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贵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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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贵妃- 第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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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朝,除贺寿之外,不议事,朝仪罢,开放兴庆宫,任由百官在兴庆殿后,龙池的周围游览,南面的勤政务本楼、花萼相辉楼也开放。
  兴庆宫是大唐诸宫最特出的,正门兴庆门向西开,其余各宫城的正门都向南。兴庆宫还有不同的地方,南、西城上,都能看到市中的活动。城上和市街行人可以互相对话。
  杨贵妃在花萼相辉楼接待皇族中人以及大官员。皇帝休息了一些时,再出,也到花萼相辉楼,在楼上的西廊和南廊出现,接受城外百姓们的欢呼。
  皇帝作了一首诗,也于此时付抄和唱颂,城外的百姓们在路上拜舞,高呼着万岁。皇帝命人开启宫门,赐城外百姓酒食,并且选了老的百姓男女各七人入宫,赐帛、金钱与酒食——这也是大唐宫廷中的一项特例。
  (搏按:唐玄宗李隆基生日为八月初五,百官请以是日为千秋节,见于开元十七年左丞相源乾曜,右丞相张说所上表,布于天下。唐实录误为八月初一,因用干支记日而误,王维有重九贺寿诗,应该不是贺生辰。)
  大宴分在花萼相辉楼、勤政务本楼举行。杨氏家族人员成为千秋节中最受人注意的人物。杨贵妃在这一天的表现很和谐,她由高力士陪了和许多大臣相见,然后,她在皇族人员中出现,寿王李瑁在,但当杨贵妃出现时,及时回避。
  时间并不使往事完全褪色。
  时间,同样没有使杨玉环的美丽褪色。
  百官们都欣赏着这位明艳华丽的贵妃,早年见过她而后来外放的大臣,惊讶于她的驻颜有术。
  至于三位国夫人,如今只剩下了两位,秦夫人故世了,但美丽的虢国夫人也风华不减当年。只是,她似乎自敛着锋芒。
  真正尽敛锋芒的是宰相杨国忠的妻子裴柔,她在宫廷大宴中只陪侍宫中老年的妃嫔和公主、郡主,没有到命妇群中酬酢,杨贵妃邀她,她也只是寻常地行礼而退。
  下午的内宴,宰相夫人也相当拘谨,她和丈夫的性格不同,她的出身是歌伎,但教养很好,没有人因她出身低而看轻她。飞扬恣放的虢国夫人,对这位从嫂自来是尊敬的,她们之间的相处,自微至显,也总是和洽的。
  今天的内宴,舞乐的花样很多,乐工中的杰出人物,马仙期、贺怀智、雷海青合作着改编成阿那曲,作为庆典中的舞曲,由谢阿蛮主舞——那和通行的舞蹈不同,据说,阿那曲的舞蹈,自遥远的大秦国传至大食而再至中原(按:大秦为意大利的罗马,大食为阿拉伯)。这新舞蹈以用足尖舞和手的姿势与腰的动作相配,比一般舞蹈为艰难,自然,这是新鲜的。
  李隆基为此而大乐,询问杨贵妃:“有这样的舞,为何不先告诉我一声?”
  “我也只在昨天才知道的,听说,阿蛮苦练了一个月才能演出,这小鬼,今天是尽心尽力了!”
