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身影刚刚淡出视线,就不知从何处走出一人,头戴斗笠,笠沿的黑纱垂下遮挡了容颜,在淳于月方才的位置坐下,透过黑纱看向对面的人,声音清冷,却是如假包换的女人:公子,这个女人如何?
他挑眼看她,笑容多了些妖冶邪魅:这个女人是个可造之材,用她来克制尤国的这帮人,是个很不错的提议!
女人得到赞赏也不欣喜,反倒有些惊讶:公子想用她对付整个尤国?未免太看得起她了,在我看来,她也顶多能牵制南宫逸。
他摆了摆手手指:如果你认为她能保得住淳于只是因为迷住了南宫逸,如此小瞧这个女人,会吃大亏的。
女人虽依旧心存疑惑,但是既然这个人如此说,那也一定有他的道理,于是不再纠结这个问题,转而问:那公子打算如何利用她?
他眸光闪动之间已成竹在胸:对付痴男怨女,当然是离间计为上,不过,要让她发挥真正的作用,还得实时的帮她一把,让她能有与南宫逸抗衡的资本才行。
女人越发不解:以淳于现在的实力,根本无法与尤国抗衡,更何况她还被淳于上下怨恨嫌弃,根本就无所依仗,又有何资本与南宫逸对抗?
她说着,见他眼中满是不赞同,似乎在说她所思所见太短浅,不想被他看低,只得转了思绪:不过,既然公子如此决定,定是已有对策,我等听候差遣便是,只是,看到她我倒想起一人来。
说完,见他笑容中多了些赞许她说下去的意思,才接着说:就是我上次跟公子提及的人,今日多方监视,发现此人与这个女人的确有着若有似无的关系。
他略想了想,忽然露出一丝莫测笑意:这倒是个好消息,你就再派人盯紧些,或许,此人会成为我们的一步好棋!
女人出声应承,他又思索了片刻,才继续说下去:让你安排在各处的人先按兵不动,等候时机待我吩咐,前翻举措虽不尽人意,但也这些人心里制造了裂痕,只是,也已经引起某些人的怀疑,莫再急功近利以致打草惊蛇。
女人恭敬应诺,他忽然对她起了好奇心,嫣然一笑、百媚横生:梅馨,你每次见我都带着这个斗笠,是自卑容颜还是害怕看我?
梅馨黑纱之下笑得勉强,正不知如何回答,他却翩然起身,媚眼扫过那边明明杯中茶水已尽,却磨蹭不肯离去,只因贪恋他的容颜,眼中闪过一丝残忍,娇媚一笑,悠然启唇:这些人的眼神真让我恶心!
说完飘然而去,瞬间消失无踪,女人轻轻叹息,手中白刃闪动,那些还贪恋美人背影的男人们,在神魂颠倒之中便命丧黄泉,收回利剑时,她已抬手取下斗笠,本该是一张魅惑众生的脸,只可惜多了一条狭长的裂痕,竟生生的绽出让人心胆欲裂的寒意。
相见不见
策马飞驰了好远,两人才慢慢收紧马缰,让速度缓慢下来,苍洛见淳于月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心中的疑问难以出口,又默默的跟着骑了一会,终究还是忍不住问:方才那人耍了什么手段?我为何只能原地打转?
淳于月也正在想这事,听他一问,淡然一笑:也不是什么高招,不过设了个简单的阵法,你不知内情才会觉得困扰。
她虽说得轻巧,其实心里也在打鼓,就地取材、随意投掷的几个石子竟然能让一个顶尖杀手身陷其中犹如鬼打墙般束手无助,这个男人真不简单,世间奇人异士也不少,懂得设置迷阵的也大有人在,可是手法如此诡异纯熟,会不会是。。。
她暗自猜想,又很快否决,迷城的人早已隐遁尘世,不至于会出来挑动是非,何况,迷城的规矩向来是许进不许出,近十多年来,连进入也需经过层层考验,至于出。。。除了她师傅不知何故被逐出迷城,之后也未听说再有人被外放,此人应该非迷城中人,若真如此,她跟师傅学的这点皮毛还勉强能够应付,方才那貌似无意的一杯水不就破解了他的迷阵么?
