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院中的传言,你可都知道了?”
“嗯。”
马文才压抑的火气立刻爆发,冲到青昭的面前,捏起她的下巴,叫道:“你还是不是女人,大爷这么着急你的事情,你呢?你一点都不在乎?!”
青昭懒洋洋地推掉他的手,道:“那也是你的事情吧。”
“你……”马文才的脸色不霁,却是勾唇一笑,对,不仅仅是她的事情,也是他的事情。
他索性坐在青昭边上,嫌弃地看着那条癞皮狗,道:“你还真的去哪里都带着这小畜生。”
人才感觉到马文才的敌意,就朝他不友善地犬吠。
青昭笑道:“人才,再叫几声。”
马文才的脸色瞬间就变了,道:“你给这小畜生改个名字。”
“不好。”
“青昭!”
青昭就拍拍身上的草屑,对人才道:“人才,咱们回医舍吧。最近怎么去哪里哪里都不安静。”
马文才伸手拉住她的手腕,等青昭停下脚步,又很快地松开手。
剑眉皱着,问道:“还有哪个这么大胆在你面前说什么了吗?”
青昭的身子一僵,心里竟是一动。又听马文才道:“我说过,哪个再敢胡说八道,就是和我马文才作对。青昭,书院里的流言蜚语,我会让它消失的一干二净。”
“你别去管它了。有些东西,越描越黑。”
青昭虽不知道马文才是用什么手段去镇压,可是人言可畏,众口铄金,越是武力镇压,越是有遮遮掩掩的嫌疑。谁还真捕风捉影地过一辈子,等时间久了,自然没人再提起。
马文才看着青昭离开的背影,那癞皮狗不甚利落的脚步,竟觉得这女娃娃的身子如此单薄,他没有再追上去了,心中只一个念头,难道她曾经也受过类似的伤害?这件事,皆是因他而起,若果不是他一时的贪恋,也不会传出流言……
可他马文才要做的事情,什么时候要在意别人怎么想了?
大不了……大不了,他对她负责就是。
心念一动,就不可遏制地生根发芽。马文才脸上一阵燥热,更觉得方才被他捏着的下巴光滑柔嫩。触感不可思议地美妙。……其实,这也是一个解决的办法。
医舍门口的木牌已经被另外一块取代。上面写着:不给看不起女人的男人与狗看病。
青昭干笑一声,带着人才进门去了,又用毛笔将那“与狗”两个字给涂掉。
马文才一堆人罢课抗议,梁山伯组织书院的女人孩子上学堂听课。
王兰试图让青昭与她们一起去,青昭道:“这样不可能让马文才妥协。”
王兰摇摇头,叹气道:“青昭,你听姐姐一句话,马文才他真的不适合你。”
“姐,你也信书院的流言?”青昭放下沾了墨水的笔。
王兰一怔,急忙道:“青昭,你知道姐姐不是这个意思。”
“嗯。我知道。我的意思是,我和马文才没有任何关系。你们这么做,无非是想要马文才妥协,给谢先生赔个不是。学业还是要继续的。可马文才真正在意的东西,不是这里。”
“青昭,那你的意思?”王兰发现,自打这妹妹大病醒来后,自己就再难摸清楚她的心思了。
“你们先去学堂吧。”放下刚刚记录好的药草,青昭前脚出门,人才后脚就跟来了。
王兰赶紧问:“青昭,你去哪里?”
青昭自然是去找王世玉。
而已然有人先她一步,到了王世玉的书房。
正是那对谢道韫来书院讲学颇有意见的陈子俊。
“山长、山长,山长,学生集体修课啊。”
正在作画的王世玉诧异地道:“什么?学生集体修课?”
“可不是吗?整个学堂几乎都没有人影。”陈子俊恨不得证明山长请谢道韫来讲学是多么不明智的做法。可山长却道:“当真一个人都没有?”
陈子俊迟疑了会儿,道:“额,这,就剩下梁山伯,祝英台和荀巨伯这几个人。”
“他们几个肯听课,算他们有福气。”王世玉点头赞许。
陈子俊道:“山长,一个人讲课,才几个人听,这有损我们尼山书院的名声!”
