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承欢”麦航远在后面叫了几声可压根就是徒劳,因为那个不知深浅的女人早就已经跑进护士站了。
推开层层人群,一进去,看清眼前一幕的时候,承欢惊的捂住了嘴巴,整个护士站及里面的心外办公室被砸的没一处是完整的,不远处还有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抡着锤子肆意打砸着陈列柜里的奖杯和墙上的锦旗:“什么破心外科,什么医生,杀人偿命!”
离自己不远的这一边,几个哭的早已经没了精气神的女家属瘫坐在地上抱成了一团,白色的地砖上还有斑斑血迹,她快速的走到护士站里,几个护士看见她出现,都纷纷出声:“主任,您怎么来了?”
☆、076 是不是应该怀着敬重之心去求医问药
“谁受伤了?”承欢问了一句聚集在一起的小护士么,其中有几个头发都被扯散了,有几个则是衣服被撕烂了,脸上还有显而易见的巴掌印。
“护士长和乔医生,头都被砸了!”其中一个小护士哭哭啼啼的道。
承欢在慈铭几乎很少黑脸,可眼下听到这个消息脸陡然黑的和包公有的一拼:“究竟怎么回事?”
“是十床的病人,刚刚下午去世了。”
承欢脑子里飞快的闪过病人的信息,十床的病人,她请假前最后一个心脏搭桥手术的病人:“不可能,那台手术是我做的。当时很成功吗,排异也都正常,怎么突然就不行了呢?”
“术后排异是正常,但并没有持续多久,您请假没多久之后就出现排异异常,早上查房的时候,乔医生按规定换了导流管,上午还好好的,下午就突然心脏血液不流通,供血不足导致脑缺氧,没几分钟就去了。”
闻言,承欢第一反应就是寻找乔诚的身影,还没等她一圈看下来呢,头皮倏地的火辣辣的疼,她下意识喊出声:“啊”耳边是女人大声喊叫的声音:“就是你。就是你给我爸爸做的手术,他现在死了,你把我爸爸还给我!你们别砸了,罪魁祸首在这!”
由于人员过于密集而行动受阻,麦航远的动作缓慢了一些。赶过来的时候就看见言承欢被一个女人揪着头发破口大骂,见状他不由得双目腾的冒出火星,扒开层层人群!
哭的稀里哗啦的女人死死的揪着承欢的头发,一个劲的将她往地上按,中途还失控的在她脸上和身上打了几拳,不解气,还想再踹上几脚,眼见着脚离承欢肚子还有几公分的时候,麦航远一把扭过了女人的手,用力一甩,一推,那女人就整个人朝着赶来的几个壮汉身上撞了过去!
他蹲下将承欢揽进怀里,她刚刚输完液,脸色本来就不好,这会被这么一折腾整个人看上去就更糟了,额头上擦破了一块,他赶忙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捂住她流血的额头,抱着她起身,因为事发突然,刚刚被推倒的时候,她右脚踝被女人狠狠的踩了一脚,他蹲下仔细看了一眼,整个脚踝都红肿了,想必是连站都成问题了。
麦航远低下头刚想对承欢说什么,只见几个壮汉冲着他就是几个拳头挥过来,他一边将承欢护在怀里,一边手脚并用去回击,因为要护着承欢,对方又人多势众,他结结实实的挨了好几下。
最后在场很多病人家属看不下去了。纷纷上前拉架,与此同时,林俊佑带着保安也赶到现场,看见言承欢被打受了伤,他连忙迎了上去伸手触了触她的伤口:“没事吧?”
