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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拖着长长的裙袂,拾级而上,在他面前行叩拜礼。他将金光闪耀的凤冠取过,亲手戴在她的头顶。
……
大概是太出神了,他的手不知不觉间被一支钗子的尖端刺破。一个锐痛之后,他骤然从幻想中清醒过来。低头一看,指腹上冒出一个鲜红的血珠。刺破他手指的钗子,是一支造型颇为别致的白梅钗。它在众多首饰的比衬下,虽然不是特别醒目,却颇有几分卓尔不凡的气质。
赵汶突然想起,牧云戴过这个钗子,而且不止一次。
心念一动,他在匣子里翻找起来,将上下足足五层全部寻找了个遍,也没能看到他唯一一次送给她的钗子。那是黄玉蝴蝶钗,钗头的蝴蝶是他亲手雕刻的,却没有对她说明。
他重重合上匣盖,脸色渐渐阴沉冷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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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3、当头一棒 。。。
看着手里的白梅钗,他想起来了。它的出现,也就是他们回到晋阳之后没几天。在这以前,他从没见她戴过,看来,这应该是件新物事。
他将钗子握住掌中,停顿一阵子,又复松开。其实,这黄金的钗身比较柔软,他根本不需要费力,就可以将它折弯拗断,彻底毁掉。不过,他改变了主意,不想被她这么快发现了。
赵汶拿着钗子,出了门,在屋门口遇到了仍然在那里守夜的侍女。他将手里的钗子在侍女面前晃了晃,问道:“这个东西,哪里来的?”
她打量了几眼,摇了摇头,“奴婢也不知道。只是刚到这里住下时,夫人和您一道出去拜谒大郎君。回来的时候,夫人的头上就多了这枚钗子。”
“那夫人原本的一支黄玉蝴蝶钗呢,你可知道哪里去了?”
侍女窥着他的脸色,见他似乎并没有怀疑偷窃的意思,这才松了口气,照实回答道:“那天早上夫人出门之前,是奴婢为她梳妆的。当时为了配合发髻上其他的首饰,奴婢就擅自为夫人选了那支蝴蝶钗戴上了。夫人回来之后,蝴蝶钗不见了,戴的正是您手上的这一支。”
赵汶大致猜测事情的来龙去脉了。他眼睛里的寒光缓缓凝聚起来,有如悬崖之下的百丈冰霜。
侍女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只是瞧见主人的神色极其骇人,不免惴惴不安了。她低着头,不敢再开口说话。等了好半天,这才见他挪动了脚步,缓缓离开了。
看着赵汶远去,她长出了一口气,如蒙大赦。
一个月后,初夏。
中午时分,陆昭君正准备午睡时,门口进来一名小厮,跪地禀告道:“主母,小人适才在院子里的墙角下发现一件古怪物事,不敢轻易拆看,特来呈给主母检视。”
“哦,什么东西?”她懒洋洋地抬起眼皮,瞟了一眼小厮手中的物件,只见那是一个小小的竹管,两头以蜡封住,里面似乎藏了东西。
“你且打开,把里头的东西拿出来给我瞧。”她吩咐道。
小厮得到命令之后,很快将竹管的封口弄开,伸了手指进去摸索片刻,然后将另外一端的蜡封同样破开。只轻松一顶,就有一小卷布条掉落在地上。
陆昭君坐直身子,瞥了一眼布条上的墨迹,眼睛里光芒闪烁。她刚一伸出手,小厮赶忙将布条捡起,双手奉上。
她取过布条,展开来,在阳光下瞄了几眼,将上面的内容看了个彻底。看完之后,她冷笑几声,却并没有说话,而是陷入了沉思之中。
小厮等了好久,不见她有任何吩咐,不由得抬起头,偷偷地窥了一眼。
“你去,找一个人过来。”她忽而扔下布条,对小厮交代道:“秘密招来,不要给外人知晓。”
“是,请主母吩咐。”
找这个人,着实费了一番周折,等找到时,已经是第二天晌午了。
陆昭君并不绕圈子,直截了当地对跪在地上的画师问道:“一个半月前,你是不是临摹了一幅画,画上有五六个年轻男子,大的约二十几岁,小的还是孩童?”
