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吓着的张筱漫,没好气儿地瞪她:“你干什么?吓我一跳。”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儿?”看看张筱漫电脑里的稿件,王乐瑶道:“因为那个女人。”
张筱漫点头:“嗯。”
“嗐,这样的事儿不是天天都有,天天都见吗?你见得不少了,不应该这么感伤了啊。”王乐瑶拽走情绪低落的张筱漫,二人到达饭店,除了秋枫还有一个张筱漫想见又不敢见的人坐在那里。王乐瑶并不意外地落落坐下:“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到。”秋枫和方寒都是身着商务男装,一个肃穆冷峻,冷冰冰的,一个儒雅温润,暖暖的,风衣外套各自挂在座椅上。
面对方寒,张筱漫还是不够从容,想借口走开,脚却不听使唤,王乐瑶脱下毛衣外套,将犹豫的张筱漫按到座位上,不自然的浅笑,王乐瑶紧握她的手也坐下来,喝一口水,不解地问秋枫:“你们怎么会在一起?”
在她们没来之前秋枫已经点好菜,这会儿服务员已经开始上菜了,中午就没吃饭的王乐瑶和张筱漫菜一上来,马上开动,秋枫回答王乐瑶的问话:“公司和外商合作的一个项目出了经济纠纷,我找方寒帮忙。”
王乐瑶淡淡的哦了一声:“哦。”
方寒开玩笑说:“虽然是老同学,律师费可一点都不能打折。”
秋枫一脸严肃认真:“把心放到肚子里,费用就按你的标准来,官司要是赢了另有重赏。”
“秋总就是大方,那我先谢啦。”方寒还以拱手礼,一副财迷样儿。
王乐瑶开玩笑地挖苦方寒:“唯利是图得老同学都不放过,太不够意思了啊。”瞥一眼一边低头想事儿,一边吃得正香的张筱漫:“这么拼命赚钱是着急娶媳妇吗?据我所知筱漫可没答应你,难不成你移情别恋啦?什么时候的事啊?长得漂亮吗?有筱漫漂亮吗?”
白一眼王乐瑶,方寒讨好地倒一杯橙汁给她:“来,来,来,乐姐,我敬你一杯,别一见面就戳我痛处。”
从进门开始就心事重重,眉头紧锁没说话的张筱漫,猛地抬头,放下筷子,擦擦嘴角,豁然开朗,眼前一亮地问方寒:“婚姻经济案你擅长吗?”
“婚姻经济案?”方寒一愣,放下酒杯,转头看向王乐瑶,趁机报复:“难道你和你家虫儿在闹婚变?我说筱漫怎么心事重重的,原来是为你的事儿烦着呢,你和张琨都是我的朋友,这儿我得好好想想是帮你还是帮他。”低头、单手摸摸下巴,故作冥思苦想了一会儿:“嗯,谁给的律师费多,我就帮谁,你看怎么样?我可是很厉害的,乐姐,说说你准备付我多少律师费?”
王乐瑶站起来狠狠敲打方寒的脑袋,不掩饰真性情,不客气地骂道:“滚,闭上你的乌鸦嘴。”
张筱漫拉回王乐瑶,表情严肃:“好了,别闹了,我有正事呢。”
王乐瑶转头,猜测又肯定地说:“你该不会是同情心泛滥想帮昨天的那个女人吧?”
张筱漫肯定道:“对,我就是想帮她。”
“她可没钱打官司,付律师费。”王乐瑶斜眼看看方寒继续:“方律师不是一般人消费得起的。”张筱漫根本不觉得这是个问题,大方的说:“费用嘛,官司赢了她出,输了,我出。”
“真的?假的?”王乐瑶不可思议的看着张筱漫。
“你看我像开玩笑吗?”瞅瞅一头雾水的秋枫和方寒,迫不及待地问:“你们谈完了吗?方律师有时间跟我谈谈吗?”
“谈完了,谈完了,筱漫,走,咱俩换个地方谈你的事。”话音未落,方寒已经站起来,连哄带拽地拉走张筱漫,真是饿着了的张筱漫嘟嘴抗议:“我还没吃饱呢,吃完再说呗。”
方寒急于单独相处的时间:“这儿的菜不好吃,我请你换家好吃的。”
秋枫满腹牢骚,后悔自己找方寒又把张筱漫找来的决定,就应该先把正事儿办了再让他们见面,撇撇嘴:“这个方寒不像话,太过分了,就这么把委托人晾这儿不管了?有没有点儿职业道德?”
