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相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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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相国- 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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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景要发火了,道:“钦差大人奉皇上之命,清查云南库银开支,这都是替百姓办事,你们怎么只希望钦差大人早些走呀?”

伙计说:“这位官老爷的话小的答不上来,我只想知道钦差何日离开。”

马明圆睁怒眼,道:“荒唐,钦差大人倒成了你们的灾星了!”

伙计吓得跪了下来,仍是什么都不肯说。

两人出门,又走了几家,大家都是半字不吐,只问钦差大人何时离开。

听大顺一说,陈廷敬知道那位在滇池钓鱼的老汉果然就是阚祯兆。阚祯兆在云南算个人物,那日王继文竟没有引见,其中必有隐情。

大顺在旁说道:“我看这姓阚的鬼五神六,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陈廷敬又想巡抚给商家借银一事,谁都守口如瓶,蹊跷就更大了。

刘景说:“我们原以为只有向云鹤家不敢说,我们走了这么多家,谁都不敢说。”

大顺道:“我说呀,别这么瞻前顾后的,不如明儿到巡抚衙门去,找王继文问个明白!”

陈廷敬笑道:“我是去巡抚衙门审案,还是干啥?审个巡抚,还得皇上御批哩!你们呀,得动脑子!”

珍儿问道:“老爷,王继文说他为商家们做了那么大的好事,可商家们却是闭口不提,这不太奇怪了吗?”

马明道:“岂止是闭口不提!他们听见巡抚衙门几个字脸就变色!”

珍儿说:“那许是王继文并没有给商家借过银子!可商家的银子怎么到了藩库里呢?”

陈廷敬眼睛顿时放亮,拍掌道:“珍儿,你问到点子上了!”

珍儿恍然大悟,说:“我明白了!”

陈廷敬点头道:“珍儿猜对了。”

刘景同马明面面相觑,拍拍脑袋说原来是这么回事。大顺一时没想清楚,问:“你们都说明白了,明白什么了呀?”

大伙儿哈哈大笑起来,直指着大顺摇头。

陈廷敬道:“珍儿,你说说。”

珍儿说:“王继文并没有借过银子给商家,而是他亏空了库银,临时借了商家的银子放在藩库里凑数,想蒙混过关!”

陈廷敬点头道:“这就是为什么盐行街关门的原因。商家那里银子盘不过来,要么就进不了货,要么就欠着人家的款,哪有不关门的?王继文知道朝廷有钦差要来,就早早的把商家的银子借来了。谁家做生意的能熬得过几个月没银子?”

大顺拍拍后脑勺,直道自己是木鱼脑袋,又说:“知道是这样,那不更好办了?把商家们召到巡抚衙门里去,同王继文当面对质,真相大白!”

马明朝大顺摇头,道:“商家们在自己家里都不敢说,到了巡抚衙门还敢说?”

珍儿说:“老爷,我有个办法,不用审案,就会真相大白!”

陈廷敬忙问:“什么办法?快说说。”

珍儿说:“放出消息,告诉商家,只说借给巡抚衙门的银子,限明儿日落之前取回,不然充公!”

陈廷敬连说这真是个好法子,便吩咐大顺连夜出去放风。

王继文心想陈廷敬那里怕是通融不了,仍要如实奏明皇上的。他只好自己上个折子请罪。王继文同杨文启忙了个通宵,终于写好了折子,言辞哀婉,诚惶诚恐。王继文自己都快被这个折子感动了,想那皇上的心也是肉长的,必定会赦了他的罪。

第二日大早,陈廷敬到了巡抚衙门。王继文迎出仪门外,领着陈廷敬去了衙门后庭喝茶。

闲话半日,王继文放下茶盅,叫杨文启拿来折子,道:“钦差大人,我已写好折子,请代呈皇上。”

陈廷敬接过折子说:“我要你写这个折子,也是万不得已。皇上仁德之极,最能体谅下面难处,不会太怪罪的。”

王继文说:“还请钦差大人替我在皇上面前多多美言。”

陈廷敬如今心里早有了底,便觉王继文一言一行都在演戏。只是时候未到,陈廷敬仍是虚与委蛇,说:“我还是那句话,只要库银没有损失,又帮了百姓,皇上那里就好交待。说不定,皇上还会嘉奖你哪!”

