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她弄丢的不仅仅是一个慈铭而已……
过了很久,她像是中了魔一样,鬼使神差的迈开步子,全然不顾对面那个鲜红的发亮的小人。
耳边有呼啸而过的车子,可她就好像充耳不闻一样,走在川流不息的车流里,那样子危险至极。
很快一辆跑车伴着轰鸣的马达声出现在人们的视线里,大概车主是想赶上这趟绿灯的班车,居然在离红绿灯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就猛踩了油门。
路边的群众见状都扯着嗓子喊让承欢让开,可她却好像神游外太空一样充耳不闻,跑车的马达声越来越近,很多人甚至都捂住了眼睛,不想去看那场意料之中的血肉横飞。
承欢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总之这会脑子里都是空的,仿佛整个世界就只有她一个人而已。
很快,她双臂被人抱住转了一圈之后直接扑到在了路边的草坪里,同一时间,跑车踩着她刚刚站着的地方呼啸而过。
她头皮陡然发麻,刚刚她究竟在干什么?如果不是被推开,这会她早就下去见阎王了吧?
“言承欢,你是大脑缺水?还是小脑缺陷?你知不知道你刚刚在干什么?想死也得给自己留个全尸吧?非要被碾的断手断脚,脑浆迸裂才开心吗?”
言承欢一抬头就看见乔正楠满脸通红的喘着气,漂亮的五官生生的被气变了型,她惶惶然开口:“小楠?”刚喊完,眼前就一黑,整个人就像彻彻底底放松了一下瘫了下去。
乔正楠揽着承欢,拉起她的手看了一眼,刚刚摔倒的时候她的手擦到了路牙子,蹭掉了一大块这会正渗出血来,伤口里有很多的泥,要是不及时清理干净很容易感染。
乔正楠带着承欢回了金天地,她睡的很沉,连给她清理伤口上药都没醒过来,她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西雅图这边,飞机刚起飞了没多久,却发现机翼降落引擎出了故障而被迫返航,放眼望去,机场堵着的满满的都是人,人头攒动的机场大厅连同着窗外乌黑黑的天黑成了一片天际。
本来气压就低,再加上滞留的关系,很多乘客的情绪都很不稳定,时不时的有人会咒骂上几句,因为牵连到自己的利益,总会有一帮人跟着后面起哄,机场这一方除了几个地勤在维持秩序,就没看见过一个能说得上话的人出来。
很快人们不满的情绪彻底爆发,大家都纷纷要求机场的领导出来给个说法,人们推推搡搡很快就有人摔倒了,还好爬起来的快,不然一定会发生严重的踩踏事件不可。
看着情绪激动的人们,麦航远皱了皱眉,他身边一直站着个孕妇,肚子高高的隆起应该离预产期应该不远了,她的表情很不对,潮湿闷热的空气令她的呼吸急促不稳,脸色发白,双手捧着肚子,重重的身体摇摇欲坠。
麦航远见状连忙伸手扶了她一把:“你没事吧?”
女人一抬头,表情明显比刚刚更难受了,豆大的汗不停的往下掉,苍白的嘴唇嚅嗫着:“我好像好像要生了。”
麦航远低声回了一句:“冒犯了。”完了快速的撩起女人的及裸长裙看了一眼,果不其然,羊水已经破了。
他连忙高举起手唤地勤:“这边有孕妇要生了,麻烦给安排一下。”
几个地勤小姑娘被挤在人群里推推搡搡的,哪里能听见麦航远的声音,不仅如此,现场也没几个人发现这个情况。
女人开始阵痛,疼的直接往地上蹲,麦航远见状二话不说打横抱起她一步步的往漩涡中心迈步:“麻烦让一让,这里有孕妇要生了。”
很快吵杂的声音渐渐消停了下来,大家都纷纷自觉的让开一条道来,远远的看过去,麦航远身着白衬衣的后背整个都被浸湿了。
地勤知道情况不妙的时候,里忙迎上去引着麦航远去了医务厅。
孕妇被送上病床的时候,麦航远陡然松了口气,他擦了擦额上的汗没留下只言片语悄然离开。
因为引起的骚动极大,情况很恶虐,很快机场的负责人顶不住终于出来承诺,对于飞机故障导致的停飞,航空公司将会负全责并按照国际惯例给予赔偿。
这样一来才算是稳住了躁动的人心,聚集成团的人们开始散去,空气一下清新了不少,麦航远站在窗边看着外面乌压压的天空,这个天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放晴?
