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挑帘进去,望着在案后挑灯夜读的白衣少年,夜风从她掀开的帐帘吹入,吹起他耳鬓的漆黑发束,拂上他白净的面颊,长长的睫毛随着他落在手中手卷
上的视线移动而轻颤了颤,他不知在看什么书,竟入迷到没发现进来的人并非亲兵,深吸了口气,咬紧了唇瓣。
他也不抬头,淡淡道,“放下吧。”
白筱走到桌边,于他对面坐下。
他到这时才发现有异,抬起头对上她似笑非笑的眼,愣了愣,继而一笑,放下手中手卷,“有事?”
白筱瞟了眼他放在桌上的书卷,不过是本毒经,他竟看得如此入迷,“你为什么要我入宫?”
“因为你没地方可去。”他又低头接着看他的书卷,好像她在不在这儿,都与他无关。
白筱“嗤”了声,“天大地大,且能无我容身之处(原文:“容身之事”)?”
“你不露面倒也罢了,既然登了台演奏,这一露面,你活着的消息,瞒不了太久。”他好整以暇的翻着书页,眼角都不朝她斜一斜。
“你知道我多少事?”白筱打了个叮呤,警惕的看着他在烛光下忽闪着的面颊。
“不多,不过是知道些想知道的。”他知道她总有一天会猜到这一切是他所为,不过没料到她发觉的如此之快。
“瞒不瞒得下去,与你何干?”她就着灯细细打量他,即使是在这该歇息的时间,他身上衣裳都束得整整齐齐,这样的性子怎么做的人家的面首?古越喜
欢他的什么?喜欢他的古板正经?实在让她深为怀疑。
“无关。”他视线停在书上,书上的内容却不再看得进去,还是低估了她,此时寻来这儿,让他大为头痛。
“既然无关,那我要离开。”白筱有片刻的愣神,刚刚打好的和他讨价还价的算盘顿时落空。
烛花“嗤”的爆开,光线亮了一亮后暗了下来。
他剪了灯花,顺手撑了头,另一只手将放在桌上的书页翻了一页,“在下又没拦着,你要走尽管走便是。”
白筱无语,脸色黑了黑,“啪”的一声,摊了手掌覆在他面前的书页上,阻了他的视线,“这是军营,且能容我随便出入,麻烦容公子送我出营。”
他不抬头,看着压在书卷上的小手,莹白如玉(原文:“盈白如玉”),根根手指如葱尖一般,心下甚欣慰,艾姑娘将她养得甚好,并没有令她吃多少苦
头。
“你也知道这是军营之中,我又不是军中之人,在此也不过是个暂时的歇息之处,如何让干预得了军中之事,送你出营?你要出营尽管去寻他们的管事人
。”子涵还指望着那二百匹追风马,能放了她?
白筱哼了一声,从怀里取出那个小药瓶,重重的拍在他面前桌案上,“你少装,这全是你一手操纵的。”
不是他,他能将这药提前交给那个叫子涵的将军?
不是他,子涵能进了他这军帐出去后,便让她给他孝敬一个月二十两?一个将军能看得上那二十两银子,这大乌龙骗三岁小儿也骗不过去。
容华将视线从药瓶上移到她脸上,她瓷白的小脸,气得没了血色,莞尔一笑,“子涵是怎么跟你说的。”
白筱翻了个白眼,伸了两个指头到他面前晃了晃,“他叫我一个月孝敬她二十两,你们南朝没给官员们发俸禄吗?”
他嘴角一抽,摇了摇头,又是无奈的一笑,“除了打仗,其他事当真使唤不得他。”拿了小竹签着灯芯,“你要如何?”
白筱回想着子涵当时的摸样也忍俊不禁,容华这么聪明的人,万万没料到他会托了这么个笨将军办事,“我要知道你到底为什么要(看不清……)”
他斜睨了她一眼,接着拨弄灯油,“当真想知道?”
