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品女书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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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品女书商-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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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1夜君陵倾

宝刀和兼思,被简竹带进了山乌槛。

“山乌槛”看起来是个道观、原本也是个道观,但里面早没有道士了。十多年前慕家商号将其吞并为慕家产业的一部分之后,将其地皮作为一个作坊使用,只是庙室里面一些老君、天师的塑像还留着,不知主事者是不敢动呢、还是懒得搬动它们了。作坊里的人来来去去、经过它们面前时,经常还供上几支香。神像们大概觉得这样的日子也无不可,对无耻商人占用清净地方乒乒乓乓干活儿的亵渎行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这么多年来没给他们找过什么麻烦。

山乌槛的小作坊生意,一直办得不错,要不是慕家倒了,它根本不会沦落到被倒卖的地步。

京邑中,先代君陵忽然1夜倾裂,慕家那位守陵的三品叔叔,事先全然没有发现征兆,当夜据说以为太平无事,找人品茗清淡了!事故发生之后,张皇失措,救护不力,坐实了“失职”的罪名,因为兹事体大、后果严重,被附比到“大不敬”的条目受参,阖家连坐,包括桑邑的慕家一支,是五服以内血亲,一荣俱荣,一损也逃不掉跟着受惩。慕华名下所有家产,或抄入官中、或当市官卖,山乌槛也只好被连着卖了。

但凡是慕家这样的大商行、大字号,下面总有许多分号、作坊、码头什么的,像许多小珠子攒成一朵大珠花。穿珠的主心金线一断,你才会发现,这些小珠子是独立的,可以拆开来卖。

能吞下整个慕家的大佬,安城不多,就算有,也未必肯出手,自然是拆开来卖方便。

山乌槛正是其中一粒珠。它地方偏僻、占地狭小、产业种类相当低级、产出自然也不多,属于不起眼的细珠。一个外地商人愿买,桑邑本地商家懒得抢,就赏他一碗饭,让他买了。

这个外地商人,正是买下宝刀与兼思的人,姓简、名竹。他自己带过来的伙计,恭恭敬敬唤他“少东家”。

宝刀进了山乌槛后,就没见过少东家长什么样子。事实上,她都不知道谁有幸见过。少东家出必乘轿、坐不垂堂,到哪儿都帘幕深深、严密遮掩起来。传说他原来在外地做生意做得好好的,忽逢大难,毁了容,这才灰心懒意,流落异乡,到了安城来。

他看起来是个胸无大志的男子,买下山乌槛聊以栖身,便再无进取之意。“他买我们时多拽啊。”宝刀奇怪的问兼思道,“怎么之后就没动静了?我还当他请我来,想有什么大动作呢!”

兼思操着破拖把,东一记西一记的在拖地,听闻此语,嘴角抽搐了一下:“白宝刀,你有什么能耐?买下你之后能有什么大动作?”

宝刀跳起来,趴到他背上,像爬树似的爬上去,攀着他肩很不客气拨乱他黑亮的头发:“朱兼思,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给我下来!”兼思大声呵斥。都怪这小魔头日以继夜、毫不见外的欺侮他。他谦谦君子的教养在她面前荡然无存,完全到达有屁就放、有火就发的境界。

“活儿干完了?”工头在外头叫,不知骂的是谁。所有偷懒的伙计心生警惕,煮蚕茧的煮蚕茧、整蔑席的整蔑席,暂时没活的也装出一副忙碌样子。宝刀像小耗子似的从兼思身上溜下来,跳后窗走了——她的岗位在外头。兼思背对着门口,拖把一摆,重复抹上先前拖的湿迹。

他适才在地上拖的湿迹,看似乱涂乱抹,其实是一笔漂亮草书,写的是:“心之忧矣,聊以行国。不我知者,谓我士也罔极。”拖把再一动,抹去了,任何人都再也读不出来。

有条大河在山乌槛后门流过,名为“云晓河”,深倒不深,宽有一丈多宽,每日洗菜的、洗衣的、洗碗涮盆的,就没个闲下来时候,左邻右舍嘻嘻哈哈哗哩哗啦的,把河畔当成了游园会。幸而山乌槛地势略偏,来的人少些,河流弯到这儿,沉静下来。山乌槛漂絮的活计,就可放开手脚干。宝刀正是漂絮女工之一。

