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老板呆呆的看着自己的空手。他很怀念羊医生作一名笨医生的日子。
手上沾着酒味。现在的羊医生,一身酒气!屈老板伤心的想:这个老朋友啊,毁了!
他自己回去,想了又想,羊医生还真没说错。简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到揭晓时候。是很难猜出来的。重点只是选择信简竹、还是不信?
“我还有选择的余地吗?”屈老板喃喃苦笑。
已经上了贼船!没几斤几两水性,怎敢跃舷而出?
屈老板把手里的钱,完全按简竹的要求放贷出去。
关于这一点,归明远和慕飞都交相点头赞赏:
“简老板放贷,保持了低调风格,叫别人去放。做得好!免得树大招风。”
“难得是他找的人,都能严格贯彻他的意图。”慕飞道。
归明远望着慕飞笑。
慕飞赶紧补充:“像我,是他弟子,归兄你么,也是早早被他礼聘来的。自然不一样。还有其他人,各种来历,居然都一个个听他的,真难得!”
“那自然是简老板有识人之明,又知人善任,而且计谋确实精当有效,不听他的都难。”
“说得对!譬如现在吧,羊坊酒业兴旺,很需要钱,简老板反而没有把全部钱都投进去,因为人人都知道它有前途,它可以在外头圈钱——”
“留些钱,扶持小作坊,其实是在取舍之间,把两邑的产业结构作了一次调整!这是官府命令都做不到的大事。”慕飞崇拜毙了。
“至于单户平民们,现在借了钱去,暂时是难还。但酒业兴盛,很快会需要大量工人。这些借了钱的,就要去当工人,赚了钱来还钱。也就是说,简老板除了两邑的产业作坊,把工人们也捏在手里了!”归明远继续挖掘简竹举措的深意。
慕飞深深点头。
两个人随即不约而同冒起的想法是:妈蛋!这妖孽半年就把两个邑的产业和人都捏在手心,安城统共有几个邑……他想干嘛!
闷热的安南天气里,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噤,丢开了这个想法。
归明远咳一声:“慕兄今儿来,具体有什么差遣?”
“不敢不敢!”慕飞往外望,“关于月姑……嫂子还会跟月姑来往吧?”
英英打了个喷嚏。
鸡看到了生机,在她手里用力一挣。
英英手上一点没含糊,芦花鸡没挣出去。英英手起刀落,鸡脖子上喷出血来,脚蹬个两蹬,英英手攥得紧紧的,鸡血呈一红线,注入下头碗里,一点儿也没溅出来。等血干了,英英褪毛、剁块、下锅,一气呵成。
“呃……你在干嘛?”归明远在窗外。都看傻了。
英英没注意到归明远来。一下子她也慌乱了,怕自己做错什么事,下意识想把两只湿手在衣襟搓干——但她手上可能还沾血,会把衣服弄脏!她手像触电一样弹起来。仔细检视衣服。并没有血沾上去。她活儿干得很利索,手上只有水,没有鸡血。她松口气,怯怯回答归明远:“*……先生是想*吧?”
很担心自己猜错了。这么简单的问题都猜错了!她要哭起来了。
归明远是要*。而且他看不懂英英为什么脸上表情这么畏缩纠结。他烦躁的皱起眉,口气更坏了一点:“是*!你做的什么鸡?”
“芦花鸡……”
“你怎么可能把它抓回来!”归明远盯着她臃肿的大肚子,根本不相信。
英英确实抓回了那只芦花鸡。
其实也根本不用特意去抓。那鸡本是后院养熟的。鸡脑袋又只有那么点智商可言。主人凶起来,它不知出了什么事,吓得跑开了。外面那么陌生、又没有人投食,它难受得很,躲了会儿。听听没动静了,渐渐也忘了刚才男主人凶它,只觉得饿、而且渴,恰在此时听见女主人温柔地咯咯唤食,小小心趋过来。见到白米,就伸脖子啄,结果被女主人抓个正着。
“嫂子好厉害!”慕飞在旁边及时表扬,并且偷偷捅归明远,“你这么凶干嘛?”
