样清清楚楚的恨他,却又无可抑制的想他,他现在定在追来的路上吧?
空蒙晦暗的天空下,细雨如织,飘飘洒洒似错乱的思绪,层层叠叠将人环绕,那日与惠妃商量好对策之后,她本来想找个由头去见他一面,权当断情,可是却未能成行,他太敏锐,又太了解她,害怕稍有眼神不对便会被他瞧出异样,妨碍到她顺利离开尤国。
她就在那花影之下,看着他自书房出来,屏退了左右独自漫步,仰头望着乌云遮蔽了星月的天空,清浅的烛火在他眼睛破碎纷乱,衬托得他神情越发哀伤落幕、孤寂凄凉,他身上涌动着的那份沉重让她感同身受,禁不住抚胸盈泪,她知道,此时的尤国风雨飘摇,外有凉国浸扰边境、虎视眈眈,内有诸侯暗相算计、图谋私利。
然而,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局势,才给了她复国淳于最好的时机,一旦错失,她难以预料将来会生何种变故,更无法在这乱世重振淳于,所以,她不得不走,她必须将命运掌控在自己手中,才敢奢望其它。所以,她非走不可!
此时她的身旁三三两两的散落着十来个人马,别看此时他们都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其实个个都是身怀绝技的高手,蛰伏隐藏在尤国皇城多年,历经沐文玉的人多次排查,都安之若素,此次为了帮她逃离尤国,被迫连根牵出,看来这背后的人对她还真是不惜血本呢。
其中一人忽然一跃而起,直直朝她走来,正是林杨,只因其间生了变故,她与惠妃的谋划走漏了消息途生变故,一干人全被沐文玉揪出,事情因此败露,惠妃为了自保而丢弃了她,好在一开始她就未全然仰仗她,早已请林杨帮忙,才得接应,虽然不能知道惠妃身后之人,但还有个柔妃在,定然很快能牵出。
而她此时在林杨的帮助下,借道凉国,然后再辗转淳于,期间顺利的话,或许还能见见他的身后隐藏的人,反正这些人都想利用她,那她也就顺水推舟,反利用之也未尝不可。
林杨走进,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远处灰蒙暗沉、空无一物,而淳于月却能视线不移的看了这么久,实在有些意外:四公主在想什么?
淳于月依旧不改面容,淡漠道:在想他们何时会追来!
林杨再次看向那灰蒙之中,不以为然道:追来又如何,我们已经身处凉国边境,只要两国一日未正式宣战,谁敢携剑带军而来,凉国的军队就会让他有来无回,我已经派人通知镇边将军朱旺,想来他马上就会赶到。
两国还未撕破脸,南宫逸就算追来也自然不会轻易挑起战火,何况是留一个心早已不在身边的女人。
然而,这份理智只是针对南宫逸和沐文玉这样的男人,对肖青却未必有用,偏偏最先赶到的是他,他横眉怒目的盯着淳于月,声音狂躁郁愤:淳于月,我们待你不薄,你竟与凉国勾结,看来六哥的死也是你们串谋所为,枉费二哥三哥对你的信任,还说什么内有蹊跷,不一定是你所为!你这不是让他们自打嘴巴?
淳于月不想与他分辨,其间谁是谁非自有水落石出的一日,但绝不会是今日,她深知他的性子,与他争辩下去定会弄巧成拙,只顺着他的话道:你说是便是吧!
她转身准备上马,肖青却被她的冷漠所激,翻身跳下马就朝她奔来,他身后之人也纷纷效仿,这边原本安马歇息的众人也纷纷起身拔剑,迎了过去,终究不免一场激战。
这些人虽是单打独斗的好手,但肖青的手下也个个能征善战,双方交火难分伯仲,而肖青和林杨的武功也旗鼓相当,一时难分难解,忽然从虚空之中飞来一物,正中肖青手臂,他顿坠劣势,差点失去手中剑,还未调整过来,林杨的剑已经劈了下来,淳于月慌忙出手,以剑挡住林杨腾空而下的气势,一时众人都凝住了手,视线全聚拢过来,淳于月挥开林杨的剑,冷冷的盯着肖青道:仅凭你这点人,是带不回我的,就这样白白丢掉性命,你还如何为你六哥报仇?