“你别急,先去看看情况再说。”
陈子俊别无他法,也只能先答应了。
两人出门之时,就看到了青昭,青昭向王世玉和陈子俊行过礼。
“爹,青昭前来,是为马文才他们罢课的事情。”
“既然来了,就随我一同去看看。”
“是。”
陈子俊素来不喜青昭,如今山长在,却不好表现出来。闷闷地跟在后面。
“小蕙,依你看来,这事如何处理?”三人到学堂下,就看到谢道韫正在给一众女人孩子上课,而学子的确就剩下梁祝他们几人。学堂在竹楼的第二层,他们此刻正在楼下。王世玉膝下无子,病愈后的王蕙才思敏捷,竟比他书院中的诸多学子还要胜上一筹。是以,遇到事情也常常问这个女儿的意思,亦是有一丝考验其中。
青昭却皱着眉头,前些日子听山长提起过品状排行的事情,品状排行依照朝廷九品中正的名次落实,关系到学子们将来的仕途。马文才性子刚强好胜,定不愿意屈居人下。谢道韫是书院教席,她对学子的评价也同样会影响品状排行的排名。所以,能让马文才认错,也只有从这里着手。
可是,青昭只是抿唇笑了笑:“爹,书院的事情,女儿不便多说。爹爹看着办就是。”
王世玉点点头,道:“也罢。”
说完,便上楼去了。青昭自跟在王世玉身后。
那陈子俊不肯随王世玉上去,想来是不愿意见到谢道韫。
王世玉也不勉强他。
刚刚到学堂,脚下就飞来一张被马文才砸的散架的书桌。山长立即有些不悦:“马文才,你们是来读书的,还是来闹事的?!”
“啊,是山长……”
“山长……”
马文才一转身,看到山长,也赶紧作揖行礼。
“马文才,你不是最在乎品状排名吗?你不上谢先生的课,将来还有什么机会上榜?!”
果然,一言就戳中了马文才的死穴。梁山伯赶紧道:“马公子,你给谢先生赔个不是,赶紧来听课吧。”梁山伯此时也不忘帮马文才一把,给他一个台阶下,的确是个厚道人。
也亏得马文才能屈能伸,居然赶紧给谢道韫半跪下,乖乖地赔礼道歉了。
前后的态度转变看的青昭有些诧异。
不得不说,遇到马文才这样的对手,梁山伯只有输的下场。马文才的余光看了看青昭,咬了咬牙,也不做声。
谢道韫自然原谅了他。毕竟在学堂上,这些都是她的学生。
学生犯了错误,她会教导他,却不会记仇。
青昭带着人才也跟着王世玉下了楼。
“爹,女儿在医舍尚有药草不曾整理。先行告退了。”
陈子俊还在下面侯着,青昭可不想再被陈子俊用那种“怒其不争”的眼神注视着了,赶紧行了礼,找了个理由闪人。
第十二章 :受伤
学生刚刚下课,马文才就拎着鼻青脸肿的王蓝田来了医舍。
王兰不愿意搭理王蓝田,每次王蓝田来医舍,都是青昭给他医治,他也很认命地先交了十两诊金。
这两人如今是医舍的常客,马文才也轻车熟路地到书案后给自己沏好茶,悠闲地翻着桌上的医书。青昭给王蓝田上药的时候,力道十足,常常疼的王蓝田哧牙咧嘴,时不时发出一声鬼哭狼嚎。
末了,又是一溜烟地跑出医舍。
王兰自然不会给青昭和马文才独处的时间,但见王蓝田在,便先去后院将晒起来的药草收拾好。哪知王蓝田是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留,竟是急吼吼地像是有老虎在屁股追着一样跑了。
马文才不知道在想什么,一刻钟前看的内容还没有翻过去。此刻,干咳了一声,道:“青昭,你随我出来,我有事和你说。”
青昭嗯了一声,马文才的脸上滑过一丝喜悦。
出门后,他却支支吾吾地半天才道:“青昭,今日我虽然给谢先生下跪行礼。却是权宜之计,大丈夫能屈能伸,审时度势。”
青昭没想到马文才会为这样的小事和她解释。在她的眼底的确是小事,可是,马文才一定不这么想吧?青昭微微皱着眉头,顿时有些诧异,自己竟是有那么点了解马文才吗?
