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公公刚应了话,冲几位皇子行了礼,欲要进殿,却听得殿内传来了一声缓慢的沉厚声音。
“外面在吵什么呢,朕与夏卿闲聊往事,便就听璋儿你在大呼小叫了。”
众人听到这个声音,都不由向后退离,然后按着身份或跪或躬身,齐齐向着大殿门口的方向行礼,道:“参见皇上。”
“参见父皇。”
独孤宏政已经有五十过六,头发灰白,下颚有髯也已泛白,鬓角染霜之色比夏远威还在浓重几分,面目倒没有夏镜花预想的那般威严气势逼人到不能直视,却又有一身散发自身的气质,不同于普通人,这便应该是所谓的天子之气。一身黑色宽袖帝袍,上纹九龙纹,因为不是上朝,没有戴帝冤,只戴了龙冠,负手自殿内走出来,似乎是身子已经不太爽利,旁边的一个老太监贴身扶着他的胳膊,手下也握着一只龙纹龙头手杖撑地,身侧随着夏远威,身后随着提香球灯的宫婢两人,再后面是一应的宫女太监,个个微躬着腰身,眼眸微垂,不直视任何人。
“都免礼吧。”独孤宏政开口,众人都随后行礼谢恩起身。
“璋儿,你在这里吵什么呢。”独孤宏政看向独孤璋,对于站在旁边的其他几个皇子倒没怎么理会,看来这人都说独孤璋是皇帝最疼爱的小皇子,倒也不是虚言。
“启禀父皇,儿臣是想向父皇引见一人。”
“哦?谁呀。”
“就是我向父皇提过的,那个在儿臣流落民间时曾帮助过儿臣的人。”独孤璋认真地说着,目光转落向夏镜花。
独孤宏政的目光随独孤璋看向九重台阶之下,打量那夏镜花摇晃着欲要倒下的苍白模样。
“就是这个女子?即是对五皇子有救护之功,那何以跪在这里?”
立在旁边的夏远威不明白夏镜花怎么就突然与这五皇子有了交情,但看独孤宏政在打量夏镜花,他也赶紧的一撂官袍,在旁边行礼跪下道:“罪臣教女无方,今日特带罪女入宫请罪,阶下所跪者,正是罪臣五女,请皇上定夺责罚。”
“罪?何罪?”独孤宏政面露疑惑,像是听不懂一般,旁边众人都微微皱眉,这么大的事情,皇上忘记了?
“海芳,是朕忘记了什么事吗?”独孤宏政微侧过脸,看向旁边扶着他的老太监李海芳。
“回圣上的话,定远侯爷说的,是年前锦王的婚事那档子事儿。”
“哦,想起来了,就是那个逃了锦王婚事的侯府五小姐……夏爱卿呀,你这女儿可真是胆子不小。”独孤宏政看向旁边的夏远威,虽说这样说着话,但语气间却没有多少怒意,反而像是在谈说玩笑
“臣知罪,恳请圣上降罪。”
“你如今已经不年轻了,瞧你今日都是一身的病态,难不成还要朕像当年征战天下之时一般,因你违了军法,便用军令降罪一回么。便是你有心受,也怕你受不了喽。”独孤宏政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忽然提起了当年征战天下事的事儿来打趣。
“海芳呀,你不是说太医院院的太医侯着来给朕请脉吗?”独孤宏政问旁边的李海芳总管。
“回皇上的话,是的,不过皇上今日兴致高,一直听着四殿下讲事儿,那太医便留侯在侧殿,不敢扫了皇上的兴致。”
“去,让太医替夏爱卿也好生的诊诊脉。”
独孤宏政如此吩咐着,夏远威赶紧谢恩,那李海芳则赶紧的应下令,叫了两个身后的宫人扶着身子不太爽利的夏远威起身朝侧殿去。
“父皇,夏镜花帮过儿臣,就请父皇看在这个份儿上,求您饶恕她吧。”独孤璋见缝扎针地又开始求情。
“有过,亦有功,这还真是难了……”独孤宏政略略思虑一下,随后道:“即是逃了锦王的婚,锦王你说该怎么办?”
