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贵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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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贵妃-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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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象少年人那样地发狂。”他吐了口气,“我要你,我不能自行控制……虽然我知道你和他之间很好……”
  她伸出手,捂住了皇帝的嘴,和了泪微笑,然后,她如梦寐地说出:“三郎,我以前曾以为,一个人的感情是不可能改变的,实际上却不是,那时,我内心有些矛盾,心里有两个人……”她说,舒了一口气,“三郎,你有一种力量,使人爱,又使人怕。我不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有时怕你!”
  “那大约因为我是皇帝的缘故!”
  “不,我想不会是的,你,我说不上来,怕皇帝自然会有些的,但我不以为是如此,可能,你是一个男人,有刚健的男子威仪的……”
  “和你在一起,我没有啊!我以为我很温柔!”皇帝笑说:“我几时在你面前发过威?”
  “发威,并不是男性的刚劲啊!我说的男子气,不是表面上的。那是气概,在精神方面的!你时时会在不知不觉间使人臣服,使女人臣服——”
  于是,皇帝笑了起来,他相信这是真话。
  “三郎,这很难解释,有时,一个并不泼悍的女人,能令男子低头,真正泼悍的女人,不见得真能令男子服贴,反过来也一样——皇帝么,我不知道该怎样说,但是,我知道权威和富贵都不可能赢得人心!”——这是大唐皇帝和他的贵妃在生活上进入一个新的阶段。
  他们在经历多年共同生活之后,情爱反而有着进展,李隆基的男女关系,一直是流动的,可是,现在的他,却由流动中固定下来。
  他们在骊山,沐浴在新的爱情中,似乎忘却了长安,挨入十二月,高力士进言了三次,大唐皇帝才偕同贵妃回长安城去。
  天宝五载的初春,当杨贵妃的亡父行将下葬时,皇帝忽然颁下正式的恩命,追赠杨玄璬为太尉、齐国公。(按:杨贵妃家人所受封赠,史书经过删改而错乱,资治通鉴据唐实录,杨玄琰追赠为兵部尚书,新唐书则谓杨玄琰为太尉齐国公,应是玄璬之误。)
  死人不会从坟墓中再起来辞谢的,而且,皇帝又自行为之书写了墓碑。
  ——皇帝有一个时期为杨玄璬的不合作,很头痛。但他又欣赏杨玄璬这样的人,儒家虽然近迂,可是,大唐的外戚中,却少有杨玄璬那样的人物,在传统上,有一个儒家的外戚,也值得骄傲的。
  杨氏族人得到的恩命,只是赐官,追赠爵位是以杨玄璬为始,杨玉环为此而依照宫廷正式礼仪,朝拜皇帝致谢。
  这回,皇帝端坐着受完大礼,杨贵妃为此而不满起来,在行完了礼起来时,她终于质问皇帝了:“你好意思看着我拜九次?”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依礼,九拜是正常的事,你每逢年节,都应该如此,以前,你有为我母后做女道士的身份,礼节可以不究,现在是正式贵妃,自然要依礼行事。”皇帝忽然义正词严地说出:“玉环,有时,礼不可废,这是周公、孔子所定……”
  杨贵妃看到皇帝的神态肃穆,一时愕然,脱口说:“那么,今载新正,我不曾朝拜,他们也不告诉我,你自己也不说!”