王乐瑶幸灾乐祸地咯咯笑起来:“你呀,就不该找方寒,方寒碰上张筱漫,还能管你死活?”
秋枫啧有烦言:“太不靠谱了,筱漫说有事,立马把我抛诸脑后,我是真金白银付他律师费的,订金他都收了。”
“现在筱漫找他,在方寒眼里天价的案子都一文不值,更何况是你的小案子。”王乐瑶故意拉长‘小’字。
这时秋枫的手机突然响了,简短的声音是短信提示音,打开一看气得脸都绿了,是方寒传来的:“先把我要的资料准备好,我保证漂漂亮亮的赢了,不过你的小案子延期一下下。”
张筱漫的第二顿晚餐很简单,两人出了饭店,惊喜地发现路边竟有卖烤地瓜的小摊子,摊主热情的吆喝着叫卖着,方寒看看张筱漫放光期盼的眼睛:“想吃吗?”张筱漫点头:“嗯。”
方寒小跑过去,买了两个较大的烤地瓜,一人一个,剥开红皮,金黄的内瓤、热乎甜软的口感,她像从前一样,满足的笑了,说了一句:“好吃。”不是平日里敷衍的浅笑,是从心底发出的那种,方寒也笑了,原来她的快乐还可以这么简单,一个烤地瓜。他依然温柔地看着她,黄昏的灯光下言笑自如,八面莹澈,有种不一样的美。方寒莫名的不喜欢这种冷静的、坚强又无畏无惧的她,多希望她还能像以前一样天真、单纯,依赖自己。忍不住伸出手去擦她嘴角的地瓜屑,她侧身躲过,方寒皱了皱眉头,这才惊觉她变了,他们之间变了,心酸地放下悬在半空中的手,张筱漫不乱方寸,举止自若地掏出两张湿巾,其中一张递给方寒,一张自己用:“走吧,先去我那儿。”
二人上了张筱漫的车,来到了她的住处,也是他们曾经生活过地方,阳光小区。看过张筱漫准备出版的新闻稿,方寒夸赞的问道:“文笔越来越好但也越来越犀利了,你想怎么帮她?”
张筱漫一边洗水果,一边忿忿不平地说:“拿回她应得的,钱和孩子,一个后妈能对孩子有多好?钱虽然是男人挣来的,但如果没有女人辛苦操持家务,默默支持他又怎么能心无旁骛地在外打拼,所以财产要一人一半。小有成绩就开始不干人事了,不像话。”
洗干净的一盘子水果放在方寒面前,方寒随手拿了一个苹果:“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当事人的意思?”
“我的,我想她也会同意的。”张筱漫自己拿了一个水晶梨,自认为这是最好的结果。
方寒咬一口苹果,慢条斯理地说:“依我看,这种女人更想要的是家和她的男人,而不是孩子和钱,你的要求不难达到,只恐怕对这个女人来说不是最好的结果。”
心中正义感爆发使张筱漫沉不住气,油然而生一种路见不平必须拔刀相助的豪情,曲解了方寒的意思,音量和戾气不自觉提高:“你认为什么才是最好的结局?继续留在那个家里委曲求全,给那个男人当免费的保姆吗?继续低人一等的过下半辈子吗?太不靠谱了。”
方寒处变不惊的从容,慢条斯理地安抚解释:“你先别激动,我们两个怎么商量也商量不出个所以然来,你知道怎么联系到当事人吗?还是见了面,问问她的意思才行。 ”
张筱漫情绪平复下来:“知道,她给我留了电话和地址。”
方寒看一眼时间:“今天太晚了,明天我和你一起去找她。”
“嗯。”张筱漫点头,看她心平气温,方寒小心翼翼地探口风:“这么晚了,没有公交车了,出租车也不好打,我……”不等方寒说完,张筱漫沉声静气的说道:“你要是还睡得惯,就睡‘沙发’吧。”说完,进卧室拿一双被子给方寒,然后打开酒柜,拿出酒和杯子:“你要不要也喝一点?”
