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须要奖!
简竹说话算话,宣布了奖励:宝刀就是山乌槛张邑分号的小老板了。她可以自己给分店冠名,譬如“山乌槛宝刀分店。”
慕飞急眼儿了:“我呢?师父那我呢!”
“你对张邑分店的贡献,没有宝刀那么重要。”简竹实话实说。
是宝刀做出了皱纸、并以特殊技术为其增加了价值,是宝刀对皱纸的质量负责、并精益求精,也是宝刀为皱纸找到了商路,令其风行起来。
慕飞在原料流、资金流上也起到了非常重大的作用。但这是支持作用,而不是灵魂贡献。
即使发现了赫蹄可以印刷,但还不能投入商用。
商业价值来说,简竹判定慕飞败给宝刀。
慕飞当时就泪奔了。
简竹含笑:“你也很好。我有一件礼物,那才配得上你。”
“咦咦?”慕飞顿时又精神起来。
简竹在慕飞耳朵旁边说了些话。
慕飞听着听着,脸也放光了、嘴角也咧开了,小圆眼珠儿又骨碌碌地转了。
他领了新任务,没再回宝刀分号。
张邑的这所分号,就是宝刀一个人作主了。
她还在卖皱纸,其他铺子里的纸都没有她皱得这么好。黑褂子们也不再来了。来一次宝刀打一次,硬碰硬的打!悟宁倒也不帮她打架,就是坐在边儿上念佛号。黑褂子们吃不消了:“大师,别念了!听了泄气!”
“要念的,”悟宁温和道,“眼看快死人了,总得超度超度。”
“死人也不是我们害的!”黑褂子们怒了。
宝刀不跟他们比砸砖。宝刀直接拿了把刀出来,守在店堂前头!
黑褂子们要跟宝刀硬来,必得见血。一见血,官府赖不过了,必得处理。黑褂子们倒是相信官府能偏向他们,可是悟宁不知为什么每次都在旁边!
这位大和尚要是在官府那儿,油盐不吃,咬定了是黑褂子们挑衅……黑褂子们吃不准了,回头向傅琪讨主意:“老板,你说我们能往大了闹吗?”
傅琪说:“不必了,往小的闹吧。”
往大是见血见命,往小么,偷鸡摸狗。水里加勺灰泥、机器里丢块石头什么的。
可是这时候简来方虽回去了,沈夔石来给宝刀当管家,管得完全照简来方的规矩来,早夜巡逻,四时不断人,而且人身上虽没佩刀,都带了棍子。
黑褂们很难讨了好去——毕竟有法条在!总不能光天化日直接群殴!总得藏头露尾、总得有点说头!
有个黑褂好容易找到机会,砸了宝刀分号的几个盆。回头他娘来揪他耳朵了:“你五姨有份子钱在里头!”
——唔,宝刀通过洛月,给街坊娘姨爷叔们一个机会,在宝刀分号投份子钱,宝刀按月算利润给她们。洛月以官媒的身份,为帐目作保。
宝刀分号有损失,就等于利润减少。损失如果大了,份子钱说不定连本都收不回来。
娘姨爷叔们也看准宝刀分号是收得回本的,只要没人闹腾!
黑褂们都是本地混混,小时候吃过东家的糖、西家的饼。就算现在,整年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欺侮外地客商是一回事,伤了街坊亲友的份子钱,不打算回家睡安生觉了吗!