画师不假思索地回答:“是有这么回事。上面的几位郎君正如夫人所说的年纪,装束很特别,所以小人印象很深。”
“是什么人找到你的,你是哪一日临摹完毕的?”
“回夫人的话,小人平日里很少为他人临摹书画,那一天有个不认识的人找上门来,出了五两黄金,让小人将他带去的那幅画临摹,还颇为催促。小人见那幅画着实精美,也就来了兴致,按照他的交代临摹了一幅。从开始到完成,只有三日功夫,临得颇为粗糙,来不及细细描绘雕琢。”
“那后来呢?”
“后来……那名主顾对小人的作品还算满意,只匆匆地扫了一眼,就卷起来拿走了。临走前又多给了小人五两黄金,叫小人去外地走走,不要急着回来。具体原因,他没有道明。小人虽然疑惑,却不敢含糊。收了金子之后,回了家乡一趟,昨天刚刚回来。”
陆昭君略略估算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丝阴冷的笑。表面上,仍然不动声色,“这么说来,你临摹完毕时,是上个月初一?”
画师回忆一番,点点头,“夫人所料不错,正是上月初一。”
“那么你是按照原样临摹的,还是有所改动?”她继续询问道。
他回答:“只有一点改动,就是少画了一个人。原本那幅画里,坐在主位的一位年轻郎君并没有入小人的摹本。倒是按照那人的吩咐,把他对面的另外一位郎君画到了主位上。”
她握掌为拳,在膝头上轻轻敲了两下,忽而怪笑道:“莫非去掉的是位白皙俊俏的,画到主位上的是个肤黑平庸的?”
对于她的料事如神,画师有些讶异,却没敢迟疑,照实回答:“确如夫人所料。”
陆昭君不再多问,只是对小厮吩咐道:“把他带下去,等候吩咐。”
“诺。”
小厮带着画师消失在门口,她抿着薄薄的嘴唇,在大床上静静地坐了一阵子。思虑妥当之后,她令身边的侍女去前院打听,看看赵雍回来了没有。若是回来了,她打算这就动身去见他。
侍女去而复返,却带回一个刚刚探听到的秘密消息。
“主母,郎主不在,不过那边有咱们的人正要过来传递消息。见奴婢过去,就直接告诉奴婢了——大王派去柔然国求亲的使臣回来了,将柔然国主的意向禀告给大王。原来柔然的可汗看了使臣带去的画像,很不满意,拒绝把女儿嫁给世子。”
陆昭君刚刚知道画像被掉了包的事情,因此对于这个消息并没有太大的意外。反过来,她倒是颇有几分得意了。若赵雍也得知画像被掉包的事情,不知该是何等脸色,何等反应。耽误如此军国大事,换成一般人,就算有几个脑袋都不够掉的;即便是亲生儿子,又能给几分宽恕?
然而接下来,侍女的话给了她一个极其沉重的打击。侍女显然能够预测到主人接下来的反应,故而声音小小的,略带些结巴:“那边的人还,还说,柔然可汗并没有完全拒绝联姻,已经把次女和孙女分别许配给,许给大王和九郎君了。”
陆昭君以为自己过于得意而导致听觉出了问题,她难以置信,追问了一句:“你说什么,他要把两个蛮女嫁给谁?”
“回主母的话,柔然可汗说,与其让女儿给世子做妾,不如让她给大王为妻。他的长女在西魏为皇后,次女到了我国,又怎能纡尊为妾?至于孙女,则配给九郎君为妻。婚期定在今年七月十五,希望届时大王和九郎君能亲自去边境迎亲。”
侍女将这些消息详细汇报完毕之后,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果然,一阵沉寂过后,只听到“咣当”一声巨响。再抬眼看时,一片黑影迅速朝这边翻滚而来。她赶忙连滚带爬地躲避开,险些被陆昭君从床上掀翻的桌子砸到。
陆昭君显然怒不可遏,两眼通红,活像一头发了狂的母兽。她颤抖着身体站在地上,厉声大骂道:“贱人,畜生,没一个好东西!我咒你们全都不得好死!”