“我凶了?”归明远没意识到。
慕飞和英英一起点头。慕飞点得更痛快和控诉一点、英英点得更含泪和委屈一点。
“好吧。”归明远觉得心情是不爽。因为这女人挺着个大肚子还乱跑抓鸡、大热天的还生火烧鸡汤——所以他不爽。
因为和所以之间,好像跳掉了什么步骤。这边上可惜没一个合格的言情导师帮他作分析指引。所以归明远理所当然跳掉了这个步骤。
“总之你躺床上去吧!”他直接跳到结论。
英英想说,那火上的鸡谁来照看……
“烦不烦!”归明远又跳到下一个结论。
英英吓到了。赶紧低头准备溜。
“我还有话要问嫂子!”慕飞慌忙叫住。
“哦对了,”归明远问英英,“你还跟月姑有联系?”
英英赶紧摇头!
洛月名声不好。就算她帮过英英……说不定男人介意她跟三姑六婆有联系呢?英英必须否认。
“那个,”慕飞是看出来了,让归明远在旁边,是问不出什么话了。“不如我扶嫂子去休息?”
归明远沉吟。
英英表示不要。她哪敢大摇大摆说要!
慕飞只好霸王硬上弓:“归大哥,你看着锅!嫂子,这边来!”
把英英搀进房的过程中,慕飞总算问出了他想问的。
洛月跟宝刀有联系。洛月跟很多婆子婶子都有来往。英英只承认她自己也跟一些婆子婶子有来往,于是听到了消息。
这些消息里。包括宝刀的住处。
宝刀现在住在洛月家里。
“大乔太不要脸了!”慕飞当场骂出来:人家好歹给你赚了钱呢!你连个房子都不给人家,让人家跟名声不好的洛月挤着住,这算什么!
英英吓了一跳:“慕少爷?”
“哦,你接着说。”慕飞道。
英英接着说下去,越谈越畅快——很久没人让她聊这么开心了!
慕飞作小少爷时,跟丫头们聊起天来,还是很有能耐的。这能耐发展到如今,不够讨宝刀欢心,但施展在英英身上,英英已经觉得很感动了。
可怜的年轻妈妈,只要有人好声好气跟她说话,她就已经感激涕零。
归明远端着鸡汤进屋,脚步顿了顿。
☆、第三章 猿人见火
晚来夜空晴澈,太阳早已经落下,天幕并不灰暗,仍是碧青的,只不过比起白昼来颜色更深些。洛月庭院里芭蕉、竹桂都沐在月色中,凝静如画。
石板街上传来长长的吱呀声,最后一批货车,拉着东西走了,宝刀踩着倦倦的脚步回来休息。
乍见门外院墙边蹲的黑影,她还当是狗。
不过狗个子没这么大。
宝刀揉了揉眼睛。
是慕飞。
慕飞蹲守在那儿有一会了,他本来打算酷酷的斜倚围墙,等着那臭丫头走过来,伸手弹一下丫头脑门儿什么的……像归明远书里描写的那样,倍儿带感!
可是归明远现实中的低情商,注定他书里一切描写只能是纸上谈兵,照猫画虎的慕飞,也注定挫败。
慕飞保持那个“斜倚”的酷动作,只坚持了一小会儿。
天气真特喵的闷郁!晚上算是凉爽些儿,人还是出汗。慕飞背贴墙上,墙也是温的,但至少比人的体温低一些儿,乍贴上去还算舒服,可惜只贴一会儿,墙壁又被捂热了。
慕飞换墙面,同时身体往下出溜,最后就成了“蹲”的姿势,尽量不使劲儿,尽可能贴着墙和地。两臂在两边伸开,捕捉细微的风凉。
大部分安南居民,哪怕一开始是外地来的,在安南住了几个夏天之后,也就自然学会了这种纳凉姿势。
捂热一段墙,又换一段,换着换着,慕飞感觉到了风!
似乎是被他找到了穿堂风地段了呢!