承欢生怕林俊佑一时冲动也动手。于是连忙伸手拽着他:“别冲动,没事,我没事。”
说林俊佑心里不火不动怒那是骗人的,可他的理智告诉自己,他是院长。他的出现只能是解决问题,而不是加剧矛盾,所以他什么都不能为承欢做。
第一次,林俊佑觉得自己的身份是个障碍。
麦航远摇了摇脖颈,揉了揉被揍的嘴角,瞥了一眼林俊佑冷冷的开口:“带承欢先走。”
“不要”
言承欢高声否决,只是麦航远仿佛已经是下定了决心,慢条斯理的卷起了袖子冲着几个壮汉冲了上去,没了承欢的束缚,轻松的几个过招擒拿。刚刚还嚣张的几个壮汉就被按在地上了,保安们纷纷冲上去压制,他一边收手,一边掏出电话,利落的报警:“喂。市局吗?这里是慈铭医院,有人打砸闹事对,有人受伤!”
挂了电话转身就想去接言承欢,身后传来几个壮汉不甘的声音:“我们哪里错了,你们医院治死人了,还这么嚣张?怎么?你们医生的命就金贵了,我们小老百姓的命就不是命了?我要去告你们,告你们!”
麦航远停驻了脚步,慢慢的转身,这次眸子里已经没了刚刚的凌厉。但是神色依旧僵硬紧绷:“救死扶伤本就是医生的职责,所以作为一个医生,我们对病人都本着仁爱之心,可又有多少患者家属知道,中国大多数的医生都是在每日超负荷的工作,却又拿着远远低于她们所付出的薪酬在生活着。”
几个壮汉陡然间沉默下来,麦航远继续浅声道:“你们既然选择这里,是不是也应该建立在最起码的信任基础上?是不是应该怀着敬重之心去求医问药?而所谓的敬重之心难道不是应该对医生有一个最起码的尊重吗?”
“我们坚持在手术台上的时候,不仅仅是所谓的救死扶伤,更重要的是想让这个病人活下去。医生也是人,不是神,医学的领域也是广泛的,有很多不可预知的意外发生,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和死神做斗争。避免这些意外发生,虽然还是会有不可避免,但现场这些患者家属们,又有几个能理解?”
“如果你们真的认为死者的病逝是因为医疗事故,那么你们大可以先去司法鉴定。而不是在这里打砸伤人,医生也是人,她们也有亲人,看见她们受伤,家属也会心疼。”
麦航远极其平静的说完了一段。现场也安静的如同时间静止了一样,他转身慢慢的走到了林俊佑身边,从他身边直接一个公主抱将承欢搂进了怀里,看见他要走,她连忙出声:“我不能走。”
麦航远低头瞪了她一眼:“伤成这个样子你还能做什么?现在这种情况多说无益。况且林俊佑这个副院长是摆设吗?警察来了他们自然会沟通,倒是我还要考虑一下是不是要告他们故意人身伤害。”
就连内心不情不愿的林俊佑都开口劝她:“以你科室主任的身份最好还是回避,放心吧,这事我会尽量妥善处理的。”
麦航远和林俊佑的话不无道理,她继续待在这里。病人家属根本无法冷静下来,沟通无法继续,场面就得不到控制,后果只会越来越严重。
被麦航远强制去处理伤口的途中,承欢整个人都处于一个石化的状态。光是揽着她麦航远都能感觉到她僵硬的身体,他低头看了一眼她的脚,受伤的那只脚光着,鞋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丢了。
她打着赤脚一瘸一拐的样子看的他频频蹙眉,没容自己多想,他弯腰打横抱起她,她顺势双手勾住他的脖子,一个抱一个勾,两个人顺其自然的一气呵成。
感受到来自麦航远身上的温暖,听见他稳稳的心跳声,承欢渐渐松弛了下来,谁说过的人的心都是被委屈胀大的?
她将脸埋进他的胸口,眼泪如潮水般倾泻而下。
泪水浸湿衬衣,虽然她什么话都不说,但此时此刻麦航远完全能理解她此时此刻失落的心情,每天竭尽心力、倾尽自己毕生所学只想让病人能远离病痛折磨,可临了却被骂是伤害人命的刽子手,发生这种事情就连他一个大男人都接受不了,更何况她一节弱智女流呢?