接着,她将周围所有能够接触到的东西全部摔飞出去,叮叮咣咣地一顿乱砸。这样还不打紧,她居然将墙上悬挂着的短刀拔出鞘来,对着屏风就是劈头盖脸地乱砍乱刺,很快就将几扇精美的丝绸屏风砍到在地,又上去狠狠践踏。
侍女吓得魂不附体。远远地,门口也有几个探头探脑的人影,人人都不敢进来劝说,只好在外面提心吊胆,不知所措。
她趁主人背对她冲着器物发泄怒火的机会,慌忙爬起,悄无声息地溜了出去。即使逃离了房间,也能清晰地听到陆昭君的歇斯底里的咒骂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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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4、报复 。。。
黄昏时分,夕阳斜照,将院子里的树影拉得长长的。牧云坐在台阶下的胡床上,笑吟吟地看着两个小孩在她面前追逐嬉戏。跟在他们身前身后的,还有两条只有两三个月大的小狗,一黄一白,欢快活泼地奔跑着。自从孝瑜病好之后,赵源就送了条波斯狗给他当玩伴。当然,也没落下孝瓘。
孩童们嘻嘻哈哈的声音格外响亮,她仿佛也被孩子们的快乐感染了,心情颇为愉悦。等到两人实在玩累了,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她才向他们招手,“累了吗,过来歇会儿。”
“嗯!”孝瓘像头壮壮实实的小牛犊一样,飞奔过来,一头扎进母亲的怀抱里,险些把牧云撞得向后仰翻过去。
孝瑜手疾眼快,连忙奔到婶婶身后,伸出小手使劲顶着,总算把刚刚失去平衡的胡床恢复原位。
“呵呵,瑜儿真是又懂事又见机,比瓘儿这个横冲直撞的小笨蛋强多了。”她转过身,将孝瑜也拉到自己的怀里来,摸着他满是汗水的小脑袋瓜,夸赞道。
孝瓘当然不乐意了,他嘟起红艳艳的嘴唇,不满道:“儿子才不是小笨蛋呢,儿子是太高兴了,一下子用劲儿用大了嘛。”
牧云假装不理睬儿子,从袖子里取出帕子,给孝瑜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孝瑜倒是很有当哥哥的样子,先是谢过了婶婶,然后接过帕子,给堂弟擦了几下。
孝瓘见母亲不肯理睬他,不免起了小性子,他不高不低地“哼”了一声,只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略略鼓起双颊,小嘴紧紧抿着,一副想发作又不敢,只好委委屈屈忍耐着的模样。
牧云瞧着儿子那双因为生气而越发明亮的大眼睛,越发觉得好笑了,故意戏谑道:“我刚才看到你亲那小狗的嘴巴,臭也臭死了,还往我身上扑。万一你一下子亲到我嘴上怎么得了?”
他忘记了生气,忽闪着长长的睫毛,不解道:“没有臭啊,儿子一点都没觉得。“说着,还不忘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好确定一下母亲有没有骗他。
“你大伯送你波斯狗的时候,没告诉你,不要亲它的嘴巴吗?”
他想了想,然后摇摇头:“没有。就是叫我不要用吃的东西逗它又收回,免得被它咬到。”
牧云笑道:“他恐怕是忘记告诉你了,狗还喜欢吃屎。越是臭的东西,它就越是喜欢。说不定呀,这条狗刚刚就吃过,你还和它嘴对嘴。”
孝瓘不敢相信地看了看正在他脚下磨来蹭去,摇着尾巴向他献殷勤的小狗。“真的吗?”
旁边的孝瑜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出言附和道:“哦,我想起来了,昨天我还看到它在茅房里吃屎呢,忘记跟你说了。”
话音刚落,孝瓘的一张小脸立即发白了,“啊”地一声大叫,接着一阵风似的消失在他们面前。
“快打水来快打水来!”他冲进屋子里,对侍女连声叫嚷道。侍女赶忙送上水,伺候他洗脸漱口,好一番折腾。
牧云在外头忍俊不禁了,孝瑜也恶作剧得逞一般地抿嘴偷笑。
她笑得差不多了,这才向孝瑜问道:“瓘儿最近怎么不跟九郎玩耍了,两人是不是闹了什么别扭?”
