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逸探手从她手里的花簇中摘了最鲜艳的一朵,替她别在发间,话语充满柔情蜜意:朕只是随口说说,瞧把你唬的,脸都白了,你这么怕朕,朕可是会心疼的。
他说着那样残忍的话,却用着这样的深情,恍如面对着世间最爱的人,说着最动心的情话,落在淳于月心中的,比刀剑伤的更透。
筹谋江山
清风明月夜,月华似流水铺洒,寂静的山野,偶有虫鸣鸟叫,星罗密布之下,一处小山丘下一处闲散人家,以山水布景,以青竹筑家,早与虫鱼共欢,夜伴星月同眠,一切都昭示着家主虽身居庙堂之高,心却处江湖之远,或如他自己所说:若朝野太平,百姓安泰,我必为江湖一浪人,又且会踏足官场以致身陷囹圄。
一串轻散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在门外不远处又停了下来,只因他看到了门口蹲着一人,抱着膝盖在地上画圈圈,身旁还摆着两个酒坛,似乎来了很久,不过那模样还真是让他大开眼界,忍不住出言打趣:我柳庄平何德何能,不过迟些归家,一只迷茫小猫就降落家门,甚幸甚幸!
“你见过本公主这么尊贵美丽的猫吗?”淳于月提着酒坛站了起来,不顾形象的甩动着蹲得发麻的双腿,表情甚是逗人。
柳庄平仰脸轻笑,将手中的酒坛扬了扬,啧啧赞叹:本人正想喝酒,就来了作陪的美人,世间艳福,可有比此更甚?
淳于月耸了耸肩,跟随他进屋:你干嘛挑个这么僻静的住处,害得本公主找个人喝酒还要跑这么远,要不是觉得没脸见云风,才懒得来找你!
柳庄平干咳一声:公主大人,最后那一句可以不必说,听着难免让人心寒!
他本是开玩笑,说完才发现她的语气有些低沉,表情也隐隐透着失落,无奈的摇头,飞身到了水中的凉亭顶上,朝着不远处的另一亭顶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淳于月淡淡一笑,飞了上去,两亭相对而立,却又各自孤立于水中,并无竹桥与任何一处相连,朗月的清辉洒落水面,接引水中一片星芒,在此饮酒,大有身处银河之感。
两人静静的望着漫天的星辰,饮着手中酒,不时的互换酒坛,这是友人间的默契,互换酒坛并非为了品尝对方的酒,而是取亲密无间、相濡以沫的意思。
良久,柳庄平看了一眼月华之下那张情绪低落的脸,终于开口:公主因南宫逸为云风赐婚一事为难?
淳于月笑得勉强,仰头痛灌了一口,才自嘲道:我信誓旦旦的要给天下人幸福,却连臣下一人的幸福都守护不了,南宫逸跟我提赐婚的事,我连反对的话也未曾说一句,明知道这件婚事成了,只会给云风增加艰险,却也只能听之任之,实在羞愧的无脸见他!
柳庄平丝毫未受她情绪的干扰,依然自得,还不忘出言打趣:在我看来,公主其实应该去见云风,将这番话说给他听,他必会深受感动,更加尽忠职守,这才是待下御臣最有用的手段!
淳于月并不在意他话里的刻薄意味,淡然一笑:朋友之道贵乎坦诚,就是利用也要坦然相告,耍手段论计谋我淳于月自认不逊任何人,却从不屑在朋友身上卖弄。
柳庄平一副就知道她会这么说的样子,两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酒坛在空中飞舞,又痛饮了一番,他才意味不明的说:其实你大可不必对云风过意不去,如他所说,若注定与爱情无缘,那就为友情鞠躬尽瘁也算不枉人生一世。
他略作停顿,自饮一口,转头看向淳于月,表情认真严肃:我要对公主说的,也是此话,既注定此生不能与所爱之人相守白头,委身于谁又有何区别,与其自卑自哀、自伤其身,让亲者断肠,仇者酣畅!不如淡看皮囊肉身之荣辱,畅游灵魂于宇内,天地万物又有何可惧?