在急诊医生给承欢处理额头上的伤口,她虽然没有哭出声来,但眼泪却一个劲的往下掉,看见她的眼泪,他心里一紧,双手紧握成拳,他说过的,她这辈子只能被他一个人欺负,可现在自责充斥着胸腔,为什么?为什么,他没有早一点出现?或许他早那么一步,她就不会受伤了!
麦航远看见言承欢眼泪像断线的珍珠一样吧嗒吧嗒的往下掉。一时间火了,也管不上对方是不是同行,指着医生不分青红皂白的就是噼里啪啦一阵臭骂:“你下手就不能轻点吗?学校里怎么学的,如果没毕业就重新进去回一次炉!”
言承欢听他这么一说,连忙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袖。
这人刚刚在现场那番话说义正言辞。字字在理,怎么这一转眼就变脸了,变脸比变天还快,一点都不像平日里温文尔雅的他。
帮承欢处理伤口的医生和他们差不多年纪,知道麦航远这是上火了才会口无遮拦,于是也就没放在心上,笑着宽慰言承欢:“没事,他也是关心则乱,话说我们家那个要是能有你男朋友一半我就心满意足了。”
完了和麦航远简单的聊了一下承欢的情况:“额头上是外伤,每天注意消毒上药就好,脚踝上的伤应该是脱臼,伤筋动骨的,我对这块不是很精通,所以还得去趟骨科。”
麦航远没说话,只是正了正神色,点了点头,一边伸手握住言承欢受伤的脚踝,一边开口:“螳臂挡车,自不量力。”
“你你什么意思”受伤的脚踝被触碰,疼的承欢一张脸都很不得纠结在了一起。
“我的意思就是你自不量力,明知改变不了什么,却还二愣子似的往前冲。”麦航远一边说一边摩挲承欢的脚踝,没过一会,他握着她的脚沉默了片刻,然后慢慢的抬头,透过她的肩看向窗外,一双眼睛错愕似的放大。
☆、077 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吧
承欢看在眼里觉得奇怪,正准备开口问他怎么了,就听见他有些惊愕的声音:“竟然袭警”
承欢本能的转身去看,只听喀哒一声,她半个身子还没转过去呢,脚踝上传来的剧痛让她痛喊出声:“疼”
整个脑门上都渗出了冷汗,类似那种错经断骨的疼,疼的她浑身都轻颤了起来。
麦航远一脸轻松的拍了拍手:“还好只是脱臼,要是断了,伤筋动骨一百天,要比这疼上百倍千倍。”
脚上虽然痛,可承欢还是下意识转头望了一眼窗外,外面空无一人,哪里有什么家属袭警事件?
她回过头来,眼睛瞪大大的看着麦航远:“麦航远,你骗我。”
“不骗你,转移你的注意力,这骨头能这么快接上?明明是好意,怎么到你那就被曲解了呢?”
站在旁边的医生被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斗嘴的样子逗的暗暗发笑。
就这样,尴尬的气氛一下立马烟消云散。走的时候,娇小的言承欢站在高大挺拔的麦航远身边整个就是一副小鸟依人的写实版。
承欢和医生道别,医生还轻轻的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言主任,你男朋友对你真好。
言承欢垂着眸没有说话,倒是麦航远,自从两人从墓地那晚回来之后,他对承欢的态度就缓和了许多,不仅不再冷冰冰的了而且似乎还很享受被冠上言承欢男朋友的这个误会。
言承欢这连续一夜两天经历了惊吓、高烧、又被误伤,任她心理素质再怎么强大,现在也是妥妥的筋疲力尽、无力招架了,所以麦航远主张送她回家,她也没拒绝。
车子驶出地下停车场的时候,耀目的阳光刺的承欢眼睛都睁不开,她下意识垂下头,整个人蔫蔫的一点精神都提不起来。
麦航远看了她一眼,什么话都没说,只是车头一转,稳稳的驶向了金天地的方向。
承欢窝在椅背里,半边脸贴着椅背看着窗外整个人都有气无力的,明明外面是冬日暖阳。可她心里却凉的发毛,不知不觉间眼泪顺着面颊而落,她伸手去抹,指尖冰冷的令人骇然。
研究生毕业之后到现在,在慈铭任职近五年的时间,大大小小的医疗事故她也见识过无数了,本以为自己那颗心早已经锻炼的足够强大,却没想根本就是她自己高估自己了,当所谓的医疗事故摊到她头上的时候,当她眼睁睁的看着一条生命在自己的职责范围之内逝去的时候,她慌了,明明她从手术台上下来的时候那颗鲜活的心脏还跳的鲜活,怎么一转眼,一个人说没就没了?
