南节度使颖王李璬,以及他们的副使源洧和崔圆。皇帝着令两位副使明日启程赴任,努力作支援战争的准备,至于两位藩王,只担任名义,并不赴任的。剑南节度本由杨国忠遥领,现在转移了一下,那是李隆基拉拢儿子们为自己助。
  十二月十九日,大朝,处死高仙芝和封常清的诏命也正式宣布,其实,边令诚已奉令在昨日出发了。
  处死封常清、高仙芝的命令引起百官们的肃烈感,没有人敢发言。
  随着,一项重要的人事任命宣布了:以官太子少保,兼河西、陇右节度使、爵西平郡王的哥舒翰为太子先锋兵马副元帅,领兵镇潼关,御使中丞田良丘为行军司马,起居郎萧听为判官。
  因饮酒过多而中风,病居在家多时的突厥血统的大将哥舒翰,庄严地在朝堂上接受任命。他中风后,左边肢体的活动依然有问题,拜起时,左腿显然僵硬而不灵活,一名宦官扶了他才顺利起来——哥舒翰因病一再辞谢统军之命,但为杨国忠所迫,勉强接受,他在受命后没有发言,退回班列。
  朝堂上的百官对于皇帝在任命哥舒翰的官名,都有淆惑感。“先锋兵马副元帅”之上加“太子”之名,太令人莫测高深了,但是,也没有人敢发言。
  至于已受命监国而实际是依然无权无事的太子李亨,大朝之前在内殿得知今日的重要措施,自然,他也不能说什么,他得到的虚名,唯一的好处是比旁人早知道一些事而已。再者,今日朝会的处事方式,也使太子李亨心悸,他担心父皇会变更主意,也令自己出师。
  至于李隆基,在朝会散后,于内殿召见哥舒翰,再细询了军事上的问题,并予以指示,着他尽可能于二十三日出发。
  自从下诏以太子监国之后,到此时,皇帝才舒了一口气,午饭时,他以确定的口气告知杨贵妃,自己在短期内不会亲征,他又相信哥舒翰到潼关,一定会有作为。老年的皇帝满意于自己的安排而微笑着。
  也是这天下午,皇帝恢复了平时的午睡。
  杨贵妃找了高力士来询问详情,对于皇帝与太子之间的暗斗,高力士自然也不便说的,他支吾的讲了一些乐观的话:哥舒翰是突厥种,擅战,在陇右河西,哥舒翰的部队中有外族的兵将,战斗力和经验,都比汉族士兵强。
  已经是残年急景了,但今年的长安,所有过年的节目都被兵乱所破坏了,宫廷中,由贵妃主持,依然装点了一下,不过,规模比以前小了。
  十二月二十三日,送灶之日,哥舒翰如皇帝所期望,领兵出长安,于渭南会合各部,共八万人,徐徐向潼关进发——哥舒翰还未到潼关,担任元帅名义的荣王李琬,于二十四日死了,皇帝不另派皇子挂帅,即以哥舒翰为太子先锋兵马元帅。
  过年了,这是大唐皇朝开国以来最暗淡的一个年关,不过,除夕时的形势,比之十二月中旬又好了许多,朝廷得知,河北、河南、敌后城镇已有许多义兵崛起,特别是朔方节度使郭子仪,率领部将李光弼、高睿、僕固怀恩、浑释之,转战皆捷,击破安禄山的大同军使和兵马使的部队,其中一役,杀伤安禄山部七千人。郭子仪的部队招募和收编义军、降卒,迅速扩充,在山西、河北境内,占领了几个重要据点,此外,河北、河南降顺安禄山的郡守,度过了一个短时期,也起兵了!河北二十四郡,已有十七郡起兵击安禄山,重归朝廷;河南反正的州郡虽少,但山东西部与河南南部,都有义兵崛兴,配合官兵抵抗,初期闻风败逃的现象已纠正过来。
  安禄山的前锋曾进犯潼关,为守军击退,由于河北情形的变化,安禄山的大军另作安排,对潼关的压力降低了。
  这是除夕时所得到的有利战报,但也有使大唐皇帝极为不舒服的消息;潼关的人员送到密报:安禄山将于明年元旦在洛阳建国,自称大燕皇帝。
  李隆基深知,安禄山一旦称帝,这场战争会拖延下去,然而,这是他所无能为力的事。
  天宝十五载正月初一乙卯。在长安的大唐天子,于大明宫含元殿举行早朝——同一天的同一时间,安禄山以大燕皇帝的名义,在洛阳的紫宸殿举行开国大朝。
  也在同日,杨贵妃奉皇命,扩大接受诸王及百官命妇入贺,那是在兴庆宫举行,规模比任何一年都大,皇帝为了国难,使贵妃出面来笼络诸王妃与百官的命妇。
  但是,杨贵妃的心情却极坏。
  除夕,寿王妃韦氏偕同另三位王妃随太子妃入宫辞年,这是以前所不曾有过的,而使贵妃心情极沉重的是:寿王邸的内侍张永随王妃来,悄悄地请求贵妃设法,派给寿王一个职位,以为进取的资本。接着,年初一,寿王侧妃魏来馨入宫,借机会向贵妃说,太子得罪父皇,目前是为寿王进言的最好机会,魏来馨建议贵妃设法联合高力士和杨国忠,内外合作,扳倒太子,改立寿王。
  这使杨贵妃无法回答,同时也有深湛的哀伤之感,她虽然不懂得政治,但是,她明白在战乱危难的时月,除非太子真正谋反,否则决无废立的可能的。
  但是,她对热中的魏来馨又不能说明。
  年初二,宫廷有宴会,杨贵妃悄悄地嘱托虢国夫人代自己去见一次寿王,告以目前情势决无可能做任何活动。她对杨怡千叮万嘱,不可泄露,也要小心环境,如果不便,宁可不传达,或者,告知魏来馨。
  虢国夫人承受这一使命,可是,以恣肆出名的杨怡,终于也有了发自内心的感慨,她说:“玉环,我从巴蜀到长安,也很长久了,在繁华场中,我得到的很多,今天想来,也很空虚,这些大人物们,只顾私欲,不理大局,国家危难到这一地步,他们还在争权夺利,太子如此,你那位殿下也如此!说起来,真令人伤心,贵妃,前三天吧,广平王殿下忽然到我这儿辞年,当时不觉得,过后想了一下,这也不简单!”