众人又是一个意外,没料到独孤宏政会这样一转话锋,把这生杀大权就直接丢给了独孤锦衣。
独孤璋看向独孤锦衣,台下跪着的夏镜花都不自觉地抬起一点头,看向独孤锦衣。
这可是个烫手的山芋,这即要考虑皇亲们的立场颜面,又要考虑面前定远侯所代表的朝中老臣一派,不论是请降罪,还是请饶恕,都要得罪一边。
独孤锦衣向皇帝躬身行礼,道:“儿臣以为,此事关乎皇家颜面,儿臣于此不敢妄言结论。”
听独孤锦衣要推辞,旁边的太子就开了口,道:“四弟这是在推辞什么,要知道这侯府的五小姐逃的可是你的婚,难不成四皇弟连这点小事都分辨不出是非吗?”17FZa。
有一种人,他不笨,但是他却傻,就比如太子。独孤锦衣真的连定断夏镜花这点事儿的想法都没有吗,当然不是,只是他不想接这个烫手的山芋,于是才入出一条话铒,那太子就自己咬了上来。
“即是太子有此一言,那想法是心中已经有良策,儿臣肯定父皇将此事交由太子处置,相信太子殿下定能让众人心服口服。”
太子这才恍然一惊,明白自己是着了独孤锦衣设下的话套,心里明白这对夏镜花的定罪之事,容易得罪人,两面不讨好,赶紧的就冲皇帝行礼,道:“父皇,儿臣失言了,儿臣以为此事有损皇家颜面,干系重大,还是由父亲凭断为最佳。”
“即是有损皇家颜面,那便先让她去宫中的列宗祠吧,让她去列宗祠司职清扫,抄录经文,求列宗原谅。”
太子一听,立刻就不满意了,怎么能就这么便宜了夏镜花。
“父皇,这夏镜花逃婚,犯的可是欺君枉上之罪,当初闹的满城风雨,就如此让她在宫中司职清扫便作罢,只怕会让诸多软皇亲不服。”
“方才让你讲,你说要由朕凭断,现在又变了心意?还是觉得是朕断定的不够好?”
“儿臣不敢。”
“那便先就如此吧,至于论罪一事,缓些日子再做定论吧。今日朕累了,海芳,回宫休息。”
“是。”李海芳赶紧应声,伸手扶住独孤宏政转身。
随后众人也都不敢插嘴,恭恭敬敬地行礼,恭送着独孤宏政回了圣安金殿歇息。
台阶之下,夏镜花听到了皇帝如糊涂宫断糊涂案一样的判定,心中意外之余,也摇晃着体力不支,伏下了身子。
“夏镜花……”独孤璋看到了,忙从九重台阶上跑下来,拉着夏镜花的肩膀叫她。
“刘公公,即是父皇让她到列宗祠,还愣着干嘛,赶紧带下去呀。”太子 站在台上,十分不爽地看夏镜花,心里的那些怒气没处消,便只能寻了个小出口宣泄。
“是,奴才这就去办。”一个尖细的声音自太子后面答应着,有面相阴寒的太监走了出来,带着两个宫人下阶,就将夏镜花自独孤璋手中要带走。
“她现在病了,晚些时候再去列宗祠也不迟,现在我要给她找太医。”独孤璋开口。
“唉哟,五殿下,这可就由不得您了,皇上方才下的令,大伙儿都听见了,您难不成要抗旨?”刘公公仗着自己是太子身边的心腹,便是对独孤璋也不太客气。
“你个阉人,竟敢如此对我说话。”独孤璋扬手就要去抽那刘公公的脸,却被刘公公一闪,躲过了。
独孤璋心头立刻一怒,扬手就要再打,夏镜花知道这是这个刘公公的陷井,他是在故意激怒独孤璋,要让独孤璋愤怒,把事情闹大,落下个不遵皇命的口实。
夏镜花撑着最后的力气,抬起手腕,抓住了独孤璋的手腕,没太多力气说话,便摇了摇头,表示不要如此。
“五弟,太子所言在理,即是父皇已经有了处置,那你便放手吧。”独孤锦衣走了下来,温和地开口。
“四哥,她现在这个样子,交给这些人,不就是让她受罪吗。”
“那也是她自己犯错在先,怨不得别人,走吧。”独孤锦衣挥手示意,独孤璋身后的太监赶紧上前扶了独孤璋站起身。