——你道山乌槛既是纸商作坊,为何要漂絮?却原来除了帛纸、麻纸、秸杆纸之外,天下有一样最原始的纸头,唤作“赫蹄”,在《汉书》中都有记载的。它做法如何?说来简单,便是做丝棉时,需先将蚕茧煮烂、捶散,这“捶”的工作,应在浸没于水中的蔑席上进行,捶完后,蚕茧就成了一团丝棉,而且洗净了,这便称为“漂絮”。漂过絮的蔑席上,难免粘连着一些杂丝薄絮,沥干水后,揭起来,是张薄片,再经晒干,轻薄柔软,可用来包裹物品、也可书写。这就是最初形态的“纸”了。

自百年前圣人诣宫造纸后,麻纸代替昂贵的帛纸,大行其道,但仍有人爱赫蹄纸色泽比麻纸洁白、质地比麻纸柔软、价格又比帛便宜,所以仍有用它的。它倒不如麻纸和帛纸衬墨,所以书画家看它不上眼,多半是店铺、和居民家爱用它包个什么、写个标签,用完后,它的成份本就是丝棉,还可以洗了、重新絮进棉衣、棉被里,比正经纸头经济实惠。

山乌槛还是道观时,道士们便自己漂制丝棉,顺便造出赫蹄来,不知是水好、还是制造过程中使了什么妙法儿,比别处赫蹄更平整均匀,慕家商号看上了,巧取豪夺,把它买下来。像大多数道观、寺庙一样,山乌槛中正经修行的,也就两三个道士而已,见事不可为,不耐烦同世俗商人争斗,撒手云游去了。剩下的道士,当初无非为找口饭吃才修道的,索性领慕家薪水、成了伙计。

简竹买下山乌槛后,仍然把这帮老伙计留下来了,根本没费心去替换他们。他显然不喜欢无谓的变动、也不是那种急着要拉起“我的班子”的人。

但是在管事问题上,简竹态度坚决。山乌槛作坊自有个老管事,已明确表示愿意效忠新主子,简竹仍然将他辞退、换上自己带过来的管家。

他统共带来两个仆役:来福、来宝。一个管家简来方。除了简来方很快接手原来老管事的工作,里里外外忙碌操持,真正娴熟大管家的架式,另两个仆役来福、来宝,却又没有什么重要职责,只在后院闲着。别人也看不懂简竹这叫什么驭兵之术。

那老管事走时,自然颇为生气,打算把重要的师傅伙计全带走。简竹听之任之,只向作坊里公布三个条件:一,薪水不变;二,三年内绝不裁人;三,留到过年的,红包加倍。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做生不如做熟。管事虽是“熟人”,带出去,可就是块“生地儿”了,能不能刨够饭食,得两着说。慕家一倒,整个桑邑商业颇受震荡,有人兴风作浪,如今正是泥沙俱下的时候,有个安稳塘湾避着,可不比贸贸然出去闯荡强。再说,原管事在管事的时候,把上上下下人情都顾到了吗?才怪!不知多少伙计半夜乐意往他祖坟撒泡尿呢!这么着,大多数人都留下来给简竹效力了。老管家虽然挖走了一位重量级师傅,师傅的得意门徒没能带走,留在山乌槛继续帮忙维持运转。据那师傅自己说,徒弟翅膀硬了,有想法,他管不住。可是又据说,新管家简来方到师傅家谈了一席话,他老母亲便喝令他留个徒弟,在新东家这边留条后路。

以这些手段看来,简竹不是个没主意的人,可是山乌槛的日常运营,他又撒手不管了。由管家出面,把作坊工作划分成几大块,又让工人们公议立了几个工头,各司掌一块工作面,每季评定一次,工作成效高、本钱消耗少的那块工头,自有奖励,优秀的工人也有奖励。至于工作中有什么问题,由工头向大管家简来方反映,简来方拿得准的就拿了,拿不准的请简竹示下。说也怪,简竹又不是整天跟在工人们屁股后头,对大小纠葛却好像了如指掌,该准则准、该驳则驳,比官老爷判案还清楚些。山乌槛的运作,倒比从前顺畅。