“不了,你也不要喝了,对身体不好。”方寒心里隐隐作痛。
她微微苦笑:“OK,我多少还是要喝一点的。”张筱漫喝一口酒,在电脑桌前坐下,打开新写的小说,方寒突然说:“你有没有想过续写《寒萧零》?”
张筱漫虚壹而静:“没有,韩方疯了,萧漫死了,男女主角一疯一死,阴阳两隔,没什么可写的。”
“我看过网上的评论,很多人都觉得过于凄美了,所以网上有很多续写和改写,我也觉得太凄惨了,你不觉得吗?”虽然只是一部小说,两个角色,在方寒看来,韩方就是自己,萧漫就是张筱漫,他不喜欢悲惨结局,仿佛那就是他和张筱漫的结局。而,张筱漫固执地坚持己见:“不觉得,那部作品在我心里是完美的。”
方寒试图说服改变她的想法:“很多读者认为不完美,希望看到你的重新编写或者续写。”
张筱漫冷心冷性的说:“这不重要。也不需要重编和续写,如果我的作品连我自己都不满意,读者再喜欢,再遗憾,我也写不出来的,不想为了迎合一些读者所谓的完美而做改变。”微微一笑:“再说遗憾也是一种美,比圆满更深刻。”
方寒突然转变话题:“那我呢?我重要吗?”
“不重要。”张筱漫毫不犹豫的回答,她不喜欢讨论这个话题,不高兴地关掉电脑。她怎会不知道网上的那些评论,当心跌入谷底,最绝望时写出来的文字,当然是悲剧,可她不想改变。张筱漫准备进卧室的时候方寒拉住她,喉咙哽住了:“对不起,我知道你现在还是很难受,无法坦然面对我和过去的事,我只想让你明白我爱你,我愿意等你。”深深吸一口气,慢慢呼出,半响,又问:“你……还爱我吗?”
张筱漫低下头,红了眼,很冷的,没有一丝犹疑的回答:“爱,但不重要。”
这个答案让方寒满怀希翼,又黯然神伤:“对你来说还有重要的东西吗?”
“没有。什么都不重要,就不会有希望,没有希望,就不会有失望。”张筱漫将自己沉浸在一种单纯的静谧祥和之中,好似要修炼一种无欲无求不烦忧,来去随缘少伤悲的境界。
有时候爱比不爱更让人觉得疼,方寒放开手让她去休息,站在卧室外,一门之隔,仿佛两个世界,卧倒在沙发上,坚定的自我安慰:“会的,会重要起来的,和以前一样重要……应该会比以前重要……”对于方寒来说,他们之间不是分手,分手是把合二为一的两个人劈开,挥剑斩断心与心之间紧脉相连的情丝,然后各奔东西,心是温的,情是热的,是可以去爱别人的。而他们之间藕断丝仍连,缘未尽,情难舍,心是冰的,情是冷的,冰冷刺骨的让人疼。爱与不爱,或许对张筱漫来说不重要,但对方寒来说很重要,让荒凉的等待不那么孤寂。
方寒躺在熟悉的‘沙发’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睡,忍不住轻手轻脚地推开卧室的门,只看见张筱漫蜷缩在床上,盖在身上取暖的是一条薄薄的夏季凉被,心底涌上两股热流,一股难言的酸楚和一股温暖的被藏得很深的情意。去厅里拿回厚的被子盖在她的身上,目不转睛地注视熟睡的脸,眼眶湿润了,迷惑不解地自言自语:“现在,我竟然看不透你,你可不可以不要冷得像解不开的迷?”他一直看着她,看着看着就睡在了床边。
如方寒判断的一样,在金钱和孩子与男人和家之间,李淑娟更希望得到的是完整的家,她还迫切的想要背叛她的男人,看似六神无主却有一股视钱财如粪土的清高,哭着坚定的说:“张小姐,我明白你的意思,也明白你是为我好,可是人都走了,我还要那么多钱干什么?我和孩子都不想失去他,失去这个家。”
张筱漫表现得大义凛然,说得理所应当:“那是你应得的,总不能像现在这样一无所有。”