承欢迷迷糊糊醒过来,口干舌燥,坐起身就去摸水,黑暗里摸腾了半天也摸到水,于是坐着等自己彻底清醒之后才自己下的床。
出去的时候她看了一眼时钟,她竟然睡到了半夜两点,伸手按了按无比混乱的脑子,扶着墙壁去厨房的路上路过书房,看见里面灯光大作,她不禁推门进去,这一看她居然嗤的笑出了声音来。
偌大的书桌上笔记本还散着光,桌上的台灯也开着,乔正楠脖子里挂着耳机,趴在桌上睡相极其的安静。
承欢慢慢的走近,一边走一边想:这家伙,睡觉也不去房间睡,她动作极轻的帮他拿下了脖子里的耳机放到一旁时,手不经意碰到鼠标,很快电脑屏幕上弹出来一个页面来。
她本来不想看的,可那一份关系图里同时出现了言致远、乔诚、以及慈铭其它几个重要科室的科主任的名字。
她凑近仔仔细细的看清楚了这份资料,刚刚看到一半而已她握着鼠标的手就抖的不能再继续下去了,这个时候脸上也挂上了晶莹剔透的泪珠儿。
有关于林俊佑口中所说的,乔诚贩卖器官一事是经过爸爸首肯的说法,言承欢从来都不肯相信,她一直认为,林俊佑是因为得不到她因爱生恨而故意诋毁爸爸的。
可乔正楠收集的这些资料却无疑像一巴掌狠狠打在了她的脸上,这上面附带了很多的交易原始合同,这些合同贩卖的器官不一样,买入者不一样,可唯一一样的是甲方那一栏里都有一个印章。
言子玉……外人或许不知道,可言承欢却很清楚,言子玉那是父亲的曾用名……
事实就是,她的父亲利用自己的双重身份秘密进行着器官贩卖的生意,这其中包括已经暴露出来的乔诚、还有其他几个平日里都和善的不得了隐藏的很深很深的科室主任。
就如同林俊佑说的那样,他们都跟着父亲后面做着不可告人的器官贩卖生意,从中获取最大的利益。
乔正楠是被脸上滴滴答答的湿意惊醒的,他睁开眼睛还没抬起头就听见承欢抽泣的声音,目光转移到电脑屏幕上,脑子瞬间清醒,可却怎么都不敢转头看言承欢。
承欢知道乔正楠醒了,指着电脑屏幕喃喃的开口:“你这次回国就是为收集这些证据,根本就不是什么所谓的和你爸闹翻对不对?”
乔正楠啪的一声拍下了电脑屏幕:“我爸自从去了英国之后精神状态一直都很不好,后来我无意间发现他的笔记,才发现原来慈铭贩卖器官的事情并不是他主使的,他只是为了言致远背了这天大的黑锅而已,现在他精神一天不如一天,有些事情即便他是做错了,可再怎么说他也是我爸,说什么我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垂暮之年还背着这样大的罪名走过余生。”
承欢深吸了口气:“现在呢?该收集到的资料你都收集到了,你打算怎么做?”
乔正楠知道让言承欢自己发现这一切是件极其残酷的事情,可她总归有天是要知道的不是么。
他转头很严肃很严肃的看着她:“下午在灵堂的时候我曾经问过你一个问题,现在我再问你一遍,你如实回答我好吗?”
承欢幽幽的对上他的眼睛:“什么?”