宝刀和兼思在漂絮这行上,一点基础都没有,干了不技术活;力气也不大,干不了重体力活;性子还都有点好高骛远、贪顽躲懒,宝刀一天到晚从岗位上开溜就不说了,兼思干活也有一搭没一搭,工头简直想请求简大管家辞了他们。可惜他们是徒犯,身价银早在“买徒”时一次支付完了,现在若辞退,亏到姥姥家,只好咬牙切齿继续用着,吃穿用度能克扣就克扣,以便在他们身上尽可能把身价捞回来。

山乌槛日常漂絮造丝,要用蚕茧作原料。蚕茧中有蚕蛹。丝抽了,蚕蛹留下,拌盐椒炒了,鲜美异常,一部分对外出售,一部分作了自己人福利。这项福利,宝刀与兼思自然不能到口。哪怕平常大厨房的肉菜,工头也舍不得给他们。兼思修养好,还罢了,宝刀嘴馋,两日不见肉味,口里淡出鸟来,恨不能在屋角掏几只耗子烤了吃——她还真试着干过,工头闻到味道跑过来,大叫这太恶心了,严令禁止。这也还情有可原,但是连宝刀打麻雀改善伙食,厨房都不肯合作,要么不借火、要么不借盐,要么帮她煮熟后、他们自己吃了。宝刀不得不气得顿足,回屋来抱着兼思嗅来嗅去:“啊人肉……你说你给我咬一口、然后我再给你咬一口,成不成?”

兼思毛骨悚然、挣扎逃命:“你是哪儿来的大小姐?吃几天素菜会死啊你?”

宝刀可怜巴巴眨着眼:“你以前习惯吃素吗?”

“……”兼思语塞。他一直觉着自己以前过得挺受冷落、挺简陋的生活,现在回头想想呢,至少食有肉、居有屋、出有车,平常还不用干活儿,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已算养尊处优。

“总之我要想办法!”宝刀捶拳。

第六章 第三个作梦人

帛书大会,在桑邑连开五天,终于结束了。

大会的场地,是定在云晓河边、青神山脚。

白龙寨的白龙山,是在安城南面,离桑邑好几里地。那山脉,本是打南边的栖城起源,蜿蜒向安城,越耸越高,到白龙寨那儿,打个旋,就是白龙山,耸崖伏谷,山势跌宕瑰奇,美则美矣,不适合行路。好容易白龙山东侧有一条岭,岭坡比较平缓,商人们忙不迭在这儿开了条官道,是桑邑往栖城去的最便捷道路。

最近几天,大家都在传说:你知道白龙一条路吗?白龙寨掐了它这么久,忽然空了!真的!不信你去看!

也不知是哪路神侠收了他们,还是白顶天自己想不开,率全寨人马度劫失败、化为飞灰了。总之寨子就是空了,桑邑大老爷已经亲自带整班兵丁去确认过。白龙一条路,已然畅通无阻,两地商人就像便秘害了几年的资深患者,忽然肠道畅通,一进茅厕就能滔滔洒洒,痛快淋漓之余,也有种“生命不能承受之轻”般的不安。

于是,帛书大会办得格外热闹、大家聊得格外开怀,正酣闹喧哗着,忽然就会出现一个沉寂。好像是天空要有雷打下来了,大家都屏着息,等着,互相看看,好一会儿:哦,原来没有雷要打下来啊!

于是话题继续、喧哗照旧。但喧闹声里,埋下了隐隐的紧张。就如深埋在地底的火药线。时不时就有目光瞟向窗外青山。仿佛那里有一座莫测高深的火药库。

其实,从这个窗口,看不到白龙山。

白龙山,在“白龙一条路”这里和缓下来,往东,又突然耸起,这次耸得没什么回旋转折,直接就像一把天刀剁在了东边,隔开了安城、与海滨的觉城。这一道山脉,就叫青神岭。

海上吹来的大风,靠青神岭的遮蔽,无法任性肆虐于安城。海上的丰沛雨水,却仍然能滋润安城的土地。安城托赖于青神岭,成为一座安静富饶的鱼米之乡。

青神岭分隔着鱼米安城与海滨觉城,继续往北,一路越走越高,到华城地界,又像它拔地而起时那样,戛然而止。海滨的风延着青神岭一路北上,到这里突然得到释放,与华城那片海域自带的海风彼此拍击,加倍奔腾咆哮。华城成了一座风声烈烈的城池,基本上是平原,偶尔有山,也是光秃秃的石头山。就算早先有泥土,也全被大风吹跑了。

