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手窃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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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手窃国- 第1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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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玩不过大人嘛,所以才和你玩。”孝瑜一面笑嘻嘻地回答,一面小心翼翼地伸手过去,碰了碰孝瓘那纤长浓密的睫毛。
  孝瓘似有觉察,眉头皱了皱,不耐烦地揉了揉眼睛,然后转过脸去,换了个姿势,继续呼呼大睡。
  “那你也不能总赢我啊,一次都不让我赢,太没劲儿了。”
  孝瑜并不看他,仍旧继续研究着熟睡中的堂弟,将一缕遮在脸上的发丝拂到脑后,然后轻轻摩挲着,抚弄着。同时,漫不经心地回答赵湛,“你早说不就好了,我让着你就是了。”
  赵湛感觉自己被鄙视了,脸上微有愠色,“谁要你让,瞧不起我不是?”
  “你既想赢,又不准我让棋,恐怕很难如愿啦。要不,你和孝瓘下,他保证全力以赴,也赢不了你。”
  赵湛经常被孝瑜这样不动声色地气到,不过他早已习惯,很快忍了下来,只是用幽怨的眼神瞥着侄儿,不再说话。
  不是因为他特别喜欢孝瑜,而是这里所有的孩子们,没有一个喜欢和他玩耍的,他们各自有各自的小圈子,在一起玩得很愉快,却每每将他排斥在外。究其原因,还是他生性孤僻,不合群,又喜欢故作清高摆架子。他的这些毛病,也只有孝瑜能够包容。除了孝瑜,他再也找不到任何玩伴了。所以,他也只好经常“忍气吞声”,“委屈”自己。
  “怎么,又生气了?”孝瑜的眼睛里荡漾着戏谑耍弄的笑意,兴致勃勃地打量着他的九叔叔生气时候的模样,似乎这样会让他很开心。“要真是生气了,我跟叔叔陪个不是,下次多让叔叔几步棋就好了。”
  “谁要你同情!”赵湛说到这里,突然想到自己生气肯定又中侄儿的圈套,白白让他促狭着玩儿,看了笑话。于是,他收敛起怒容,瞥着旁边的孝瓘,故作神秘兮兮状,用不高不低的声音说道:“你觉没觉得,你的瓘弟弟越来越像你兄兄了?”
  孝瑜本来正开心着,闻言之后,脸色顿时变了。他低头看了看孝瓘,见后者仍旧睡得香甜,这才微微松了口气,接着对叔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你小声点,别给他听到了。”
  他虽然稍稍压低了声音,却故意抬起身,半趴在石桌上,凑到孝瑜的耳畔,笑道:“你还不承认他是你弟弟?”
  “你胡说什么?”果然,孝瑜被他惹火了,对着他的脸就是猛力一搡。不料不偏不倚地打在他的鼻子上。一阵温热之后,鼻血很快流淌出来,淅淅沥沥地滴答到棋盘上。
  其中还有一滴落在孝瓘的脸上,后者伸手胡乱一抹,白皙的面孔上很快多出一道血渍。他并没有睁眼看,只是含含糊糊地嘀咕了一句,“下雨了。”然后继续呼呼大睡。
  旁边的侍女赶忙上前帮赵湛擦鼻子,他并没有发脾气,仍然趴在桌子上不下来,一面由侍女摆布着,一面用十指在棋盘上画着圈,用自己的血液,慢慢勾画着。
  很快,孝瑜注意到,棋盘上出现一幅颜色鲜红的“人物关系图”,最上面的是“大王”,下面两个名字,左边是“宋”,右边是“贺兰”。再向下,分别是“瑜”,“瓘”。
  他气得脸色铁青,对侍女吩咐道:“还愣着干嘛,擦掉!”