受地形、温差等等神奇的因素影响,有些地方,会有固定的风,可以大到哗啦啦的猛吹,也可以小到微不可闻,人在其中。静下心来,才能感受到。
拂云街上,当然没有哗啦啦的大风——不然全邑父老乡亲都要跑到这里乘风凉了。
不过小小的穿堂风,也是有的。
慕飞就是找到了这么一段。
就像沙漠中很渴的骆驼。张开鼻孔,能嗅到微弱的水气,慕飞在墙根挪啊挪啊,忽然感觉到了可爱的小风,全身毛孔都舒坦,蹲着不肯动了。
宝刀身影刚在街那头出现时,他都没注意。
等他发现宝刀时,宝刀也已经看见了他,稍微皱了皱鼻子,显然不知道他是为什么来的。
慕飞张了张嘴。也不知怎么说好。
宝刀向他走近,步子也没有特别快、也没有特别慢。
安南暑天里蒸了一天,大部分人都像熬疲了的豆腐皮,只剩下这种步速了。
慕飞觉得受到了怠慢。
拜托!就算大部分人在此刻都是这种步速……他跟她,是什么关系?他这么巴巴儿跑来见她。她就这种反应?!
慕飞跳起来,用比宝刀快一倍的速度,迎上宝刀。“斜倚”什么的且不论,先把“弹一下脑门儿”付诸实施。
宝刀伸手就把他的手给刁住了。
因为动作太过利索、简洁,慕飞都愣住了。
宝刀其实也有点儿稀里糊涂的,完全不知道慕飞什么意思,也不知道自己接下去该怎么做。就架着他的手不动,疑问的看着他。
慕飞反应过来,转手要夺回自己的手腕!
开玩笑!她是强盗女儿?他在师父身边也是学到一些搏斗技巧的!看他反转乾坤——
宝刀松手。
慕飞力道用猛了,踉跄后退,差点又是一个屁股蹲儿。
宝刀看着他,仍然一副“你在干什么啊?”的疑问眼神。
慕飞想哭!
这算什么情况?怎么每每跟她对阵。不管他有没有准备,他都落到这副下场?
明明他今儿是送温暖来的……
妈蛋!说不出口!
算她狠行不行?算他栽给她行不行?他扭头要走了。算这一趟没来!
衣角被扯住了。
宝刀在后面拉住他的衣角。
慕飞扭头,一声狠霸霸的“干嘛”出口。
宝刀同时问他:“你好不好?”软软的团子脸,稍微有点改相了,下巴尖出来一点点。眼睛还是那么又大又清亮,仰面对住他,能照出他的面影来。
慕飞也比以前高了些,脸拉长了一点,添了点阴骛,却更峻俏。
两人都呆了呆。
宝刀松开手,居然笑了一下:“哦。”
她以为老友见面,没想到人家不是这个意思。想想,她跟他之间也没什么交情,说是冤孽还更多些。她刚见他,心里有点暖融融的,发自内心想问问他好不好,看来是多此一举了。
这次轮到她准备离开。
轮到慕飞一下子拉住她。
拉的动作大了一点。
慕飞原来没想干嘛,但这动作一大,他的身体忽然就不受控制了,把宝刀搂到怀里。
感觉……很软,很舒服,很好。
她身上也有汗味。臭丫头!臭臭的感觉都很好。
宝刀让他搂了一会儿,问:“你热不热?”
慕飞觉得热。这热是从身体里什么地方烧起来,跟天气无关。这种热一烧,他就觉不得天气热了。天气热难忍,这种热也难忍……两种难忍之间,有很本质的区别。说不出来。可是太鲜明而奇妙!
慕飞像猿人第一次看见火,脑袋里轰轰轰的。
他只有一个希望。希望宝刀也有这种感觉,或者能配合他的感觉。
宝刀确实有那么点儿感觉。
这感觉没慕飞那么强烈。“猿人见火”什么的……不至于不至于。
一定要形容的话,像是蹲在蒸笼里的小面馒头,暖烘烘的蹲着、蹲着,忽然一下发现,咦,自己的身体怎么有点变化?
从生面到熟面,量变到质变的过程,有的人一蹴而就,有的人却漫长而曲折。甚至有的人,一生都不知道熟透了是什么滋味。
宝刀也不知道是哪一种。
每个面团是什么质地。只有创造它们的神才知道。
宝刀品味了一下自己小小的质变,也觉得很神奇。但天气实在太热了,慕飞的怀抱里尤其热,这种不适比小小的质变更严重。宝刀不得不提议:“你松手!”