肖青忽然神情哀伤,痛苦难言:难道六哥真的是被你害死的?
淳于月漠然道:不管真相如何,你找我报仇想是不会有错!
各自凄凉
肖青心中悲痛,几近崩溃,手腕一转,利剑朝淳于月劈来,却差之毫厘,怎么也难下手,痛声疾呼: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你难道是冷血吗?我肖青就是个大笨蛋,竟然骗自己说只是个误会。
他自说自话,全然不顾还有大敌在旁,长剑自他手中落下,直直的插入碎石,激起一串火花。
众人都说是淳于月下令杀了韩瑞,甚至一度连南宫逸也深信不疑,却唯有他肖青不信,他虽从未宣之于口,却笃定不疑,可是,他不如二哥沉稳睿智,没有三哥谋略过人,所以他分不清是非曲折,辩不明阴谋算计,他唯有不输人的毅力,只能去努力找寻证据,调查韩瑞之死,他不遗余力,搜寻香雪下落,他昼夜不息,他心心念念想要替她洗脱冤屈,觉得能不蔑视他莽撞憨直,与他尽情嬉笑的女人,不会是那样心狠手辣。
听说淳于月汇同凉国奸细逃离,他首先想到的是她可能被劫持,奋勇追击,比任何人都来得快,只想救她出魔掌,却原来,她才是最大的妖孽,将他众兄弟戏弄于鼓掌之间,她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打碎了他所有逃避的路,不得不面对这个是事实,他却对她下不了手,女人。。。女人果然是世上最不能信的。
肖青最大的弱点便是将心里的想法不是宣之于口就是显之于面,可是,这在懂得欣赏他的人眼里,又是最大的优点,淳于月看着他如此丧魂落魄,那是被自己深深信任的人背叛的沉痛,让她想起了当年皇叔喝下毒酒、口吐鲜血时看她的眼神,本以为早已忘记的一切,如今却历历在目,而她依旧不能为自己辩驳分毫。
她忍不住抬手去碰触他的悲伤,这个男子,虽然还比她小,却早已历经战火磨难,她爱逗弄他,只因心里不自觉的替他心疼,可是今天,她却深深的伤害了他。
肖青看到淳于月脸上的那一丝哀痛隐忍,为之一怔,却又忽然清醒,抬手挥开她的手臂,连连退了几步,冷声道:我不会原谅你,下次。。。下次在见你,我一定会替六哥报仇,杀了你这个妖女!
他以前唤她妖女,都满含鄙夷嬉闹,音调轻飘诙谐,可是这一次,说出这两个字时力沉气稳,是发自肺腑之言。
淳于月暗吸了口气,诚然道:我等着!
肖青转身欲上马离去,那凉国镇边将军朱旺却携带着人马而来,远远的看到肖青,认出他是尤国将军,又看他是携剑带人而来,心中一喜,想着立功之机近在眼前,大喝一声:拿下肖青,削其首级者,重重有赏!
肖青闻言顿足回首,嘴角凝起一丝冷笑,眉眼陡然锋毅无比:就凭你们?
以十几人对上千人,竟眉目沉稳,丝毫未见迟疑,这便是久经沙场、临危不惧的大将之风么?一个被她几句戏言就能激得跳脚的大男孩,此时却让她心生惧意,那浑身散出的杀伐之气竟有遮天蔽日之感,只那一眼,便让刚刚还激情昂扬的朱旺也生了怯意,却又唯恐失了将军之威,咳嗽一声,吩咐身后的人:去调人马来,今日定要让这肖青藏身于此!
“朕看谁敢!”
