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他忽然听见窗外有些诡异的响声,景策皱起了眉,有些警惕地盯着传来异响的方向,紧锁的窗子外忽然出现一只伸上来的手,景策悄然走近,紧紧贴在那扇窗户的旁边。
紧接着,窗外就多出了一个脑袋,然后是肩膀,然后是一个少年的上半身,对方试着推开这窗,却发现窗户从里面反锁了起来。
“可恶!”
这个声音让景策很是熟悉,他探出脑袋,“将迟?”
景策突然冒出来的脸让将迟吓了一跳,差点一下没抓稳掉下去,景策很快将窗子打开,把深夜爬上楼来的将迟拉了进来。
“你怎么来了……还翻墙。”
“嘘!”将迟机警地四下看了看,确定没有人,才拉着景策到角落里说话,“我上午演练结束就来过,这医院规矩太多,如果没有预约,非本校学生或病人家属根本就不让进,我本来想在旧楼里等消息的,但后来听说了那个死了的候选者——”
景策打断了将迟的话,“……难道我的id号真是你给贝尔摩德的?”
将迟点头。
景策微怔,“……你怎么会有我id号?”
“我入侵了将异方信息库的时候正巧就看见了你在他黑名单里面……”将迟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哎对,你怎么会在——”
“先不说这个。”景策再一次打断了将迟的话,“你到这儿来干什么?”
“……当然是来看看乔苓啊!”将迟立刻答道,“她怎么样了?”
景策松了口气,拉着将迟的衣服就要往外走,将迟一怔,压低了声音嚷道,“这样好吗……被人看到了怎么办?”
“白天值班的护士都换班了,你表现得落落大方一点,谁会知道你是翻墙进来的。”景策走到一旁的长椅上坐下来,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子,“过来坐。”
这么一想……也是。
将迟从角落缓缓走出,略有些紧张地扯了扯领子,然后坐到了景策旁边。
景策轻声道,“你记着,以后我的id不可以轻易告诉别人。”
“嗯。”
“乔苓现在很好,做了手术,多休息就没事了。”
“……那就好。”
景策看他,终于切入正题,“上午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只知道被肢解的那个人是来自咖什的贝里尼,他平时不住在帝中,今天是专门来参加演练,结果就死在了赛场上。”将迟压低了声音,医院的长廊空无一人,说话声音稍大便有回音。
“什么时候的事?”
“死亡时间就在上午十一点十分左右,恰好就在你们三人离开后不久,后来组委会的人还找到了菲斯布尔的ril,尽管没有被肢解,却被硬生生地剖出了‘心脏’……”将迟微微一顿,“景策,你看到那个人了吗?”
景策皱眉,“哪个人?”
“就是袭击乔苓、菲斯布尔和杀死贝里尼的那个。”将迟道。
“杀死那个候选人的和袭击菲斯布尔的不是同一个人。”景策轻声道,“袭击菲斯布尔的是……”
话未出口,景策生生地将“乔苓”二字止于喉中,他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决不能在这个时候,将乔苓废了菲斯布尔的事情说出来。
菲斯布尔的机甲被捣毁得实在太彻底,乔苓作为一个一直没能召唤出ril的候选者,在一开始就招来了太多非议,而现在她ril刚一出现即表现出了如此惊人的破坏力,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一些与黑色纪年有关的事情。若是因此而遭致群攻,反而可能将事情推到更坏的境地里。
乔苓在绝壁上几乎拼了性命才令ril臣服的身影还深深地印在景策的脑中,她和她的ril,恐怕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景策的眉头越皱越紧。
已经有那么多人看见了自己和重伤的乔、菲二人一同归来,组委会迟早要来向自己询问当时的情景。
见景策良久不答,将迟再一次重复了他的话,“袭击菲斯布尔的是?”
景策微微后仰,靠在了身后的墙壁上,他双手抱怀,良久才道:
“……是我。”
第23章 契合()
将迟的目光霎时凝聚在景策身上,“你为什么要做那种事?”
“他袭击乔苓。”
将迟一怔,“这么说来,乔苓的伤,是菲斯布尔弄的?”
景策不做声,权当默认,一旁的将迟捏紧了双拳,“他怎么干得出来,乔苓连自己的ril都没有,这和攻击平民有什么区别?”
景策的眼神有些深,“……这件事也不要往外传,旁人问起,你就说什么也不知道。”
“为什么?”将迟不解,却见景策已经一个人站起来往外走,“喂,你到哪儿去?”
景策扬了扬手里的烟盒,“出去抽根烟。”
当乔苓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
她稍稍恢复了意识,喉中就像要着火一样干疼,忍不住咳了好几声。她四下看了看,病房里的窗紧紧关着,窗帘紧闭,根本无法判断出现在是什么时候。
“醒了?”身边里传来的又是熟悉的声音——景策。
乔苓微怔,皱了皱眉眉,在她刚刚睁开的眼睛里一切都是模模糊糊的。
景策伸手探了探她额头,温度正常,他低声问,“怎了么?要喝水?”