只是,她隐隐觉得这个男人不会就此罢休,往后得谨慎提防才是。
抵达尤国本该先去见南宫逸,可是她却犹豫了,不知见到他之后该说些什么,又该如何与他相处,这些日子,稍有空隙就在想,可是想了很久也想了很多,始终得不到答案,她的心被困入了迷宫,怎么挣扎也只在原地徘徊、找不到出去路。
就想着,先回住所休息吧,一路疲劳奔波,先休息好了再去见也说得过去,敏儿见她回来自然是殷勤备至,膳食早已打点好了,待她梳洗好就能食用,她却丝毫没有胃口,只说累了想要休息,敏儿猜想她心情肯定不好,也不勉强,收拾好床被就退了出来。
淳于月上床也并未躺下休息,只拥着身子坐在角落思索,从淳于浩的出生想到死亡,从淳于的辉煌想到落寞,从初见南宫逸时的谈判算计,想到彼此埋藏真心,抗拒诱惑,再到现在的想见却又情怯,短短的几年,却又漫长的好似过完了一生,未来的路上,还有怎样的波折陷阱在等候?她实在不敢去想,也无法去想,唯有。。。尽人事听天命耳!
就这么想着想着,大半天的日子流走了,敏儿蹑手蹑足的进来,想看她是否醒了,见她那么纹丝不动的坐着,一时不知该不该燃起烛火,正犹豫着,淳于月开了口:点上灯吧,屋里太冷了。
明明还是夏日,因害怕屋子闷热,敏儿还特意弄了些冰块来散热,她却说冷,忙燃起烛火走近来看,神情语气尽是担忧:公主病了么?我马上将冰块拿出去,再加条被子来可好?
淳于月茫然抬头看她,才恍然记起自己说了什么,歉然一笑:不用,我也没生病,只是觉得屋子太暗了,显得冷清。
敏儿这才松了口气,忙说在屋里多燃几支烛火,被淳于月阻止,侧头从撑开的窗子往外看,星月已经为院里的草木染上了清辉,腹内也有了些饥感,便吩咐敏儿摆饭。
敏儿听了忙去准备,还未走出门口,便听到五声门响,知道是南宫逸来了,忙要去开门,却被淳于月叫住:就说我一路疲乏,已经睡了,请他回去吧。
敏儿讶然回望她,将皇帝拒之门外,这可是大不敬,万一惹怒了他可怎么好,待要劝说几句,却见原本已经挪到床沿的淳于月又将身子缩了回去,知道多说无用,只得一边去开门一边斟酌言辞,刚将院门打开,劝回的话还未出口,南宫逸已经跨了进来,急切的往里走,还不忘问询问敏儿:她可用膳了?赶了几日路大概是不会太想吃东西,做些合胃的给她!
敏儿一时手足无措,拦也不是,回复也不是,正不知如何是好,南宫逸却忽然顿住了脚步,回身看她,思绪转了一瞬才问:她怎么了?
敏儿听他发问,只好硬着头皮回话:公主一路太累,早早的歇下了,还请皇上。。。还请。。。
她实在不敢说赶他走的话,南宫逸却丝毫不信:她睡觉最烦光亮,屋里明明还燃着烛火,怎就睡下了?
谎言露了痕迹,敏儿慌得手脚都不知搁置何处,正不知如何回答,屋里的烛火瞬间灭了,她心也跟着哀叹不止,这样做的不是更明显么?
南宫逸心中苦涩,笑容也带出一丝凄凉,望着那房间呆想了很久才道:她精神可好?消瘦了么?
