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那时我的鸡皮疙瘩都掉一床,所以年少不谙世事时,总觉得在哪里都很害怕,久而久之对那个未曾谋面的爷爷,更是了无情感可言。后来某一天,奶奶突然说要教我武功,我简直快高兴坏了,一开始也是学的相当卖力,可是后来奶奶天天让我对着个木头桩子打啊踢啊的,便丢了一半兴趣。
但奶奶见此,从未怪我,我只道是她爱护我,怕我受伤的缘故,但她不喜欢娘倒是真的,婆媳关系历来是个争议话题,我不知她们之间发生过什么重大矛盾,小时候,她经常当我们的面说娘是个狐狸精,长大后,更是只要我一提到娘,她就生气,还总是无比幽怨的叹气说,她这个奶奶养了我们十几年,终究是比不上当初绝情抛下我们的亲娘!
我记得她说话时的模样,像个争宠的孩子,心一软,也只得答应她。可是,如今,娘又昏迷过去了,她的病怕是耽搁不起了,我决定明天一早动身,想法将闭关的奶奶骗出来,问一问关于种子的事情,对不起了,奶奶,
关于那天晚上最温暖的事情,就是北狐川,他一直不停的对我说,天籁,不要哭,不是你的错……
最后,他对我说,天籁,你在皇宫里好好等着我,我一定将真的种子找回来,说完,他就跟皇上辞别,我看着他大步离去的匆匆背影,不知他为何对我这般好,
我从娘的寝宫内出来的时候,遇见了冥妖,我很诧异,她竟然没有离去,
“主上说,让我留下照顾你”,她对着薄凉的空气,冷冷的说完,顿时周身便笼罩了股酸酸的醋意,
“姑娘请回吧,我能照顾自己”,风吹着我的眼睛,很是干涩,娘有个很爱她的男人守着,我继续呆在那里实在是多余,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北岸雪是存在的,何小乔才是假的,可是我要如何告知离若,先前跟爹成亲并生下我们娘,叫何小乔的娘,她是假的!
“云姑娘,你知道吗,我爹是个道士,我爷爷也是道士,所以,我生来就异于常人,三岁时便开了天眼,只是家门不幸,六岁时,我爹跟我爷爷一起为一大户人家的老爷做法事,法事要进行整整三天三夜,到最后一天深夜时,突然一场大火袭来,他们全部葬身火海,无一幸免”,冥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我不知何故,她为什么要将自己的家事告知于我,待她又开口缓缓道;
“后来,娘为生计所迫,只好改嫁,但她嫁的那户人家认为我是个拖油瓶的,有天,趁着娘外出劳作,就把我卖到坊子里去了……’。她未说完,留下了一滴泪,
“很难过,是么”?我看着她,接过了话茬,
“是的,往事不堪回首么”,她挤出了几抹干涩的笑,“是宗主救了我,他待我极好”。
“那很好啊”,我娘快要没命了,她却找着我争男人,而那个男人确实是个很好的男人,待我也极好,何况又是我第一个遇见的男人……
“你有你的宿命,我亦有我的,至于那个男人,他也有他的选择,不是么”,如果说冥妖的前半段是不幸的,那么她的后半段现在看来还是幸福的,而我,我想,依旧在不幸的路上?
从冥妖身边擦身而过后,我看到了站在一颗红梅树下的离若,还有野溪原,日落西山,太阳染成了一个红色的圆晕,他二人站在这团柔和的光景里,像一幅舒心的画卷,微风一吹,画面动了动,一只狗头从离若身后抖了出来,景色格外别致……
回花雨苑的路上,我忍不住跟野溪原打探那个被关押在水牢里的人犯,他冷着眉,斜瞅了我一眼,“你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还有心思操他人的闲心”?