“嗯。”虽然不指望他说实话,但总能听出些眉目。
“实话就是我暂时没想到用你做什么,不过将你留在身边,没准以后能派上用场。”他将被灯火点燃的小竹签放到唇边吹熄,竹签上冒起一股青烟。
没有解释,反而让她寻不出他话中的毛病,默了半晌,道:“你也是觉得我有用才肯养着我,是吗?”
“可以这么说。”他也不掩饰,她九岁便能发现造成腿疾的药上。顺藤摸瓜,寻到大明寺,对她掩饰只会弄巧成拙。
转头看她,一身素服,满面的风尘难掩她打骨子里透出来的灵气,冷静的坐在这军营之中,一点点揣摩着他的心思,这样的女子,即使是在民间,又如何能藏得住?
第080章 容华的性向
白筱撇脸低笑,长睫垂下掩去眸里的涩意,被人当棋子的感觉一点也不好,轻舔了舔唇,抬起头,重新平时与他,含笑道:“我随你进宫,但有两个条件。”
他一瞬不瞬的凝看着她,她怎么掩饰,又怎么能逃得过他的眼?她眸子里的苦涩让他心间某处隐隐作痛,她唇边故作出来的坦然笑意。让那抹隐隐的痛迅速化开,将头轻靠向身后靠椅,直到白筱觉得这话题怕是谈不下去了的时候,却听他问道:“什么条件?”
白筱暗松了一口气,“第一,我要定期知道关于我娘的消息。”
南北二朝共京,许多消息,难免互传。
这些年,她虽然龟缩在南朝民间。但一直没听说过有北朝皇后过世的消息,如此说来,要么就是贺兰皇后尚在人世,要么就是北皇对外封锁了贺兰皇后的死讯。
容华的身份地位,不会对北朝中大事一无所知,她这么问,便是想得知贺兰是否还在世的准确消息,如果尚在,她这个条件才能谈得下去,如果不在了,这个条件以后后面的条件也就不必再谈了。
“可以。”容华连思考的时间都不留,便直接答应了。
他这么爽快,反而让白筱有些吃惊,弄不明白他心里所想,要知南朝探查北朝后宫中事,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何况还是周身死迷的贺兰。
“我娘当真活着?”她无法不怀疑,他根本是糊弄她。
“活着,只是活的不大好。”他点了点头,锁着她发白的小脸的视线丝丝毫不有所挪动,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个表情变化。
白筱抿着唇,心下黯然,幽幽的呼出口气,“活着就好。”
他突然伏身上前,身手隔着桌案。扣了她的下巴,在她大惊失色要退避间,拇指试过她眼角,看过拇指间留下的那点湿润,“原来还是有点心的,我还以为这些年,你早将贺兰忘得一干二净。”
白筱打开他的手,“与你何干。”声音却带了涩,她看不懂他,以前不懂,现在更不懂,“你与我娘是什么关系?”
“没关系。”容华重新靠回靠椅,微笑道:“第二个条件是什么?”
白筱点了点头,她信,信他与贺兰没关系,就算有关系,也只能是利用与被利用关系。
深深吸了一口气,以前离开皇宫,将宫中之事就抛开了,现在知道又再要靠近,情绪再难平稳,“让我见见我娘。”
他唇边笑意满满收敛,坐在那儿静看着她,也不知何想法。
白筱回望着他,浅浅一笑,“让你为难了?”
他默然不答。
这个问题如果在别人问出来,一定荒谬无比,他一个南朝太子的面首,如何能带人出入北朝皇帝的后宫,而且还是冷宫。
白筱直直的迫视着他,丝毫不退缩,“我想见见我娘。”
他终于微撇了撇脸,蹙眉轻笑,再转回看她时眼里多了一抹冷瑟,“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她知道,她是在试探他,她想知道昏迷前看到的那个白影是不是他,更想知道贺兰摔给秀秀的那条白色围巾是不是暗示,要秀秀去寻他来救下她这条命。
想知道他与贺兰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闻一闻药烟味,便知那药有问题,为她把把脉,就知道她的腿何时断药。以他如此高超的医术,又如何能不知道田贺兰腿疾是被药所祸。
如果他们是友,那他为何不给何堪治腿疾,不阻止她继续服药。如果是敌,为何贺兰会在她有性命之危时,去向他求救。
她没在他冷笑的迫视下退缩,泰然到:“我要见一见我娘。”
他不理会她的话,接着问:“你知不知道,你如果出现在北朝皇宫内,一旦被人发现,你再难保住性命,你不可能永远幸运。”
“你认为死过两次的人,还会怕死吗?”她抖出的笑意毅然从容,却让他为之一震。
两次?确实是两次,服了一次毒,又坠了一次崖,他呼出口气,退了开来,轻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顿了顿,又道:“不过我也有个条件。”
白筱垂眸笑了,起身踢掉鞋子,跃上他案边一侧的地铺,带着一身的尘,滚倒下去,打了个哈欠,真的困了。
容华侧脸看她,神色柔和下来,“你就不问问我的条件再睡?”