敏儿愣了愣神,才意识到他在问自己,忙恳切回复:有些疲倦,想是连日赶路的缘故,略有些瘦了,大抵是天气太热不思饮食所致,往年也是如此。
她句句都在宽南宫逸的心,他也听出来了,点头道:那你就费些心,多弄些她喜欢吃的,需要什么就去内务府取,想来朱允也给了你进出宫的腰牌。
敏儿忙应承着,他又沉默了片刻,仰头将喉头拉直,让那口滞涩之气能顺畅的舒出,才略提高了声音,明着说给敏儿,实际上让屋内的人也能听见:你转告她,我明日要离开一段时间,不管她因为什么原因回来,只要回来了,就好!如果她还不确定该不该信我,或者还未想好该怎样面对我,就趁这段时间慢慢想,只是,希望回城的那日,能在城门口看见她。
淳于月其实一直在屋里聆听,一直隐忍着想要见他的冲动,听到他要离开一段时间,她的手急促的搭上拉环,可是,直到他的脚步声远去,院门再次被关上,她也未能拉开房门。
原来他知道她的介意,就算淳于浩不是他直接下手害死的,可终究因他而起,如果不是他想试探淳于仲廷,或许就不会让人有机可乘,或许。。。
可是谁知道呢,这样争雄称霸的年代,谁没有算计别人,而又有谁能不被算计?只是她一时解不开心里的结罢了,所以他给她时间,也相信她会想明白。
相互利用
翌日,一整晚翻来覆去难以入睡,现在又起了个大早,脸色实在不好看,只得略施粉黛遮掩,内心挣扎了很久,还是忍不住去送他,虽未现身相见,到底是目送他身影消失才罢休。
“既然来了,为何不见见他,让他这般垂头丧气,只怕往后这些日子处理事务也会心绪不佳吧”
看着他频频回头,因未见她的身影而失落伤神,她心里又何尝好过,只是,本就沉重的心情又如何撑得住离愁别绪,还是等他回来吧,回来时,自己就算不能笑脸以对,至少也能平心静气与他相见。
她依旧凝着南宫逸身影淡去的那个点,不理会沐文玉的谑言,说出本想找他谈的那件事:似乎有人想要煽动淳于、引起动乱,以坐收渔利,为何丞相好似并不在意,不加理会?
沐文玉悠然一笑,云淡风轻:有公主在,何须文玉操心,对方掀起的风浪不是被公主化解于无形了么?
淳于月斜睨了他一眼,心中腹诽“你是笃定淳于不敢造反尤国吧!”,面上也十分祥和:我想对方也不会天真的以为一次就能成功,怕是还有后招,才会任由我这么轻松的化解了危机。
沐文玉有些好奇:公主告诉我这些,是想与我联手应敌?
淳于月含笑否决:我只是猜想丞相一定不喜欢被人背后放箭,故而好心提醒防范,至于我,可是答应了你们要安分守己,自然是好好休养身心,静候丞相佳音。
沐文玉没料到她来这一招,侧头看她,见她笑得十分诚恳无害,不禁冷笑:公主倒是很了解文玉,不过还是差了一点,文玉也很不喜欢被人利用驱使。
淳于月无所谓的抿唇而笑:可是这件事丞相却不会不管,他能煽动淳于,同样可以拨动其它附属国,尤国虽然兵强马壮,却经不起诸侯国同时动乱,何况,尤国刚刚经历了浩大天灾,民生还有待恢复,实在不宜再出乱象。
沐文玉且会不知她句句说到了重心,所以此次才没有对淳于民乱杀死了一百多尤国军士追究下去,可是,他也不是愿意随便吃亏的人,自然不会让她一人得意,话锋一转,笑意更浓:看来公主是想将失去淳于浩的悲愤发泄在文玉身上呢。
她一听,果然僵住了笑意,冷冷避转视线不再看他,他也终究不忍心,犹豫良久,才问出心中所想:公主此次回来,是想稳住皇上还是。。。真的相信我们与此次事件无涉?
淳于月没好气的回答:谈不上相信,只是权衡利弊,你们实在没有理由这么做,尤其是在这个局势动荡的时候,淳于虽兵力不足,可民众却不少,若起了反意,尤国也颇费精神。
沐文玉点头,故意试探:那么,是你父皇?
淳于月冷声一笑,脱口反驳:更无可能,就算他被逼禅位浩儿,也是太上皇,在淳于依旧是至高无上,一呼百诺,还不用直接面对明枪暗箭,何乐不为?况且,百年之后,只有这一个承传香火大位之人,更会珍之重之不是么?