  “那该作一首诗来记事,让后人知道有阿那曲——我召王维来写诗——”皇帝欣然说。
  “王维的诗只是歌功颂德,他写不出来,还不如让我来作一首!”杨玉环放肆地说。
  “好啊,贵妃有诗——”李隆基高声道出。
  杨贵妃本是信口说说的,经皇帝一叫开,她不得不作了,她退后,命文郁相助,不久作成了如下的一首“阿那曲”:“罗袖和香香不已,红蕖嫋娜秋风里,轻云岭下乍摇风,嫩柳池塘初拂水。”
  杨贵妃很少作诗,这首阿那曲纯记舞姿,很快就传开了,但是,阿那曲却很少人能演出,因为太难舞了。
   
 
第七章  

  大唐天宝十四载,天下升平,繁华茂盛,比去年的发展更高,宰相杨国忠掌政,似乎也真能继承李林甫而守成。不过,皇帝对杨国忠的相权有若干限抑,较特殊的事件,仍然由他自己决定,杨国忠和另一位宰相韦见素,共同发现了安禄山拥兵,扩展势力的情况,必然会有异谋,他们曾联合着一再请求削减安禄山的权力,防患未然。但是,皇帝却不答允。渐渐,杨国忠觉得情势越来越严重,便奏请以安禄山为宰相,召入朝中,借此分散他三道的兵权。
  皇帝答应了,可是,当诏书已草就,皇帝又改变了主意。
  把召安禄山为宰相,任命贾循为范阳节度使、吕知海为平庐节度使、杨光翙为河东节度使的四道制命都留下不发出。皇帝另派内侍辅璆琳为使,到范阳去观察情形——皇帝对安禄山的势力扩充有疑心,但他又以为自己待安禄山如子,这名胡儿不应该变心,再者,调动,也可能出事。
  因此,他犹豫而不愿调动安禄山,而内侍出使回来,受了安禄山的蒙贿,报告安禄山虽狂傲,但颇满足现状。
  于是,在初冬十月,皇帝一行便上骊山华清宫避寒了。
  今年避寒的规模很盛大,皇帝一行才上山,诏命即日颁下,着若干官员和命妇也上山避寒,梨园子弟除了第一批随驾的外,第二批又去了近二百人。
  大唐皇太子在杨国忠为相之后,情形好转了!在李林甫时代,他不能也不敢有任何活动;但李林甫死后,杨国忠对太子很恭敬,利用相权而予太子若干方便:今年,太子随驾上山,也有相当多的扈从人员。其余诸王,同样也获得方便和供应。(杨国忠为未来而结好太子)
  对于杨国忠的当权,有不少人为之侧目,特别是朝廷中的儒臣,山东大族,他们认为杨国忠既无德望,又无文采,一个事务人才居然作首相,很是不平。但在李林甫时代受压抑的皇室人员,却对他有好感。
  恒王李瑱是其中之一,如今,他大胆地热恋着宫中最受人注意而不可捉摸的谢阿蛮,以前,他不敢明目张胆。
  一上山,恒王就找谢阿蛮去玩了——杨国忠在山上却找了太子议事,他恳求太子协助着向皇帝晋言,召安禄山入朝。
  太子和安禄山是不洽的,因为安禄山以前入朝,很有些轻视太子,但是,太子李亨对于杨国忠的求助,又只是敷衍,他不愿在父皇那边作出积极的表现。
  此外,在杨国忠为相而给予太子若干行动自由之后,李亨也暗暗地培植了自己的势力。一位曾被杨国忠所斥的侍郎房琯,如今成了太子的宾客。太子系统的人认为:让杨国忠和安禄山相斗,对太子地位会有好处。
  李亨回忆着李林甫独揽大权时,自己是不能有任何活动的,宰相对太子的监视,比之皇帝更严,他担心有朝杨国忠也会如此。因此,李亨虽也看到安禄山的势力扩展所出现的危机,却不作积极性的建言,而太子的门下客,反而制作将相不和的流言。
  于是,在骊山华清宫,宰相杨国忠直接向杨贵妃求助了——他曾先请虢国夫人说过,没有满意的答复,便直接和贵妃谈。
  那是在一间普通的房屋内,时间是皇帝午睡休养时。
  “国忠,我从来不预闻政事的,皇帝也从来不和我谈大政,我如说,他会奇怪,甚至可能起疑!”杨贵妃坦然说。
  “玉环,我知道,不过,事态真的很严重,我当着家,不能坐视!外面有谣言说我和安禄山因私怨而不和,所以我排挤安禄山,其实不是的!我压不住安禄山是事实,当年,李林甫是压得住他的!”杨国忠低喟着:“因为我压不住他,危险也就更大,玉环,这是为国家,不论如何,你要尽一分力!”
  对于杨国忠这一席话,杨贵妃惊诧了,她认真地问:“四海升平,安禄山真的敢造反?”她稍顿,又说:“以前,我听到一些反叛案,其实并不真,如果说李林甫生前要造反,我就不相信,那时,安禄山好象是力证李林甫勾结外族,有异图,你是主理此案的人!”