他们觉得这事儿有点难办了。
傅琪冷笑一声:“有点儿意思了。”
黑褂们销声匿迹。宝刀用赫蹄印了一些字画。不是春宫画了。就是本地的风俗画,说不定就有西街的阿叔在茶坊抱孙、东街的大婶在树下绩麻。沈夔石画得那个好,人都认得出来画的是谁。旁边配的归明远小文,半诗半白、通畅生动,说两句本地的人事,极其有趣。
这字画赫蹄印出来,贴在竹盒上。赫蹄虽软,贴在上头就有了依附。用久当然也会坏,正好再买一叠皱纸——每叠皱纸上附一张字画赫蹄哪!又可以贴起来看了。
宝刀顺便把山乌槛本号制的赫蹄全包销了。
皱纸附的字画,当然用掉不少赫蹄,更重要的是,宝刀还把商路拓展到碑刻那儿。
这个年代,石刻、木刻是很普遍而发达的文化产业。谁叫麻纸书写效果只能说差强人意呢!很多书画家就直接把他们的作品搞到石头、木头上,由雕刻家刻出来,比麻纸鲜明而长久,就是太重了,又不便复制。只能摆在那儿供人瞻仰。
所以沈夔石怀才不遇时,曾经感叹:“恨不风吹千页石,为我传遍蓬壶州。”
——蓬壶州是个传说。传说里,整个世界,包括沧浪大洋、大浪这边的西陆十二城、大洋那边的东陆王朝,全都属于一个州。在神仙的一个壶里装着,叫蓬壶。
风没法把石刻吹成好几份,送遍世界,但赫蹄可以。
还是通过洛月,宝刀向一些文人墨客、石匠木匠们演示:先给雕刻上墨。然后赫蹄打湿了,薄薄的蒙在雕刻上,捶得贴合,等干了,揭下来——哇,是不是效果很好?
当然,这样的赫蹄,还要仔细摊平在板上,钉上钉子,上头用盖子合好,才能保证它不会变形毁坏。但总归比直接传阅石刻和木刻本身来得轻巧便捷多了,而且还可以把一份雕刻佳作进行无限次复制!
书法爱好者大包大包订赫蹄,准备到各地去拓印。一些嗅觉灵敏的书商们更是大包大包订赫蹄,准备把雕刻精品们拓出来卖到各城。
这桩用法,原本是宝刀的灵机一动,说也怪,简竹却好像早就料到了。
第六十一章 茧农大闹
去年简竹经营山乌槛,赚了点儿钱,但发展前途也被张大佬卡得死死的。
如果以下棋来比喻,简竹在角落里占了几个眼,但实际上气路都被截,再在这方寸之地争执下去,转眼便是个死——至少张大佬是这么看的。
正常的应对方式,便是到其他地方打开局面。
过完年,慕飞、宝刀去张邑开新号,张大佬听说后,觉得这是战略眼光正确、战略手段错误的一招。
张大佬对手下的马仔笑言:“既然也知道这儿不好混,想去其他地方,要去就该去远些!贪近,去张邑。张邑小傅、大乔,是好招惹的么?光一个瘸子秦就玩儿死他!这是第一。第二,既然要开新号,就该把最强的实力干将派过去。只派两个小徒弟带笔小钱去,以为投入少、损失小,其实不尽全力,就血本无归!”
听他慷慨陈词的两个马仔,一个是陈雍,一个是桑果酒铺的屈老板。
陈雍听张大佬指点江山数落英雄,连连点头,觉得是这么个理。
屈老板心里知道:简竹背地里坏!已经把他收伏了,果酒秘方要走了,绵羊医生也撬出去了。这是办大事的节奏!派两个小孩去张邑,这不还有管家跟着?亏也亏不到哪里去。带的本钱少,说不定办的事儿大!
表面上,屈老板还跟陈雍一起,奉承张大佬:“大老板就是站得高看得远!”
张大佬喷出一口旱烟,叫着屈老板的名字,批评他上次想给山乌槛添乱,没能成功,完全是胆子太小、下手太慌,要向前辈,其实也就是张大佬本人,多多学习学习!
屈老板心已经不跟张大佬在一起了。就像出击不成的式鬼,反被对方给收了,屈老板对简竹心悦诚服,已成了简家的人。面子上他敷衍张大佬:“后辈还要在大老板手下多历练几年!”
陈雍迅速拍进马屁:“大老板是天纵英姿,旁人哪里学得来!”
张大佬摸着肚皮上肥油,哼哼地笑得很受用,公布了他的下一步计划:简竹死定了!