王继文满脸悲气,道:“能开脱罪责,我就万幸了!话又说回来,万一因为救民而获罪,我也没有遗憾!”

陈廷敬点头称许,只道制台大人真是爱民如子。忽听外面传来喧哗声,王继文问道:“文启,怎么如此吵闹?”

杨文启说去看看,忙往外走。到了衙门外,吃了一大惊。原来盐行街的商家们都来了,说巡抚衙门要还银子。杨文启顿时慌了,不知如何应付,便想进去商量对策,却已脱不了身。一位商家问道:“杨师爷,不是说今日巡抚衙门还我们银子吗?我们去了藩库,他们说没这回事!”

杨文启支吾道:“从何说起,从何说起。”

商家们登时傻了眼,静默片时立刻又哄闹起来。有人厉声喊道要制台大人出来说清楚,有人又说杨文启自己上门借的银子竟敢不认账。杨文启心里害怕,脸上故作镇定,说:“休得错怪制台大人。你们拿借据出来好生看看,制台大人签名了吗?巡抚衙门盖印了吗?”

这时,大理茶行东家拿出借据念道:“今借到大理茶行白银八万两,阚祯兆。”

杨文启赶忙说:“是呀,明明是阚祯兆留的借据,怎么找到巡抚衙门来了?”

大理茶行东家喊道:“找我们借银子的,可是阚师爷同你杨师爷两个人,说只等钦差一走,就还给我们。我们是相信阚祯兆的人品,才答应借银子给巡抚衙门!要是你杨师爷一人上门,一两银子都借不着!”

杨文启笑道:“是呀?我是一两银子也没借着呀!你们去找阚祯兆!”

立时骂声震天,商家们直往衙门里涌,说要打死这个睁眼说瞎话的杨文启。

这时,福源盐行的向玉鼎跳上台阶,高声大喊:“各位街坊,我相信杨师爷的话,阚祯兆坑了我们!为什么这几个月我们生意都做不成,他阚家做独家生意?我们本钱没了,他家还有!我家云鹤写了状子让大家签字,把阚望达告到巡抚衙门,不曾想遭了阚家毒手!那日若不是巡抚衙门的人去得快,我儿子早被阚家打死了!阚家一门狡恶,如狼似虎,我们要擦亮眼睛哪!”

大理茶行东家说:“阚祯兆是巡抚衙门的师爷,他出面借银子,等于替衙门借银子。”

杨文启道:“你们有所不知啊,他问你们借银子的时候,早不在巡抚衙门当差了!”

大理茶行东家恨恨道:“杨师爷,你真是小人!借银子时你分明在场,这会儿却说同自己没有干系!”

正吵闹着,陈廷敬同王继文从里头出来了。原来陈廷敬听得外头吵闹声越来越大,知道时候到了,便说出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王继文劝阻不住,只好跟了出来。商家们见了王继文,都喊着要巡抚衙门还银子。王继文哪里料到会弄成这种局面,一时乱了方寸。

陈廷敬问道:“制台大人,这是为何?”

王继文回头问杨文启:“这是为何?”

杨文启道:“回钦差大人跟制台大人,阚祯兆向商家借了很多银子,谎称是巡抚衙门借的。阚家弄得众商家生意都做不成了,商家们不明真相,把气都撒在制台大人身上。”

王继文故作糊涂,问:“阚祯兆借那么多银子干什么?”

杨文启还没答上话来,却听得大理茶行东家在下面高声问道:“这位大人可是钦差?”

陈廷敬拱手道:“本官陈廷敬,奉钦命来云南。你们有什么话,可在这里说说。”

大理茶行老板便说:“钦差大人,几个月前,阚师爷、杨师爷上我家来,说王大人是个好官,这几年没有给云南百姓添一两银子的负担,只是为了应付朝廷摊派,把库银亏空了。朝廷派了钦差下来查账,王巡抚眼看就要倒霉,要我借出银子给巡抚衙门凑数,好歹让巡抚大人过了这关再说。”

王继文很是惊讶的样子,问杨文启:“什么?藩库里的银子是你们找商家借的?”