她正兀自想着,马文才见四下无人,就紧紧握住她的手腕,道:“青儿……”
“青昭,洗尘宴都备好了,你快随我去花厅。”
青昭这才注意到自己被马文才握住的手,在王兰的注视下,不至于慌乱地缩回了。而导致的就是马文才恶狠狠地瞪着王兰直到王兰和青昭一起离开。
那一声“青儿”,应该是她的错觉吧?
王兰这次出乎意料地没有说她什么。反而青昭自己有些心不在焉。
为谢道韫准备的洗尘宴,陈子俊也来了。看来王世玉对他做过思想上的沟通。
王世玉和师母同座,王兰坐在王世玉右手边的位置,接下来是青昭、陈子俊。谢道韫的位置,左边是陈子俊,右边是师母。谢道韫客客气气地入座,王世玉敬酒道:“谢先生莅临尼山,令蔽院蓬荜生辉。世玉敬先生一杯。”
那陈子俊自打坐下后,就没拿眼去看谢道韫。师母此刻笑道:“夫子,你也敬先生一杯?”
他自然不好托辞,举杯与谢道韫对饮的时候,抬眼见到谢道韫,居然一时看傻了。
众人都觉得有些好笑,唯独青昭面色如常。
几人寒暄着,陈子俊吃鱼的时候又被鱼刺哽住了咽喉,谢道韫离他近,被他吓了一跳。
青昭心道,此人平日里尽道自己是什么正人君子,如今看美人看的吃鱼都忘了挑刺。
她道:“喝点醋就没事了。”
谢道韫连忙给他递了一杯醋过去,这老学究居然抓着人家谢先生的手不放,直到喝完一大碗的醋,才打了个嗝,鱼刺算是下去了。然后反应过来自己还抓着谢道韫的手,脸上一红,然后逃也似地匆匆告辞。
师母和山长了然一笑,又摇头无语。
谢道韫虽是才思敏捷,却是个未出阁的少女,对男女之事并不大懂,何况对方还是同是个书院教席,一时没朝那方面想去,微微一笑,也是无话。
王兰内敛少言,青昭也是个冷漠的主儿,花厅顿时便安静下来。
直到祝英台的出现,她正领着“书童”银心前来上药。因是前段时间,银心给她熬药的时候烫伤了手肘,青昭经常上山采药,要不就是到杭州城里给各个药店卖些草药,自己也买一些成品药丸,回到医舍的时间又全部给王蓝田那厮占了,竟不知道此事。
酒至半酣,夜色已深,况又有陈子俊那一阵搅和,谢道韫便起身告辞了。
祝英台连忙主动要求送谢道韫回房。王世玉也让青昭一并给谢先生送回房去。
谢道韫回房后,就留下祝英台和青昭独处。她们之间本来就没什么话好说,尤其今天,祝英台还说了些不甚得体的话。
走了一会儿,祝英台出声道:“青姑娘,今天的事情,是英台出言莽撞。如有得罪姑娘的地方,还望见谅。”
青昭没想到祝英台这种大小姐还能这么低声下气地道歉。而她心里本就没记恨她,嗯了一声算是听见了。
祝英台本就是个女子,今天上午也是一时着急才说的气话,事后已经后悔。如今真心诚意地和她道歉,却看她态度散漫,撇了撇嘴,竟觉委屈。
夜色浓稠,刚刚走到雕栏拐角,便有一道冷光闪过,青昭夜视很好,身手更是矫捷,一把拉过闷闷不语的祝英台,一支长箭便呼啸而来,划破了青昭的手臂。
祝英台被眼前的变故吓的说不出话,知道青昭是为自己挡的这一箭,又不知该如何处理,着急地道:“青姑娘,怎么办?你流血了……”
“我自己就是个大夫。”倒是这占了她的血的箭,青昭捡起来,这箭她并不陌生。
后来,祝英台定要搀扶青昭回去医舍,青昭也不曾拒绝。
王兰看到妹妹受伤,着急地翻出金疮药,给她上药。期间,祝英台又把前后的事情和王兰说了一番,王兰听完,蹙眉不语,道:“书院中,谁会干这样的事情?”