柳庄平的话如当头一棒,让淳于月懵懂震颤之后微见晨光,良久,她忽然散了忧愁、松了眉头,懒懒笑道:听说柳御史近日大刀阔斧的伐腐除弊,溯本清源,得罪了不少达官显贵,里边还不乏皇亲国戚呢,就一点都不担心会遭到报复么?
柳庄平悠然一笑,毫不在意:鄙人有何可担心的,反正他们最后都会把帐算在淳于四公主头上,因为我每做一件事,都没忘记借助公主的威仪。
他说的理所当然,毫不脸红,她婉儿轻笑,这个男人有胆魄谋略,又绝不固守陈规,淳于在他的手中或许真能开创一番新天地也说不定,不过,前提是。。。
他虽说的事不关己,却并非不替她担忧,终究问出了口:淳于太多的陋习来源于皇室宗亲,可根源却在你的父皇,虽说你所作所为是为淳于的未来,你的父皇却未必看得那么远,如果眼前的利益危及到他,你又打算如何说服他,让他绝对的信任?
淳于月眼中闪过一丝忧伤,苦笑道:淳于的伤已经烂进了骨髓,若不剜去烂肉、刮骨自救,只有死路一条,父皇老了,也安逸惯了,他没有心思去管百年之后的淳于是存是灭,可是这道伤是我间接促成的,我做不到无动于衷的看着它继续烂下去。
淳于仲霖虽然平庸,他统治的淳于至少能安居乐业,淳于仲廷虽有不俗的治国之才,可终究沉迷奢靡享乐,虽然这皇位的更替不可避免,可淳于月却无法释怀自己扮演的角色,她用自我放逐来麻痹自己,终究也不得不回来收拾这残局。
无法对任何人说起这段伤,即使面对已经无话不谈的朋友,也无法坦诚自己心底的那一段丑恶记忆。忽然觉得心太寒,或许是池面水汽升腾的缘故,她狠狠的灌了一通,酒坛见了底,又自顾的开了一坛:父皇生性多疑,耳根子又软,他的信任犹如这无根的浮萍,随风而动、逐水而流,我从未想过能长久依靠,而我不过是无权无势、无所依仗的挂名公主,思索良久才发现,南宫逸或许正好送了一个机会,我要想的就是如何来平衡其利弊。
柳庄平先是一头雾水,凝眉思索,将前因后果仔细串连、抽丝剥茧,豁然开朗,不禁朗声笑道:若未猜错,公主是想狐假虎威么?一面用淳于作筹码与南宫逸周旋,另一面又借南宫逸的虎影来威吓淳于。
淳于月淡然一笑,柳庄平锐敏再次让她心悦诚服,拍手称赞,柳庄平却似有疑虑:可是若这一招平衡不好,只怕会引火自焚,太冒险了!
淳于月不为所动:我早已自架于火上又何惧焚身,若能还太平于淳于,也算死得其所。
柳庄平被她的气魄所感,被她的善心所动,也爽快道:好,你既不惧烈焰焚身,柳庄平又何惜残驱引火,就燃它个轰轰烈烈,让淳于浴火重生!
步步设计
淳于月回到自己的宫苑已经有了些醉意,微醺的神态,踉跄的步伐,唬得林闽急忙迎了出来,上前搀扶被她摆手阻止,忙吩咐翠羽打了清水来服侍她梳洗,又准备了醒酒汤让她喝下,才心疼的劝道:公主,这么晚还去宫外喝酒,太危险了!
淳于月满不在乎,淡然直言:还有什么地方能比这红墙内院更危险?
林闽一时语塞,淳于月也不是喜欢发牢骚的主,吩咐他下去歇息,虽喝了醒酒汤,但那酒意还是有些打头,自己也准备上床休息,可半晌也未见林闽出去,终于忍不住回头看他:有话就说,你知道我最讨厌别人欲言又止!