  侍女并不识字,自然看不懂文字的内容,听到小主人吩咐,赶忙将棋盘上的血迹抹了个干干净净。
  赵湛冷笑着说道:“你以为装不知道,那事情就真没发生过吗?当年大王因为涉嫌谋反,被先王揍了个半死,扔进那个小屋子里,差点没命。他大概以为自己要死了,所以派人叫了你和孝瓘过去。后来我也去了,见你们两个哭成了泪人……大王当时都跟你们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
  “怎么会,你别不承认了,其实你心里头最明白。如果孝瓘真的是我二哥的儿子,大王何必要在那种时候见一个侄儿?何况还带上了你。想来,他是想跟你说……”
  孝瑜将手里的棋子攥得紧紧的,脸色难看了好一会儿,等到他说到这里,突然一挥手,“把我弟弟带走。”
  侍女有点不敢上前搅扰孝瓘睡觉,不过她们被孝瑜那锋利阴冷的目光扫了一眼,顿时一个寒噤,也就不敢迟疑,小心翼翼地将孝瓘抱走了。
  等到这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他这才一脸警惕地问道:“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还故意当着他的面说,唯恐他不知道吗?”
  “他要是有心机的人,自然会偷听;他要是没心机,那么自然也就听不见了。”赵湛用帕子将鼻子里后续渗出的血迹擦了擦,“大王这么多年来,去过你家家的房间几回,想来你扳着手指也能算得出吧?他一门心思放在你的贺兰婶婶身上,你以为,他会让现在的这种关系一直维持到最后吗?”
  “那又如何,毕竟那是二婶,只要二叔在,兄兄就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举动的。何况,还有祖母在。”
  赵湛一脸嘲讽神色,“你兄兄已经继任为王两年多,为何迟迟不立世子?”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当今至尊已即位十多年了,嫡子为我姑母所出,还不是照样没立太子?”
  他摇了摇头,“那可不一样。要知道大王只有你一个儿子,王妃无宠,你又是长房长孙,理应是世子。何况你今年已经十岁了,大王的身体似乎也不是很好,理应早作打算了……”
  “你在说,父王空着世子之位,是为了给瓘弟弟吗?”孝瑜脸上的怒容渐渐敛起,取而代之的是鄙夷,“你以为这样就可以离间我和孝瓘的关系了?这样对你有什么好处?我劝你,损人不利己的事情,还是少干为好。”
  说到这里,他扔下棋子,站起身,目光灼灼地直视着叔父。
  “我是庶出之子,怎么轮也轮不到我。我也没有想去当什么世子。把我架在火炉上烤,那纯粹是妄想,我劝他还是别耗费心思了。”
  声音虽不高,却阴森森的,给赵湛带来极大的疏离感和陌生感。这还是他第一次见这位侄儿真正发怒,一时间,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是愣在当场,呆呆地看着孝瑜说完这句话后,拂袖而去。
  ……
  孝瑜回到自己的院子里,闷坐了不知道多久,终于起身,去了孝瓘所在的住所。
  此时已经是黄昏时分,孝瓘仍旧懒懒地依偎在被褥之间,双腿夹着枕头,侧着身,安静地躺着。
  他起初以为他还没睡醒,于是蹑手蹑脚地走到榻前,想要看看堂弟是不是还在睡觉。却发现原来他早已醒了,正背对着他,手里拈着一小束娇艳漂亮的花朵,慢慢拈转着,似乎在发呆。
  他伸手将花束从堂弟手里抢过,“又不是小娘子,还喜欢玩花,真丢人!”
  孝瓘立即翻身坐起,跟他争抢。只几个来回的功夫,花束被扯了个七零八落,花瓣和叶子掉得榻上和枕间到处都是。孝瑜咯咯地笑着,仰面躺了下来,双手交叠放在脑后,优哉游哉地说道:“这下好了,咱们谁都没得玩了。”
  孝瓘气咻咻地骑在他身上,一手扯着他的襟带,一手捏着他的脸,“那我玩你好了!”
  “我一个男的有什么好玩的,要玩你去找小娘子玩啊。”孝瑜笑得浑身发颤,坐在他肚子上的孝瓘被微微颠动着,也忍不住笑了。
  “好啊,你去找小娘子来。”
  “祖母不让我找那些小姑姑玩,说是怕我把她们带野了。”
  “她们规规矩矩的,一点也不好玩。还是咱们的九婶婶好玩,一点都不拘束,爬上爬下,滚泥地里也玩得,不小心打中了也不哭,从来不娇气,还会骑马。你找她来,咱们三个一起骑马去。”
  孝瓘指的是赵湛的小妻子,那位柔然来的临和公主。公主比赵湛小一岁,和他同岁。
  听他提到临和公主,孝瑜的脸色突然沉重起来。
  “怎么了?”