乔正楠指了指电脑:“如果我把这些资料在慈铭公开,虽然会减轻我爸的身上的黑锅,可势必会也会将言致远真正的为人公之于众,他的一世英名就这么毁了。我知道你和言致远的感情很好,所以到时候势必你也会伤心,我就问你,如果我真的这么做了,你会原谅我吗?”
承欢沉默了一会,苦笑道:“我的原谅对你们来说重要吗?如果真的重要,你们一个个就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这么做了。”
乔正楠漂亮的眼睛微微闭上,长长的睫毛在下眼睑下打出一道阴影来:“我们……是啊,除了我还有林俊佑……我们都不是什么好人。”
承欢一听就知道他这是话里有话:“你还知道些什么?究竟还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
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最难以接受的真相都剖析在言承欢面前了,其它那些对她来说真的算不上什么了。
“言致远出车祸并不是因为疲劳过度,而是有人故意动了车子的刹车系统,而那个人你应该能猜的出来是谁吧?”
承欢喉间溢出一个名字来:“林俊佑……”
乔正楠沉默大概就代表了默认:“这些资料都是我进慈铭之后在林俊佑的电脑里找到的,他一直认为当年他父母的死是言致远造成的,所以蛰伏了这么多年一直在收集慈铭所有进行器官贩卖医生的证据,完了一个个的击破,一个个赶出去,以至于最后连言致远都没放过,另外言致远病倒的这一年里他还在暗地里抛售买进慈铭的股份,你大概不知道,慈铭现在百分之四十的股份都已经是在林俊佑的名下了。”
承欢笑了笑:“原来我做了这么多年的傻子,我爸瞒着我做那种事情,林俊佑一直潜伏在家里伺机报复,你爸明明知道这一切,却选择隐瞒甚至情愿去背黑锅,你放着大学不念心心念念回来要讨回公道,反观我呢?每天却是没心没肺的生活着,理所应当享受着别人给我创造的一切,却还不自知这一切究竟是怎么来的。”
乔正楠垂下眸子来:“都说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可轮到我们的时候,却变成了前人作孽后人买单。”
言承欢失了魂魄一样的慢慢的离开书房,乔正楠开口唤她,她连身都没转而是冲着他摇了摇手:“我爸他已经死了,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看在他以前待你不薄的份上给他留一世清誉,当然乔叔叔也是无辜的,如果你愿意,我愿意用所有去补偿你们。”
门关上的时候,乔正楠重重的坐在椅子里,表情有些颓废,他了解言承欢了,这样的答案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
长这么大,乔正楠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做进退两难,如果他把这些资料公之于众那么父亲的黑锅也不至于背的那么沉重,可一旦这么做了,也意味着言承欢和他之间的情谊就玩完了,言致远对言承欢来说太重要了,重要到她能为之放弃一切,当初的麦航远就是个极好的例子。
可对他来说,他和父亲的感情又何曾不是这样,说到底,乔诚昧着良心做器官贩卖的勾当也是为了给他创造更好的生活条件,他这个做儿子的又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父亲就这么背黑锅吗?
想到这里,他觉得自己脑袋上的头发都要毛的要竖起来了,究竟该何去何从?究竟该怎么做?他痛苦的揪了揪头发,发出低低的咆哮声。
从书房出来之后,承欢就一直坐在客厅沙发里,这两天她哭的眼睛都要瞎了,可泪腺还是不停的往外渗出来,她不断的去擦不断的告诉自己,言承欢,你还有什么脸哭?因为你们言家受到伤害的人还少吗?你究竟在委屈什么?你要求乔正楠放过自己的父亲,可又曾想过乔诚接下来背着这沉重的包袱走过余生,让活着的人比死去的人更痛苦,你究竟是有多自私?