“好奇嘛”,我原本是想上前拉拉离若的宽袖口,让她帮我说几句话,但她自从得知野溪原为了我再次去找那真的菩提种子后,一直心情不佳,于是,我的手在她身后扑了个空,只抓了一团空气,
野溪原看看我,又看看离若,眼里闪过聪慧的光芒,仿佛顿悟了什么似的,又摇了摇手中的玉折扇,略做为难模样,
“那我就破例一回,还是带你去吧”。
正一直不开心埋头往前冲的离若听到这里,果断回头,“姐,那种地方,你真要去啊”?她眼睛亮亮的,好似刚刚我们之间的小矛盾顷刻全无,不过,我已经习惯了,
“我还是去看看吧,毕竟差一点就成了嫌犯了”,我冲她摆摆手,候着一旁的清风已经打算带着她跟大白先回花雨苑,
“是么“?离若的表情有些微微的触动,不知她作何沉思,只一会才道,“那也好,我先回去看小妮”,想到小妮,离若估计有些着急,一蹦一跳的离开,步子迈的很大,原本折叠的裙摆层层荡开,我见她腰间挂着一枚羊脂玉的腰牌,同色流苏下坠左右摆动,腰牌间刻着鱼跃龙门的图案,象征时来运转,寓意美好。
“你这个妹妹倒是很受皇上青睐呢”,野溪原的眼本来就很深,这一笑,颇为诡异,
“恩”?我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笨”,他手中的折扇直直冲着我的头来,我闭着眼睛做出痛苦的样子,没想到,落下的力度却轻如鸿毛,发觉被戏弄了,狠狠瞪了他一眼,
“那块玉佩是皇上特地命李公公亲自送给你妹妹的”。他自顾自的在前面走,也不看我,好似他料定了我会在后面屁颠屁颠的跟着他一样,我是想学着有骨气一点,跟他分道扬镳,但,我没有,
紧紧跟上他之后,我问了句很白痴的话,“那我的呢”?
他停下脚步的时候,害得我差点跟他撞了个满怀,
“今天你没有掉脑袋,已经很不错了,依父皇昔日的脾气,你敢戏弄他,可不知要死多少回了”,他边说边拿捏我的表情,看我一脸失落,终于还是从腰间摘下一个孔雀形状的令牌,
“这个给你”。
我双手赶紧捧上,突然可悲的发现自己以前也没有如此爱财,更可恨的是,喜悦的光芒依旧留在脸上,怎么掩饰都无法抹去,这块绝世的翡翠籽料,被细细打磨成孔雀模样,碧绿蓝的蓝成一片纯净的海,我此生并未见过大海,料想,海水应该也是这般的纯澈,只见一眼,便心动彭拜。
“你真的舍得给我”?我三两步上前跟他并排前行,暗想,他宽宽的紫衣袖口里不知还有什么好玩的玩意,小时候奶奶也会有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给我玩,但最后都被我丢到不知哪里去了,索性,她的宝贝便全部锁上了,如今,得了他这么大一个宝贝,我要回个什么才好呢,一时真想不出来我有什么宝贵的,索性只好假惺惺问他一句,深怕他后悔,
“怎么,给就给了,我宫里多的是,若还想要,我命人再打一块便是”,他说完我才发现,原来他的笑容也有如此纯真一面,
“那这么说,这块我可以送人了”,我的话刚说完,便被他狠狠盯着看了半天,许久,才闷闷的从口里吐出两个字,
“你敢”!