李淑娟鼻涕一把,泪一把:“我们也是真心相爱过的,他一穷二白的时候我嫁给他,不图钱,现在也不会图他的钱,如果真的有办法让他回心转意,我可以把应得的部分给你们,只要他能回头。”
恨铁不成钢,更恨这个女人的软弱,好欺负,张筱漫气得直跳脚,摆事实,讲道理:“你……你……他已经喜新厌旧了,你干嘛还死抓着不放啊?给自己留点自尊,离开这种不负责任的男人吧。不要再做黄脸婆,不要再做卑微的免费佣人,省下大把时间打扮自己不好吗?不用费尽心思地讨好他的胃,想做饭就做饭,不想做就带孩子出去吃,多好多自由啊。更不用管他抽烟伤肺,喝酒伤肝的,一边哭还得一边满大街地找,怕他醉死冻死或是撞死在外面,离开他,省了多少麻烦啊,就让这个祸害去祸害别人吧。”
李淑娟好像是被张筱漫吓到了,可怜兮兮、怯怯地像方寒投以求助的目光,方寒搂住张筱漫的双肩,安抚她失控的情绪:“筱漫,咱们是来帮人的,总得尊重当事人的意愿,是不是?不能完全按照你的思维方式替别人做决定,把你认为的好强加到别人身上,那样太强人所难了。还有你那篇新闻稿也不行,言辞太过犀利,如果真的出版了,造成社会舆论不利于和平解决问题。既然你想帮人,那就帮到底,按照李女士的意愿,用一种相对柔和的方式,这样才是真的帮助人。”
瞅瞅说得句句在理的方寒又瞧瞧泪眼婆娑的李淑娟,张筱漫眨眨眼,平复情绪,妥协道:“好,这事儿既然我管了,必须管到底,我想办法找外面那女人聊聊,你去跟那个男人谈谈,如果他还是铁了心要离婚的话就按照我说得办,你看行吗?”
方寒和李淑娟二人异口同声:“行。”
李淑娟拉着张筱漫的手说:“张小姐你真是个好人,通情达理又善解人意,但是你还年轻,很多事儿你不懂……”
李淑娟更为细致讲述白手起家的不易和十年的夫妻之情,从相爱到结婚,往事如昨,历历在目,张筱漫虽然一时间不能马上理解李淑娟为什么能原谅一个想要抛弃自己的男人,但她说服了她,她愿意竭尽全力地帮她。
男人见到方寒,方寒道明身份和来意,男人断然拒绝与之交谈,拍桌而起,气氛地说:“律师?那女人居然找律师,没啥谈的,法庭上见吧,婚我是一定要离的。”
方寒不慌不忙,从容不迫地拿出根据李淑娟自述张筱漫撰写并打印出来的新闻稿,谦和的微笑:“刘总,我希望您看了这篇还未出版的新闻稿之后再决定要不要和我谈谈。”
男人怒气退减几分,坐了下来,在看文稿的几分钟里表情极为丰富,愤怒、不屑、沉思、感伤、叹息,看完以后深感愧疚,表示愿意把房产和孩子留给李淑娟。也许是男人之间会有一种天然的臭味相投和同类的亲切感,方寒称之为刘总的男人竟然主动跟方寒聊起了那女孩,他说她活泼可爱,天真善良,跟她在一起老去的年华被重新注入青春的活力:“一个烤地瓜,一串冰糖葫芦,一碗麻辣烫,一份关东煮……都可以很开心;跟她在一起很放松,可以抽烟抽的屋子里一股烟味,可以玩通宵麻将,跟朋友喝酒泡夜店整夜不归,也不会发脾气……”与刚进来的冷漠和高高在上不一样,满脸温柔,男人陶醉在自己另结新欢的幸福里。
方寒静静地盯着他,等他说完,然后冷静地分析:“看起来你真的十分爱她,她也十分爱你,你想过没有,十年之后,你见到她还会是活泼可爱的样子吗?有些男人就是喜欢折腾,折腾来折腾去,十年之后你会发现只是把过去的十年重新走一遍,也许用不了十年你就会发现这一点。”
刘总愣愣地看着方寒,有点紧张,有点局促不安,眼前的这个人看上去也就刚毕业一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