乔苓点头,景策便很快起身。倒来水又扶乔苓坐起,当乔苓握着杯子啜了几口,很快就感觉喉中的干疼缓了许多,她定定地看着景策。
“感觉这几天……每次醒来第一个看到的都是你。”
景策一笑,“因为这几天你总是动不动就晕倒啊。”
乔苓静默不言,只是双手轻轻敲着杯壁,良久才道,“谢谢。”
看着她一脸沉重的样子,景策把椅子挪得离床更近了些,却忽然发觉乔苓的神色与往常截然不同,“本来还想恭喜你拿到了自己的ril,可你看起来倒是一点也不高兴。”
“ril……”乔苓眼中陡然闪过一道微光,“……菲斯布尔怎么样了?我伤他伤得那么重,可别——”
“他还好,身体没事,但精神上恢复的时间可能会长一点,”景策道,“已经为他申请了退赛,他不会有事了。”
乔苓双目微垂,“你都……看到了?”
“算是吧。”
“……”
“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了不起了。”
乔苓摇了摇头,把杯子重新递还给景策,自己又重新躺了下来,闭上了眼睛。
“回去休息吧,我不会有事的。”她低声说,当然是说给景策听的。
从昨晚到现在,在她闭着眼睛的这段时间里,她一直在那篇曾经置身过的虚无之境与降苓对峙。
无边的黑暗里,她沉默着席地而坐,悬浮在这片无光之海。面对着化身幕墙的降苓那几千双绿莹莹的眼睛,她的心情从开始的焦灼,到痛苦,到平静,不知已经过了多少时间。
仿佛在这里,一切都是凝滞的。
再一次回到这里,乔苓凝视着降苓的眼睛,第一次主动开口,“你究竟……要躲我到几时呢?”
在她言语刚刚落下之时,这道白色幕墙又幻化成ril的形状,高大的降苓俯视着她,冷声道,“我几时躲过你?”
乔苓扬起脸,“那你解释一下那个糟糕的同步率是怎么回事,就这么抗拒我吗?”
降苓没有回答,只是身体缓缓下沉,直到他的眼睛与乔苓平视。
乔苓觉得自己的魂魄像是要被降苓吸进他的眼睛里,但仍然紧紧绷着神经,直视他的眼睛。
说罢,他俯身,在虚空中靠近乔苓的身体,乔苓站定,毫无躲闪,直到此刻她才第一次发觉在降苓的巨大身躯之前,自己是多么的渺小。当机甲冰冷头颅靠过来,双方都感到自己的前额有些发热。出于某种直觉,乔苓没有丝毫犹豫,将自己的额头紧紧贴在了ril的眉心。
“倒是让我有些刮目相看。”降苓轻声道,“这么快就适应我了吗。”
“……如果你的眼睛可以映照出一个人的恐惧和软弱,那么直面你,就是直面我的倒影。”乔苓的声音很低,像是呢喃,“所以,我倒是越来越喜欢和你在一起了,降苓。”
降苓沉默不言,他们的眉心里一道金色的光芒缓缓溢出,这么久以来,降苓第一次缓缓地合上了眼睛。
那道光芒变得更为明亮,乔苓隐约感到身体正变得温暖,像是被日光围绕。
很快,脑中忽然出现了许多陌生的画面……它们在一瞬间大量涌入,让乔苓根本应接不暇。画面是黑白的,呈现出一种老旧的质感,似乎是很早之前的事情。眼前出现了一个陌生的青年,带着一点桀骜,气质与菲斯布尔有几分相似,乔苓努力地理解着自己的所见,她感到自己非常高大,视野辽阔,睥睨一切如同站在山巅。
恐怕,这就是ril的视角吧。乔苓安静地想道。
画面陡然一转,那青年进入了乔苓的心口——那是驾驶舱的位置,这进一步印证了乔苓向前的猜想。
——降苓,这是你的过去?
降苓没有回答,静默中,乔苓只感到青年正操纵着她的身体,在璀璨星河中飞驰,然而这并不是在战斗,而是以极快的速度远离战场。
“为什么要逃走?”乔苓听见一个尚显青涩的声音,大概初生的机甲都是如此。
“傻瓜才自己动手啊!让他们斗去吧,等到他们两败俱伤的时候才会发现,拥有最强机甲的人,是我啊!”
青年的狞笑有些刺耳,眼前画面再度扭转,乔苓渐渐跟上了降苓呈现的速度,在极快的光影变换中看见了往昔的一切。
乔苓淡淡地感慨,她很快理解,这是降苓记忆中关于黑色纪年的全貌,那个青年就是降苓的上一个驾驶者。无数的画面呈现出他生活的每一个细节,他作为贵族的伪善,作为投机者的狡黠,作为七执候选人时,对位高者的谄媚……正当她对这青年心生反感之时,又一大波画面涌入脑际,那青年也曾在黑暗中与机甲交换过去,他幼年时所见的尔虞我诈,他家道中落后的世态炎凉,以及亲人逐个离世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愤恨……又一一铺陈在乔苓的脑海里。
——也是个可怜人。她轻叹。
最后的画面,被反噬的青年翻起了眼白,浑身青筋凸起,青年发出最后的呢喃,“银翼,连你……也要背叛我吗……”
听到“银翼”这个名字,乔苓微微一怔。
这是降苓本来的名字么?