  “你还不知道吧,她在两个月前就死了。”
  孝瓘大吃一惊,不敢置信,“怎么死的?”
  “六月初,她跟着九叔叔去外头玩了一整天,中了热毒,回来之后上吐下泻的,还浑身抽搐,昏迷了。捱到半夜里,就不行了。”
  “哦。”
  孝瓘有点难过,没有再说话,只是从孝瑜身上翻下,躺在他旁边,两眼望天,眼眶里有点湿润。
  “别难过,年纪小的孩子,夭折的很多的。她应该到天上去了,天上,说不定也挺好玩的。”
  孝瑜小声安慰道。良久,不见他说话,自己也觉得无聊,就随手拾起枕头旁边的一片叶子。叶片细长,被他信手折了折,然后衔在唇边,想要吹个简单的曲子来讨堂弟开心。
  没想到,刚刚吹了一下,就被孝瓘劈手夺去,“别,这个有毒!”
  207
  207、生死 。。。
  孝瑜颇为吃惊,愣了愣神,还以为堂弟是在和自己开玩笑。因此,他并没有当回事,反而又拾起一片叶子,“真的吗?那太好了,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毒药是什么样,现在尝尝看。”
  孝瓘急了,赶忙再次过来抢夺。他飞快地翻身坐起,将叶片举得高高的。
  “给我给我!快给我!我不是和你闹着玩的,这真的有毒!”
  他见堂弟一脸焦急而认真的模样,隐约觉得这不是玩笑了。这一次,他不再傻乎乎地直接将叶子含在嘴里,而是翻身下地,举着叶子朝门口跑去,一面跑一面故意戏谑道:“有毒你还敢拿着玩?说不定是很好吃的东西,我尝尝看。”说着,背对着孝瓘,作势往嘴里放。
  “别!”孝瓘匆忙追赶上来,一把拉住他的袖子,连拉带掐的,总算把这片叶子夺了下来,扔在地上,还不忘狠狠地踏上几脚,骂道:“这害人的东西……”
  他觉察到孝瓘的神情似乎不对劲儿,也就收敛了笑容,正色问道:“这花挺漂亮的,怎么会有毒呢?”
  “这叫夹竹桃,看着漂亮,毒性可大着呢,全身都是毒。我上次见到牛吃了一点,没多久,就开始发作了,还不到半个时辰,就倒毙了。那么大一头牛都能毒死,更何况人了。”
  孝瑜皱着眉头,蹲在地上打量着散落的花瓣和枝叶,疑惑道:“这花挺常见的,从没听说过有毒,莫不是那头牛恰好吃了有毒的野草什么的,你误以为是夹竹桃惹的祸?”
  “那就不清楚了。不管怎么说,你还是小心为好,千万别乱往嘴里放,你又不是神农,百毒不侵。”
  他被堂弟的最后一句话逗笑了,然后点了点头,“行,那我相信你——对了,这花有毒的事情,千万不要对别人说。”
  “哦?为什么?”孝瓘那一双明亮清澈的眼睛里满是好奇和疑问,“我也是为了别人好啊。”
  孝瑜下意识地朝周围看了看,见侍女们都远远地站在门口,这才压低声音,回答:“你为别人好,别人未必都如你这般善良。你说出来是为了帮人,却不知别人会不会拿去害人。”
  他恍然了,然后一脸庆幸地说,“幸亏你提醒,我就对你,对九叔叔说过,再没告诉过第四个人。”
  “你跟他说过?什么时候?”不知道怎么的,孝瑜听到他的话之后,心中突然咯噔一声,右边眼皮也微微抽了一下,一种不安的猜测渐渐涌上心头。
  “上次啊,就是两年前,我最后一次在晋阳的时候。”
  孝瑜陷入了沉思之中,好久没有说话。
  “瑜哥哥,你怎么了?”孝瓘等了很久,也不见他有什么反应,忍不住问道。
  他回过神来,摇摇头,略带掩饰地笑道:“哦,没什么,就是一时走神了。”
  两人一直玩耍到傍晚,累得满头大汗的。一起洗过澡,吃过晚饭,又一并躺在榻上聊天。等聊到初更时分,孝瓘不停地打着哈欠,回答他的话也简略成了“嗯”,“是”。等到后来,索性连回音都没有了。
  孝瑜转过头,见他侧身躺着,眼皮早已不知不觉地闭上了。侧耳听听,呼吸声均匀绵长。看样子,早已睡着了。