“嗯,确实闹别扭了。”他满不在乎地回答:“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们经常吵架怄气的。孝瓘上次还打了他,把鼻子都打流血了,幸好他没告诉祖母,否则我们都要遭殃了。”
她有点暗暗心惊。要知道赵湛在赵雍和陆昭君面前颇为得宠,是他们非常溺爱的幼子,若是让陆昭君知道爱子被孝瓘打了,孝瓘多半要倒霉。
因此,她对孝瑜说道:“以后再看他们吵架动手的,你一定要拉着点,若是你祖母知道了,肯定要生气的。”
他点头保证道:“嗯,侄儿记住了,婶婶放心吧。”
“还有,你们以后不要带着小狗去找他,更不能让狗进他的房间里。”
孝瑜不解道:“为什么,您怕狗咬到他吗?”
“这是一个。再一个,狗会掉毛的,飞得到处都是。衣服上,被子上沾了就不容易掉。他有哮疾,不能嗅到花粉、杨花柳絮、更要避开狗毛之类的。万一引发了疾病,就麻烦了。你们和他玩耍的时候,一定要小心这些。”
孝瑜是个很有领悟力的孩子,“侄儿明白了。还有,侄儿和孝瓘弟弟也不能带狗去我兄兄那边玩,兄兄也有哮疾,也会发病的。”
“瑜儿真是个聪明又懂事的孩子,要是瓘儿也学得你一半机敏,我就放心了。”
说实话,孝瓘的性子很大程度上遗传了赵源的特色,开朗外向,争强好胜,喜欢出风头,不如孝瑜稳重。牧云很害怕这孩子在晋阳惹祸,被陆昭君责罚,却不好禁止他和赵湛来往,只好嘱咐孝瑜对这个弟弟多加约束看护。
“婶婶不用这样说,弟弟聪明慧悟,等长大一点肯定会很懂事的。”孝瑜还不忘为堂弟说话,小小年纪,处事就四平八稳的,叫人感到踏实。
牧云心中不由感叹,如果赵源能有这样的沉稳,估计就不会惹出那么多祸事来了。
太阳落山时,陆昭君派人过来,说是赵湛要找两个侄儿玩耍,将这小哥俩带走了。
牧云目送着两个孩子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口,莫名其妙地,右侧眼皮隐隐跳动,好像有点不妙的预感。
夜幕刚刚降临,院子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似乎来了不少人。没一会儿,大门打开了,五六名小厮,外加四名侍女,簇拥着陆昭君进来了。
牧云在窗口看到这个情景,感觉婆母来找她应该没什么好事。在出去迎接之前,她拉过一名侍女,附耳交代道:“你马上从后门出去,找郎君回来。尽快,不要给王妃的人发现了。”
侍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不过看到主人的神色颇为焦急,不敢多问,匆忙应诺下来,转身穿过正堂,从后门跑掉了。
侍女前脚刚刚出去,陆昭君的人后脚就到了门前,“请夫人出来。”
牧云出了门,在阶下正好迎头碰见了婆母,立即跪地叩头,恭恭敬敬地请了安。
陆昭君只是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却并没有叫她起身。她悄悄地窥着婆母后面跟着的一干人,只见有人手里提了个不大不小的木头箱子,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陆昭君挥了挥手,对众人命令道:“去,把这个院子里所有人都集中到这里,前后门关好,再去搜东西,每一个地方都不准疏忽放过。”
“诺!”
众人得令之后分头行动,朝各个方向冲了过去。没一会儿,院子里和几间屋子里开始鸡飞狗跳了。几个吓得面如土色的侍女被驱赶出来,跪在牧云身后,有如惊弓之鸟。而屋子里则灯火通明,里面一片忙碌景象。显然,他们是要搜查什么东西。
牧云诧异不已,“阿家,您这是……”
陆昭君眼神阴狠地瞥了她一眼,冷笑道:“你自己干过什么,自己清楚。要么现在老实交代,说不定我放你一条生路。否则待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