  “玉环,情形不同,李林甫勾结外族,大约不假,但是,他的反和安禄山的不一样,目前天下精兵,大多在安禄山手上,倘若他一有起兵,朝廷会无兵可抗!”杨国忠切切地说:“在上山之前,我请花花和你说过,最好能请高力士出面——”
  她沉吟着,慢吞吞地说:“花花和我说过两次,我不相信,再者,那时候高力士患病在休养,我也没问他,既如此,我见着皇帝时,向他提出,不过,皇帝如追问起来,我只能说明你向我说的,我的一些人事关系,皇帝都知道!”
  “这也不妨事,玉环,最好是你说先听到别人说,然后再及于我,否则,不太好,因为我向皇上提过许多次都没有结果,而我,平时不曾认真转言过!”
  “我来设法试试!”
  “玉环,今天能进言吧?我怕——希望能早些有决定!”
  “如此急?真有如此危险?”她惊动了。
  “是的,我每天都在担心,皇上的兴致又如此好,这样早就上山,又召邀许多人来,我实在不放心,自己设了一个专驿,十二个时辰都传消息,为的就是安禄山!”杨国忠坦率地说出:“只要调他入朝,将三镇兵马分由三个人统领,那就不会有事!”
  “好!”杨贵妃说着,拉了铃绳,一名侍女进入,她命召静子来。
  静子是贵妃身边的侍从女官,凡是有正经事时,贵妃总是找静子处理,此刻,当着杨国忠的面,吩咐静子到华清宫的凝翠殿长生院去等着,皇帝一醒,就着人通知自己。
  “国忠,今夜之前,我就着人告知消息!”杨贵妃微笑着,“我派静子来如何?”
  “我想,还是让花花在黄昏前进来一次,她传话可靠些,由宫中女官传话,一旦为他人所知,就不得了!”
  “随便,花花帮你,好象死心塌地——”杨贵妃说到此处,一顿,欲言又止。
  “贵妃,是不是也听到流言,说阿怡和我有暧昧?”杨国忠敏快地问。
  “是啊,我听人说,似乎很久了,我没理会!”
  “一个人失意时,无地容身;得意了,也有烦恼,谣言会莫名其妙地来,阿怡的性格你自然知道,我这样的人,阿怡怎会喜欢?再者,阿怡和我相处最久,在巴蜀时,我们就在一起言笑无忌,她也时常接济我。谣言太可恶——”杨国忠苦笑着,“阿怡自己也听到,她毫不介意,但是,这对我却很可怕,唉——我,一言难尽……”
  这样,忧心忡忡的杨国忠辞去了。
  杨贵妃有些烦,她走出去,在苑中闲步。不久,文郁拿了一件披风给贵妃披上。贵妃说:“我不觉得冷——”
  正在这时,锦梦儿在一角奔过,看到贵妃时就停步,再徐徐上前行礼。
  “阿蛮呢?你们上了山,人影也不见了!”
  锦梦儿垂着头,喃喃地说:“阿蛮在太子殿下处,她又另有约,着我去回了,改期!”
  在过去半年,谢阿蛮到过东宫有三四次,与恒王李瑱的往来也转为密切,此外,杨贵妃又知道阿蛮和一位皇孙很好,那是已故棣王的儿子宜都郡王李俊,是皇帝的孙儿。杨贵妃对阿蛮周旋于祖父、儿子、孙子三代间,很不满,但由于自己在两代之间流转,又不好说得,她劝过阿蛮嫁人,可是,阿蛮又漫不经心。
  此刻,贵妃看着锦梦儿,苦笑着问:“又是约谁,要改约?
  是新人吗?”
  “陈留郡主李倩,”锦梦儿低头说,“是相识不久的!”