从小到大,言承欢的每一步都走的平平稳稳的,即便是出了那样不堪的事情她也没觉得前景一片惨淡,可现在她却深深感觉到了,眼前一片迷茫,完全不知道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不,准确的来说,她连自己的接下来要走的路路口在哪里都不知道。
这一夜,言承欢在客厅里坐了一夜,乔正楠在书房里抽了一烟灰缸的烟,林俊佑在酒吧喝的烂醉如泥、麦航远在下午一点的时候终于上了飞机。
而造成这一切结果的言致远却安安静静躺在那里,他撒手人寰却把最严峻的后事推到了四个年轻人面前。
天蒙蒙亮的时候,承欢去洗手间收拾自己,这段时间她把自己糟践的人不人鬼不鬼的,梳子一梳就是一大把的头发往下掉,就像提前进入了老年期似得。
头发很长时间都没打理过了,长的已经及肩了乱糟糟的,她干脆揪了马尾,这样一来整个人瞬间清爽精神了很多。
她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脸自言自语:“言承欢,今天是火化下葬的日子,不管到时候发生什么,你都得坚强。”
出来的时候正好和乔正楠撞了个正面,一夜没睡的他胡子拉碴的,黑眼圈重的就像只国宝似得,看见言承欢,他唇瓣动了动可却愣是一个字都没蹦出来。
倒是言承欢,慢慢的走到他面前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浅声开口:“看你这个憔悴的样子,等会出门别人看见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虐待你了。”
乔正楠没想到事到如今,言承欢还愿意和他说话,小伙子愣是呆呆的哦哦哦了几声,才揉着头发去洗手间。
门关上,承欢转身看了一眼那乳白色的雕花门自言自语:“言承欢,不管你是谁,你都没有资格去支配别人的思想,有些事情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之前你就是太瞻前顾后了才会让自己吃了林俊佑的亏。”
过去的那一夜,言承欢想了很多,言家亏欠林俊佑的、亏欠乔诚、乔正楠的这些都是不争的事实,逝者已矣生者如斯,难道真的要为了一个所谓的名声去伤害这么多依旧活着的人吗?如果可以,就让一切公之于众吧,这样大家就都两清了。
出门的时候,他们才发现,昨天夜里居然下了一夜的雪,这是初春的第一场雪,洋洋洒洒的堆白了整个城市。
☆、110 我们是不是要死了
去殡仪馆的路上,雪下的特别大,雨刮器还没来得及挂掉,大片的雪花又成片成片的堆积在了一起,乔正楠车开的极慢,完了将一封厚厚的资料无比郑重的递到了承欢的手上:“这里是所有的证据。”
承欢狐疑不解的看着他:“小楠你这是。”
乔正楠一边开车一边淡淡的开口:“等今天葬礼一过,我就回英国,好好的陪着我爸,乖乖的听他的话哪都不去,我想有我这个活宝在,他会很快好起来的,至于那些过去的事情那就让它过去吧。”
承欢鼻子一酸,因为强忍着所以眼泪没掉下来:“小楠,你不需要这样的。”
乔正楠扬了扬眉毛:“公布这一切或许是可以摘掉主使的帽子,可我爸他毕竟是真真切切参与了那些交易,这是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的事实,对外界来说做这种事情主使和帮凶都是没有区别的吧?从小到大你陪着我的时间比我爸都多,你和他都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我不想他不开心,更不想你难过。”
在这件事情上,乔正楠和言承欢一样的进退两难,可经过一夜的深思熟虑他们都选择了有利于对方的决定,他们都在心里告诉自己,受到伤害的人已经够多了,如果可以不要再继续将伤害蔓延扩大了。
一天一夜的行程,麦航远上飞机的时候明明已经很疲累了,塞耳塞、戴耳罩、可不管他用尽什么办法,就是无法入眠,脑子里乱哄哄的,好的、不好的场景一次次的轮番上演,耳鸣的老毛病跟着他一路,搅的他不得安宁。
言致远的火化定在上午十点,葬礼定在下午两点,上午在殡仪馆做最后遗体告别仪式快结束的时候,他顶着一身的雪花赶到了现场。
要彻彻底底的别离,承欢脑子里的神经一下子就全都崩掉了,她幼稚的像个孩子一样哭着攥着载有言致远的冰棺,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