  他突然有点羡慕这个仅仅比他小不到一岁的堂弟了。不仅仅是因为孝瓘人漂亮,从小就在众星捧月,万千宠爱中成长,而是这位堂弟根本不用为任何事情操心,不为任何人际关系而烦恼。人单纯而快乐,仿佛整个世界都是光明的,安全的,没有黑夜,每一个角落都洒满了金色的阳光。
  而他,从懵懵懂懂的时候起,就学会了如何看人眼色,如何在暴躁的祖父,威严的祖母面前扮个懂事聪明又知礼的好孩子。几乎从没有人意识到他也是一个渴望关爱,渴望得到照顾和保护的孩童,只把他当成一个懂事早熟,不需要大人操心管教的人。
  他很不喜欢看到母亲整日里低眉顺眼,对人恭恭敬敬,小心翼翼的样子,哪怕对下人说话,也从不大声。他的骨子里压抑着桀骜不驯的因子,可他很清楚,他的出身,他现在的处境,使他根本无法从容地显露自己的真性情,更无法肆无忌惮地骄傲。
  他何尝不渴望父爱,父亲每一次来探望他的经过,他都牢牢地记在心中,好在没有父亲关怀的时候,通过回忆这些,来得到短暂的温馨。父亲偶尔流露出的慈爱眼神,还有随着他的成长而转化成的欣赏和器重,都是他最大的动力。他一直在想,将来,他要施展才华,好好干一番大事,就像他的祖父,父亲一样。
  可是,今天赵湛的话,却犹如一盆冰水,将他从头到脚淋了个透,全身心都坠入了冰窖,冷到了极点。
  是啊,他是可以不在意的,只要他没有任何野心和贪念,只要荣华富贵,只要这样优越而平静的生活,就足够了。但是,他又怎能真的做到毫不在意,一点都不曾放在心上呢?他也是一个有血有肉,有喜怒有哀乐,有理想有抱负的人,为什么,从一开始,就注定他输了;为什么,从一开始,就不给他任何机会呢?他做错什么了?
  不过,郁结了很久,孝瑜终究还是没有半点怨恨嫉妒孝瓘的意思。毕竟,他也没有错,他是个纯真而善良的孩子,不应该承受那些不应该他承受的东西。
  看着熟睡中的孝瓘,他记起当年的情景,那时候,父亲曾拉着他们两个的手,给予他们同样分量的慈爱。父亲嘱咐他说,孝瓘是他的弟弟,要他们兄弟齐心,互相扶助;要他在弟弟遇到危险的时候,给弟弟保护,尽最大的能力。
  昏黄的烛光中,孝瑜无声地叹息着,伸出手,为孝瓘盖上被子。然后,摸了摸他的小脸。
  他曾经无比期盼成长,可是,现在他才知道,成长的可怕。但是,人终究是要长大的。父亲虽不常在他身边,却是为他遮风挡雨的大树,是他最好的庇佑。若这庇佑没有了,会怎样?将来会发生什么,他不敢想。但他知道,孝瓘是个好弟弟。若有人来欺负孝瓘,陷害孝瓘,第一个出来帮忙的,肯定是他。
  他静静地注视了孝瓘良久,这才慢慢起身,穿好衣服和鞋子,蹑手蹑脚地离去了。
  孝瑜并没有回自己的住所,而是提着灯笼,去了府里的藏书阁。阴沉沉的夜幕中,只有他一个人走着,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寂寥,却又隐隐透着几分阴森诡异。
  一步步登上楼梯,脚踏着陈旧的木头阶梯,发出沉闷的声响。到了二楼时,他放下灯笼,点燃一盏灯烛,借着微弱的光线,在一座座巨大的书架上,仔细搜寻着分类和书目。
  半盏茶的时间后,他的视线在一本厚厚的大部头书籍面前,多停留了一阵。只见上写着,《本草经集注》。封面有几分黄旧,上面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想来,府里没有喜欢研究医术和药学的人,所以这本书只能束之高阁,被冷落了。
  灯光下,他查阅了若干页之后,终于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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