听她这么说,林闽忙跟上前来,压低声音回禀:兰妃娘娘不知从哪里听说公主向皇上进言,想送太子去安泰寺陪五公主,就找皇上哭诉,说您觊觎皇权,一心想要除去太子,自己当皇太女,跟南宫逸串谋,想要夺取江山,皇上虽不相信,我怕。。。
安泰寺是一处偏远清幽之所,淳于开国皇帝起兵发家之前借住在此,淳于建国后,皇帝感念安泰寺主持的恩惠,将此定为国寺,平时虽不会去那么远祭拜,可一旦做什么重大决策,必定会先去参拜,这个传统也被后世子孙继承下来。只是,因为太过偏远,皇室也不会时时遇到重大之事,到了现今,也就变得不那么重要。
内乱爆发后,五公主淳于灵自请到安泰寺为国为民祈福,现今内乱平定已近一年,淳于皇帝却似乎忘记了此女一般,并未派人接她回来,故而,在兰妃心里,将淳于浩送去安泰寺无异于流放,她是万万不会容忍的。
他见淳于月依旧无动于衷,于是继续说道:兰妃还找皇室宗亲评理,奴才听说有些皇室宗亲已经放言说您。。。滥用皇权。。。祸国殃民,要劝皇上收回权力,将您放逐出宫。
他说得一字一顿,谨慎的察言观色,不想太伤淳于月的心。
而淳于月对于皇室宗亲的想法早已心知肚明,从尤国回来之后,她做了很多改革之举,提拔了柳庄平又重用了云风,这两人又先后提拔重用了一些正直不阿的将领和官员,启用了一些虽无功名在身却颇正直的能人贤士,逐渐收回了一部分捏在皇室宗亲手中的兵权,又对皇亲国戚、达官显贵的违法越举行为下令严惩,将他们行不法之事得来的良田沃地、房舍钱粮收缴之后一部分还于苦主,一部分来赡养老弱孤寡,只这一部分就严重损害了这些人的利益,被视为眼中钉也是必然的。
那日与南宫逸从外边回来,她就去见了淳于仲廷,并将其中利害陈述清楚,淳于仲廷虽不愿,却也知道其中利害,并未反对她的提议,只是,他能否经得住兰妃这两姐妹的枕头风还未可知,不过对于当前的改制之举他已有些异议,看来接下来行事只怕会越来越难了,毕竟,下一步她要将国库从皇家的小金库变成真正能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库存之所会损及他的切身利益,还有些改制之举会动摇到祖制,她打算采纳柳庄平的建议,逐步实施、潜移默化以避免锋芒太露引起反抗。
林闽见她依旧没有太大反应,不免担心,她却只说:由她去吧,不过是个有头无脑的女人,你们公主早已被沙尘埋了身,又且会在乎她掀起的那点风浪。
淳于月不打算再听下去,准备上床睡觉,林闽却忽然补充说:她还去找了圣皇陛下!
这一句让淳于月留了心,她有些疑惑:找他做什么?
林闽看到她终于在意起来,忙将声音压得更低,神秘万分:只怕是想找他做靠山,好压制公主您呢!
淳于月噗呲笑了,摇头反问:她打算拿什么来换呢?
林闽直言道:兰妃的容貌风情虽略逊于柔妃,可也是数一数二的,自然是。。。
淳于月禁不住笑了起来,叹道:她两姐妹在淳于的确算得上拔尖,不过,依你看,比起那尤妃又如何?
林闽一怔,直言逊色不少,淳于月不再言语,林闽却说:可是圣皇似乎也有此意,今晚还召见了兰妃,只怕是。。。
淳于月脸色一变,忙问:她可去了?
林闽连连点头,淳于月恨恨的咬牙道:愚昧至极!
说完忽然意识到一件事,说南宫逸被她的美色所迷是绝无可能,若说他只是为了羞辱淳于仲廷似乎又太简单,她倒不是担心这个女人真做出有辱皇室尊严的事,毕竟,要南宫逸去碰仇人宠幸过的女人是绝无可能,只是,他为何要召她去?又在谋算着什么呢?