白筱裹了他的被子,被子上带着刚洗净的清香,含含糊糊道:“反正你的条件是不容我不同意的,早晚得同意,也不急于一时,等我睡醒了,你再说好了,我清醒些,为你办的事也妥当些。”
又打了个哈欠,接着道:“你的床借我用一用。”
容华失笑,单手撑了右下鄂,“这孤单寡女,你就不怕我?”
白筱睡意袭来,翻了个身,面朝着里,含糊道:“我和古越不管长相,身高,体态都相差十万八千里,你就算梦游都不会弄错,我有什么可怕的?你如果不愿在那儿坐一晚就到别处睡吧。”
容华摇头一笑,熄了灯,起身走向帐门口,在地铺边停了停,在黑暗中见她将脸缩在被中,只留下一头秀发在被外,又是一笑,走出帐篷,见子涵坐在不远处一个台架上,带着戏谑的笑望着这边。
见他出来忙站直身,佯装若无其事的走开。
容华笑了笑向他走去,“看戏不想看个结局?”
子涵急刹住脚,转身笑望向帐篷,“你,当真让她睡你帐中?”
“她自小娇养,如何睡得惯那女营,由着她吧,即使是太子在此也会顺着她的。”容华睨了眼帐篷,背了手望向天边明月,在帐中闷了一晚,出来透透气,倒十分清爽。
子涵吃了一惊,将望向帐篷的视线转向身边俊逸的男子,他清俊的侧影在月光下有些朦胧之意,“她到底是什么人,要你和太子对她如此上心?”
容华垂下眼眸,笑了笑,“我也想知道她是什么人。”
子涵愕住了,目光不解的在容华和帐篷间穿梭,他费了这么多心思弄她来,居然是个不知?
“夜巡已过了,歇息吧,明天一早还得赶路。”容华拍拍他的肩膀,反身走向小帐篷。
帐帘在他身后落下,帐中只有她熟睡所发出的均匀呼吸声,宛然一笑,她当真放得下心,对他全无防备。
如果她知道他与古越。。。。。。摇头一笑,不知她是否还能睡得这么自在。
走到桌案后,将窗帘卷起,让月光撒入账内,将帐中铺上一层银白。
在案后坐下,拿起桌上书卷,也不点灯,就这月光细读。
不知是不是淡淡的月光晃可她的眼,她轻呢了一声,翻了个身,面朝了外,秀发铺满了粗布枕,将面颊衬得越加秀美。
他握着书卷,视线却落在她睡得香甜的小脸上,手握拳撑了下颚,陷入沉思,她到底是谁?
耳边仿佛有一个银铃般的声音在耳边幽幽的叹了口,我阿娘总向我阿爹哭,说我以后铁定是嫁不出去的。
一个男子的声音低笑,为何你娘会如此说?
阿娘说,我性子太野,除非很丑很丑的男人,才能忍得了我,可惜我们家族没有长的丑的男人。
男子扬声大笑还有这般说法,这倒是头一次听说。
女子“咦”了一声,想起什么,笑道:“容华君,如果我们活着出去了,你娶我,好不好?”