想到刚刚那样激烈的场面,她莫名的感觉到委屈,眨巴眨巴眼睛,眼泪又无声无息的流下来,她从医五年,哭的次数却少到可以用一只手数过去,麦航远离开她那会大概是她这辈子最难熬的时候,可即便那个时候她都没轻易哭过,而现在,为了一场医患纠纷,她却频频落泪。
她并不是责怪那些失控了家属,相反的,她完全能理解那个时候他们的想法,每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都是独一无二,尤其是亲人,那种相濡以沫的相伴,刻骨铭心的亲情早已经融在了彼此的骨血里。如今眼睁睁的看着亲人在自己面前逝去,却又无力挽回的时候,那种痛苦自然是不言而喻的。
她是个医生,每一个病人都像是她的孩子一样,她用最大的耐心和专业的知识给与他们重生的机会,当她无力乏天,眼睁睁看着那些病人在自己面前死去的时候,她也会难受,也会心疼!
一路上麦航远余光扫过承欢无数次,从慈铭出来后一直到现在,她整个人就如同雕塑一样,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分一毫没挪动过。
见她这样,他莫名的有些心烦意乱,伸手去摸暗柜,里面有包用来招待别人的香烟,他没有烟瘾,平日里几乎不抽烟,但有时候心烦意乱的时候,他也会点上一支以此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手伸出了一半,却又慢慢的收了回去,言承欢不喜欢男人抽烟。
断了抽烟的心思,他干脆放慢了油门靠边停车,慢慢开了车窗清新的空气窜进鼻息瞬间舒适了不少,顺了口气淡淡的开口:“作为一个普通人,我们的力量都是有限的,每天,每个小时,甚至每一分钟,我们的生活都会有很多不可预知的瞬息变化,有些事情只要我们尽力了,去做了,就算它并没有达到我们预期中的结果,但也是值得的!”
承欢安静的听完麦航远的话,一直埋在椅背里脸慢慢的抬起来:“我只是觉得生命太脆弱,那个老爷子,我到现在都清楚的记得,在进手术室前,他对我说的话,他说,言医生,帮帮我,我还想再多活几年!可事实是,我还是没能帮的了他”
阳光仿佛小尾巴一样从指间掠过,麦航远握了握拳想要抓住却只是徒劳,他收回手看着承欢一脸的认真:“那个老爷子,你觉得他手术之后痛苦吗?”
承欢没有多想便点头:“痛苦,浑身插满了导流管,你说能不痛苦吗?”
他扯了扯嘴角:“那我们是不是可以换一个角度去想,与其接受病痛的折磨。还不如让他在最后的时间里舒舒服服的离开呢?”
她迟疑了一会,并不赞同他的话:“可是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毕竟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如果我是家属,看着他这么痛苦的活着,那么我情愿他早走一步,因为这种折磨不单单是对他一个人,还有面向所有每一个爱他的亲人,当然今天的那些家属们,我觉得他们就是一时没想开而已,等安静下来,想通了。他们就会发现,或许这样的结果对病人,对他们都是一种解脱!”
言承欢苦笑了两下:“麦航远,这些年在美国,你的思维方式也变的越来越美式化了。”
麦航远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攥住了她的手腕,有一下没一下的慢慢摩挲着:“承欢,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吧,以前的一切一笔勾销如何?”
承欢脸上闪过诧异:“重新认识?”
麦航远慢慢摩挲的手忽然停住:“对,重新认识。重头开始,不管以前你做过什么,从现在开始我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