  于是,皇帝站起来,双手按在她肩上,恣笑着接口:“我又唬住你一次了,刚才看你拜,有似舞蹈,我想,你没有正经心,所以……”
  杨玉环也笑了,他告诉皇帝,自己从前学过起、坐、拜的大礼,后来忘记了,这回,是命谢阿蛮学了来转教的。皇帝为此而莞尔,从宫廷中著名的舞人学朝拜大仪,自然近于舞蹈了。
  “玉环,你好些时不曾舞,我们去试试!”忧愁散了,新的享乐又开始了。
  于是,《霓裳羽衣曲》在经历多次演出之后而正式由政府公布,列为皇朝的大乐章之一。
  宫廷舞女谢阿蛮,在皇家的大宴中舞霓裳,名满京华。
  这次大宴,宫廷官和朝廷官中品阶稍高的都预宴,宴会和皇帝登基的庆典差不多。李隆基铺张地举行一次大宴,并不纯然为了行乐,而是表示天下太平和富足。
  而在这一次大宴之后,皇帝将太子的名字更改为亨,那是表示隆盛的意思。
  这年的正月,皇帝没有上骊山,那是由于杨玉环的请求——她知道去年冬天在骊山住得太久,是为了自己,为此,她请皇帝正月间留在都城中。
  由于皇帝在都城,正月节便显得很华盛昌茂。
  皇帝在异样的兴奋中,他和高力士独处时,会讲一些往事与对目前的满足的话——这是只有高力士才能说得,满朝中,皇帝少年时代的人虽然仍有,但已没有一个亲厚的朋友,只有高力士,虽然是内侍,但为少年时代无话不谈的旧侣。
  他向高力士表示,自己治天下,成绩超过了太宗的贞观之治,他表示,此后将委政宰相,自己多享享福。
  对此,高力士却直率地提出了反对的意见,他希望皇帝能如开元初中期地用力于政务,他又劝皇帝仍然能巡行东都,不可长久留在长安。
  皇帝不高兴了,他笑斥:“力士,你要我做到老死吗?就是田舍翁,到了晚年,也会享享福的啊!”
  皇帝虽然微笑而说出,可是不满和不愿接受也很显然。高力士默然,皇帝虽然将他视为朋友,但是,他却不能以朋友视皇帝的,他只是皇帝的老奴。
  不过,李隆基也发现自己话重了,他再说:“力士,你知道我今年多大了?”
  “皇上春秋六十有二,和老奴比,还小一岁,陛下与大臣在一起,有老君王之风范,那是由于陛下在位已经进入三十五年之故,不过,陛下和贵妃在一起,春秋似只四十有二!”
  高力士不敢再谈政治了,轻巧地说出。
  于是,皇帝真的笑了,摸着胡须问:“和贵妃在一起,我的确不觉得老,但上朝时,心理上真的有老去的感觉——开元初年的朝臣,几乎都已不见了,要谈少年往事,只剩下你!”
  然而,可以谈少年往事的朋友高力士,其实也不能真正和皇帝说甚么话的,高力士不以为皇帝已老到没有治事之能,他希望皇帝能如开元初年那样励精求治。他发现宰相李林甫不见得是一个能以身任天下的才杰之士,李林甫的私心相当重,为了个人保持权位,只引用自己小圈内的人物,不肯广开贤路。高力士本人,对贺知章是少有好感的,他对李林甫一系人的排挤贺知章,也认为不是国家之福,他是帝皇家的老奴,他所希望的是皇业兴隆,长久不替,但看目前的情况,他不敢乐观,可是,他找机会进言,被皇帝顶了回来,于是,他不再说了。
  这是皇唐大政和人事上的变化,朝廷中,有人以为这变化因为杨贵妃。
  但是,高力士却明白,杨贵妃是一个和现实政治完全无关的人,问题只在于皇帝本身的懈怠和李林甫的器小易盈。
  不过,天下太平,又富足,皇帝虽然懈怠,一旦有心做事时,依然具有魄力,只是,比开元初期差了。还有,因为人才的登进范围越来越小,朝廷本身出现了因循,何况派系间的斗争越来越激烈,李林甫尽力排除着不完全依附自己的人。
  这时,李林甫利用机会,在完成排除几名重臣之后,从事于一项最大的政治斗争——打击和企图打垮太子。
  太子李亨的地位并不稳固,唐代自开国以来,父子之间就互不信任的。李亨接位为太子之后,小心谨慎,并无任何过失,但是,皇帝依然时时查察儿子的行为,有时会自己到东宫去察看太子僚属的工作情形。
  李林甫当年勾结武惠妃,欲立寿王而不曾成功。此后,他在表面上和李亨关系不错,实际上,彼此都有心病,李林甫明白,一旦太子嗣位,自己必然会失去所有,甚至也必然会被杀的。
  因此,他要乘时击倒太子。
  太子妃的哥哥韦坚,和左丞李适之交情不错,李林甫经常派人监视他们,也搜集了他们往来活动的资料。如今,他侦得韦坚和大唐的边将,陇右兼河西节度使皇甫惟明往来密切,他认为,这是一个可以利用的机会。
  刚好,皇甫惟明入朝,在皇帝面前也表示了反对以宰相专权的意见。
  李林甫就发动斗争了!