  广平王李俶是皇太孙,太子李亨的长子。
  “他们两兄弟,看来都是有权术的人,广平王、建宁王,这两兄弟也找阿蛮一起玩,阿蛮说:他们向她打听消息!”杨贵妃低嗟着,“今天,阿蛮就在东宫!”
  “听说阿蛮和太子胡搅,贵妃,你得留心一下,阿蛮这人,有时狂起来,不知天高地厚的!”
  “花花,你看错了,阿蛮有分寸的,她懂的事其实不少,可惜,兵乱来得太快,不然,她很有希望成为恒王的眷属,如今,自然不便提出了。”
  ——谢阿蛮如今成了贵妃的耳目,有些天贵妃不许她到处乱走,但后来想想,让她到处走动,可以听到许多消息,因此,贵妃也不再限制她,而且托她做一些事。
  在大变乱中的杨贵妃,如今也变得精明了。
  为了冲淡洛阳失守及安禄山称帝所引起的不安,新年期中,朝廷刻意渲染安禄山部进攻潼关受挫而退的消息,其中之一是:安禄山曾亲率大军到新安,因潼关有备及河北郡县纷纷反正,折回洛阳应变。
  其次,为了烘托乐观气氛,宫廷中原已取消的几项宴会,又恢复了。
  自安禄山兵乱以来,梨园子弟,两部乐班,都未正式上演过,年初四午间,又在兴庆宫演出了著名的霓裳羽衣舞乐。
  场面依然很大,大唐皇帝最初没有参加,但当中序以后,他来了。乐班发现皇帝出现,一声磬,所有乐奏的舞人都停下来了,在繁音中骤然停歇,一片静寂中,磐的余声似乎在荡漾。
  皇帝有些错愕,但随之而来的是高呼万岁的声音,接着,乐奏又继续下去,可是,李隆基对刚才一下子的静寂却不能释然,稍后,他在贵妃的耳边说:“乐声骤止的那一瞬,很特别,令人不舒服——我联想到有个人突然死去!”
  “陛下——”杨贵妃也心悸,惴然接口:“不要说——”
  人处在逆境的时候,自然而然会生出萧瑟之感,也自然而然会怕听不祥不吉的语言。
  杨贵妃不大讲究忌讳,然而,如今的她,却不敢听不吉利的话。
  新年,就在如此强自欢笑实际暗淡中过去。不过,宫中宴会每天不断——李隆基以此表现从容。
  新年中,战局的发展,似乎对大唐皇家,越来越有利,敌后的义军声势更大了,潼关正面,平安无事。安禄山的部队似是没有攻坚的打算——长安的平民和中下级官吏,逐渐心安,对安禄山称帝,也不大重视了。
  在忧惶紧张中过了一个时期的杨贵妃,也随之松弛了下来,她在动乱初期,最担心皇帝的身体,过了年,皇帝已七十二岁,她原来以为皇帝的体力会承担不了繁剧的,但是,经过最繁劳的天宝十四载的十二月,李隆基似乎消瘦了一些,但是,他的精神健旺,体力反而较闲适的时候增进。
  进入三十八岁的杨贵妃,明白了自己唯一可仰仗的人,便是李隆基,她关切的是这一个人,国家事如何,不是她的智力可及的,她希望自己可以再依赖皇帝丈夫十年,到那时,自己也接近暮年了。
  在承平的岁月中,于日常生活中观察,她相信自己的希望有达到的可能,她相信,皇帝的生理状态,总可以活过八十岁的,这几年,她对皇帝的饮食起居,都小心照料,就是为此。而当安禄山反讯初到时,皇帝绕室徘徊,日夜不安的现象,使她恐慌,现在,过了一个年,她看到皇帝健康如常,放下心事,又安排了一个娱乐节目予皇帝作生活的调剂。
  只是,李隆基实质上已少失了闲适和逸乐的心情,他温馨地对待贵妃,接受她的安排,杨贵妃也看出他心神不属。
  她希望由时间来改变皇帝的心情——如今,是平静的对待时间,潼关前线每日报平安,安禄山的军队调回去巩固内部。零星的战争在河北地区展开,若干城市的义兵,当安禄山的正规军回师反击时,便抵挡不住了,如常山的守军首领颜杲卿,城陷,全家被俘杀,不过,新兴军中也有令人惊奇的发展,如郭子仪部队,已能分兵,他的部将李光弼,独树一帜,已统有四五万兵。
  不过,长安人对河北敌后的军事,不大关切,他们看到潼关正面平安无事,就满足了,也安心了,一度浮泛的政治上的权力斗争,曾被压抑,如今又在都城展开。