只是来不及问,乔苓便从光芒中苏醒,方才的金色渐渐消散,乔苓也从ril的意识逐步分离,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降苓方才与她共享了黑色纪年的记忆,乔苓终于理解,为什么对于一个心地脆弱的驾驶者,他会抱有如此强烈的敌意。此刻乔苓真心实意地感受到被迫远离战场、眼睁睁看见阴谋染指胜败时,机甲的不甘之心。
臣服在这样的人手中,很屈辱吧……
虚无的黑暗之海再次只剩下乔苓与降苓两人。
“我懂了,”乔苓一笑,在消化完这段记忆之后,她的意志力已经被完完全全地透支,此刻她浑身无力地悬浮在空中。降苓的视线落在身上,她已忍不住徒劳地扬起手去阻挡那扰乱她思考的眼波,更不必说像先前那样直视着他。乔苓只好微微低头,然而一旦放弃与降苓直视,就等同于完全被动地处在他的精神攻击之下,周身顿时寒意四陷。
“降苓……”她低声唤了一声。
降苓冷声打断,“既已知晓我的名字,为何不唤我‘银翼’?那是金枝赐予——。”
乔苓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乔苓声音渐微,她的脸上带着略有些醺醉的迷离,“既然那名字带给你的都是些充满耻辱的回忆,那彻底抛却金枝之名又有何妨……难道对你来说,战斗的执念,还比不上一个旧日的名讳么?”
降苓目光微凝。
“安心等我睡醒,到时,我还有话……”
——还有话,同你说。
话未说完,一直以来禁锢在肩上的重压如同春日里枝桠上倏倏落下的白雪,乔苓仰起头,才发觉自己已经落在了降苓的掌心。降苓的眼睛依然泛着冷光,却不再令她胆寒。
第一次看见与人无害的降苓,她觉得有些珍贵,四目相对虽然只有一霎,但她还是忍不住想笑,带着放松的神情在他掌中沉睡下去。
病床上的乔苓微微翻了个身,又恢复成她一贯的蜷卧姿态,将被子卷在了一起。
恰此时江里推门而入,便见景策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景策轻声道,“刚刚醒了,现在又睡了。”
江里松了口气,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
“太好了,醒过来了就是安全了。”
第24章 询问()
江里转身就去找了医生,几个大夫随即赶到,并向景策询问了乔苓苏醒时的细节,神智是否清醒?情绪是否稳定?语言组织上有无唐突怪异之处?
景策一一摇头,方才醒来的乔苓只是平静地向他要了杯水,一切都好。
医生面面相觑,脸上却分明有诧异之感,景策很奇怪,“有什么不对吗?”
“倒没什么不对……”医生推了推眼镜,脸上带着一点笑容,“照之前的判断,病人的恢复应该没有这么快才对,至少很难在术后第二天就恢复到能够自由组织言语的水平。”
“恢复过快……是好事还是坏事?”
“不用担心,从现在来看当然是好事,继续观察就好了。”另一个随行的大夫答道,景策看他有些眼熟,忽然想起来——这正是菲斯布尔的主治大夫。这人仔细看了看一直监测着乔苓身体情况的电子屏,不断翻阅着更早时的记录,过一会儿又道,“……要是照现在这个情况,过两天就能回去静养。”
江里微笑,由衷向医生道谢,乔苓的大夫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一番寒暄后两人很快就离去了。江里送到了门口,又转回乔苓的病房中。
病房门合上,两位大夫彼此看了一眼,一路无话地回了办公室。帝中的假期里少有病患,最近接诊的也几乎都与七执有些关联,他们有些闲散地靠在窗边,看着楼下三三两两从医院前路过的学生,乔苓的大夫还是忍不住,轻叹了口气。
“其实还是蛮奇怪的……你有没有感觉?”
另一人啜了口茶,“我昨天就想和你说了,你这个病人的精神污染从数值上看比我的那个要严重得多,但她的脑波却没有什么太大变化,这种事情……以前从来没碰过的。”
“真的是。”
“算了,别想啦……七执的事情,我们这些人哪里搞得明白,没事的话就再留院观察看看情况就是了……”
说者无心,医生们却并未发觉隔窗有耳,只是隐约感到窗外的景象在一瞬间如同水波起伏,随即又恢复了正常。
“刚才是眼花……?”两个医生面面相觑,再看窗外,却已经是一片寻常,不等他们反应过来,走廊上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两人的目光同时回转看向门口,那里很快出现了一个戴着单片眼镜的中年男人,他一双狭长凤眼,眼尾上挑,神情里是说不出的冷峻。
“请问乔苓在哪个病房?”
“她——”乔苓的大夫顿了顿,忽然止了声音,“你是谁?”
那人很快取出了自己的身份卡,在两位医生面前扬了扬。
“七执的……主考官?”乔苓的大夫接过身份卡,有些狐疑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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