再不松手她要拿脚踹了!她可不想热晕在这里。
慕飞不愧是跟她打出的交情。及时嗅到危机,撒手。
“咱们去冲下井水。”宝刀喘着气说,并且拔腿就走。
松了手之后慕飞也觉得体力不支,不得不附议。
洛月坐在院子里摇扇子,眼睛愉快的亮了亮,看着两个小朋友,一先一后的走起来。
宝刀神情正常,但接触到洛月的目光,不知为什么眼神一闪,躲开。
到这时候她才觉得:自己跟慕飞之间……好像有点不正常哦?
譬如这个拥抱!当然白龙寨大家伙儿打完架啊什么的也会抱一抱。白顶天也会三天两头熊抱她……但这个拥抱好像不太一样?
宝刀低头,有种做错了什么般的愧疚感,又有点坏透了的开心。她低头滚到后头冲凉去了。
慕飞在洛月的目光下,感觉更不自然。
他比宝刀更明确知道:他绝对是干了坏事。
而洛月是谁?她是熟得不能再熟的熟女,坏事堆里打滚的坏女人。给她视线一搭。她就能知道眼前小子黄儿熟了几斤几两!
慕飞脑袋埋得比宝刀更低,打算随着宝刀溜过去。
洛月葵扇轻轻往下一搭:“哪里去?”
“我……冲凉。”不知心理作用、还是确实劳累过度,慕飞觉得他再不冲一把,就要挂了。
“我们这儿只有一个冲凉房。”。洛月闲闲道。
“啊……”
“宝妹子进去了,你也去。你跟她到进行到这种程度了?”洛月欣然问道。
“不是!”慕飞冲到井边。
井就在院子里。
冲凉房里的水,是从井里打过去的。房里存着些水。但现打新的会更凉一点。
宝刀提着空桶出来了。
这种天气,她穿的。尽管恪守女孩子的规矩,毕竟还是薄了一点、少了一点啊……
根据目测,还有刚才慕飞的臂测,她尽管没有窈窕怒放啥啥的……也已经开始有料了!
枝头蓓蕾初绽,比灿烂盛开,还要人命。
天气太热。容易上火。慕飞有种要喷鼻血的担心。
刚才搂着时不喷,现在喷,未免太不争气。他强迫自己忍回去。
他甚至努力帮宝刀提了井水进冲凉房!
桶水四平八稳落地,他都觉得自己实在太特喵的男人了!
“谢谢!”宝刀道。
慕飞还在感慨和表扬自己。
“那个——”宝刀向外头示意。
慕飞醒悟,人家逐客了!他赖在人家的冲凉房干嘛?
他连滚带爬往外逃。
“你在外面可以冲!”宝刀好心的在后头叫。
慕飞扑到井栏上:他确实该冲一把冷的了!
“瓢就在辘轳边。”洛月也很好心的告诉他。
“多谢。”慕飞打水。下瓢舀——呃!他弱弱的请洛月:“你能不能……”
躲开一点的说?
毕竟男女授受不亲。他给熟女这么看着,毕竟有点心理障碍……
“我们家就这里最风凉!我爱呆在这儿。你冲吧,我不介意的!”洛月道。
“……”
“我都不介意,你还介意?”洛月又道。
于是慕飞背过身,开始冲。
“你小时候是不是很胖过?后来瘦了?有妊娠纹嘛!妊娠纹你知道嘛?孕妇肚子大了,又缩回去,皮肤上就会有纹路。其实谁都一样,很胖了,忽然变瘦,就会这样。你小时候条件很好是吧?后来忽然瘦了?不要紧的,别难过。人有旦夕祸福,塞翁失马。你现在挺好的嘛!”洛月安慰他。
“……”慕飞含泪对月。还让不让人愉快的冲凉了!
☆、第四章 纸业新革命
冲完凉,夜已深,安南的夏,走到这一时刻,才终于有点适合人类居住的意思了。然而屋子里还是闷热。院里比屋里凉快,山上又比屋里凉快,有些做得绝的,索性搬凉榻到山上去睡。其余人也就在院角、溪头,拣凉爽的地方睡了,总无人会在屋中。
蚊子原是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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