  太子监国是虚的,太子李亨在战乱中依然故我,可是,看着七十多岁父皇的太子,却不甘心长久如此,现在,局面已稳定下来,长安的安全应该没有问题了,于是,太子一系的人,把攻击的矛头转向杨国忠。
  太子一系的人在第一个回合针对皇帝而发,行动很暗,失败也暗。但是,明眼人仍可以看得出暗攻暗败经纬。
  失败教训了太子集团的人,他们转向杨国忠,以夺取相权为第一步。
  以办事务见长而起至帝相的杨国忠,没有家世背景,故家巨族的人瞧不起他,再加他和文士集团也没有关系,侯门寒族出身的进士和文人,也与之格格不入。
  杨国忠领导下,就有一批与他差不多的事务人才,少数山东大族中热衷实际政治的人,也做得很苦,不过,这位事务人才的宰相,在应变中也苦心学习着,他了解构成大唐皇朝最高统治集团,故家大族和文士是鼎的三足中之二,另一才是皇家与皇家戚族,他悉心拉拢,用韦见素来联络故家巨族,杨国忠不以平时的制度用人,视能力而特擢,在朝中担任闲职的文人,有被外放为郡太守而负军政重责的。
  杨国忠竭尽能力地做,但是,攻击他的人却渐渐增多,如名臣张说的儿子、属于故家巨宅和贵戚集团的张垍,是依附太子而攻杨国忠的一个首要人物。张垍官位是太常卿。此外,老臣芝晋卿,名臣之子萧华、裴遵庆,在朝中都具有一定的影响力,他们逐渐结合,从事反对杨国忠的工作,文士集团中,也有人依附太子——在战场上较平静的时日,朝中暗潮汹涌着。
  杨国忠也得知这一情势,但他已无余力对付了——他太忙,每天的大部分时间处理军事上的各种问题,再者,他也忽视朝中那些并无实权的人,他认为,要是在军事上稳住,政府财用不缺,新兵训练完成,一开始反攻,朝中的问题会迎刃而解的。
  同时,他得到皇帝的信任,与手握雄兵镇守潼关的哥舒翰交谊又很好,他不以为自己是有危险的。
  但是,谣言的沙砾却日日在侵害这位宰相。
  李隆基也得知这一情况,他曾和杨贵妃说,但皇帝也不予重视,李隆基于和太子暗斗中胜了一个回合,对朝廷中的人事倾轧也疏忽了。
  现在,他恢复一些闲情,在苑中游览——时节已经交春,但苑中的树木仍然枯着,只沉香亭畔,人工培植的花已经盛放。皇帝举行一次赏花的小型宴会,接着,又有规模较大的园游会。
  长安城春花如锦,气候向暖了,以关中的节序来说,已进入初夏,但实际上却是残春。
  冬天时消瘦了一些的皇帝,体重恢复,神志也清朗,做事的秩序再度建立起来。他每天上午治事,午后小睡,下午阅读军政报告,在黄昏之前,便在兴庆苑中闲步,陪同他的是杨贵妃。他恢复以前的方式,黄昏前约一个时辰的时间,不做任何事。再有,皇帝也只闻大事,一般性事务都交宰相处理。
  因此,杨国忠依然极忙,兵乱发生之后,他努力学习着处置军国大事,短短几个月中,他有显著的进步;不过,他在朝中做事并不顺畅,反对派在暗中和他捣蛋,他用了十分气力,收效往往只有七分,如果不是皇帝的全力支持,可能连这一点收获也没有的。他很苦,但这种苦处又无处可以申诉。
  他每天都和皇帝单独相见,但是,李隆基已不象战争初起时事事亲躬,皇帝得知许多乐观的消息,他以为局面已在控制中。
  一项很特出的阴谋在进行中,经验丰富的李隆基也完全不曾觉察,那是太子系的人物争权的新战略,他们尽力宣扬安禄山的凶焰已消,官军强大,已到了反攻的时候。
  表面上也的确如此,哥舒翰在潼关已集中了二十万以上人马,据说训练完成,士气很旺。此外,不论河北、河南,敌后地区和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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