“这支箭是马文才的。”祝英台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青昭,“不过是冲着我来的。”
“箭是他的。不过射箭的人不是他。”青昭笃定地说着。
“你怎么还为他说话?”祝英台发现,这个青昭是她捉摸不透的人。不像她往常认识的大家闺秀,甚至,不像她接触过的任何一个女性。
“天色不早了。祝公子早些回去休息吧。”
祝英台好心劝说,她却不听,却因为她是因为自己才受的伤,做了个揖,便离开了。
王兰收拾药箱的时候,还不忘打趣青昭:“我看祝公子很关心你啊。”
青昭扶了扶额,败给你了,姐姐,祝英台那是女扮男装的真女人,这声打趣比说马文才和她有什么关系还要不靠谱。她素知古人的八卦也不亚于现代人,一声不吭,自去打水洗漱休息。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倒看的王兰有些莫名其妙,自己说错什么了吗?
这件事本就他们三人,还有那射箭的人知道,后来祝英台上学的时候就责问马文才去了。毕竟是青昭替她挡下这一箭,她要马文才去向青昭道歉。
马文才脸色一变,冷声道:“是我做的,又怎么样?!”
梁山伯听闻青昭受伤,因书院里关于马文才和青昭的流言还不少,想不到他这么绝情无义,也说道:“马公子,伤了人自然是要道歉的。何况对方是个弱不禁风的姑娘。”
“她是不是弱不禁风的姑娘,要你来告诉本公子吗?!”马文才怒吼。连踹了好几张桌椅。祝英台更是愤怒,道:“马文才,你别太过分了!明明是你的错,山伯好心劝说,你竟要迁怒!”
而祝英台为了揭露马文才的真面目,还特意让银心请了青昭前来。
这里正闹的不可开交,一声淡淡的声音传来:“不是马文才。”
“青姑娘,你没事了吧?”祝英台连忙询问她的伤势。梁山伯也同样关切地看着她。便是素不相识的荀巨伯也凑上来问。荀巨伯这个人,青昭却是知道的,原因无他,只因为在医舍见过他几面,他语言风趣,眼神更是不着痕迹地就往王兰身上溜去。
“我没事。”她想祝英台虽然有时候骄纵,可本性却是不坏的。
马文才在一边不知道发什么疯,又要踹桌子,眼神凶狠地瞪着青昭他们。
后来,因为陈夫子要来给大家上课了,青昭有心不让事情闹大,便先离开了。
出了书院,她也没走,就等在蹴鞠场。她知道,马文才每次下课后都会到蹴鞠场蹴鞠,在这里等他准没错。
果然,课后,秦京生和王蓝田他们的确都来了。
只是没有看到马文才的影子。
青昭微微愣了愣,只见一支长箭朝着王蓝田飞去,吓的王蓝田赶紧躲开。
竟是马文才在二楼阁楼拿着弓箭,射那王蓝田。
三箭飞出去,王蓝田已经面无人色。
而马文才刚刚下了阁楼,王蓝田就匍匐在他的脚下,大喊:“马公子饶命,马公子饶命,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马文才一脚揣在王蓝田的脸上,道:“不敢?你不敢什么?”
“我、我再也不敢拿马公子的箭了,我会承认的,我都会承认的!”
马文才冷笑一声,又踹他一脚,道:“你说你不敢什么?!”
王蓝田已经是满口鲜血,在瞥见蹴鞠场外的青昭时,大叫道:“我、我再也不敢伤到青姑娘了……青姑娘救我……青姑娘救我……”
马文才没想到青昭也在蹴鞠场,怔怔地看了她一会儿。王蓝田赶紧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你还来干什么?!不是有祝英台了吗?昨天夜里这么晚还呆在一起,还帮他挡了一箭,美女救英雄啊,上虞祝家的贵公子啊,青昭,你真是了不起啊!”
第十三章 :发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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