“刘公公,你死了吗,还不赶紧将人带走,别忘了,好好教教她宫里的规矩。”太子心满意得地笑说完,抬着下巴带着一行随驾宫人下阶离开。经过夏镜花身侧时,他眼中的冷意扫过,带着阴笑。
刘公公得令,便对夏镜花没了半点客气,两个太监宫人像拖抹布一样将她自地上扯起来,夏镜花因为长期跪着而麻木的腿,现在就立刻传来钻心的疼。
“夏镜花……”独孤璋全看在眼里,伸手就要来拉她,她却摇头表示不要,独孤锦衣也从背后伸手轻轻按住了独孤璋的小肩膀。
夏镜花被架着带着,独孤锦衣看着她,微微点头,夏镜花也抿住唇,微微动了动下巴,当是一种默契。
夏镜花被那个刘姓公公带走,但却没有直接带去皇城中的列宗祠,而是直接带去了宫奴院。
宫奴院是什么是方?就是宫里最下贱,最低等的宫奴们所在的地方。那里待着的宫人,都是宫里犯了大罪,或是直接是作为奴隶被收录进来的,干的是宫中最粗贱的活儿,吃着宫里最差的食物,住的地方自然也是最差的,在皇城边最偏远的地方。
刘公公对这里轻车熟路,进了宫奴院,但凡遇见的不论宫女还是太监,都纷纷行礼退让,刘公公一路趾高气昂地让人带着夏镜花去了一处偏院,院子里没有人,院周内全是杂草,中间清理出来一片地方,本就虚弱的夏镜花就被像块软泥一样丢到了地上,宫人麻利地将这院门关上。
夏镜花抬头打量了一眼这院子,见到有一口井,院子对面是处屋子,把夏镜花丢下后,那两个宫人就麻利地进了那处屋子,随后抬了一只架子出来,砰地一声摆到了院子中央,扯掉上面的麻布,就露出了一架子的鞭子,绳索之类的东西。再后面就又抬出了一张桌子,摆到架子旁边,掀开上面的布,把上面合放着的布打开,一溜儿的小刀小针什么的就排排列了出来。
敢情这是处后宫私行所呀,看刘公公这手下的人麻利劲儿,显然这地方可没少被人带进来受过罪,都轻车熟路,驾轻就熟的。
“刘公公,这里可不是列宗祠吧。”夏镜花撑着力气起身发问。
“列宗祠那可是个高贵地儿,你去之前总得净身梳洗一番,本宫也要教教你在宫中行走的规矩,免得你犯了忌讳不是。”刘公公尖细着嗓音阴笑说着,然后冲后面立着的两个宫人一打眼色,那两个宫人显得十分领神会意,转身就从旁边院子的水井边拿了装满冷水的桶,劈头盖脸的就浇到了夏镜花身上。
有片刻,夏镜花觉得自己是被人丢进了深水里,水过之后,她大口呼吸,睁开眼睛,身上的衣服全部湿透,头发全部拉拢下来,而她原本萎顿的精神也被这冰冷的水浇过之后为之一振。
刘公公在院子里走动着,转到那处架子边,一个宫人麻利地将架子上的麻布那架子上放着些鞭子之绳索之类的东西,看刘公公顺手捻起了一条鞭子,夏镜花便知道这刘公公是起了歪心了。
“刘公公,我是受皇命到列宗祠,你难不成还敢在这里对我动刑不成。”
“皇上让你到列宗祠司命清扫,晚些时候本公公自然会留你一条命送你去,不过在这之前,本公公就是得先给人立立规矩,这可是为你好。”刘公公拿着鞭子在手里轻轻摇晃,那两个公人便会了意,丢下手里的桶,上前一左一右的将夏镜花的胳膊拉住压下。
“你得罪谁不好,偏生得罪了太子殿下,这可是你处找的。”刘公公手里的鞭子在空中划过一道,发出一声啪啦声。
第117章:入宫请罪(下)
“看到旁边那口井了没有,便是现在我将你丢进去,也没人敢拦本公公,回头本公公就说是你自己失足落下去的,谁还能奈何我?这里可是宫里最偏远僻静的好地儿,你也就别指望有人能来救你。瞙苤璨晓”
“你就不怕皇上和我父亲追究起来吗?”