帛书大会的与会者,有的是去过华城的,坐在清雅会舍,手捧香茗、目观精美帛品书画、口谈雅事,想着那百里之外的烈风华城,竟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栖城多山多林、风土比起安城来更阴柔幽静。栖城和安城两地商人,久居于这样平和幽雅、仿佛邀天之**幸、更仿佛永永远远能得这样**幸的福地,也养成了一个惰性子。仍然风浪,哪怕近在咫尺,晓得它总是拍击不过来的,侧耳倾听片刻,也就罢了。

书会的窗子望出去,看得最清楚是高峻稳重的青神岭,斜向右一点,白龙山那低低远远、在天边那一点影子,就像随时会融化在云中,没什么要紧。

终于,瞟到那边去的目光越来越少,热闹喧哗中突然出现的沉寂,也越来越少了。

帛书大会成功落幕。

帛商自然都很高兴,又巩固了新客户、发展了老客户,明年的生意已经提前定下来。书商也很高兴,住得好、吃喝得好,主办方招待得好,供应商的样品一件比一件好,明年也要继续加油!

失落的只有那些自荐未遂的。

小兵丁泣不成声的翻理着堂哥书稿:居然没推销出去!

有的书商不理他、有的书商笑笑不语,还有的书商翻了两页,直言不讳:“这书写得脏。”

脏?哪里脏?小兵丁还想问,其他自荐者捧着他们的书,已经把他挤开了。

同是荐书人,相煎何太急!

会场工作人员殷勤的招待书商们入会场,把自荐者们像赶乞丐们似的轰到外头去。

这些自荐者还舍不得离去,在会场外头来回逡巡,站得脚酸,一个个挨着墙边蹲下,手里捧抱着各式各样、长长短短、灰黄斑驳的书稿,就像乞丐的碗。偶尔有个书商露面,他们立刻又捧稿雀跃蹿上去:大爷赏两个钱吧!——哦不,大爷,请看看我的书稿吧!海外贵妇秘史!绝对打动人心!您承办吧!肯定销得好!能流芳后世!我可以包销一千册!一千零五十册!老板看看吧!老板——我日你个不长眼睛不识货的土肥圆!你有一天要后悔!

书会散场时,骂声更浓。小兵丁蹲在墙角,抱着堂哥的书稿,还在想:哪里脏?

是有男欢女爱。可是小兵丁很喜欢啊!像臭豆腐一样,臭归臭,热哄哄的美滋味,这才叫人间美味!为什么说脏?一定是这些纸的品相不好!

本来就是最劣等的麻纸,雇了个便宜的读书人匆匆抄写,放了这么多年,被吹到地上、抢救到**上、还被猫踩了!小兵丁紧急修补整理,但卖相是真的糟透了。

书商没空仔细看堂哥写得有多好,一看这卖相,就下了断言!小兵丁是这样认为的。

这都是那两个杀千刀囚犯的错!他把牙咬得咯咯响。

有几只狗从他身边擦过,朝会场后门去,脚步匆匆,看都顾不上看他一眼。墙头、屋顶,猫儿也来了,比狗矜持得多,抬爪摆尾,悠然中节,仿佛是去赴舞会。

已经有几辆高档马车,载着第一批离去的人,辘辘启程。先走的,掀着窗帘子,向还没走的抱拳作别。

工作人员开始打扫会所。临时加搭的彩棚,倒不忙着拆,别处运来的家什,也还不忙收。茶品果点先要点一点、理一理,有些食物,已经拆用过,没吃完,不见得再接着吃,就先从后门丢出去。

狗们远到而来,就等着这一刻。它们四蹄踏空,飞腾扑接!

灵巧的猫来了个空中狙击。

狗猫混战成一团,工作人员挥着竹竿维持秩序,便宜了一个乞丐——啊不,荐书者,抢了一包剩菜冷炙走。

这人脸又大又圆,像个面团;脖子很长,像是公鸡。穿的衣服料子不错,但很破败了,一条一缕挂着。这叫他像只被人斗败了的公鸡,垂着被人啄肿的大脑袋,满身都刻着“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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