野溪原拉着我左拐右拐,走的尽是宫里的偏僻小径,原谅我东南西北不分,所以很多路走过就忘记了,离若跟我一样,小时候我们算是自学成才,除了武功,奶奶教我们的很少,也或许她想教,但力不从心。
看了那么多古书,书上有很多行为不端女子,只因长辈在教导这一方面缺失,那时,我深以为,我跟离若也要成为书中的那些女子,索性,还好,没有长歪,也没有长偏。
正想着想着,便被野溪原拉进了一处幽深宅子,两旁是高高的宫墙,抬头望,除了头顶上方的一片天,什么也看不到,墙根拿着长矛的护卫并排站立两侧,因他们各自守着身旁一寸安全地方,所以,原本还算宽敞的过道,此刻狭窄的只能容两个人稍稍并排行走,幸好野溪原不胖,否则莫不是我又要跟在他身后,像个颓废的小跟班一样。
越往内走越是庄严压抑,正觉呼吸不畅时,野溪原告诉我,水牢到了,果然,一个统领模样的中年男子领着我们拾阶而下,一截一截的青石板像扇面般扭动着铺开,一路向下,石板越窄,周边还布了些青苔,统领将其中一间紧闭的略微生锈的铁门打开,顿时寒风阴凉,一股死水的气息扑面而来,
水牢中央,双手双脚都被牢牢扣在铁链上的女子抬起倔强的脸,她一张孩子般的面孔此刻毫无生机,凌乱的发掩住半个脸颊,唯有一双大大的眼睛,看出些挣扎,她还穿着我之前送给她的白色羊皮短袄,只是她太小太瘦弱,袄子底部能罩着她的腰,
丢丢,怎么会是你?我不敢相信似的看着她,一时心疼无话,
她也没有说话,只冷冷的看着野溪原后,又看看我,一幅不认识我的模样,随后又上上下下将我好生打量一番,
“这位公子,你亲自带着个小姐姐前来,可是有话要跟我说”?丢丢略有稚嫩的嗓音从水面传来,眼里满是疏离,
野溪原刚要开口,便被我挡住了,我示意他们暂时离开,没想到,他居然爽快的同意了,
“丢丢,是姐姐啊”,我飞身踏上绑着她的圆形塌台,浮木在水面上还是微微晃了晃,我稳住身体的平衡,将她凌乱的头发往脑后理好,并用手帕将她嘴边溢出的一滩血痕擦净,
“姐姐,我就知道不是你”,她眼里闪出一抹亮色,好似此刻被关押的并不是她,
“啊”?我睁大眼睛,不知她在说什么,什么不是我,哪里不是我,明明我就是我啊。
“姐姐,你可有一件水蓝色的长裙”?她用舌头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然后又机灵的看了一眼紧闭的铁门外道,“中午时分,我见一个穿水蓝色长裙的女子站在洞口前那颗大槐树上,她的模样跟你很像,我也以为是你,正要出去找你,突然,树底下的那个宫女醒来了,她一见那女子,就惊恐的大叫,然后,那蓝衣女子一挥手就将她吊死了”。
“啊”?我的脑海里,突然涌出一丝不好的预感,穿水蓝色长裙的,跟我很像的姑娘,那不是离若吗?天啦,我看着丢丢明净的眼神,她不像是说谎的样子,半晌无语后,却又疑惑道,“那你又怎么会被抓呢,你没有说明实情吗”?
“哼”,丢丢小大人般冷哼了声,“我还巴不得被抓呢,被抓了才好”。
我不解,她又继续道,
“姐姐,刚刚带你来的那个男子,不是个好人,你不要跟他走的太近”,丢丢说完,吞了口吐沫,眼里闪过狠狠的光,
“啊”,我又吃了一惊,本能回头像水牢外望了望,丢丢是认识野溪原么,若他们之间有着牵连,为何野溪原还能如此淡然的带我来见她?
“丢丢,你认识那个男子吗”?
“不认识,姐姐,你赶快走吧,不要管我,跟我呆久了,会被怀疑的”,丢丢好似有些捉急,一个劲的赶我走,
“丢丢,姐姐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出去的啊”,我飞身离去时,顺势将野溪原刚刚给我的孔雀玉佩塞进了她贴身的口袋里,我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样做,只知道,也许这枚玉佩可以保她一命,
但是,我还是想的太简单了……
☆、别来无恙
从水牢里出来,我觉得自己有些恍惚,踏出大门时,野溪原狠狠扶了我一把才站稳,我无法想象,我那只有十五岁的妹妹会是杀人凶手,而对象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宫女,她那么小,怎么可能杀人呢,可是,我又想到了丢丢,她不也十五岁么,却整天要能那些骷颅架子同吃同住,这世间最难猜的果然便是人心……
野溪原是个很好的搭档,他一路扶着我原路返回,并无多言语,好似什么都知道,又什么都不知道一样,难以揣测。
路过一片桃林,我实在是走不动了,气一时也踹不上来,浑身直趟汗,离若有哮喘病,年年冬天都犯,那时我见她一脸难受样子,无法体会那种病是个什么样子,如今,终于切身体会,深刻理解,那时,我看了很多医书,上面有各种治疗的偏分,我一一收集给她,但并未见她尝试,也就作罢,如今想来,真是后悔,我至少应该强迫她的,不然多难受,病犯时,跟将要过鬼门关一样,
桃林深处,有处四角碧亭,亭子周围姹紫嫣红的桃花如雪纷飞,我靠着亭子里一处美人卧歇脚,野溪原只转了个身便提了壶鹿皮水囊过来,打开递给我时,水里还散着热气,我稍稍抿了几口,瞬间感觉大好,便将水囊递给他,
“喝这么少,莫不是天要大旱了”,他还是将水囊接过,一屁股在我身旁的红木塌上坐下,“好了么”?