“简小子是自找死路!”张大佬手在空中挥了个圈,就像给简竹画了个吊索。
那时,柳绿桃红,宝刀和慕飞正在张邑吭哧哐呛地过家家般造起“纸”来。简竹在桑邑大力招揽蚕茧生意。
山乌槛的主业本来就是帮人治茧理丝。所谓的“煮茧作坊”,有两种生意模式,一种是只赚工钱,就是帮茧农拾掇蚕茧,初步加工成丝,还给蚕农,蚕农自去卖给丝商,卖得好不好,与煮茧作坊无涉。作坊只收辛苦钿。
还有一种,就是直接在茧农手里收蚕茧,作成丝之后,卖给丝绸商,除了加工费,还能赚当中差价。但如果丝绸市场不景气,收茧太贵,则要自己赔钱。
山乌槛一直以来,是走前一个生意路子。
简竹去年赚了点钱,今年想扩张一下生意规模,也在情理之中。可是,他大概是太急躁了,竟然不惜打价格战,主动将工钱压低,来招揽货源。
张大佬乐坏了。
猫咪玩螺狮,正愁这滴溜溜硬壳子拨不开咬不进,螺狮主动把软肉伸出来了!
张大佬觉得自己就是那受上天眷顾的猫咪,不下嘴都不好意思了。
他吩咐下头的人,装出跟简竹竞争的样子,和简竹比着压价!这一手,玩的就是拍卖场上同样的把戏。简竹在拍卖场上还能悬崖勒马,这次却收不住了。如果收不进茧子,山乌槛今年开不了张!他只好咬着牙把报价下压又下压,到了几乎收不回成本的程度。
到这种时候,简竹出于经营安全考虑,不可能再梦想扩大规模了。
张大佬也够损的,指使他手下的茧农关系户,全都吵着要简竹用原来的低价拾掇他们的蚕茧:“你是商人伐?你开张伐?你有信用伐?凭什么这个价钱收他们的,不收我们的?你不收,我们就闹!”他们扬着蚕秤、挥着蚕簸,声势颇为响亮。
简竹还要保住山乌槛的店面,就只能全收。
屈老板实在看不下去了,暗地里警告简竹:“你别以为这样就完了啊!不如避一避吧。暂时不开张,都比这样开张的好。”
简竹的答复是:“多谢。在下有数。”
屈老板耸耸肩,袖手站在旁边,当看免费好戏了。
张大佬果然没有到此为止!
桑邑的蚕茧全低价逼简竹吃进,他还去其他地方帮忙收蚕茧,也用这个价格,逼简竹来做!
简竹若接,这一春必被低价压垮,若不接,张大佬必鼓噪收回所有订单,一样叫他关门。
简竹接!
赔本赚吆喝,这叫赔本赚吆喝!
他把张大佬踢来的单子,全都老老实实吃进、做出来。张大佬冷笑:“这个免费劳工硬是用得爽!”
用完之后,简竹就可以精尽人亡滚蛋了。张大佬是这样预期的。
张邑皱纸柳暗花明,张大佬心中微凛,不过瘸子秦他们摆明了不会让两个小孩独占这盆水,张大佬放了心。
皱纸开始畅销,各商家都要跟进,质量一时比不过宝刀的独门出品,总之也要做起来,用麻量一时激增。苎麻原料价格便往上涨。
张大佬赶紧想做麻料投机生意,可是晚了。市面上本来还有些空余的麻园、边角麻料,都被人订了。
张大佬不知道这是谁干的。如果知道,他准气得跳起来。
是简竹给屈老板递了个信。屈老板考虑再三,咬牙信了!全部积蓄拿出来、还借了钱,请代理出头,悄悄先收了周边能收的麻源。这会儿,就坐等数钱了。
简竹自己也是请代理廉价买进那被“野猪”糟蹋的麻园,这时候也赚了一笔。
而整个桑邑、还有张大佬在周边帮忙收进的蚕茧,简竹指挥山乌槛做了整整一个春天,积累下来大量赫蹄。
赫蹄本来卖不了几个钱,只能算是边角废料,有它不多、没它不少的。按例都由煮茧作坊留下来,茧农不会讨要这个。
但慕飞和宝刀发掘出赫蹄在文化上的大用处之后,它摇身一变,身价水涨船高。
在拓印领域,它成了比麻纸更好用百倍的文化精品!
简竹把积攒的赫蹄卖出去,所谓的“煮茧加工费”都只成了零头,根本比不上这原来的“边角废料”卖得多!
仅此一役,慕飞和宝刀这两个孩子,已经帮助山乌槛本号发展壮大。
可是在张邑,针对宝刀分号的网罗,也已经渐渐收紧。
宝刀托腮想了好一会儿,问简来方:“你说我先去拜访哪座山头,才能逃生呢?”