在疾驰的马蹄声中,那一声并不高昂,却让上千人马颤栗纷乱,马失前蹄人失足,也让淳于月心神顿成散沙,他到底还是来了,而看看此时身后的凉军,她也终于明白,为何凉国那样的兵强马壮却依旧没有把握与南宫逸正面为敌,而只能暗使手段。
南宫逸如利箭飞窜、携风卷雨而来,身边也只带了十来个近卫军,可是那些人马在他身后并着一排,飞驰中丝毫未见错落,那些人的眼神,个个都比冰锋冷,比利箭锐,只在人身上一扫,便似被戳了无数个窟窿,只感到血液流失,身体失温。
刚刚还豪言壮语的朱旺,此时竟止不住颤栗,双脚太过用力惊了马匹,马儿仰头嘶鸣,脚下乱踢,终于将他颠簸下来,却要强装镇定,想要拔剑助威,手却颤抖厉害,他不是没有听过传言,这个叫南宫逸的男人,曾也是这般带了不足十人,奇袭邹正良两万大军,杀得两万人马丢盔弃甲,却还只是受了轻伤,这堪比鬼魅的杀伤力,再加上在战场有着‘博命狼’称呼的肖青和手下十来人,他就是倾尽整个军队也难讨得好,何况,皇帝深入敌国边境,且会没有军队断后,如此一想,实在不敢儿戏,再不提调兵之事。
南宫逸自始自终视线也未离淳于月分毫,而他的神情分不清喜怒,只锁在她的身上,似深情又似冷冽,声音锐利:你当真要走?
淳于月想要挤出一丝笑意,可终究没能做到,声音有些干涩:自你下令处死云风的那一刻,就当知我的决定!
南宫逸周身瞬间聚起冷凝之气,那压迫性的视线逼来,令淳于月几乎撑不住:若朕非要带你回去,你又如何?
淳于月定了定心神,视死如归:那你只能带走我的尸体!
他怔了怔,眼神将细雨割得散碎,似有山雨欲来之势,又如翻江倒海之威,可光线一转,他又忽然仰头大笑,笑声似地狱之音,让在场的人都似处于浪尖之上,怎么也站不住脚,正惶惶不安时,他却调转马头,只说:淳于月,你定会后悔站到朕的对面!
他策马而走,卷起一路狂沙,身后的近卫军稍落后了几步,这样的他,看起来那样孤傲,那样让人生畏,却又那样孤寂,肖青打了个手势收队返回,飞驰了一段,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寒风细雨,萧瑟迷雾之中僵硬了身姿的淳于月,也是那样哀凉凄伤,不忍卒睹。
相互设计
看着那疾风骤雨般的身影在暗夜中消失,淳于月凝眉将所有情绪掩埋,声音清冷平静:暗中伤人,有些违君子之道吧?
她话音落下,众人皆露惊诧,回头看时,侧边林木暗影里走出一人,风姿挥洒、笑意卓然,众人忙下跪行礼,声称‘公子’,那人也不理会,只看向淳于月方才目送的方向,悠然道:公主想要报仇,却连一个肖青也下不了手,何谈南宫逸?
淳于月虽对林杨身后的人早有猜测,却没想到果真是他,略有些吃惊,面上却平静无波:本公主不杀肖青,是因肖青一死,淳于再无生机,倒让别人捡了便宜,实非明智之举,同样,方才阁下暗算他时本可毙其命,却未这么做,不也是这番考量么?
易祁焕看着她,眼中有着赞赏,同时也有着无穷无尽的算计,这个女人确实不简单,也不枉费他折损了布置多年的暗线,闲适一笑,表示同意,抬手做请,邀她同路,淳于月不卑不亢、也不温不火,欠身以礼,安然跟随。
一行人簇拥着二人去了朱旺安排的营帐,进了帐门,易祁焕令退众人,只让林杨在帐外守护,请淳于月入了坐,直言不讳:四公主以箭射杀了云风,就不怕回去淳于会被人怨恨么?
淳于月心中苦涩,沐文玉开出条件要她亲自动手,一来是因为她的箭法精准,二来又可以陷她于不仁不义,连忠于自己的云风也能亲手射杀,定大失人心,不管她有着何安排,那些背后支持她的人会心寒,她往后行事也会举步维艰,也就很难对尤国构成威胁,而这易祁焕。。。
虽然心中明白,面上却不表露,安然道:你让林杨撺掇着我这么做,不就是让我回去就算掌了权也难得人心,只能依附于你行事?可是若我不回去,于你就毫无利用价值,所以,我想你已经替我想好了后路不是么?