他看她虽回答的爽利逼人,语音之中却不自觉的露出一丝犹疑,看来心里并无嘴上说的那么肯定,也不去拆穿,只说:那么,公主以为是何人所为?
淳于月略有些心虚,语气却不容置喙:他藏不了很久!
出口的话简洁含糊,心里却十分敞亮,无论这次主谋是谁,这笔血债,她会找他千百倍偿还,也会让他明白,将她淳于月玩弄于鼓掌之中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相思难抑
从沐文玉处得来的消息,是说南宫逸此行目的是巡访各诸侯国加深了解,道听途说来的消息却是诸侯国蠢蠢欲动,似有动乱之象,他亲自巡视,不过是想警示威慑,压制诸王。
淳于月自然更相信后者,除了淳于和乌国,其它诸侯国都是尤国旧时收复的,南宫逸夺取了尤国之后,这些诸国便是随赠品,却并不一定真心诚服,他心里也很清楚,所以才会对这些藩王礼遇有加,甚至不去轻易得罪,何况,取下尤国不足十年,根基毕竟尚浅,又征伐淳于和乌国,扩张的有些激进,虽然沐文玉的治国安邦之策帮他得到了民心,但是一些策略如果太亲民就难以兼顾到笼络高门权贵,恰恰这些人又是动摇根基无法忽视的力量。
而对付这些人最有效的手段就是以暴制暴,以权压权,因此,这次出面的才不是沐文玉而是南宫逸。
想着自己曾允诺要陪他共历风雨,现在他有着这么多烦心事,她不但没有给予宽慰,还给他心里添堵,不免心生愧疚,可是想到淳于浩的死,她又矛盾重重,然后一边算着日子期盼他回转,一边又担心他会遇到意外,这样想着,有些等不住,难道不可以任性一次,率性而为?
心里想着,说动就动,着手打理行装,敏儿正巧进来传消息,见她这样翻箱倒柜,不免唬了一跳,忙问她要做什么,淳于月下定了决心也没工夫羞臊,直接回答:我去找他!
“他?”敏儿疑惑的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忽然拍手道:公主是想去见皇上?
淳于月嗯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敏儿却笑起来:公主和皇上还真是心有灵犀呢,我正要来告诉公主,皇上传话给相爷,温城桂花飘香,邀公主前去同赏。
淳于月听言顿住了手脚,前面还说给她时间思考,不过半月就变卦了,真是个比天气变化还快的主,可是她何尝不如沐文玉所说,总是说一些口是心非的话,他来又避而不见,走了心里又挂念,还这般不顾一切的要去见他。
敏儿看不透她心里的千回百折,只想着如何说服她带上自己,长了这么大还未出过皇城呢,外面的天地到底是个什么样,真想去看看,还未等她想好怎么开口,淳于月已经邀她一起去,她自然是点头不跌,忙着替淳于月收拾好行囊就奔回自己屋里收拾个简单的包裹,一切妥当,主仆俩就这样兴冲冲的去见沐文玉。
沐文玉对她会带上敏儿有些意外,她却不以为然的解释:这样才更像游山玩水嘛。
可是沐文玉却听出了她话里有话,这个女人令他钦佩却也让他时刻警惕,总觉得她的一言一行都不似表面那么单纯,难道只是自己多想了?
淳于月故意说得别意暗藏,留给他一个莫测浅笑,带着敏儿策马而去,她与沐文玉斗法久了,深知如何挑拨他的心绪,让他一时真真假假难以分辨。
望着那翩然飞扬的身影沉思了半晌,豁然开朗,才想到方才可能是被她耍了,不过,敢戏弄他又不怕招来恶果的,这世上大概也只有她了吧,只可惜这样的淳于月,世间只此一人,此时的她还飞奔着扑向另个一男人的双臂,而这还得益于自己的卖力促成,这份酸涩凄恻又有何人能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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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城是怀王的封地,此人是前尤国皇帝的堂弟,阴险狡诈且喜怒不行于色、是个城府很深也很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