第六十二章 狠手瘸子秦
打战讲究天时地利人和。
做生意也是这个道理,你要有人脉,要有给你供货的、有能帮你处理货的、有能从你这儿收货的。这些人还不能轻易跟别人跑了。
你要懂得你做生意的地儿都有什么特质,哪些对你生意有利、哪些没利。
你得看天……
哎,等一下,“地”这条还没说完?
你得有地方,才能堆机器、才能造货出货?
对啊!所以宝刀他们到了张邑,第一件事是租门面嘛。
买门面太难了,他们选择租用,进可攻退可守。反正已经签好了合同,在合同期间之内,出租方不能轻易撕毁租约。像绝大多数城池一样,安城商业发达,张邑也算大邑,大家都很重视商誉。租约是靠得住的。
当张邑纸商们对宝刀分号压制堵截时,宝刀主要防的是伙计被撬、客源流失、原料紧缺。
这三项她都有作相应的处置。尤其是伙计们,表面上是最薄弱的一项,实际上,他们因为曾经逃过一次,被“过路的神仙”赶回来——那当然是悟宁暗地里的出手——伙计们不知道,心里惴惴然,觉得宝刀分号有神仙保佑,不是那么容易敢反水。简来方对人手控制又很得当,暂时不必担心被撬空。
客源、原料,宝刀也有想办法,觉得撑上几个月应该问题不大。几个月之后,形势会变,她的商业手段当然也会变。
谁知张邑纸商来势汹汹,杀机迫在眉睫。
黑褂们上门挑衅?太下三路了!这次是瘸子秦出手。
张邑三大家,大乔,乔静斋,当得一个“稳”字,轻易不出手,出手必妥贴到位。小傅,傅琪,当得一个“奇”字,轻易不出手,出手必出人意料。瘸子秦,当得一个“狠”字,轻易不出手,出手必见骨、见血!
宝刀无视黑褂们警告,坚持要把生意做下去,而且技术优势始终保持。瘸子秦出手,直击宝刀分号最薄弱的环节:
远来是客,她无地!
她的地,是租下来的!
诚然有租约在,屋主不能强逼宝刀搬走。但是,这样的合同保障,有一个例外:租客行为已经危及房屋的主体结构安全的。
瘸子秦的授意下,屋主声称:宝刀分号开机造纸,快要把房子弄塌了。他要求收回房子,并向宝刀要赔偿。
宝刀当然不干。
屋主和租客起争执,官府理所当然介入。
强龙不压地头蛇,本地官府愿意帮瘸子秦撑腰,前提是要道理说得响、案子能编得圆。
瘸子秦给官府递了个漂亮的刀把子,官府挥起来可顺手了:
两边起争执是吧?那官府当然得查看一下机器的运营状况、房子的状况,来判断哪边说得有理。
可是屋主指明的屋子,正是宝刀试验新材料、以及给湿纸加皱纹的地方。那里是机密重地!给别有用心的官吏进去一看,有泄密的危险。
宝刀第一反应,只能是拒绝检查。
官吏告诉她:拒绝检查可以,这就证明她心虚。官府只能支持屋主的要求,勒令宝刀消除对房子的危害,停工,或者到其他地方开工。并且,宝刀要赔偿屋主的房屋损坏金。
宝刀咬了牙,把机密机器材料都搬开,让官吏进房子看看它到底有没有坏。官吏上下望了望,左右敲了敲,指出墙上一些缝儿、梁上一些孔儿、地角一些隙儿。
拜托!这屋子岁数都比宝刀大,墙上能没丝纹裂、梁上能没个麻点、地角能光滑坚硬得像刚凿平的石板儿似的?
这些既不能说是宝刀来了之后搞的、也不能说就危及了房子嘛!
官吏倒也不咬死了帮屋主说话,只讲:“对!房子的隐患,本来就不是一眼能看得出来的,要聘工匠仔细检查。”
这一检查下来,耗的时间没谱儿。若工匠检查完了向着屋主说话,工匠的检查费还要由过错方,也就是宝刀承担!
宝刀心里发毛,觉得自己是受欺负了,很想逮着这些坏人咬一口,可也知道光是哭闹咬人没用。她到衙门前头找讼师,想问问这事儿按王法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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