下面闹哄哄的,没人听清王继文的话。有人又道:“可是,银子借出去了,杨师爷又上门来传话,说绝不能对钦差大人说出实情,不然这银子就充公了。”

杨文启斥责道:“你胡说!”

陈廷敬瞟了一眼杨文启,杨文启就不敢多说了。大理茶行东家又道:“杨师爷还说,衙门里亏空的这些银子,本来就该从你们商家税赋里出的。你要是在钦差面前乱说,我就把你家银子充公了,也不是没有道理的。我们担心银子充公,半句话都不敢说。”

王继文突然跺脚大怒:“杨文启,你同阚祯兆误我清名!”

杨文启跪倒在地,匍匐而泣:“制台大人,小的有罪!小的害了您哪!”

王继文喊道:“把杨文启拿下,本官同钦差大人亲自审问!”

陈廷敬安抚了众商家,便回衙门里审案。杨文启跪在堂下,随口编出许多话来:“回钦差大人,巡抚衙门里的钱粮事务,都是阚祯兆管着,小的只替他打下手。他是云南本地人,重一地小私,忘天下大公。朝廷每有摊派,阚祯兆都说云南民生疾苦,私自动用库银交差。巡抚大人对此并不知晓,总以为阚祯兆办事得力。”

陈廷敬此时也难辨真假,便问:“你倒是说说,阚祯兆共动用了多少库银?”

杨文启回道:“动用了九十万两!”

陈廷敬想了想,说:“可我查过这几年云南巡抚衙门账务,连同协饷、赈灾,不过七十八万两银子。另外还有十二万两呢?”

杨文启说:“小的没有实据,不敢乱说,我猜只怕也是被阚祯兆落了腰包!”

陈廷敬道:“你本是同阚祯兆一起向商家们借的银子,如今人家找上门来,你竟一口咬定是阚祯兆一人所为。可见你的话也信不得。这个我再同你算账。我这里只是问你,你们分明是借了商家银子,如何还呀?原样还回去,亏掉的库银怎么办?”

杨文启道:“阚祯兆老谋深算,早想好办法了。他父子俩炮制了一套税赋新法,想让商家用借出的这些银子抵税,账就可以赖掉了。”

陈廷敬没想到会冒出个税赋新法来。他一时不明就里,得先弄清了再说,便问:“制台大人,您可知道阚家父子弄的税赋新法?”

王继文道:“阚家父子的确炮制过这么个税赋新法,想让我在云南实施。我仔细看了,实在是苛刻乡民,荒唐之极,不予理睬。”

陈廷敬略加思忖,道:“制台大人,先把杨文启押下去,速带阚祯兆来问话如何?”

王继文想这会儿如把阚祯兆找来,就什么都捅穿了,便施缓兵之计,道:“听凭钦差大人安排。只是去阚家乡下庄上打个来回就天晚了,不如明日再审阚祯兆?”

陈廷敬点头应允,正中下怀。原来陈廷敬早叫刘景跟马明两人一个去乡下,一个去监牢,把阚家父子藏起来了。

陈廷敬离开巡抚衙门没多久,就有衙役来报,乡下庄上找不着阚祯兆,阚望达也被人劫走了。王继文猜着是陈廷敬干的,暗中叫苦不迭。

刘景等人回到驿馆,各自向陈廷敬回话。刘景说:“老爷,我们已把阚家父子送到滇池对岸华亭寺去了。可我想,等他们同杨文启当面对质的时候,无非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马明说:“是啊,那杨文启一看就不是好东西,可阚家父子我也看不出他们好在哪里。”

大顺道:“我看也是的,阚祯兆整个儿假仁假义!阚望达嘴上附庸风雅,暗地里心黑手辣!”

陈廷敬道:“我叫你们先把阚家父子藏起来,就是想先问问他们。不管如何,黑的变不了白的。”

珍儿从外头进来,说:“老爷,刚才向保在外偷听,见我来了,一溜烟跑了。我听得驿馆门响,估计是出去了。”

陈廷敬笑道:“肯定是向王继文报信去了。他去报吧。明日巡抚衙门里闹翻天都不关我的事,我们上华亭寺拜菩萨去!”