易祁焕眯眼审视,似乎想要从她的脸上看出些情绪,可是研判了很久,却依旧无所获,心里对她暗起避忌,却也丝毫不显露,故作茫然道:若公主要留在凉国,我或可帮忙,若回淳于,我哪有什么办法?
他抛砖引玉试探她知道多少,静待她说下去,淳于月清幽一笑:在沐文玉整治下滴水不漏的尤国,你也能扒出缝来将自己的人塞进去,何况溃烂腐朽的淳于,只怕也安排了不少人,或者保守点说,现在的淳于三分局势,一分在你凉国手中,一分在尤国手中,而另一分在我手,可是我的那一分,被你一计毁了大半,我说得可对?
他听言,眉目略扬,依旧自顾饮茶,半晌才略微惋惜道:南宫逸只将你视为女人,真是可惜!
淳于月略笑了笑,当着他是在夸奖自己,颔首以谢,看他似有下言,安然静待,他再次看了她一眼,眼中闪出些戏谑:最近他的表现倒让我很吃惊,看来对你的感情的确不一般,你说若我现在挟持你跟他谈判,如何?
淳于月心里毫无惊惶,反倒一派闲适,轻笑道:那阁下是想将我换粮食还是马匹?又或者让南宫逸割地给你?
易祁焕对她的表现有些吃惊:你一点也不介意?
淳于月淡然道:不会成真的事,有何可介意的?
易祁焕:哦?为何如此肯定?
淳于月转着杯沿看,脸上略有困意,却依旧不吝解惑:原因有三,其一,你知道我在淳于表面失势,实则有着至少掌控一半淳于的权利,云风的事固然会给我困扰,却并不能动摇我的根基,半个淳于的价值加上你在淳于的势力,将沐文玉的人逼出淳于易如反掌,这样的话,你扶持我,得到的是整个淳于,不比那些毫无再生能力的死物更有价值?
其二,你虽掌控了大半个凉国,可是比起你的对手苏落依,名不正言不顺,她要不惜一切代价除你,而你却只能守不能攻,你很清楚,此时凉国起了内讧,就算你胜利了,却因非正统而后患不断,此时的尤国便会渔翁得利,所以,你一边平衡凉国,徐徐图之,一边要扶持一个傀儡牵制尤国,而我若坐镇淳于,能让你收到比牵制更好的效果,这也是你愿意花血本帮我的缘故。
其三,你很清楚南宫逸非昏君,沐文玉更不会被感情左右,他们能为了大局不顾沐慈的终身而处死云风,又怎会为了我而受你要挟?若说南宫逸对我的感情,大概也只有一点,那就是明知道我有异心却不忍下手除之,才留了这后患让你利用不是么?
易祁焕想要她背弃南宫逸而选他,定然会使计,只是没想到她和南宫逸的彼此不信任却主动给了他这个机会,不过,事已成定局,不是自怨自艾的时候,她现在要想的是如何利用这个男人,将淳于彻底掌握在自己手中,还能顺带着牵出凉国的内线,以图后计。
直陈利弊
她直陈利弊,又半真半假的抖出自己和南宫逸的关系,让易祁焕去掂量她的价值,但是她相信,他其实早已掂量好了,否则也不用费如此周折,果然,易祁焕略微沉思便问:那么,公主此回淳于,想我如何帮忙?
淳于月心中早已想好,此时却故作迟疑,静默了好久才道:第一,你答应过我会帮我牵制住尤国,让其暂时不能对淳于下手,只要兑现就好,第二,让你那些掌控淳于的势力不要跟我唱反调,当然,能支持就更好了;只要你做到这两点,我也会信守对你的承诺,但是。。。
她语气忽然加重,让易祁焕也不禁眉目一跳:如果在我整治淳于期间你耍别的花样,就别怪我翻脸不认账!
淳于月如此直白的表现让他有些吃惊,这种时候不是应该讨好奉承,隐藏所有的真实想法,既可自保又能麻痹敌人么?可她却这样无所顾忌的说出来,不过,她这样说出来,倒让他更看不清她是怎样的人,好像让人有一种看透了她的所有意图,忍不住去相信她只有这些心思,可是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