冰刃上的暧昧
南宫逸意图到底是什么,他接下来又有何行动,这些疑惑在淳于月脑中翻腾,酒意本身又能乱人心神,一夜心绪不宁、辗转难眠,一会迷迷沉沉睡去,一会又在困惑中惊醒,她终究担心着他将主意打到淳于浩身上,而兰妃的莽撞愚昧又且是他的对手,只怕被他利用还沾沾自喜、最终赔上淳于浩的身家性命,这才是她忧虑之所在。
这一夜太费心神,以致在晨曦初露时才觉困意难耐,沉沉的睡了过去,不一会又被透过床幔的散落进来的阳光惊醒,只觉头皮发麻、四肢无力,轻唤了翠羽进来,问是什么时辰,早朝可散了,翠羽说已经散了好一会,她翻身起来,一边吩咐找林闽前来,一边更衣洗漱,才完毕林闽就急急赶来,她忙问:朝上可有什么事发生?
林闽忙将探来的消息据实以告:圣皇说他近日探访民情,得知太子深得民心,又感念皇上上了年纪,精力大不如前,恐难承国事,下令要太子监国,并要朝臣着力培养辅助,以备随时登基。
淳于月惊得变了脸色,她是想要培养淳于浩,甚至想要用他来取代淳于仲廷,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从根本上挽救淳于,可是她没想过要这么早就将他推上高位,这对于十来岁的孩子而言,无异于揠苗助长,而南宫逸这么做又是什么用意?
她急忙换了衣衫,通过林闽打探来的消息,经过通传,很快在御花园见到了南宫逸,他正陪着尤妃在园中赏花,旁边竟然还跟着兰妃,知她进来,他笑容未敛分毫,一身便装愈发承托得他潇洒翩然、仪态非凡,也不看她,只说:淳于公主出宫喝了一夜的酒,早起还能如此容光焕发、神彩不改,还真让朕羡慕!
他对于对她的监视毫不隐晦,她也并不客气,淡然笑道:圣皇谬赞了,比起圣皇享齐人之福时还不忘关注周遭的一举一动,臣女才真是自叹弗如呢!
说完冷笑着瞟了一眼兰妃,兰妃自知瞒她不过,到底是生养子女的人,心中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到底有些羞愧,侧过头去不看她,南宫逸却来了兴致,闲步朝她走来,近处又站住,略俯身与她对视,戏弄道:公主一大早这么急急的赶来,莫不是发了醋意,来兴师问罪?
淳于月心里恨不得撕了他这浪荡子表情,面上却无动于衷,淡然笑道:圣皇真会取笑臣女,臣女再厚颜无耻,也还知道君臣有别,绝不会让自己有机会吃这种醋!
她说得如此决绝,他却忽然觉得有些不舒服,就那么盯着她,笑容未变,却没了温度,尤妃娇哼一声,懒懒的对南宫逸道:臣妾还是先行告退了!
南宫逸这才回头,重又恢复先前的笑意:不是说喜欢这里的花么?怎么就不赏了?
尤妃嫣然一笑,园中的花也顿然失色不少,轻启朱唇,笑意妍妍的打趣:臣妾可没有在这里欣赏心上人与别的女人打情骂俏的癖好,臣妾还是回去好好养颜,想想怎样讨圣上欢心、巩固圣宠的好!
她说着,朝淳于月递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意,也不行礼,转身就带着侍从走了,这是南宫逸给她的权利,只要不面对朝臣,她可以不用行礼的来去。
兰妃见尤妃都走了,自己又凭什么在这里呆着,忙行了礼,匆匆的离去,淳于月见兰妃的身影竟然透着些忧伤,心下不免疑惑,忽然感觉南宫逸靠近,惊的后退了一步,南宫逸摇头叹息:朕的妃子都自觉腾出时间,你却要拒朕于千里之外,真让人寒心!
淳于月冷了面容,直言不讳:臣女只想知道圣皇要太子准备随时登基到底有何用意?
他依旧笑容不改,伸手抚上她的眼角:看来你昨晚睡得并不安稳呢,猜了一整晚朕的用意,可曾在梦里见到了朕?
淳于月侧头避开他手指的抚弄,他却将嘴凑了过来,在她耳畔道:看你这么虔诚,朕就教你一招好了,要战胜敌人,首先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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