  和政治无关的杨贵妃,又遇上麻烦事,咸宜公主直接入宫,见贵妃,强烈地要求杨贵妃出力,协助寿王取得太子的承继权。
  她迷惘地看着咸宜公主,一时说不出话来。
  “玉环,我知道你的能力,只肯出力,用一点心计,阿瑁嗣立为太子,一定没有问题!”咸宜公主急促地说出,稍顿,又补充了一句:“外面的布置,差不多了,只待你的内应!”
  杨贵妃定了定神,叹气,无可奈何地说出:“我怎么办呢?皇上和我在一起时,从来没提到寿王,我也没有见过他入宫,公主……”她痛苦地说:“我在皇帝面前提从前的丈夫……”
  咸宜公主喟叹了,此刻,她发现美丽的杨贵妃智慧不高,至少,在政治权术方面,可以说是笨的。她心中充满了急和憾,真想骂她几句,但她又忍住了,因为玉环是贵妃,又因为玉环的不知如何着手是真情,她转而显出笑容:“玉环,这自然不能由你直接提出,你设法使高力士讲,你也暗示近侍讲讲寿王的好处——父皇有几名近侍,在书房服侍的,还有传诏的内侍,你向他们下些功夫,又有秘书监的人,玉环,你不可直接说,要转弯抹角地出口——”咸宜公主笑着,推撼了她一下:“你不可能太直爽,这种事,必须用计!”
  她眨眨眼,哦了一声,缓缓地点头,思索着,再问:“高力士不会听我的,他不随便说话,我想——我只能找他问问消息,如果要正面向皇帝说,我真的不知道谁最合适,内侍中,除了高力士之外,没人敢正面向皇帝进言,你想想呢?”
  “玉环,我和宫中疏隔得久了,我无法确定谁,你自己考虑着,如若父王问得到的人,你先用功夫笼络!”咸宜公主有些泄气,但她是政治欲极强的女人,不会放弃任何有利的机会。
  “我省得,我尽力去做——”杨玉环沉思着,忽然现出笑容:“有了,我先找玉真公主来商量!”
  “玉真公主——”咸宜公主思索着:“你小心些,最好不要直接说出来,先探探口气,找她作你的帮手,”咸宜公主淡笑着,“玉真公主虽然和父皇很亲近,可是,据我所知,玉真公主是不谈政事的人!”
  “我省得,我会私下和她商量,她懂得的比我多——”杨玉环稍顿,又说:“事很急吗?”
  “不能说很急,但必须着手了!”
  咸宜公主给了杨贵妃一个难题目,她实际上是无力承担的,可是,她自以为在道义上和昔日的感情基础上,必须承担的。
  于是,在不久之后,杨玉环和玉真公主见面时,技巧地谈到皇位承继权的问题。她虽然没有政治上的才能,可是,她并不笨,询问很技巧。
  但是,玉真公主更老练,她摇头说:“我从来不问,也不闻皇家权力上的事,在我们家做太子,可真难,如果是我,就决不做太子!”
  这回答使得杨玉环无法再开口,找玉真公主商量的事,只能放弃了。
  接着,杨怡入宫来看贵妃,在苦闷中的贵妃,把自己遭遇的事和小从妹说了。
  “贵妃娘娘,这件事你千万别管,这对你会一些好处都没有,弄得不好,会把自己陷了!”平时恣放、享乐的杨怡,在真正遇到问题时,却有一分精明。
  杨玉环明白其中的意义,她缄默着,不能再说了,可是,她又难过着,由于昔日的情爱,她很想助寿王的,她深知寿王最热衷的事就是做太子。
  又不久,杨玉环终于打听到了,在外面,以首席宰相李林甫为首的一伙人,正在设法打击太子,太子妃的家人,被选作打击的对象,李林甫似乎要从打击太子妃一家,再进而牵连太子,使皇帝易储。
  杨贵妃从近侍张韬光那儿获知的,她为此而非常不舒服,政治上的阴险,使她对自己所处的环境觉得可怕。对于从前的丈夫争太子的事,她提不起劲来了。她想到往事:武惠妃在世的时候,为了欲把自己生的儿子扶上太子的地位,曾经使三位皇子丧命,而最后,本身被鬼祟而死……。
  杨玉环并不怕鬼,对于鬼祟之事,她也不以为意,可是,她不愿害人,帮助寿王取得太子地位,她愿意做,但是,要为此而害死许多人,她不愿!