一大早,陈廷敬便服装束,准备上华亭寺去。向保垂手站在一旁,低头听命。

陈廷敬刚要上马车,刘景说话了:“钦差大人,我有个想法。”

刘景说了半句,却欲言又止。

陈廷敬问:“什么呀?说呀!”

珍儿望望刘景似笑非笑的样子,就猜着他的打算了,道:“我知道,他俩想把玻璃象棋带上。”

陈廷敬笑道:“那有什么不好说的?带上吧。”

马明道:“上了华亭寺,临着滇池,下几回棋,好不自在。”

珍儿下了马,说:“我给你们去取棋!”

珍儿回到房间,打开箱子,顿时傻了。原来玻璃象棋不见了。珍儿吓得箱子都来不及盖上,慌忙跑了出来。她跑到陈廷敬身边,耳语几句。陈廷敬脸色大惊,回身往驿馆里面走。刘景、马明不知发生什么事了,也随了进去。

陈廷敬看着打开的箱子,惊慌道:“御赐之物,丢失可是大罪啊!”

大顺说:“肯定是王继文捣鬼,他想把水搅浑了!”

陈廷敬急急道:“速速查找,务必把玻璃象棋找回来!”

刘景道:“老爷,在下以为,玻璃象棋只可暗访,不可明查。不然,恐怕棋没找到,就先连累您获罪了!”

陈廷敬长叹道:“眼看着云南之事就要水落石出了,却又节外生枝!”

刘景道:“不妨这样,马明随钦差大人去华亭寺,我留下来暗访玻璃象棋。”

刘景见陈廷敬的马车渐渐远了,突然对向保喝令道:“到我房间来!”

向保不知何事,大气不敢出,跟在刘景后面进门去。刘景进屋坐下,端起桌上的茶,只管慢慢喝。向保低着头,战战兢兢。过了好半日,刘景大声喝道:“跪下!”

向保并不明白是什么事情,先就扑通跪下了,道:“大人,小的不知何罪呀!”

刘景厉声道:“快把玻璃象棋交出来!”

向保吓傻了,半日才说出一句整话来:“什么玻璃象棋?小的听都没听说过!”

刘景冷冷道:“你还装蒜?”

向保哭丧着脸道:“小的真的不知道啊!”

刘景道:“不要以为你做的事神不知鬼不觉!钦差大人住进驿馆头一日夜里,你就摸进房间翻箱倒柜。我去向云鹤家,你也鬼鬼祟祟跟在后面,随后又去王继文那里密报!你以为自己做的事情我不知道?”

向保浑身乱颤,叩头不止,道:“大人说的这些,小的不敢抵赖。但那玻璃象棋,小的的确没有偷呀!”

刘景道:“我早就同你说过,钦差大人房里片纸点墨,都是要紧东西,丢失了只管问你要!这玻璃象棋是御赐之物,不交出来就是死罪!”

向保哀哭起来,道:“大人这会儿就是把我脑袋搬下来,我也交不出玻璃象棋呀!”

刘景骂道:“别猫哭老鼠了!东西是在你这里丢的,只管问你要!”

向保朝刘景作揖不迭,口口声声喊着大人冤枉。刘景道:“别抬举我了,我也不是什么大人。你一个无品无级的驿丞,凭什么同制台大人往来如此密切?快快把你知道的都说了,或可饶你死罪!”

向保道:“大人,制台大人只是嘱咐小的盯着你们,其他事情我都不知道呀!”

刘景道:“你不说也行,单是玻璃象棋失盗一事,就足以治你死罪!我这里先斩了你!”

刘景说着就把刀抽了出来,架在向保脖子上。向保吓得趴在地上直喊冤枉。

刘景道:“冤枉?玻璃象棋好好的在你驿馆里丢了,不是你偷的是谁偷的?别人不敢进钦差大人房间!你要是把自己知道的说了,玻璃象棋失盗一事,我可在钦差大人面前替你周旋。”

向保早吓得汗透了衣服,道:“小的说,小的全都说了。”

刘景放下刀,拿了笔纸,道:“你可要说得句句是实,我这里白纸黑字,翻不了供的!”

王继文在二堂等候陈廷敬,心里急得快着火,却仍从容地摇着扇子。忽有衙役来报:“制台大人,陈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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