男子笑得更爽朗,只怕出去以后,你便不肯嫁我了。
容华想再听真些,那两人的声音却消失了,他顺着声音细想下去,熟悉的剧痛排山倒海般的袭来。
他丢了书卷,死死的抱着头,咬紧牙关,屏了呼吸,强忍着那无法忍受的痛,硬是不肯发出一点声音惊吵到白筱。
足有半柱香时间,剧痛才慢慢消退,只剩下太阳穴上一阵一阵的。耳鬓的发束被汗水打湿,紧贴着面颊,身上的单衣尽数湿透,紧裹在身上,好不难受。
他抬起赤红的眼,睨了眼熟睡中的白筱,毅然起身出了小帐篷,进入一旁供他沐浴的围栏,舀了一桶凉水,当头淋下。
再睁开眼,眼里已如既往的静如止水,又舀了几桶水冲尽身上的汗渍,丢下水桶,拧了湿发,带着一身的水返回帐中。
取了干衣,立在案后静看了白筱一阵,见她呼吸平稳冗长,不见她有转醒的痕迹,才背转身,脱下一身的湿衣。
他不知,在他出账之时,白筱已然惊醒,将他的失常看在眼里,待他出账,便跳起来随他身后,趴在帐门边看着他转进围栏,虽然看不见他的神情,但那一声声急促的泼水声却听在耳里。
她不知他怎么了,但隐隐觉得他心里藏着什么不容人触碰的事,定然不是好事,所以她不打算去探知。
听见他掷掉水桶的声音,忙奔回地铺装睡。
她闭着眼,也能感觉到他紧盯着她的审视的目光,炙的身上脸上火辣辣的难受,僵着身体,尽自己所能的装出睡着的呼吸。
极短的时间,却让她觉得如坐针毯,有整个世纪那么长,就在觉得要装不下去了的时候。总算听到一阵悉锁的声音。
抖抖睫毛,将眼打开条缝,眼睛呆滞的眨了两眨,瞬间大睁,偷偷地捂了嘴,才没叫出声来。
他身上湿袍从肩膀上滑落,修长健硕的身体一点点展现在月光下。
待他褪去湿裤,白筱已挪不开眼。
她头一次知道,男人的身体竟然可以迷人到这种程度,宽阔的肩膀,圆滑的三角肌,结实并不显得臃肿,紧窄的腰身,紧翘收紧的臀,修长结实的腿,光滑的肌肤在月光下泛着银光,上上下下,无一处不蕴含着一种诱人的魅力。
她咬着唇暗笑,呃。。。他文儒的外表下居然有这么一副好身板,不知他转过身来,是什么样一副光景,想到这儿,脸上一烫,怪不得古越这般喜欢他。
他手臂舒展,干爽的白袍已在他肩膀上披落,他只着了白色锦裤,半拢了衫袍,也不束上,转过身来。
白筱忙将眼合上,继续装睡。
他站在原地看了她一会儿,度到地铺边坐下,软垫随着他的坐落微微一陷。
她紧张的呼吸一窒,睫毛轻颤了颤。
他手指滑过她细滑的脸庞,轻声道:“醒了就醒了,何须再装。”
白筱正吸了口气进去,准备慢慢呼出,让呼吸显得冗长些,听了这话,干脆重重呼出,干笑一声,将眼睛睁开,入眼却是他半裸出来的光洁胸脯,忙将眼一闭,“非礼勿视。”
容华看着她低笑出声,“我换衣衫时,你为何不回避。”
白筱愣了愣,睁了一只眼,结结巴巴的道:“你。。。你胡说什么。。。你换。。。换衣衫时,我哪有不回避?”
容华略抬了眼,睨了眼桌后方帐壁。
白筱随着他视线望去,死的心都有,一张脸羞得通红,好在借着夜色,不大看得出来。
那帐壁上居然挂了一面铜镜,她从这方望去,所见刚刚是他方才所站之处,反然,可想而知了。
干巴巴的清了清嗓子,“意外,意外。”
睁了眼,见他似笑非笑的将她看着,心一横道:“看都看了,你要怎么着吧?难道你还想看回来不成?要看就看吧。”
她话是这么说,身上的被子却裹得更紧,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