  杨贵妃没有再说话了,她在想一些事,李倩是荣王李琬的儿子,李琬早年就有名声,一度也传有被立为太子的可能。
  人们说李琬是一个贤能的皇子,但杨贵妃却不以为然,她想,一个人年纪还不算大,已有子女五十八人,怎能称贤?同时,她又联想到已故的棣王李琰,子女更多,单是儿子就有五十五人!随着,她又记了起来,当今皇子中,儿子次多的是延王李玢,有三十六个儿子。想到这些,她笑了——她想:阿蛮在皇孙中找人,那真个容易不过!她再想:倘若把所有的皇孙集中起来,一定很好玩,皇帝七十大寿时,皇孙到的只是有封爵的,而且经过选择,太小的不让入宫。
  她在漫步中自语:“明年皇上寿辰时,我来安排,所有皇孙,孙女儿,全都入宫。”
  不久之后,她见到皇帝时,首先就问:“三郎,你能不能立刻讲出你有多少孙儿和孙女?”
  李隆基一怔,忽然大笑:“每个月的月底都有一份报告的,我知道,只是一时记不起来了,好几百人,哦,我从前立十王宅,百孙院,其实又何止十王,百孙更远远不止——”
  “三郎,孙儿女的总数,会不会上一千?”
  “哦,可能有,如果加入外孙、外孙女,一定过千,我只记得阿琰居第一位,有五十五个儿子,女儿三十一人,荣王的子女为五十八人,这两人子女多,所以记得,其余,有子女三四十人的也很多吧?”皇帝耸耸肩:“阿琰当时胡来,我废了他的王爵,囚禁在鹰狗坊,后来放出,就死了,其实,他也没大错,等明年复他的爵位吧——哦,琰儿的子女有爵位的不多,我该先问问给予他府中的给养够不够!”皇帝忽然间有儿女情了,他稍思,又说:“我的儿子中,还有未婚的哩,恒王瑱,这孩子,不知何故,拒婚了两次吧?我应该严责。”
  “算了,这种事犯不着严责,是吗?”杨贵妃的意念在流转中,她不知道寿王如今有多少子女,她想,回头去查查簿册——她又想到自己生的儿子,长子僾,今年已足十八岁,应该结婚了,何以不见报告?即使次子,也可以婚了,于是,她出神着。她想,也可能已定了婚,自己不知道。
  “玉环,你找我就问这些吗?”李隆基悠悠地问。
  于是,杨贵妃从自己偶然兴发的遐思中醒觉过来,转向现实,提到安禄山的问题。她很自然地说:“我先听花花说过,后来,听另外一些人说,好象连阿蛮这小鬼也来问过我,你晓得我所知不多,没得说的,只有着她们不可胡言乱语,今天,国忠为了我哥哥的事而来,也提到了安禄山的事,他说,他向你请求了好几次!”杨贵妃稍为顿歇,再接下去:“我听他说得很凶险,忍不住要问问!”
  “哦!”李隆基漫漫地应了一声,面色转为严肃了,双手不自然地一摊:“问题的确严重,国忠所虑,不是无因,只是,只是……”
  “三郎,既然如此,就调他入朝好了!”杨玉环随口说。
  “玉环,没有那样简单的,我也想过,倘若安禄山不奉诏命,立刻会出事,他势大,真要有行动的话,对国家来说,是极为严重的威胁!因此,我只能用怀柔政策,用感情来羁绊住这人,使他暂安,慢慢地再设法削弱他!”皇帝喟叹着:“这是一个大问题。”
  “三郎,国忠说得很凶险,他认为随时可能生变!”
  “这个,很难说了,国忠处理这一个问题,不够好,他在中书省和同列也谈及安禄山会有异图,虽然不是在朝堂提出,但中书省耳目也不少,消息会传出去,朝内疑他,他自然会不安而要求自保,甚至会因激生变,上次,国忠奏请以安禄山入相,我在草诏已具时停止发出,就怕因激生变,总之,这事很麻烦,国忠压不住安禄山,我也疏忽了一些,才弄到今日的局面!”
  “三郎,听说安禄山不满国忠,如果把国忠罢相,安禄山是否会安心而不会造反?或者,罢国忠,以安禄山代之!”
  李隆基苦笑着摇头:“玉环,你把天下事看得太简单了,罢了国忠,安禄山以为朝廷怕了他,他会更加骄傲,至于以他为首席宰相,事实上不可能,且不说他是胡人,安禄山读书太少,识字可能也不多,如何能做首相?再者,目前情况,即使以他为首相,只怕他也不肯入都城的!”
  “那怎么办?”杨贵妃认真着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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