“恩”,我冲他点点头,“好多了”,
“还能走的动么”?他又将我从头看到脚,眼里一丝奸诈的笑,“虽说你长的瘦吧,但还是挺重的,这么远的路,我可背不动你”,
“切”,我咧了咧嘴,“我又不是娇小姐”,说完,站在他面前晃悠了两圈,大有本姑娘好的很的架势,一转身,见他正斜靠在我刚刚落脚的位置,身体摆了个慵懒的姿势,两只长腿随意架在地上,一株开的正旺的桃花凌空探来,映着他眉眼如画,好似一只肆意绽放的美人花。。。。。
“继续,美人继续”,他冲着我扬了扬手里的玉骨折扇,眼睛眯成了桃花,
“去死”,发觉被戏弄,我跳起来摘了朵他头顶上方的桃花,朝他脸颊一丢,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看吧,我就说你是摧花高手吧,还不认账”!野溪原手里抓了朵花,在身后慢悠悠的起身,然后一抬头见我竟走了好远,
“喂,你跑那么快干嘛,我又不是老虎”,
“喂,姓云的,你走错路了……”。
我原本就是一个挺随意的人,跟离若在一起的时候,她说,姐,今天我们去后山抓蝴蝶吧,我说好,她又说,今天中午我们吃红烧鲤鱼吧,我也说好,直到有一天,我们吵架,她跟我说要去青湖投河,我说了句随便后猛然发觉过来,遂赶紧拉着她,并默默守了她好几天,见她再无此念想才安下心来。
我以为只有我这样,没想到,野溪原更甚,他见我走错了,一路跟来也不矫正,继续任由脚下的路错着,我也无所谓,料想,宫里的路应该是条条可以通罗马的,就算错又能错到哪里去呢,但事实并非如此,因为走着走着视野便极尽开阔起来,宫女、太监也越来越多,野溪原的孔雀宫跟娘住的西宫都是人迹罕至,而眼前,却大不相同,扶风的杨柳树上,大红灯笼高挂,排排迎河而立,恍如仙界的天灯,也直到这时,我才发觉,天已大黑。
果然,野溪原这个没安好心的,他竟然直接将我带到了他的母妃宫里………落霞宫,他悠悠道,既然顺道来了,就给他母妃问声好,还要我跟他一起去,白了他几眼之后,我假装肚子疼,让他速去速回,我就在宫门外候着便可,他想了想,便不再勉强,由守门的公公引着入内,并不忘将那鹿皮水囊丢给我,我假装看不见门外宫女们眼里溢出来的笑,自顾自在旁边一颗大柳树下候着。
“听说没啊,北狐公子居然为了个乡野女子跟皇上做了交易”,练武之人就是听力极好,我刚站定没多久,便见不远处河岸上走来一对提着灯笼的白衣女子,随着她们手中的白色灯笼越飘越近,话也越来越清晰的传来,
“哎,心都快碎了,为什么我没有这么好命呢,你说,我美吗”?一个较清瘦的女子用柔弱无骨的手指摸了摸巴掌一般的小脸,垂柳的丝绦隐去了她大半部容颜,但在白月光的清辉下,还是能看的出有一幅细致模样,
“美有什么用,也不知北狐公子跟皇上做的什么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