  此时,她在矛盾中撇开了这一件事。
  但是,在朝廷中,对付太子系的权力斗争已经展开了,太子妃的哥哥韦坚,曾有特殊的功勋,引浐水为运河,又开广运潭,使江淮运输船舶能直驶宫苑外,此后,韦坚一帆风顺,有入相的可能。李林甫和韦坚本是姻戚,初期交谊不错,但当韦坚权势日盛,又发现韦坚和太子的关系越来越密,再加上左相李适之和韦坚及太子的关系也不平常,李林甫利用相权,先奏请以韦坚为刑部尚书,免去他租傭转运等使职。表面上给予尊名,实际却是削去权力。此外,李林甫拉拢了杨慎矜,使之作自己打击太子系人物的主力——因为杨慎矜的身分,并非明显的李林甫党。
  他们的部署虽在暗中,但宦海中的老人,很容易看出风向,人们得知:李林甫会排除李适之和韦坚,以及其他和太子往来较多的人。
  有一位在户部服务的小人物,杨贵妃的再从兄杨钊,以他敏锐的观察力而发现了。他到都城的时日很浅,他的官位也低,可是,他会运用。人人知道他是贵妃的再从兄,人们也知道他曾入宫见过皇帝和由皇帝派他到户部来的,这是他的优势;此外,杨钊还有更现实的优势——他自四川来时,剑南节度使章仇兼琼以价值钜万的土产交他运用,他有许多钱,有钱,便能交游,自然也能买到知己的朋友,因此,他的消息,比之一般高级官员还要灵通。
  他运用了,一方面去和杨慎矜联络——这位隋皇朝的直系子孙和杨贵妃家人有过通联族之谊,对杨钊的背景了解很深,自然,他欢迎杨钊来交结的。此外,杨钊找到了杨怡,他把外面消息悄悄告知,命花花待机入宫告知贵妃。
  杨钊的初步判断,李林甫在这一战中必然是会打胜的,但是否能将太子一并打倒,暂时无法预言。
  杨贵妃已从心理上撇开了太子问题,然而,事件似乎迫到她的身上来,当杨怡转告了外面的事之后,她问:“阿钊来长安不久,官也不大,他怎会知道那样多?”
  “玉环,阿钊是我们家族中最了不起的人才,就是在朝廷中,象他那样有才干的人也很少见的。将来,他一定会做上大官,如果你提他一把的话,他会很快出人头地!”杨怡笑说:“玉环,用不着你特别出力的,只要轻轻地扶一把就行了!”
  “嗯,那不是难事,皇上好象也赏识他——”杨玉环对杨钊的事并不看重,她着急的是与寿王有关的权力斗争,在这方面,她自认才智不及,她询问了:“花花,他们争权夺利,烦人烦到了我的身上,老实说,我不高兴理会这些事的,但他们又找我,你说,我怎么办?”
  “贵妃娘娘,如果我是你,就一概不理,他们来说,你只管应好就是,但不可真的出力;”杨怡一本正经地说,“玉环,我知道,你心里头还没忘记寿王,是不是?从前,你们小两口子很好,可是,如果寿王做太子,对你会好吗?你现在的名义虽然是贵妃,但实际上是皇后,现在丈夫做皇帝,前任丈夫做太子,你自己如何容身?再说,皇帝也不会如此做的,外面那些人的头脑有问题,他们以为皇帝夺媳为妻,要补报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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