“不过就是个侯府庶出的女儿,又犯了大罪过,定远侯这样带着你入宫,八成儿就没指望过带着你全身而退的回去,用你一条命去了定完侯府的污点,皇上也不用为难怎么处置你了,指不准皇上一高兴就让定过多侯府迁回京城,让定远侯恢复昔日荣耀了。你死了,对皇上,对诸位皇亲主子,对定远侯都是好事儿,本公公若今日真了结了你的命,还是为立了件功德。”
这刘公公虽然话说的不好听,但夏镜花却也听出了几分道理,有醍醐灌顶之感。她只想着请罪,却没防到这一门的心思,皇帝顾忌皇亲与老臣双方和利益而不便直接下令处置她,但若是她自己真莫名其妙地死了,那就怪不得其他人了。她一死,其实真的是对所有方面都好。
难道,这真是皇帝要将她留在宫中,去司职清扫列宗祠的用意?不过就是要将她交给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要她自生自灭,或许来个小意外,一命呜呼,大家就皆大欢喜。
那么,早在开始,听到皇帝有这个判定后又有谁已经看透了这些?夏远威?太子?独孤锦衣?还是所有人其实一早就看穿了皇帝的心思。只不过所有人都只是任人将她带走,其实便是知道她要将面对什么样的凶险。
夏镜花两侧胳膊被人压着,强行要她跪在地上,她额头上的乱发在滴水,微微垂着头,抬起目光看越来越近的刘公公,眼中闪过寒光,冷冷一笑,道:“刘公公,我现在给你一个机会,放下你手里的鞭子,把我客客气气地送到列宗祠,我可以饶了你。”
“口气倒是不小,现在你就是我砧板上的肉,还敢这样大言不惭。”刘公公面色阴狠地瞪看夏镜花一眼,一扬手就朝夏镜花抽过来。
就在这时,夏镜花忽然一个贴地退后,侧身一拉一撞,不仅将自己被压制的胳膊退了出来,再顺手扯住那两个宫人朝中间一撞,让刘公公挥来的鞭子抽到了其中一人身上,发出一声惨叫。
随后,夏镜花快速侧身,伸手一绕一扯间, 将刘公公手里的靴子绕上了手腕,再迅速的跑过几步,在他脖子上一绕一拉,她人已经在了刘公公背后,刘公公手里的鞭子就绕上了他自己的脖子,嘞得他眼睛睁大,脖子上仰。
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刘公公几乎都没有看清面前原本被自己打压着,被自己手下的人压跪在那里的人是怎么突然到自己身后的。而对面那两个随刘公公同来的宫人,看着这一切的发生,也都瞪大了眼睛,如见了鬼一般。
“现在,谁是谁砧板上的肉?”夏镜花慢声发问,语气冰冷。
“你……你大胆,你可知道我是太子的人……”刘公公的脖子不敢动,被夏镜花挟持着,却还用尖细着嗓音,颤抖着声音威胁夏镜花。
“知道,我自然知道你是太子的人,方才你不是还说只因我得罪了太子,才要惩治我吗?我都听着呢,听得一清二楚。”
“你若敢动我……太……太子殿下定将你杀了。”
“那你就等安心着你家太子来为你报仇血恨吧。”夏镜花说着,冷冷一笑,扯动手里的鞭子就将那刘公公硬生生拖到了那口水井边。
“方才你说,便是我被你丢进井里,也没人能听见来救你。现在,我就来验证一下。”
“你……你敢……。你不知道你惹上了多大的麻烦,太子会要你好看的。”刘公公的表情破碎,睁大了眼睛挣扎着要逃跑,但却被夏镜花扣的死死的,根本挣脱不开。
刘公公的身子一点点被拖到井口上放,他满眼惊恐,冲立在那边吓呆了的两个宫人发出最后的喝吼,道:“你们死了吗……还不叫人来帮忙,来救我……”
“谁敢?”夏镜花冷言吐出两字,目光冷冷一扫,那两个宫人就如脚下钉了钉子,不敢上前来帮忙。
“叫人……叫人来……”刘公公大叫。
一个宫人听到这声儿,赶紧就要朝院门口跑,夏镜花伸脚一踢,将早先他们摆好的桌上,一把小刀踢飞出去,正钉到了关着的院门上发出砰的一声。吓得那个离院门还有几米远的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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